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西北风刮了一夜
齐延中
黄豆岭的冬天,脾气不好,尖酸刻薄。虽然没有落雪,但冷得透骨。
老槐树上的高音喇叭正在广播,村支书像羊啃了臭椿叶子一样,吭哧地播道:上级通知,上级通知,这两天会有一股西伯利亚冷空气抵达,老少爷们儿注意了啊。
遥不可及的西伯利亚竟然与黄豆岭扯上关系,这让黄豆岭的村民们匪夷所思。村里人惊叹,敢情这刮了几辈子的西北风,竟然是从那里刮来的。后来大伙一致认为,为了黄豆岭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实在没有这个必要。看法归看法,丝毫不能阻止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往这刮。
风从村子西北一波又一波涌来,起初只是一小缕,一阵风,见村子的狗都不叫唤一声,就放心大胆地蹿进来。那时候,狗也困得要命,毕竟小河边草垛后,你追我赶地跑了一天,也累了。
风就这样打个呼哨,从村子西北角长驱直入,席卷了全村。经过三结巴家时,还顺便把他家大瓦房后沿的瓦片扯下三四片。
三结巴是个鱼贩子,买卖做得好,这两年赚了不少钱。有了钱就盖房子,他的房子是全村第一户用砖瓦盖的,高出东邻黑碗儿家一个檐头,为此黑碗儿跟他翻了脸。
风还把村子西北面那几户家里的气味刮到了村东南面,把东南面住户的气味刮到了村外。这些气味乱七八糟,有小雪家的玉米粥味,有三结巴家的咸鱼味,有光棍子老董窗户外的尿桶味,有痨病客三老汉用瓦罐熬的草药味,也有广顺牲口棚里的粪水味。不过,最多的还应该是老黄家兄弟三个豆腐坊的豆浆味。这些味道本来在各家屋里荡漾,温润着各家的人和物,互不相干,却被一夜西北风,从土墙上的裂缝里,从戳破的窗棂间刮了出来,灰头土脸地混在一起,吹出村子,成了流浪的风。谁也不知道这些风如果被夜行的路人闻到,能否分辨出哪一股是来自黄豆岭的哪户人家。
同时刮走的,还有各家各户生火做饭的热量。光棍老董的晚饭通常是一碗水,馏块黄玉米饼子,炕上自然不暖,一阵风就冻透了屋子;贾鲜英的屋里火力足,没什么大碍;三老汉弓起身子蹲在炕上,努力地将脖子伸向窗外透气,胸腔里呜呜得像一架破旧的风箱;村里史三儿媳将要过门,这两天忙着蒸馍蒸肉,锅底下没断过柴火,烙得儿子史四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黄老三家正在烧豆腐汁子,滚滚白气从他家灶房门口涌了出来。
毕竟村子小,盛不下那么多风。挤不进村里的大多数风,就在收完庄稼的田野里乱蹿一气。黄豆岭人厚道,秋收时,不会把地里打扫得一干二净,哪块地头地梢都会故意留下三四穗玉米,半垄黄豆秸,半截子高粱,几个地瓜,这些是给田野上的兔子、老鼠、喜鹊、刺猬、狐狸、麻雀准备的。老辈人立村之前,这片土地是这些小动物的领地,后来,是我们占了它们的地盘,就算是交地租吧。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谁知让不讲究的西北风,一夜就把田野收拾个精光,连村里懒汉大燎壶家那块懒得收割的瘪谷子也没放过。
田野空了,本来留给老鼠、兔子、刺猬的粮食刮进土里,掉进沟里,丢失了一大半。这就预示着它们今冬要半饥半饱地过日子,实在熬不过去,就得拖儿带女地进村觅食、寻活路。到那时候,不知谁家的粮仓,又要遭殃。
次日,早起拾狗屎的炳坤爷,斜挎着粪篮子,抄着手,缩着脖子,慢吞吞地走出来,边走边骂,刮得狗都不出来了。
炳坤爷家境富足,家中的田产和冒尖的粮仓,是几辈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他是全村第一个开门的人。出门从不空手,不是挎个烂筐头,就是半截子牛缰绳,回来更不空手,一筐草料,一捆柴火,实在没东西带,石头蛋子也得捎两块回来,铺天井。按村里二晃荡的话讲,不捡点便宜就是吃亏。炳坤爷的习惯,是他爹一烟袋锅子敲出来的。炳坤爷小时候,喝水喝半杯洒半杯,他爹一烟锅敲在脑门上,骂,茄子有把儿,水也有把儿吗?
还有些心高气傲的风,不屑于在地上折腾,就跑到天上刮。白天,天空上懒散地飘着几朵云彩,一直在村子上空游荡。自打八月十五就有,让村子里的炊烟喂熟了,轻易不离开,有时顶多飘到东岭,再或者飘到西岭。有风来的时候,无非是换个姿势,或坐或躺,这一堆,那一堆。村里人也都习惯头顶上那几片云了,就像习惯夏天出门顶着草帽,干活回家洗把脸一样。
清晨,蒜锤子披衣出门。大地铺满了白霜,蒜锤子打了一个冷战。抬头望天,天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那几片云彩的影子了,蒜锤子大惊失色,他急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大街上,见人就拉住对方,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空荡荡的天空,并告知,长在村子上空的云彩飞走了。
这时候,刮了一夜的西北风已经停歇,太阳已一丈多高,阳光懒散地照在了大地上。
这个冬天,屋檐下的冰凌二尺多长,一直挂到来年二月。卖豆腐的老黄,出门吆喝半条街,差点冻成冰疙瘩。蒜锤子用胶皮带做了一副弹弓,没事就朝大喇叭瞄,为此挨了村支书不少踹。蒜锤子跑老远后,对着村支书的背影喊,谁让它把西伯利亚的什么气招惹来的。
其实,西伯利亚冷空气只是个幌子,它与黄豆岭的寒冬无关。
(选自《参花<中>》2023年10期,有删改)
7.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黄豆岭的村民认为,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往这偏僻的地方刮,实在没有必要,此处写村民的看法,意在表现村民对恶劣天气的调侃。 |
B.炳坤爷家境富足,家中有田产和冒尖的粮仓,但他“出门从不空手”,“回来更不空手”,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勤劳而又爱占便宜的人,不捡点便宜就是吃亏。 |
C.文本描写三老汉“弓起身子”“一架破旧的风箱”,传神地写出了三老汉虚弱不堪的身体状态。 |
D.文本写西北风,既有侧面烘托,又有正面描写,如写风刮走各家的气味、刮走各家各户生火做饭的热量、刮走田野中动物过冬的粮食,都是正面描写。 |
8.文章叙述了黄豆岭村民的日常生活,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村民们什么样的生活状态?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9.文章主要是展现黄豆岭的村风村貌,却花费笔墨描写了西北风,写西北风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