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

林宝珊

①童年的幻想长着翅膀，承载过所有孩子的梦。但往往我们并不满足于幻想。

②十几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几个小孩，搬着凳子坐在屋外纳凉。屋子后边有一座小山丘。我们望去，山被夜晚染成浓重的黑，浓郁得像是即将滴落的墨汁，默不作声。“山是黑色的。”经过了漫长的寂静，妹妹突然指着黑黝黝的一处，爷爷微笑着点点头。

③“不对！山是绿色的，山上有小草，有小树，它们都是绿色的。”爷爷仍是点头不说话。

④“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山是红色的，草丛里的覆盆子可好吃了！”

⑤“去吧，去看看山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爷爷晃动手里的蒲扇。

⑥我们争相跑起来，欢呼着，在路灯的照耀下，像一群笨拙的小鸭子，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爬上了矮小的山坡。

⑦“咦，月亮是黄色的，就像奶酪一样。它的光洒在山坡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照出了原本的颜色。有红色、黄色的花朵，有翠绿的树叶……”我想，山坡居然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真神奇。

⑧“呀！这儿好多覆盆子，还有桑葚！”弟弟跳了起来，高兴地指着桑树。

⑨大家行动起来，一边吃、一边摘，打闹着，叫着、笑着。

⑩邻居家的孩子，扯着衣裳，兜了满身的桑葚。红色的汁液打湿了衣摆，将蓝色的衣服染成了紫色。

⑪这时候，有人提出应该收集一些东西，拿回去继续我们的辩论。于是，我们将手里的覆盆子和桑葚用衣服兜起来，满满当当的，走起路来更加仔细，生怕漏掉了里面的月色和夏风。

⑫“我们继续找找，看看还有什么颜色。”“小侦探们”个个瞪大了眼睛，垂着头认真搜索。

⑬终于，在树荫下、草丛里、小溪旁，我们找到了心目中最能够代表山的颜色的物什，然后兴高采烈地拿到爷爷面前展示。有的拿出了绿色的叶子，有的掏出了粉红的花朵。我们都围在爷爷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像一群归巢的鸟儿。

⑭这时候，邻居的男孩儿瘪了瘪嘴，颇有些委屈地跳出来：“我的衣服都被弄脏啦！”

⑮“哇，好神奇，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⑯“是啊，多么美妙的紫色，就跟画上去的一样。”爷爷说。

⑰于是，男孩儿问：“那这是山的颜色吗？”

⑱“是，也不是。”爷爷开始卖关子。

⑲“山本身是没有颜色的，它应该是纯粹的。但是四季为它穿上了衣服，日月为它，点缀了光彩。”我得意地说。

⑳“没错，你说得很好。”大家都投来愤愤不平的眼神。我享受这种目光，为爷爷的夸奖而感到开心，并且产生了一种错觉——山的颜色是专程为我而生的。

㉑爷爷把大家搜集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朝我们招了招手。“瞧，这些都是你们喜欢的颜色。懂了吗？”

㉒“我喜欢什么，山就是什么样的。”弟弟举着小手，昂着头。

㉓妹妹大呼小叫起来：“那我想要五颜六色的山，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要它发芽、开花、结果，要它越来越高大！”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妹妹。她又露出羞怯的表情，挠了挠头。

㉔爷爷缓缓地讲：“只要你们愿意去做，把这些想法变成真实，山的颜色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美。到那时候，山的颜色，就成了山的景色，就成了山的一部分。这才是真正的山色。”我们坐在小凳子上，瞪大了眼睛。

㉕“不如明儿就去种树吧，来年春天就是一片绿色。”

㉖“不好不好，太单调了。”

㉗“顺便种，点杨梅，明年夏天领你们去摘。酸酸甜甜的暗红色！”

㉘大家都心满意足起来，尽情地畅想着自己喜欢的山色。蒲扇摇动，晚风习习，梦里有山的身影。

（文章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