文本一:
拉莱中尉的婚事
[法]莫泊桑
战役一开始,拉莱中尉就从普鲁士人手中缴获了两门大炮。卡莱尔将军授予他荣誉勋章。
但是,入侵者从边界全线涌入。卡莱尔将军的这个旅,脱离了师主力,不停地后撤,每天都要作战,但是靠着拉莱中尉,这个旅得以保全。
一天早晨,将军把他招来。
“中尉,”将军说,“这是拉塞尔将军来的一封急电,如果我们不能在明天日出以前赶到援助他,他就完了。他在布兰维尔,离这里八法里。你天黑时带三百人出发。我两小时以后就跟去。你要仔细探明沿路的情况。”
两点钟,开始下起雪来。
六点钟,小分队上路了。
雪,下个不停,给黑暗中的他们扑上一层白粉。
他们不时地停下来。每当队伍重新启动时,就留下一个白色的幽灵站在雪地里。那是些活人扮的路标,用来为大部队指引方向。
侦察兵们放慢了行进的脚步。有什么东西兀立在他们前方。
“向右转!”中尉说,“这是隆菲树林,树林左边就是城堡。”
一道命令传来:“停止前进!”小分队停下来,就地等候中尉。中尉仅带着十个人一路侦察,往城堡方向推进。
他们在树丛下匍匐前行。突然,大家都静止不动了。在很近的地方,传出一个年轻人清脆、悦耳的声音:
“父亲,我们要在雪地里迷路了,永远也到不了布兰维尔啦。”
一个洪亮一些的声音回答:
“完全不用担心,女儿,我对这一带了如指掌。”
中尉说了几句话,四个战士悄无声息地离去。
两个俘虏被带过来: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孩。中尉始终低声地询问老人。
“您是做什么职业的?”
“隆菲伯爵的膳食总管。”
“她是做什么的?”
“她是伯爵府洗衣服的。”
“你们去哪儿?”
“我们在逃难。”
“为什么?”
“今晚来过十二个普鲁士枪骑兵。他们枪杀了三名守卫,吊死了园丁。”
“你们去哪儿呢?”
“去布兰维尔。”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一支法国军队。”
“您认识路吗?”
“非常熟悉。”
“很好,那就跟我们走吧。”
他们回到纵队,开始在田野中前进。老人沉默不语,和中尉并肩而行。女儿走在他的旁边。她突然停下来。
“爸爸,”她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说着她就坐了下来。她冻得发抖。
“中尉,”他啜泣着说,“我们要耽误你们行军了。别管我们啦。”
军官下了一道命令。几个人出发了。他们抱着一些砍下的树枝回来。片刻间,一副担架做成了。整个小分队都向他们汇拢过来。
“这儿有一位女士快要冻死了,”中尉说,“谁愿意把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上?”
两百件大衣脱了下来。
“现在,谁愿意抬她走?”
所有的手臂都伸了出来。年轻女子裹在温暖的军大衣里,舒适地躺在担架上。队伍又继续前进。
走了一个小时,队伍又停下来,所有人都卧倒在雪地里。那边,平原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时而横冲直撞,时而静止不动,然后又继续狂奔,反复不停。一道命令在战士中间小声传递着。那游荡的怪物猛然向这边移近,原来是十二个枪骑兵。一阵急速的枪声在寂静的雪原响起,那十二个枪骑兵,全部倒下。
小分队又继续前进。他们遇到的那位老人为他们做向导。
终于,很远处有一个声音吆喝:“口令!”
另一个声音回答了口令。
双方接洽。雪已经停止飘落。东方的天空已露出红润。
不久,卡莱尔将军到了。九点钟,普鲁士人发起进攻,结果中午就被击退。
当晚,拉莱中尉精疲力竭,倒在一捆麦秸上正要入睡,卡莱尔将军派人来找他。他来到将军的营帐,只见将军正在和他夜间遇到的那个老人谈话。他刚走进去,将军就拉过他的手,对这个他还不知道真实身份的人说:
“亲爱的伯爵,这就是您刚才和我谈到的那个年轻人,我手下的一名优秀军官。”
他微笑着,压低了声音,接着说:
“最优秀的军官。”
然后,他又转身朝着大吃一惊的中尉,介绍“隆菲-奎迪萨克伯爵”。
老人双手紧握着中尉的手,说:
“亲爱的中尉,您救了我女儿的命,我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感谢您……请您几个月以后来告诉我……如果您喜欢她……”
一年以后,拉莱中尉娶了隆菲-奎迪萨克小姐。人们都说,她是那一年人们见到的最美的新娘。
(有删改)
文本二:
莫泊桑在写作中正视现实,尊重历史,尤其不让自己在作品中出现。阅读他的作品,你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几乎感觉不到说教成分的存在。
莫泊桑曾说,人物心理活动应该隐藏在文本当中,正如在现实中,人的心理活动是隐藏在存在的事实下的。用这种方式构思而成的小说会有趣味,有动作,有色彩,有生活的气息。
这种隐藏并不是真正的隐藏,它恰到好处地突出了作品的主题,比那些平铺直叙的陈述和冗长的道理更耐人寻味。莫泊桑从来不告诉你他所写的究竟要反映什么,他要每个人用自己的头脑、结合自己或者他人的遭遇去思考。
(摘编自张仲英《莫泊桑小说的隐藏艺术》)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隆菲-奎迪萨克小姐冻得发抖,实在走不动了,拉莱中尉的队伍给她做担架,给她提供大衣,抬着她走,体现出军人的风采。 |
B.文本一中“雪已经停止飘落。东方的天空已露出红润”这处环境描写匠心独运,既交代天气转晴,也暗示战争将取得胜利。 |
C.卡莱尔将军是文本一的线索人物,虽然文本一对他着墨不多,但由相关内容可见,他是一位知人善任、不吝夸赞下属的将领。 |
D.文本一叙写了临危受命、路遇父女、爱护女士、击毙“怪物”、伯爵感谢等情节,结尾处情节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
3.请根据对文本二的理解,以“《拉莱中尉的婚事》的隐藏艺术”为主题,结合文本一写一段简评。要求指出文本一隐藏艺术的体现角度,并结合相关内容简要分析。
相似题推荐
洗礼①
[法]莫泊桑
男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农庄门前等候。五月的太阳把它明亮的光辉倾泻在开着花的苹果树上。苹果树周围,不断有雪片似的小花瓣撒下来,落入深深的草丛,草丛中蒲公英盛开如火,虞美人好像点点血滴。
一只乳房饱满的大肚子母猪睡在厩肥堆边;一大群小猪在它周围转来转去,它们的尾巴像绳子似的卷曲着。
突然间,在那些庄院的大树后面,响起了教堂的钟声,当当当,这微弱而又遥远的召唤在欢乐的天空里播送着。燕子像箭一样地掠过蓝色天空。牛圈的气味掺杂着苹果树甜蜜蜜的气息不时飘过。
那些男人中间的一个转身对着房子喊道:“快点,快点,梅利娜,打钟啦!”他大约三十岁光景,是个魁梧的庄稼汉。他的父亲,一个老头儿,像橡树的躯干那样虬劲盘结,说道:“女人家总不肯早点准备好。”
老头儿的另外两个儿子笑了,其中一个对刚才高声叫喊的大哥说:“去催催吧,波利特。不然到了中午也出不来。”那年轻人走进房子去了。
这当儿,保姆在门口出现了,裹在白襁褓里的两个月的婴儿睡在她的肚子上。
随后,那母亲也挽着丈夫的胳膊出来了。她长得高大壮实,才十八岁,气色红润,面带笑容。亲属都跟在后面出发了。
保姆抱着怀里的小生命,小心地避开路上的水洼。老人们规规矩矩地走着。年轻人却想跳舞了,他们望着路边那些来看热闹的姑娘们。婴儿的父亲和母亲一本正经地跟在孩子后面,这孩子日后要在人世上代替他们,要继续他们的姓氏,当蒂这个姓氏在全区是有名的。
现在可以望见有尖顶钟楼的教堂了,那钟声在召唤新生的婴儿第一次到天主的家里来。
一条狗跟着他们。有人扔给它几颗糖杏仁,它就围着人欢蹦乱跳。教堂的门敞开着。神父正在祭坛前面等候。他是个高个子、红头发的年轻人,瘦而结实,也姓当蒂,是孩子的叔叔,孩子父亲的另外一个兄弟。
他按着仪式给他的侄子施了洗礼。洗礼完毕,这一家人在门口等着神父脱掉祭披又上路了。现在大家走得很快,因为心里惦记着那顿饭。保姆对走在旁边的神父说:“喂,神父先生,你肯不肯替我抱抱你的侄子,让我活动一下。”
神父接过孩子。孩子的白衣裳衬在黑道袍上,像一大块挺耀眼的斑迹。虽然孩子并不重,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抱,怎么放,所以感到很窘。大家都笑起来,一位老奶奶远远地问道:“你是永远不会有这么个小东西了,你说,你就不难过吗?”
神父没有应声。他大步走着,凝视着这个蓝眼睛的婴儿。
那父亲嚷着说:“我说,神父,如果你也想要一个,只管说一声就行。”
接着大家就像庄稼人平素那样开起玩笑来了。
从坐上饭桌起,那种乡俗的笑闹就像一阵暴风雨似的开始了。另外两个儿子也快要结婚,他们的未婚妻都在场,是特意请来一起吃饭的。客人们不断地说着笑话,都是些粗话,把姑娘们说得满面通红吃吃地笑着;男人们笑得直不起腰来。
神父已经看惯了乡下人这种放纵的场面。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保姆旁边,用手指逗弄侄子引他笑。他就像从来没见过孩子似的,感到很惊奇。他若有所思、全神贯注地端详着他,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严肃神气,怀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慈爱。对这个脆弱的小东西,他哥哥的儿子,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奇特、强烈而又带点忧郁的慈爱之情。
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他一心一意地望着这个孩子。他很想再把他抱在膝上。面对着这个人类的幼芽,他一直心里很感动,好像是面临着一种他从来没有料到的、言语无法形容的神秘,一种既庄严而又神圣的神秘,一种新的灵魂化为肉身,生命肇始、爱情觉醒、种族延续和人类永远前进的伟大的神秘。
保姆不停地吃着,神父对她说:“把他交给我,我不饿。”
他把孩子又抱了过来。于是他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变得无影无踪了。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张胖嘟嘟的红脸蛋上。渐渐地那小身体的热气透过襁褓和呢子道袍,传到他的腿上,就如同一种非常轻柔、非常幸福、非常纯洁的抚爱,一种使他热泪盈眶的甘美的抚爱,一直透进他的心里。
吃饭的人们越发喧闹起来。孩子被这种吵声吓得哭起来。那母亲站起来,把儿子抱到隔壁房里。几分钟后,她回来说,孩子在摇篮里睡得很安稳。
喝咖啡的时候,已经天黑。神父早就不见了,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后来,年轻的母亲起来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有。她摸索着走进房间。可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吓得她立刻站住。她回到饭厅,面色非常苍白,打着哆嗦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男人们乱纷纷地站起来。那父亲端着灯,蹿了进去。
只见神父跪在摇篮旁边,把头放在孩子的枕头上,正在呜呜咽咽地哭着。
【注】①洗礼:信奉基督教的欧美家庭在教堂为新婴儿举行的仪式,主持洗礼的神父应当是亲友中的基督教徒,礼毕后,要举办午宴。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描写虞美人“好像点点血滴”,以及两次写到教堂的钟声,这些细节一方面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另一方面,也暗示了故事必然有一个出人意料的悲惨结局。 |
B.小说通过大量的细腻的心理描写,表现了神父看婴儿、抱婴儿时独特而复杂的感受,揭示了他的内心世界;也正是这个可爱的婴儿,唤醒了深埋在神父心底的人性之爱。 |
C.小说写了农庄午宴,饭桌上“暴风雨似的”乡俗笑闹,“客人们不断地说着笑话,都是些粗话”“男人们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些描写旨在表现农庄人朴素的生活和豪放的性格。 |
D.“神父接过孩子”,但由于他是一个神父,从未抱过孩子,所以“不知道怎么抱,怎么放”“感到很窘”;神父的父亲也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你也想要一个,只管说一声就行”。 |
3.小说中的“神父”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请简要分析。
一个幸运的贼
莫泊桑
他们坐在巴比佐恩一家旅馆的餐厅里,老画家讲起了他的故事:
那晚,我们三个年轻人在索里尔家聚餐,最后都喝得有几分醉意了。普瓦特文头脑还比较清醒点儿,索里尔仰面朝天地躺着,讨论什么战争和皇帝的服装之类的事情,说着说着他突然一跃而起,拿出他收藏的轻骑兵制服穿在身上,然后又拿出一套掷弹兵的制服让普瓦特文穿上,普瓦特文说什么也不肯穿,但我俩硬给他套上了。我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甲胄骑士,待一切都准备停当以后,索里尔大声地说:“既然我们都当了军人,就让我们喝得像军人的样子。”
我们拿出大碗,再次开宴。尽管已喝得酩酊大醉,我还是说:“静一静,我敢保证我听见了画室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有贼!”索里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唱起马赛进行曲:“拿起武器,公民们!”
然后他从墙上摘下几件武器,我得到的是一把火枪和一把长剑,普瓦特文拿着一支上着刺刀的长枪,索里尔没有找到称心的武器,抓起一把手枪插到皮带上,还握着一把大板斧,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画室的门。当我们走到画室中央的时候,索里尔说:
“我是将军,你是甲胄骑士,负责切断敌人的退路。你掷弹兵,做我的护卫。”
我们查看了画室的每一个角落,足足查了有20分钟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普瓦特文认为应该检查碗橱。由于碗橱很深,里面很暗,我端着蜡烛过去查看,可把我吓坏了,一个人,一个活人站在里面往外看我,我马上镇定下来,忽地一下子就把柜门锁上了。然后我们退后商量对策。
我们各有各的想法:索里尔想用烟呛,普瓦特文想用饥饿制服,我是想用炸药炸。最后我们还是采纳了普瓦特文的意见。我们把酒和烟拿到画室来,坐在碗橱前,为俘虏的健康开怀畅饮。我们又饮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酒,索里尔建议把俘虏押出来瞧一瞧。
“对!”我大声附和。我们抓起武器,一起朝碗橱疯狂地冲去,索里尔端着没有上子弹的手枪冲在前面,普瓦特文和我像疯子似的叫嚷着跟在后面。打开柜门押出俘虏。那是个白发苍苍、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的老头。我们将他捆上,放在椅子上,他没吭声。
“我们审讯这个恶棍。”索里尔厉声说。我也认为应该审讯这个家伙,普瓦特文被任命为辩护人,我被任命为执行人。最后俘虏被判处死刑。
“现在就枪毙他!”索里尔说,“不过,不能让他不做忏悔就死啊,”他又有所顾虑地加了一句,“我们去给他请一个神父来。”
我没同意,深夜不便去打扰神职人员,他们让我代为行使神父的职权,并立刻命令俘虏向我忏悔罪过。老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不知道我们是哪类暴徒,开口讲话了,声音空洞沙哑:
“你们要杀死我吗?”
索里尔逼他跪下,由于心虚,他没有给俘虏施洗礼,只往他头上倒了一杯兰姆酒,然后说:“坦白你的罪过吧,不要把它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救命啊!救命!”那老头在地板上边打滚边拼命地号叫,怕他吵醒邻居,我们塞住了他的嘴。
“来,我们把他结果了吧。”索里尔不耐烦地说。他用手枪对准老头勾动了扳机,我也勾了扳机,可惜我们俩的枪没有子弹,只听枪空响了两下,在一旁看着的普瓦特文说:“我们真有权力杀死这个人吗?”
“我们不是已经判处他死刑了吗?”索里尔说。
“那倒是,不过我们没有权力枪毙一个公民,我们还是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吧。”
我们同意了。那个老头不能走路,我们把他绑到一块木板上,把他抬到了警察局。局长认识我们,知道我们爱搞恶作剧,但认为闹得有点过分,笑着不让我们把在押犯抬进去。索里尔非要往里抬,局长沉下脸来,让我们不要再发傻了,赶快回家去清醒一下头脑。无奈我们只好把他再抬回索里尔的家。
“我们拿他怎么办呢?”我问道。
“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定很累了!”普瓦特文怜悯地说。
他看上去已经半死了,我也不禁来了恻隐之心,把他嘴里塞的东西掏了出来。
“喂,你感觉怎么样啊?”我问他。
“哎呀,我实在受不了。”他呻吟着。
这时索里尔的心也软了下来,给他松了绑,开始像对一个久别的老朋友一样款待起来。我们马上斟满了几碗酒,递给我们的俘虏一碗,他连让都没让,端起碗一饮而尽。我们几人觥筹交错痛饮起来。那老人真是海量,比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还能喝。天蒙蒙亮时,他站起来心平气和地说:“我得告辞了。”
我们再三挽留,但他坚持不依,我们怀着惋惜的心情送他至门口,索里尔高举着蜡烛说:“你的晚年可要当心啊!”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敢保证我听见了画室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这句话,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引出后面捉贼的故事。 |
B.普瓦特文语言不多,前后说了两句话,却都影响了“我们”的行为,与开头写他“比较清醒点”相呼应。 |
C.小说对“一个幸运的贼”(老头)着墨不多,个性也就不够鲜明,但他是小说主人公,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
D.老头告辞,三人“再三挽留”也未能如愿,只能“惋惜”地“送他至门口”,这与前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3.小说情节在后面出现逆转,出乎意料,其实文中已多次暗示,文中有哪些暗示呢?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小步舞
【法】 莫泊桑
大灾大难不会使我悲伤,我亲眼目睹过战争,人类的残酷暴行令我们发出恐惧和愤怒的呐喊,但绝不会令我们像看到某些让人感伤的小事那样背上起鸡皮疙瘩,有那么两三件事至今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像针扎似的,在我的内心深处留下又细又长的创伤,我就给您讲讲其中的一件吧。
那时我还年轻,有点多愁善感,不太喜欢喧闹。我最喜爱的享受之一,就是早上独自一人在卢森堡公园的苗圃里散步。
这是一座似乎被人遗忘的上个世纪的花园,一座像老妇人的温柔微笑一样依然美丽的花园,绿篱隔出一条条狭窄、规整的小径,显得非常幽静。在这迷人的小树林里,有一个角落完全被蜜蜂占据。他们的小窝坐落在木板上,朝着太阳打开顶针大的小门。走在小路上,随时都能看到嗡嗡叫的金黄色的蜜蜂,它们是这片和平地带真正的主人,清幽小径上真正的漫步者。
我不久就发现,经常到这里来的不止我一人,我有时也会迎面遇上一个小老头儿。
他穿一双带银扣的皮鞋、一条带遮门襟的短套裤和一件棕褐色的长礼服,戴一顶长绒毛宽檐的怪诞的灰礼帽,想必是太古年代的古董。
他长得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他爱做鬼脸,也常常微笑。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金镶头的华丽的手杖,这手杖对他来说一定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纪念意义。
这老人起初让我感到怪怪的,后来却引起我莫大的兴趣。
一个早晨,他以为周围没人,便做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来:先是几个小步跳跃,继而行了个屈膝礼,接着用他那细长的腿来了个还算利落的击脚跳,然后开始优雅的旋转,把他那木偶似的身体扭来绞去,动人而又可笑地向空中频频点头致意,他是在跳舞呀!
跳完舞,他又继续散起步来。
我注意到,他每天上午都要重复一遍这套动作。
我想和他谈一谈,于是有一天,在向他致礼以后,我开口说:
“今天天气真好啊,先生。”
他也鞠了个躬:
“是呀,先生,真是和从前的天气一样。”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已经成了朋友,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在国王路易十五时代,他曾是歌剧院的舞蹈教师。他那根漂亮的手杖就是德•克莱蒙伯爵送的一件礼物。一跟他说起舞蹈,他就絮叨个没完没了。
有一天,他很知心地跟我说:
“先生,我的妻子叫拉•卡斯特利。如果您乐意,我可以介绍您认识她,不过她要到下午才上这儿来。这个花园,就是我们的欢乐,我们的生命,过去给我们留下的只有这个了,如果没有它,我们简直就不能再活下去。我妻子和我,我们整个下午都是在这儿过的。只是我上午就来,因为我起得早。”
我一吃完上午饭就立刻回到公园,不一会儿,我就远远望见我的朋友,彬彬有礼地让一位穿黑衣服的矮小的老妇人挽着胳膊。她就是拉•卡斯特利,曾经深受那整个风流时代宠爱的伟大舞蹈家。
我们在一张石头长凳上坐下,那是五月。阵阵花香在洁净的小径上飘溢;温暖的太阳透过树叶在我们身上洒下大片大片的亮光。拉•卡斯特利的黑色连衣裙仿佛整个儿浸润在春晖里。
“请您给我解释一下,小步舞是怎么回事,好吗?”我对老舞蹈师说。
他意外地打了个哆嗦。
“先生,它是舞蹈中的皇后,王后们的舞蹈。您懂吗?自从没了国王,也就没有了小步舞。”
他开始用夸张的文体发表起对小步舞的赞词来。可惜我一点也没听懂。
突然,他朝一直保持沉默和严肃的老伴转过身去:
“艾丽丝,让我们跳给这位看看什么是小步舞,你乐意吗?”
于是我看见了一件令我永生难忘的事。
他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像孩子似的装腔作势,弯腰施礼,活像两个跳舞的小木偶,只是驱动这对木偶的机械,已经有点儿损害了。
我望着他们,一股难以言表的感伤激动着我的灵魂。我仿佛看到一次既可悲又可笑的幽灵现身,看到一个时代已经过时的幻影。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面对面伫立了几秒钟,忽然出人意料地相拥着哭起来。
三天以后,我动身去外省了。我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当我两年后重返巴黎的时候,那片苗圃已被铲平。没有了心爱的过去时代的花园,没有它旧时的气息和小树林的通幽曲径,他们怎样了呢?
对他们的回忆一直萦绕着我,像一道伤痕留在我的心头。
(张英伦译,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初见老舞蹈师时见他拿着一根手杖,后来得知这是德•克莱蒙伯爵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二者不仅前后照应,也暗示着人世的沧桑。 |
B.老舞蹈师在一个早晨,“以为周围没有人,便做起一连串奇怪的动作来”,他之所以避开别人,是因为他出身高贵、性情高傲、孤芳自赏。 |
C.作者在小说结尾处说对老舞蹈师夫妇的回忆“像一道伤痕留在我的心头”,这句话呼应了小说开头的议论,能够看出作者内心复杂的情感。 |
D.小说注重从小事中感受大时代,虽然“我”与老舞蹈师夫妇的相遇相识十分平常,但偶尔提到的 “国王路易十五时代”,却使寻常故事有了历史感。 |
3.小说中的卢森堡公园苗圃在情节发展中有重要作用,这种作用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4.老舞蹈师夫妻跳完“小步舞”为什么“相拥着哭起来”?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作者对此有着怎样的复杂情感。
一个星期以后,我走过那条小街,我想该进去向他说明:他替我做的新靴子是如何的合脚。但是当我走近他的店铺所在地时,我发现他的姓氏不见了。橱窗里
我走了进去,心里很不舒服。在那两间门面的店堂里——现在两间门面又合而为一了——只有一个长着英国人面貌的年轻人。
“格斯拉先生在店里吗?”我问道。
他诧异地同时讨好地看了我一眼。
“不在,先生,”他说,“不在。但是我们可以很乐意地为你服务。”我们已经把这个店铺过户过来了。毫无疑问,你已经看到隔壁门上的名字了吧。我们替上等人做靴子。”
“是的,是的,”我说,“但是格斯拉先生呢?”
“啊!”他回答说,“死掉了!”
“死掉了?但是上星期三我才收到他给我做的靴子呀!”
“啊!”他说,“真是怪事。可怜的老头儿是饿死的。”
“慈悲的上帝啊!”
“慢性饥饿,医生是这样说的!你要晓得,他是这样去做活的!他想把店铺撑下去;但是除了自己以外,他不让任何人碰他的靴子。他接了一份定货后,要费好长时间去做它。顾客可不愿等待呀。结果,他失去了所有的顾客。他老坐在那里,只管做呀做呀——我愿意代他说句话——在伦敦,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出比他更好的靴子!但是也得看看同业竞争呀!他从不登广告!他肯用最好的皮革,而且还要亲自做。好啦,这就是他的下场。照他的想法,你对他能有什么指望呢?”
“但是饿死——”
“这样说,也许有点儿夸张——但是我自己知道,他从早到晚坐在那里做靴子,一直做到最后的时刻。你知道,我往往在旁边看着他。他从不让自己有吃饭的时间;店里从来不存一个便士。所有的钱都用在房租和皮革上了。他怎么能活得这么久,我也莫名其妙。他经常断炊。他是个怪人。但是他做了顶好的靴子。”
“是的,”我说,“他做了顶好的靴子。”
(节选自高尔斯华绥《品质》)
1.根据上下文,说说选文第一段中加点词“照样”的含义。2.概括格斯拉先生死亡的原因。
3.结合选文,概括“长着英国人面貌的年轻人”的形象。
4.通过年轻人之口交代格斯拉的死因对于主题表现有何作用?
小杜果
[土耳其]苏阿德·得尔威希
老太太弯下腰对小杜果温柔地说:“来吧,小宝贝,上我家去吧,你可以在花园里玩,那儿有的是李子,你随便吃多少都行。”
小杜果惊讶地看着这个老太太。这是阿依色奶奶,她就住在隔壁的那所小白房子里,房子前边,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当中有棵大李子树。
小杜果知道阿依色奶奶不喜欢小孩,孩子们一走近李子树,她就冲着他们大声嚷嚷,要不就用她那根老不离手的大棍子吓唬他们,把他们轰走。
可是今天她怎么啦?变得这么温柔,几乎是慈爱了。
这简直不能使人相信。说真的,今天,从爆炸发生以后,一切事都没法叫人相信,一切全跟平常不一样。
爆炸以后,军火工厂的汽笛长鸣着;人们都从房子里跑了出来,涌到工厂的大门口去了。在这些平常上工的时候很少看见人影的街道上,那时忽然有了很大的骚动。
家里来了好多陌生人,他们的脸都是很苍白而又很难过的样子,有些女人甚至在啜泣着,这是为什么呢?小杜果想不出。
阿依色奶奶把杜果的小手握在她的手里。对这个,杜果觉得不大舒服,当他在阿依色奶奶身边走下台阶的时候,他喃喃地自语:“我已经够大了,能自己下去,干吗还领着我?妈妈从来不这样……她知道我已经长大了。”
啊,妈妈!……当想到她的时候,小杜果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他妈妈今天晚上从工厂下工回来的时候,他要把阿依色奶奶请他上她那儿去玩,去吃李子的这件了不起的事告诉她……妈妈一定会因为他而骄傲的。
小杜果也因为这个邀请感到骄傲,尤其是他忽然间变成一个惹人注意的目标了,所有挤在房子里和小路上的人都那么注意他,有的抚摸他的长头发,有的轻轻地拍拍他的小脸蛋,有的还拥抱他,路角上那个卖杂货的还给他一大块巧克力糖。杜果十分满意于自己的显要地位。
花园里起风了,那棵李子树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挺老实,挺安静,几乎是一动不动的。小杜果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台阶上,那只小狗又碰到了小杜果,似乎很满意,快活地摇着尾巴,要和杜果一块儿玩。可是,小杜果不想和它玩,也不想吃李子。他想:妈妈下工回来的时候,他要向妈妈要钱去买个西瓜;他爱那红红绿绿的颜色,还有那香甜的味道……
他的妈妈……他是多么爱她呀!妈妈穿着一件绿色的衣服,今天早晨去上工的时候,她的嘴唇是多么红,她老是那么笑嘻嘻的,老是那么美丽,他的妈妈……想到他的美丽的妈妈,他忽然打了个冷战,有点想哭。他只有一个愿望——离开这里,回到家里去找妈妈。
花园的门又打开了。杜果还在原来的地方,但他不再是站着,而是躺在地上,睡着了。一只抚摸着他的脸蛋的手把他弄醒了,他突然喊出一声:“妈妈……”不,那不是妈妈,那是和妈妈长得很像的玛利哈姨。听到“妈妈”的叫声,玛利哈姨那只抚摸他的手缩了回去;她用两只手捂着脸呜咽起来了。阿依色奶奶喃喃地说:“瞧你怎么啦……安静下来吧,别吓着孩子!……这孩子……”
这个年轻的女人重新俯下身子把小杜果抱了起来,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并且亲吻着他那苍白的小脸,把它浸在眼泪里。
“来吧,小宝贝,咱们回家去吧!”她抱着他,向花园的门口走去。
小杜果,每当人家抱着他的时候,他便觉得好像是受了侮辱。可是,今天,他没有反抗,他疲乏地把他的小脑袋靠在玛利哈姨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姨把他带到她家去了。杜果没有问她:“为什么把我带到您这儿来?妈妈在哪儿呢?……”
几个月过去了,杜果从来没有提过她的妈妈,好像他的妈妈根本没有存在过,这孩子用安静和漠然来对待他失去了妈妈。
可是,有一天,当工厂里的爆炸再一次震撼了工人们的小房子,工厂汽笛的长鸣在空中激荡着的时候……这孩子,突然脸色苍白,放下了手里的玩具,站起来迟缓地走近玛利哈姨,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我知道,妈妈死了……就是在爆炸声音以后,工厂汽笛响起来的那天,像今天一样……”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想抑制住自己,可是,他的嘴唇颤抖了,在玛利哈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以前,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出了。忽然,他好像从自尊心的重担下解脱了出来似的,他开始哭泣,嘴里呻吟着:“妈妈!……妈妈!……”
(俞天民译)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描述了兵工厂爆炸给人们带来灾难的故事,更从一个孩子的角度来呈现灾难给人们精神上的创伤,增强了小说广泛的社会意义。 |
B.面对在灾难中失去了妈妈的小杜果,不仅邻居阿依色奶奶伸出了援助之手,大家都对小杜果表示了关切,这些都体现出了社会的温暖。 |
C.小杜果从大爆炸发生后就已经感觉到了大家对待他的态度与往日不同,尤其是从阿依色奶奶态度的变化中就清楚明白妈妈已经死了。 |
D.灾难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小杜果一直没有提到妈妈,“这孩子用安静和漠然来对待他失去了妈妈”,小小的年纪竟能这样,读来让人心疼。 |
A.小说以一个孩子的视角看周围的人和事,故意造成一种与恐怖环境的距离感,巧妙地表现了人们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逃避现实的精神状态。 |
B.小说开头交代阿依色奶奶一向不喜欢小孩子和现在对小杜果出乎意料的温柔慈爱进行对比,引出下文对小杜果不幸遭遇的叙述。 |
C.小说中,小杜果的表现先是惊讶、满意,继而安静、漠然,最后哭泣、呻吟,这一系列的变化合情合理、自然可信。 |
D.妈妈是一个一直没有出场的人物形象,但她一直以“妈妈”的身份在小杜果的心目中存在,这样来写,更加增添了小说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
4.有人说,小说最后两段以军火工厂再次发生爆炸为结尾有重复之嫌,删除更好;有人认为不可以删除。你同意哪一种意见?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苦恼
[俄]契诃夫著 汝龙译
暮色昏暗,大片的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着。车夫姚纳周身白色,坐在车座上一不动,身子往前伛着。那匹小母马也一身白,一动不动。
还是在午饭前,他俩就出了院子,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黄昏的暗影笼罩全城,街灯暗淡的光已变得明亮生动,街上也热闹多了。
“车夫,到维堡区去!”姚纳听见有人喊车,猛一哆嗦,看见一个军人。为了表示同意,姚纳抖了抖缰绳。军人坐上了雪橇。车夫撮起嘴唇,对那匹马发出喷的一响。
“你往哪儿闯啊,鬼东西?”姚纳听见黑暗里有人嚷起来,“你到底是往哪儿走啊?靠右!”
“你不会赶车!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一个赶四轮轿车的车夫朝他咒骂,一个行人穿过马路,肩膀刚好擦着马鼻子,就狠狠地瞪他一眼。姚纳坐在车座上惶恐不安。
“这些家伙真混蛋!”军人打趣地说,“他们简直是跑来撞你的。”
姚纳回头瞧着他的乘客,张开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可是喉咙里没吐出一个字来,只是哼一声。
“什么?”军人问。
姚纳咧开苦笑的嘴,嗓子里用一下劲,这才干哑地说出来:
“老爷,我的……嗯……我的儿子在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害什么病死的?”
姚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说得清呢?多半是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
“拐弯呀,鬼东西!”黑暗里有人喊,“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老狗!”
“赶车吧,赶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啦!”
车夫又伸出脖子,挺起身子,笨重地挥动他的鞭子。他有好几回转过身去看军官,可是军官闭着眼睛,分明不愿再听了。姚纳把车赶到维堡区,让乘客下车,再把车子赶到一个饭馆的左近停下来。
三个青年沿着人行道走过来,两个又高又瘦,一个挺矮,驼背。他们互相谩骂,他们的雨鞋发出一片响声。
“车夫,上巡警桥去!”驼背用破锣似的声音喊道,“我们三个人,二十个戈比!”
姚纳抖动缰绳,把嘴唇撮得啧喷地响。二十个戈比是不公道的,可他顾不得讲价了。青年们相互推着,骂着,拥上雪橇。
“好啦,赶车吧!”驼背站稳,用破锣样的声音说,“快走!你戴的这是什么帽呀,老兄!走,去彼得堡,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糟的了……”
“嘻嘻!嘻嘻!”姚纳笑,“这帽本就不行啦!”
“得了,你啊,赶车吧!你就打算一路上都照这样赶车吗?要我给你一个脖儿拐吗?”
“嘻嘻!”姚纳笑了,“好有兴致的爷!”
“呸!滚你的!”驼背愤愤地喊叫,“你到底肯不肯快点走啊,你这老不死的?难道就这样赶车,给它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它一鞭子!”
姚纳感到了背后那驼背的扭动的身子和颤抖的声音。他听着骂他的话,看着这几个人,孤单感觉渐消散了。姚纳不住地回头看他们。等到他们的谈话有了一个短短的停顿,他又回过头去叽叽咕咕地说:
“这个星期我……嗯……我的儿子死了!”
“大家都要死……”驼背咳了一阵说,“赶车吧!车子照这么爬,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那么,你给他一点小小的鼓励——给他一个脖儿拐!”
于是姚纳,与其说觉得,不如说听见脖子后面啪的一响。
“嘻嘻!”他笑,“好有兴致的几位爷!”
“赶车的,你结过婚没有?”高个子问。
“我?我那个老婆早成烂泥了!这会儿,我儿子也死了,我却活着。真是怪事,死神没来找我,却去找了我儿子……”
姚纳回转身去,想说说他儿子是怎么死的,可这当儿驼背轻松地嘘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他们总算到了。姚纳收下二十戈比,对着那几个玩乐的客人的后影瞧了半天,他们走进一个漆黑的门口,不见了。他又孤单了,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苦恼,刚淡忘了不久,现在又回来了,更为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纳的眼睛焦灼而痛苦地打量大街两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难道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连一个愿意听他讲话的人都找不到吗?人群匆匆地来去,没人理会他和他的苦恼。那苦恼是广大的无边无际,要是姚纳的胸裂开,苦恼滚滚地流出来的话,那苦恼仿佛会淹没全世界似的。可话虽如此,那苦恼偏偏没人看见。
姚纳看见一个看门人提着一个袋子,就下决心跟他攀谈一下。
“现在什么时候啦,朋友?”他问。
“快到十点了……你停在这儿做什么?把车子赶开!”
姚纳把雪橇赶到几步以外,伛下腰,任凭苦恼来折磨他。他觉得向别人诉说也没有用了。可还没过上五分钟,他就挺起腰板,摇着头,仿佛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似的。他拉了拉缰绳,受不住了。
“回院子里去!”他想。
他那小母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头似的,踩着小快步跑起来。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坐在一个又大又脏的火炉旁边了。炉台上、地板上、凳子上,全睡着人。姚纳看看他们,搔搔自己的身子,后悔回来得太早了。
“其实我连买燕麦的钱还没挣到呢。”他想。
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爬起来,睡眼蒙眬地咳了几声,走到水桶那儿去。
“想喝水啦?”姚纳问他。
“是啊,想喝水!”
“那就喝吧。喝点水,身体好……可是,老弟,我的儿子死啦……听见没有?这个星期在医院里死的。真是怪事!”
姚纳看看他的话生了什么影响,可什么也没有。 那年轻小伙子已盖上被子,蒙头睡着了。老头儿叹口气,搔搔自己的身子。如同那青年想喝水似的,他想说话。他儿子去世快满一个星期了,他却至今还没跟别人好好地谈过这件事。应当有条有理、有声有色地讲一讲,应当讲一讲他儿子怎样得病,怎样受苦,临死前说过些什么话,怎样去世的……
“出去看看马吧。”姚纳想。
他穿上大衣,走进马棚,他的马在那儿站着。
“你在嚼草吗?”姚纳问他的马,看着它亮晶晶的眼睛,“好的,嚼吧,嚼吧。对了,我呢,岁数大了,赶车不行啦,应当由我儿子来赶车才对,他可是个地道的马车夫,要是他活着多好。”
姚纳沉默一会儿,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小母马,库司玛姚尼奇下世了,他跟我说了一会,一下子就无缘无故死了。哪,打个比方,你生了个小崽子,突然间,那小崽子跟你告别,死了。你不伤心吗?
小母马嚼着干草,听着,闻闻主人的手。
姚纳讲得有了劲,就把心里的话统统讲给它听了。
(选自《契诃夫小说选》,有删改)
1.简要概括姚纳的“苦恼”的双重情感内涵。2.赏析文中画横线部分。
3.简析姚纳这一人物形象。
4.《苦恼》和《祝福》都设置了人物“诉说与倾听”的故事情节,在诉说对象和倾听态度上,两篇小说有什么不同?这样处理各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