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家里充满了仇恨，大人之间的一切都是以仇恨为纽带的，孩子们也争先恐后地加入了这个行列。后来从姥姥那儿我才知道，母亲来的时候，她的两个弟弟正强烈要求姥爷分家。母亲带着我突然回到这个大家庭来，这使他们分家的愿望更加迫不及待了。他们怕母亲向姥爷讨回她本应该得到的嫁妆。那份嫁妆因为母亲违抗父命而结婚被扣下了，两个舅舅一致认为那份嫁妆应该归他们所有。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些别的琐事，诸如由谁在城里开染坊，又由谁到奥卡河对岸纳维诺村去开染坊，等等等等，他们吵吵翻了天。我们刚到几天，在厨房里用餐时就爆发了一场争吵。刷地一下，两个舅舅都立了起来，俯身向前，指着桌子对面的姥爷狂吼，狗咬般地龇出了牙。姥爷用饭勺敲着桌子，脸涨得通红，公鸡打鸣一样地叫：“都给我滚出去要饭去！”姥姥痛苦地说：“行啦，全分给他们吧，分光拿净，省得他们再吵！”“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惯的！”姥爷个头小，声音却高，震耳欲聋的。我的母亲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冲着大家，一声不吭。这时候，米哈伊尔舅舅突然抡圆了胳膊给了他弟弟一个耳光！弟弟揪住他，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喘息着、叫骂着、呻吟着。

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其一）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书戴嵩画牛

蜀中有杜处士，好书画，所宝以百数。有戴嵩《牛》一轴，尤所爱，锦囊玉轴，常以自随。

一日曝书画，有一牧童见之，拊掌大笑，曰：“此画斗牛也！牛斗，力在角，尾搐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处士笑而然之。古语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不可改也。

遗失在草丛里的弹珠

包利民

①一直一直记得那件事。

②十二岁的我兴冲冲地走向村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玻璃弹珠。去镇上姑姑家，表弟送给我十几颗玻璃弹珠，其中有一颗特别漂亮，里面不是那种普通的带颜色的花瓣，而是五颜六色不规则的形状，在阳光下五彩缤纷。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拿着它，生怕放在家里丢了。

③村外有一个大土坡，坡很陡，坡顶是一片繁茂的小树林，坡面是茂盛的草地，不远处是那条唱着歌的小河。这里是我的乐园，不和伙伴们一起的时候，我就经常来这儿，寻找着一些只属于一个人的乐趣。我摆弄着那颗玻璃弹珠，它表面极为光滑，没有一点儿破损，因为和伙伴们玩弹珠的时候，我从不舍得用它。我一会儿把它举在阳光下，看那五彩的光团落在胳膊上，落在草叶上，落在地上，一会儿又轻轻抛起再接住，或者把它紧贴在眼睛上，透过它去看变了形的世界。

④不知是在哪一次，我忽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我极其喜欢的玻璃弹珠，如果丢了，再找回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于是，我闭上眼睛，背对着土坡，把心爱的玻璃弹珠向后扔出去。听见轻微落地的声音，我立刻睁眼转身，在那一小片草地里寻找。心里有着一种慌张和急切，当终于看到它的身影时，我的心里升腾起巨大的喜悦，那种失而复得的感受，真是太难忘，太让我留恋了。于是，每一次去那里，我都要做这个游戏，一次比一次抛得远，每一次的寻找，都充满着希望和幸福。

⑤这一次，我又来到了这个乐园。坡顶仍旧是繁茂的小树林，坡面依旧是茂盛的草地，似乎一切都如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⑥我依然在把玩了很久之后，像以往一样向身后用力一抛。我在草丛里仔细地翻找，心里并没有第一次时那种紧张感。结果，这一片草地被我找遍了，依然不见弹珠的踪影。我有些急了，细细地又搜寻了一遍，还是没有。我慌了起来，急急地在更远的地方找，可是玻璃弹珠却像是凭空消失了。我停了下来，定了定心神，来到刚才站着的位置，拿了一个小土块儿，用了相同力气抛，看看大概落在什么位置，然后我就重点在那个范围内寻找。渐渐地，夕阳下山了；渐渐地，月亮挂上了树梢；渐渐地，天空出现了几点疏星……可是一直到天黑了，我还是没找到。天空几点疏星黯淡无光，连月光也不如往日皎洁。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回家，没有了那颗玻璃弹珠，我的心好似被人挖去了一块。

⑦接下来的好些天，我都去那里找。每一片草叶，每一寸土地，都被我的目光和手筛了无数遍。可我那心爱的玻璃弹珠，却不知逃去了哪一个空间。一次又一次寻找，始终不见它的踪影，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就不抛出去了，这次肯定找不到了。

⑧有时候，一些遗失并不是因为无心，而是有意。在成长的岁月里，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丢失的，就如梦想一般，起初的时候，是那样的热爱，走着走着，在一些岔路口，我们便故意选择了别的方向。其实并不是什么迫不得已，也并不是因为梦想不再有吸引力，而是觉得另一条路更容易走。我们总是选择容易走的那条路，而放弃最初想走的那条路。当在所选择的那条路上走累了，就会怀念，甚至会回过头来重新去寻找遗失在路口的梦想。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终于有一天，回到曾经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梦想。也终于明白，一个人不可能一直那么幸运下去，不可能一直体会失而复得的快感。

⑨随着时光的苍老，我也渐渐地懂得，那种游戏般的故意的失去和得到，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⑩游戏的次数多了，梦想也厌倦了我们，它最终把我们抛弃了。就像童年的那颗玻璃弹珠，在我一次又一次地丢出之后，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选文有删改）

救心丸

①车厢在晃动。满头华发的心理学教授沉浸在遐想中。偶尔也掉过头瞄一眼陌生的旅伴——斜对座那个未脱尽稚气的小伙子。不过，当这个长发小伙子发现教授的目光后，即刻就离开座位，再没有归席。

②当抵达旅行目的地时，教授才发现自己圆筒包插袋里的那只小黑包不见了。好在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除了三五十元钱，就是两盒速效救心丸。想到这里，老教授又恢复了平静的情绪。

③他是应邀到风景极美的海滨城市的。还记得一个月前，S校长专程来家拜访，邀请他去讲学。几番推辞，盛情难却，他才留下有心脏病的老伴独自一人在家。

④抵城的当天，他在东道主S校长的陪同下，去海滩溜达。游人云集……初夏的海滨傍晚，另外有一番迷人风光。突然，教授眼睛一亮，不远处那个彩色的大凉伞下，有一个很面熟的人影。是那个留长发的未脱稚气的陌生旅伴。不错，正是他！在此同时，教授的心脏似乎猛地跳动一下，他显得浑身不适。少顷，便瘫坐在沙滩上。

⑤S校长吓坏了：“教授，您怎么了？怎么了？”教授不语，手捂胸口，作痛苦状。宽阔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⑥S校长顿悟，急中生智，亮嗓：“哪位有救心丸？这里有位……哪位有医心脏病的药？谁有救心丸？”于是就有数人围过来，却都无奈地摇摇头。有人送来矿泉水，也有人学着S校长的样，向游人发出征药呼吁。

⑦大凉伞下的长发小伙子，显然闻悉此事，犹豫了一下，就疾步赶去。见瘫坐的病人是同趟车厢上的教授，他露出了极惊讶又恐惧的表情。而教授却用痛苦的目光鼓励他，长发小伙子终于从随身携带的拎包里，取出一盒救心丸，打开盒子时，他的手指颤抖得很厉害。

⑧教授接过小小的救心丸，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水，却并不急于服药。教授紧拉着小伙子的手，慈祥、欣慰、责备中兼含着希冀的眼神，使得这位白发老者的脸孔格外生动：“我知道，你还有救。你还这么年轻，振作起来。生活第一要自尊……你还有救！”表达出这个意思后，他便松开手，爽朗地笑了。旁人皆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