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纸艺术

明前茶

①谁小时候没有折过简单的纸飞机？我少年时代的梦想是，假如我有幸拍电影，我一定以一只舞蹈着的纸飞机作为开头，它逐渐占满屏幕，就像电影《阿甘正传》开头的那片羽毛一样，象征着人生的自由飞翔和无限可能。

②但是，除了纸飞机，需要折叠三十几下才能饱鼓鼓蹲踞在桌上，好像随时能鼓腹而鸣的纸青蛙，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有难度的。所以，你可以想见当我见到老罗用一张厚实的深色纸，不剪不粘，一气呵成折出昆虫、鸟、花、恐龙，还有长着美丽犄角的公鹿时，会有多么惊奇：怎么会有50岁仍然迷恋折纸的男人？而且，因为极度的迷恋，他最近辞去了大学里的教职，打算全心全意折纸谋生，就像小时候梦想得一样！

③一个数学教授，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还有天真？

④“只要你细看我的折纸作品，你就知道我配有这份勇气。”

⑤老罗折得最多的，是昆虫和花。他是云南人，少时在雨林里长大，见得最多的就是蝴蝶、蜻蜓或者个头惊人的蜜蜂，摇颤着它们独一无二的翅膀，在花蕊上逗留。凭借这份纯净的记忆，他连苍蝇都折得无比可爱，西双版纳的苍蝇有着纤细的足和透明如黑水晶般的复式大眼。蜻蜓则有三个单眼，身体有深红色的，也有灰蓝色的。在老罗的桌子上，我第一次看到蜻蜓薄如蝉翼的翅膀上有着圆润的棱线，立体而神秘，犹如隐形战机的翅膀。老罗说这是盘旋于他脑海的“蜻蜓之王”，也许在某个寥无人烟的雨林里真实存在着。在亚马逊雨林，不是出现过很多挑战我们想象力极限的昆虫，曾经让仿生学科技大受启发？

⑥正是这种信念，让老罗迷醉于琢磨昆虫的前后腿怎样从它们的身体里伸出来，粘满绒毛与花粉；也让他有耐心去揣摩，怎样用折纸产生的自然光影，去表现一只鹿或一头熊运动中肌肉的鼓突。出人意料的是，所有的走兽，都是从它们的头顶细节一步步推演出来的。比如公鹿，肯定是从它一对树杈般昂扬的角上开始折叠，继而折叠出耳朵和整个头部，然后才是身体与四肢。

⑦遇到挑战时，老罗的数学教授背景会帮他的忙。比如如何将一头棕熊的耳朵从纸片中央“扯”出来，这需要脑子里有丰富而精巧的逻辑推理关系，有几何立体模型的空间想象。很幸运，老罗能通过演算，将空前复杂的折纸模型建立起来。

⑧折纸是消遣，折纸艺术品也仅仅是一种摆设吗？那可不见得。老罗已经和不少大学及科研院所有合作，将折纸运用于医疗和汽车设计。比如，研究怎样将心脏支架巧妙地折叠起来，等它通过血管放置到堵塞位置时，再悠然打开；再比如，研究人造器官怎样更无痛楚地植入人体——如果可以将人造器官折叠着植入人体，然后展开使用，这样病人的手术切口会小很多。老罗也研究过汽车的安全气囊平时应当怎样折叠，才能在遇到意外撞击气囊砰然展开时，不会撞断驾驶员的肋骨。

⑨最近老罗开始迷恋给他的折纸作品“铸铜”，就是先将匪夷所思的大型昆虫、雄鹰、麋鹿和外星生物折好后，在外面浇筑一层铜。于是，它们就像大型网游故事中的主角一样，闪烁着乌泱泱的青铜色，或者温暖绮丽的红铜色光辉。这正是老罗与电影公司合作的开始：很快，他的铸铜甲虫与外星生物，将成为科幻电影中性格复杂的形象，编导会将老罗的数学模型输入电脑，创造科幻世界的战争场面。

⑩也许，这些外星生物的身子骨是用修复古籍的纸张折的，但它们却创造了瑰丽的未来世界，在老罗眼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沟通过去与未来？

（选编自《智慧与人生》，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