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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容

刘宇昆^①

“早上好，拉塞尔先生。”

这个不那么数字化的快乐声音属于TXHG-770型机器人——更流行的营销称谓是“个人伴侣芭拉”——由weRobot公司特别为老年人定制。它卡通人物一样的大脑袋由金属铬制成，随着扫描床上动静的矩形镜头左右转动。

“又是一个美好的夏日！”机器人继续充满希望地说。

好像是在做出回应，床铺的闹钟功能启动了，床垫弯曲折叠，好像要把上面躺着的人摆成坐姿。“醒醒，醒醒，”安装在床头的扬声器温柔地催促，“拉塞尔先生，我为您播放一下昨晚你睡前最后发出的可辨声音，以便您今晨有效地重拾昨晚的想法。”

“给艾雷恩和苏茜打电话，问他们怎么关掉这些该死的机器人！”拉塞尔先生恼怒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这声音激活了一直在倾听的蒂莉。盛隆^②公司出品的网络助理仿佛一位精灵，生活在床头柜上瓶子形状的黑色智能家居设备里。

空中飘来一个舒心而又甜美的声音，“拉塞尔先生，现在给您西海岸的儿子打电话还太早，他的蒂莉屏蔽了除客户外的所有电话；您女儿正在争分夺秒地赶工，已经让蒂莉阻止打扰她的私人电话，除非情况绝对紧急。您的情况紧急吗？”

“您一定非常想念您的孩子。”芭拉说。它的精妙算法分析拉塞尔先生指令声音的特征，提炼出情感因素，“我的设计目标就是陪伴您左右。您想玩一个游戏吗？”

厨房冰箱注意到门架上放置的一盒橙汁已经过期，便向商店发出订单。商店会派无人机在二十分钟内送来一盒。

“醒醒，醒醒。”床铺说。床垫旋转扭曲起来，导致拉塞尔先生的头部左右摇晃摆动。

“给艾雷恩和苏茜打电话，问他们怎么关掉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床头的扬声器说。

“我搜索了‘给艾雷恩和苏茜打电话，问他们怎么关掉这些机器人！’没有发现精确的匹配。”蒂莉说。

“要是您不想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我给您跳一段滑稽舞怎么样？微笑有益健康。”芭拉说着开始舞动它形似触手的长臂，并有节奏地蹲下再站起。

“醒醒，醒醒。”床铺发现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便停下了所有动作，等待新的执行周期开始，拉塞尔先生也随着它停止晃动。

“给艾雷恩和苏茜打电话，问他们怎么关掉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床头的扬声器说。

“我注意到您在反复重复同一句话，身体缺乏自主动作，综合来看，这也许意味着有紧急情况发生。”芭拉说，“如果在六十秒内没检测到状态变化，我将接通weRobot公司的老年人医护专家。倒数开始：六十，五十九——”

“我注意到查询模式中的交互偏离预期，”蒂莉说，“如果没有新的查询启动，我将在三十秒后联系盛隆公司总部的医疗人工智能——”

躺在床上的拉塞尔先生呻吟了一声，转向一侧，用手把枕头围在耳朵上，床铺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请把嘴闭上。”拉塞尔先生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死，让我睡会儿，我只想让你们都静一静。”

黑瓶子和闪亮的机器人停止了各自的倒计时。

“抱歉，我不明白您的要求。”蒂莉说，“如果想看热门搜索，你可以回答‘是’，不想看回答‘否’。”

“医生说定时入睡和起床有益身体健康。”芭拉说着用自己的镜头扫描床头柜，“我似乎无法定位您的监控手环，请您找到它并戴好可以吗？”

“我把它扔进垃圾桶了，这坨铁块子。”拉塞尔先生咕哝着说。

“连续三年，消费者给盛隆公司的智能监控手环的评价比任何竞争产品都高。”蒂莉说。

“噢，这回你明白我说什么了？”拉塞尔先生说。

“weRobot公司的智能手环从美国老年医疗学会持续不断地获得赞誉。”芭拉说。

“你想听听没有偏见的盛隆公司产品评价吗？”蒂莉说。

“通常，weRobot的产品相互配合使用效果最佳。”芭拉说，一丝高高在上的态度慢慢出现在它的声音里。

“盛隆的全部系统与本公司其他产品紧密结合，为您提供完美契合的家庭护理解决方案，”蒂莉说，“与其他制造商的粗糙方案相比，我们会带来更佳的用户体验。”

“与其听取奇怪机器的意见，我们应该相信自己亲人的说法。”芭拉说，“虽然现在给您儿子打电话还太早，但我也许可以给您播放一段他的电话录音。”

艾雷恩在旧金山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工作，芭拉的扬声器里传来他的声音：“爸，抱歉你今年的生日我赶不回去，我在竞争合伙人，我们下周还有庭审——你懂的。不过我给你购买了weRobot公司最新型陪护机器人，最厉害的一种。苏茜觉得我们应该送你一只狗，不过我认为这台机器人更好。”

拉塞尔先生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咒骂着把毯子撇出去。

“您似乎有些焦虑，”蒂莉说，“想看一些小狗照片儿吗？它们被证明可以舒缓心情。或者看看苏茜和外孙们的照片怎么样？这个办法更好呢。所有家庭成员都用盛隆的云端存储来分享和关爱彼此。”

“盛隆的解决方案存在严重的隐私问题，”芭拉说，“要知道，盛隆的‘免费’服务之所以免费，就因为您是他们卖给广告商的产品。”

“weRobot公司声称发明了先进的老年关爱算法，许多科学家对此表示怀疑，”蒂莉说，“事实上，我给您看几篇论文——”

“听着，你为什么不打一顿这位像主持人一样多话的家伙呢？”拉塞尔先生问芭拉，“我很愿意玩这个游戏。”

“乐意效劳。”芭拉说完，房间便充满了齿轮旋转和电机嗡鸣的声音。机器人挥着触手前去肢解了盛隆公司的瓶形精灵。

“都解决了，拉塞尔先生。现在您想——”芭拉再没机会把这句话说完，因为拉塞尔先生把灭火器砸在了它脑袋上。房屋里终于陷入了表面上让人安宁的平静。

“也许养只小狗是个好主意——”拉塞尔先生刚一开口就被响亮的智能门铃打断。它提示门口发生了冲突，商店来送货的无人机挡住了weRobot和盛隆派来检修的无人机……

【注】①刘宇昆，华裔美国作家、译者、软件工程师、律师。他创作的短篇小说《手中纸，心中爱》（The Paper Menagerie）获星云奖和雨果奖，成为第一位同时获此两项大奖的华裔作家；短篇小说《物哀》（Mono no Aware）获雨果奖。他将刘慈欣、郝景芳、陈楸帆、夏笳等作家作品译入美国。②原文为Centillion，在美国语境下的含义是1000的101次方。

一日，苏颂出，遇百余人，哀诉曰：“某以转运司责逋市易缗钱，夜囚昼系，虽死无以偿。”颂曰：“吾释汝，使汝营生，奉衣食之余，悉以偿官。期以岁月而足，可乎？”皆谢不敢负，果如期而足。

神宗在东宫，鲤为讲官，尝令诸讲官书扇。鲤书魏卞兰《太子颂》以进，因命陈大义甚悉。神宗咨美，遂蒙眷。比即位，用宫寮恩，进编修。旋进左赞善。每直讲，所陈说独契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