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时葛朗台①刚刚跨到七十六个年头。两年以来,他更加吝啬了,正如一个人一切年深月久的痴情与癖好一样。根据观察的结果,凡是吝啬鬼,野心家,所有执著一念的人,他们的感情总特别贯注在象征他们痴情的某一件东西上面。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葛朗台的执著狂。他专制的程度也随着吝啬而俱增;如果妻子死了,要把财产放手一部分,哪怕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只要他管不着,他就觉得逆情背理。怎么!要对女儿报告财产的数目,把动产不动产一古脑儿登记起来拍卖?……
(2)“那简直是抹自己的脖子!”他在庄园里检视着葡萄藤,高声对自己说。
(3)终于他主意拿定了,晚饭时分回到索漠,决意向欧也妮屈服,巴结她,诱哄她,以便到死都能保持家长的威风,抓着几百万家财的大权,直到咽最后一口气为止。老头儿无意中身边带着百宝钥匙,便自己开了大门,轻手蹑脚地上楼到妻子房里,那时欧也妮正捧了那口精美的梳妆匣②放到母亲床上,趁葛朗台不在家,母女俩很高兴地在查理母亲的肖像上咂摸一下查理的面貌。
(4)“这明明是他的额角,他的嘴!”老头儿开门进去,欧也妮正这么说着。
(5)一看见丈夫瞪着金子的眼光,葛朗台太太便叫起来:
(6)“上帝呀,救救我们!”
(7)老头儿身子一纵,扑上梳妆匣,好似一头老虎扑上一个睡着的婴儿。
(8)“什么东西?”他拿着宝匣往窗前走去。“噢,是真金!金子!”他连声叫嚷,“这么多的金子!有两斤重。啊!啊!查理把这个跟你换了美丽的金洋,是不是?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交易划得来,小乖乖!你真是我的女儿,我明白了。”
(9)欧也妮四肢发抖。老头儿接着说:
(10)“不是吗,这是查理的东西?”
(11)“是的,父亲,不是我的。这匣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寄存的东西。”
(12)“咄,咄,咄,咄!他拿了你的家私,正应该补偿你。”
(13)“父亲……”
(14)老家伙想掏出刀子撬一块金板下来,先把匣子往椅子上一放。欧也妮扑过去想抢回;可是箍桶匠的眼睛老盯着女儿跟梳妆匣,他手臂一摆,使劲一推,欧也妮便倒在母亲床上。
(15)“老爷!老爷!”母亲嚷着,在床上直坐起来。
(16)葛朗台拔出刀子预备撬了。欧也妮立刻跪下,爬到父亲身旁,高举着两手,嚷着:
(17)“父亲,父亲,看在圣母面上,看在十字架上的基督面上,看在所有的圣灵面上,看在你灵魂得救面上,看在我的性命面上,你不要动它!这口梳妆匣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一个受难的亲属的,他托我保管,我得原封不动地还他。”
(18)“为什么拿来看呢,要是寄存的话?看比动手更要不得。”
(19)“父亲,不能动呀,你教我见不得人啦!父亲,听见没有?”
(20)“老爷,求你!”母亲跟着说。
(21)“父亲!”欧也妮大叫一声,吓得拿侬③也赶到了楼上。
(22)欧也妮在手边抓到了一把刀子,当做武器。
(23)“怎么样?”葛朗台冷笑着,静静地说。
(24)“老爷,老爷,你要我的命了!”母亲嚷着。
(25)“父亲,你的刀把金子碰掉一点,我就用这刀结果我的性命。你已经把母亲害到只剩一口气,你还要杀死你的女儿。好吧,大家拼掉算了!
(26)葛朗台把刀子对着梳妆匣,望着女儿,迟疑不决。
(27)“你敢吗,欧也妮?”他说。
(28)“她会的,老爷。”母亲说。
(29)“她说得到做得到,”拿侬嚷,先生,你一生一世总得讲一次理吧。”
(30)箍桶匠看看金子,看看女儿,愣了一会。葛朗台太太晕过去了。
(31)“哎,先生,你瞧,太太死过去了!”拿侬嚷道。
(32)“噢,孩子,咱们别为了一只匣子生气啦。拿去吧!”箍桶匠马上把梳妆匣扔在床上。“——拿侬,你去请裴日冷先生。——得啦,太太,”他吻着妻子的手,“没有事啦,咱们讲和啦。——不是吗,小乖乖?不吃干面包了④,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啊!她眼睛睁开了。——嗳嗳,妈妈,小妈妈,好妈妈,得啦!哎,你瞧我拥抱欧也妮了。她爱她的堂兄弟,她要嫁给他就嫁给他吧,让她把匣子藏起来吧。可是你得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啊,可怜的太太。哎哎,你身子动一下给我看哪!告诉你,圣体节你可以拿出最体面的祭桌,索漠从来没有过的祭桌。”
(33)“天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妻子跟孩子!”葛朗台太太的声音很微弱。
(34)“下次决不了,决不了!”箍桶匠叫着,“你瞧就是,可怜的太太!”
(35)他到密室去拿了一把路易来摔在床上。
(36)“喂,欧也妮,喂,太太,这是给你们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钱掂着玩,“哎哎,太太,你开开心,快快好起来吧,你要什么有什么,欧也妮也是的。瞧,这一百金路易是给她的。你不会把这些再送人了吧,欧也妮,是不是?”
(37)葛朗台太太和女儿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38)“父亲,把钱收起来吧;我们只需要你的感情。”
(39)“对啦,这才对啦,”他把金路易装到袋里,“咱们和和气气过日子吧。大家下楼,到堂屋去吃晚饭,天天晚上来两个铜子的摸彩。你们痛快玩吧!嗯,太太,好不好?”
(40)“唉!怎么不好,既然这样你觉得快活,”奄奄一息的病人回答,“可是我起不来啊。”
(41)“可怜的妈妈,”箍桶匠说,“你不知道我多爱你。——还有你,我的儿!
(42)他搂着她,拥抱她。
(43)“噢!吵过了架再搂着女儿多开心,小乖乖……嗨,你瞧,小妈妈,现在咱们两个变成一个了。”他又指着梳妆匣对欧也妮说,“把这个藏起来吧。去吧,不用怕。我再也不提了,永远不提了。”
(44)不久,索漠最有名的医生裴日冷先生来了。诊察完毕,他老实告诉葛朗台,说他太太病得厉害,只有给她精神上绝对安静,悉心调养,服侍周到,才可能拖到秋末。
(45)“要不要花很多的钱?要不要吃药呢?”
(46)“不用多少药,调养要紧。”医生不由得微微一笑。
(47)“哎,裴日冷先生,你是有地位的人。我完全相信你,你认为什么时候应该来看她,尽管来。求你救救我的女人;我多爱她,虽然表面上看不出,因为我家里什么都藏在骨子里的,那些事把我心都搅乱了。我有我的伤心事。兄弟一死,伤心事就进了我的门,我为他在巴黎花钱……花了数不清的钱!而且还没得完。再会吧,先生。要是我女人还有救,请你救救她,即使要我一百两百法郎也行。”
(48)虽然葛朗台热烈盼望太太病好,因为她一死就得办遗产登记,而这就要了他的命,虽然他对母女俩百依百顺,一心讨好的态度使她们吃惊,虽然欧也妮竭尽孝心地侍奉,葛朗台太太还是很快地往死路上走……
(节选自《欧也妮·葛朗台》)
【注】①葛朗台: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巴尔扎克创作的长篇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中的人物,他原是箍桶匠,在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动荡形势下,囤积居奇,大发横财,成了暴发户,他为了财产逼走侄儿,折磨死妻子,剥夺独生女儿欧也妮对母亲的继承权,不许女儿恋爱,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②梳妆匣:葛朗台的侄儿查理的母亲的遗物。查理因父亲破产自杀而投奔葛朗台,葛朗台却打发他去印度,查理和欧也妮相爱,临行前欧也妮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送给查理,查理则将这个贵重的梳妆匣留给欧也妮保存,匣内装有查理母亲的肖像。
③拿侬:葛朗台的女佣人。
④不吃干面包了:欧也妮把自己积存的金子给了堂兄查理,葛朗台知道后,把女儿软禁在房间里,只许她吃冷水和面包。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一开始先详细介绍了葛朗台的执著狂,为全文铺垫,接着展现了由梳妆匣引发的冲突,最后以葛朗台太太的病作结。 |
B.第(8)段画线句是三个问句,按顺序分别表达了“自问”“推断”和“责问”,表现了葛朗台发现梳妆匣后的惊讶和兴奋。 |
C.医生对葛朗台太太病情严重性的分析,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使得葛朗台表露对太太的爱意,彻底改变对母女俩的态度。 |
D.金子是这篇小说的线索,葛朗台与欧也妮的冲突也因金子而起,两人对金子的不同态度的对比能激发读者的深入思考。 |
3.结合选文第(22)至(43)段的情节发展,简述葛朗台的心理变化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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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题。
文本一
欧也妮·葛朗台
巴尔扎克
她放下了那封她认为充满爱意的信,同情地端详睡梦中的堂弟:她暗暗发誓要始终疼爱堂弟。因为她也跟其他女子一样,想把高尚品格假借给自己看中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金币收进钱袋,毫不迟疑地提上了楼。她的良心、她的仗义精神和她的幸福感在为她壮胆。
欧也妮走上前去,把蜡烛放到桌上,声音激动地说:“堂弟!”她打开钱袋说道:“这就是一个可怜姑娘的积蓄,她根本用不着这些钱。夏尔,你收下吧。今天上午,我还不知道钱有什么用。读了你的信,你教我懂得了,钱不过是一种工具。”
说完,她向堂弟瞥了一眼,那是钟情女子的一眼,妩媚和深情兼而有之。
“去睡吧!”
“睡吧!”
从那天起,欧也妮的美具有了一种新的品格。对于爱情的深思慢慢渗入她的心灵,再加上得到爱情的妇女所具备的那种尊严,她眉宇间透出一种画家们用光环来表现的光彩。
两个月过去了。过去那么单调的日常生活由于对秘密的巨大关切而活跃起来。
“你都给他了?”吓坏了的母亲问道,“你父亲过年的时候要看你的金子的,到那时候你怎么跟他交代?”
“到时候咱们怎么过这一关啊?”葛朗台太太把活计放到膝盖上,对女儿说。
……
他一进客厅,母女俩便祝他新年快乐;女儿扑到他的怀里,装痴撒娇,葛朗台太太一本正经,庄重得体。
“啊!啊!孩子,”他亲了亲女儿的两腮,“我操劳都是为了你呀,你看到了吗?……我要你幸福。要幸福就得有钱。没有钱,全都落空。给你,又是一枚全新的拿破仑,是让人从巴黎捎来的。好家伙,家里一点儿金子都找不到了。只有你还藏着金子。拿出来给我瞧瞧,宝贝儿。”
老葡萄园主越是说得起劲,母女俩就越加心里发紧。做女儿的倒还有一个依靠,她可以从爱情中汲取力量。
“为了他,为了他,”她心里默念道,“我千刀万剐也甘心。”想到这里,她望了几眼母亲,眼里闪烁着勇敢的火星。
“把这些都撤走,”葛朗台在十一点钟左右刚吃完饭就对娜农说道,“桌子不要动。我们要痛痛快快地看看你的小金库。”他望着欧也妮说道。
欧也妮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定睛望着父亲,说道:“我的金子,没有了。”
“你的金子没有了!”葛朗台叫起来,而且像听到十步之外炮声的马匹一样,两腿一挺,站住了。
“是的,没有了。”
“你糊涂了吧,欧也妮。”
“没有了。”
“爷爷的刀!”每当箍桶匠吼这句咒语,楼板总要发颤。
“葛朗台,你发火,早晚把我吓死。”可怜的女人说。
“得,得,得,得,你们家的人哪,是死不了的!……欧也妮,你把金子弄到哪里去了?”他扑上去吼道。
“父亲,”女儿伏在葛朗台太太膝前,说道,“我妈很不舒服。您看,别把她逼死了。”
葛朗台看到妻子平时蜡黄的脸完全发了白,也害怕了。仆人和欧也妮架住葛朗台太太,费尽力气,才把她扶上楼,因为她几乎每上一级楼梯都要倒下。
葛朗台独自留在客厅。可是,不多一会儿,他登上七八级梯阶,仰脖嚷道:“欧也妮母亲躺下之后,你就下来。”
“好的,父亲。”
她劝了一会儿母亲,便下楼了。
“孩子,”葛朗台说,“告诉我,你的金子哪里去了?”
“父亲,如果您送给我的东西,不能由我完全做主,那您拿回去吧。”欧也妮冷冷地说,并找到那枚拿破仑,送到葛朗台的跟前。
葛朗台一把抓过拿破仑,塞进自己的荷包。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东西了。连这个也不给!”说着,他用大拇指的指甲盖,在门牙上弹了一下,“金子在哪里?”
“父亲,我用我自己的钱,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您就放心吧,钱放在好地方……”
“什么地方?
“这是秘密,不能逼供,”她说,“您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吗?”
“我是一家之长,我不该有我的事要办吗?”
“我也有我的事要办。”
“准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不能对父亲说,葛朗台小姐!”
“是地地道道的好事,就是不能告诉父亲。”
“起码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金子拿出去的吧?”
欧也妮摇头。
葛朗台被女儿气得脸色发白。他跺脚,好不容易找到话说,大声嚷起来:“你这该死的、歹毒的丫头!啊!这丫头要勒死亲爹了!爷爷的刀!要命的是我不能取消你的继承权,要命的桶!”
“她一动不动,眉头也不皱一皱!她比我葛朗台还葛朗台。你起码不会把金子白扔吧。你倒是说呀!”欧也妮瞧着她父亲,那带刺的目光惹恼了他。
“欧也妮,你是在我家,在你父亲家里。你如想继续住下去,就得服从我的命令。”欧也妮垂下了头。
“你在我最心疼的节骨眼上来伤我的心,除非你屈服,否则我再也不想见你。回你房里去吧。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能出来。仆人会给你送去面包和水的。听见没有?走!”
欧也妮抬头,高傲地望了父亲一眼,回到她自己的房里去了。
(摘编自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文本二
如果说司汤达拉开了法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序幕,那么巴尔扎克则把它推向了高潮。在巴尔扎克看来,要描写整个社会的风俗史,势必要描绘众多的人物和场面。他精辟地阐述了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基本原则:从现实出发,广泛地概括社会生活,突出典型性的大事件,刻画性格,通过千殊万类的典型塑造来综合反映整个时代各阶层的生活风尚和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展现广阔的社会历史画面。以他流传最广的《欧也妮·葛朗台》为例,小说的故事在家庭内部日常生活中展开,没有耸人听闻的事件,没有丝毫传奇色彩,正如作者本人所说:这是一出“没有毒药、没有尖刀、没有流血的平凡悲剧”。而就家庭范围而言,其惨烈的程度却不亚于古典悲剧
摘编自李群英《巴尔扎克与曹雪芹创作思想比较论》)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欧也妮把“一个可怜姑娘的积蓄”全部给了她的堂弟。心中有“爱”,她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心灵更加美好,品格更加高尚。 |
B.小说描写葛朗台太太听说女儿把积蓄都给了她的堂弟,吓坏了,并且无计可施,主要是为了说明她是一个胆小怕事、毫无主见、没有家庭地位的可怜女人。 |
C.“他扑上去吼道”中的“扑”和“吼”等字,生动形象地刻画出葛朗台冷酷无情、爱财如命的形象,揭露出他眼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
D.当葛朗台太太受到惊吓被送上楼,葛朗台虽然独自留在客厅,但并没有想着他太太的病,想着亲情,而是想着“金子哪里去了”。 |
A.虽然司汤达拉开了法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序幕,但是巴尔扎克把它推向了高潮,无疑,后者比前者更有文学才华。 |
B.巴尔扎克认为,不描绘众多的人物和场面,就不能描写整个社会的风俗史。这促使他精辟地阐述了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基本原则。 |
C.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写作原则中,事件要典型,如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人物要典型,如刻画性格,通过千殊万类的典型塑造。 |
D.《欧也妮·葛朗台》的故事虽然在家庭内部日常生活中展开,但就家庭范围而言,惨烈程度上却不亚于古典悲剧。 |
4.文本二指出,“这是一出‘没有毒药、没有尖刀、没有流血的平凡悲剧’”,请结合文本一内容对此句话进行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她放下了那封她认为充满爱意的信,同情地端详睡梦中的堂弟:她暗暗发誓要始终疼爱堂弟。因为她也跟其他女子一样,想把高尚品格假借给自己看中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金币收进钱袋,毫不迟疑地提上了楼。她的良心、她的仗义精神和她的幸福感在为她壮胆。
欧也妮走上前去,把蜡烛放到桌上,声音激动地说:“堂弟!”她打开钱袋说道:“这就是一个可怜姑娘的积蓄,她根本用不着这些钱。夏尔,你收下吧。今天上午,我还不知道钱有什么用。读了你的信,你教我懂得了,钱不过是一种工具。”
说完,她向堂弟瞥了一眼,那是钟情女子的一眼,妩媚和深情兼而有之。
“去睡吧!”
“睡吧!”
从那天起,欧也妮的美具有了一种新的品格。对于爱情的深思慢慢渗入她的心灵,再加上得到爱情的妇女所具备的那种尊严,她眉宇间透出一种画家们用光环来表现的光彩。
两个月过去了。过去那么单调的日常生活由于对秘密的巨大关切而活跃起来。
“你都给他了?”吓坏了的母亲问道,“你父亲过年的时候要看你的金子的,到那时候你怎么跟他交代?”
“到时候咱们怎么过这一关啊?”葛朗台太太把活计放到膝盖上,对女儿说。
……
他一进客厅,母女俩便祝他新年快乐;女儿扑到他的怀里,装痴撒娇,葛朗台太太一本正经,庄重得体。
“啊!啊!孩子,”他亲了亲女儿的两腮,“我操劳都是为了你呀,你看到了吗?……我要你幸福。要幸福就得有钱。没有钱,全都落空。给你,又是一枚全新的拿破仑,是让人从巴黎捎来的。好家伙,家里一点儿金子都找不到了。只有你还藏着金子。拿出来给我瞧瞧,宝贝儿。”
老葡萄园主越是说得起劲,母女俩就越加心里发紧。做女儿的倒还有一个依靠,她可以从爱情中汲取力量。
“为了他,为了他,”她心里默念道,“我千刀万剐也甘心。”想到这里,她望了几眼母亲,眼里闪烁着勇敢的火星。
“把这些都撤走,”葛朗台在十一点钟左右刚吃完饭就对娜农说道,“桌子不要动。我们要痛痛快快地看看你的小金库。”他望着欧也妮说道。
欧也妮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定睛望着父亲,说道:“我的金子,没有了。”
“你的金子没有了!”葛朗台叫起来,而且像听到十步之外炮声的马匹一样,两腿一挺,站住了。
“是的,没有了。”
“你糊涂了吧,欧也妮。”
“没有了。”
“爷爷的刀!”每当箍桶匠吼这句咒语,楼板总要发颤。
“葛朗台,你发火,早晚把我吓死。”可怜的女人说。
“得,得,得,得,你们家的人哪,是死不了的!……欧也妮,你把金子弄到哪里去了?”他扑上去吼道。
“父亲,”女儿伏在葛朗台太太膝前,说道,“我妈很不舒服。您看,别把她逼死了。”
葛朗台看到妻子平时蜡黄的脸完全发了白,也害怕了。仆人和欧也妮架住葛朗台太太,费尽力气,才把她扶上楼,因为她几乎每上一级楼梯都要倒下。
葛朗台独自留在客厅。可是,不多一会儿,他登上七八级梯阶,仰脖嚷道:“欧也妮,母亲躺下之后,你就下来。”
“好的,父亲。”
她劝了一会儿母亲,便下楼了。
“孩子,”葛朗台说,“告诉我,你的金子哪里去了?”
“父亲,如果您送给我的东西,不能由我完全做主,那您拿回去吧。”欧也妮冷冷地说,并找到那枚拿破仑,送到葛朗台的跟前。
葛朗台一把抓过拿破仑,塞进自己的荷包。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东西了。连这个也不给!”说着,他用大拇指的指甲盖,在门牙上弹了一下,“金子在哪里?”
“父亲,我用我自己的钱,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您就放心吧,钱放在好地方……”
“什么地方?”
“这是秘密,不能逼供,”她说,“您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吗?”
“我是一家之长,我不该有我的事要办吗?”
“我也有我的事要办。”
“准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不能对父亲说,葛朗台小姐!”
“是地地道道的好事,就是不能告诉父亲。”
“起码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金子拿出去的吧?”
欧也妮摇头。
葛朗台给女儿气得脸色发白。他跺脚,好不容易找到话说,大声嚷起来:“你这该死的、歹毒的丫头!啊!这丫头要勒死亲爹了!爷爷的刀!我不能取消你的继承权,要命的桶!”
“她一动不动,眉头也不皱一皱! 她比我葛朗台还葛朗台。你起码不会把金子白扔吧。你倒是说呀!”欧也妮瞧着她父亲,那带刺的目光惹恼了他。
“欧也妮,你是在我家,在你父亲家里。你如想继续住下去,就得服从我的命令。”
欧也妮垂下了头。
“你在我最心疼的节骨眼上来伤我的心,除非你屈服,否则我再也不想见你。回你房里去吧。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能出来。仆人会给你送去面包和水的。听见没有?走!”
欧也妮抬头,高傲地望了父亲一眼,回到她自己的房里去了。
(摘编自巴尔扎克《欧也妮•葛朗台》)
文本二:
如果说司汤达拉开了法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序幕,那么巴尔扎克则把它推向了高潮。在巴尔扎克看来,要描写整个社会的风俗史,势必要描绘众多的人物和场面。他精辟地阐述了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基本原则:从现实出发,广泛地概括社会生活,突出典型性的大事件,刻画性格,通过千殊万类的典型塑造来综合反映整个时代各阶层的生活风尚和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展现广阔的社会历史画面。以他流传最广的《欧也妮•葛朗台》为例,小说的故事在家庭内部日常生活中展开,没有耸人听闻的事件,没有丝毫传奇色彩,正如作者本人所说:这是一出“没有毒药、没有尖刀、没有流血的平凡悲剧”。而就家庭范围而言,其惨烈的程度却不亚于古典悲剧。
(摘编自李群英《巴尔扎克与曹雪芹创作思想比较论》)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欧也妮把“一个可怜姑娘的积蓄”全部给了她的堂弟。心中有 “爱”,她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心灵更加美好,品格更加高尚。 |
B.小说描写葛朗台太太听说女儿把积蓄都给了她的堂弟,吓坏了,并且无计可施,是为了说明她是一个胆小怕事、毫无主见、没有家庭地位的可怜女人。 |
C.“他扑上去吼道”中的“扑”和“吼”等字,生动形象地刻画出葛朗台冷酷无情、爱财如命的形象,揭露出他眼中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
D.当葛朗台太太受到惊吓被送上楼,葛朗台虽然独自留在客厅,但并没有想着他太太的病,想着亲情,而是想着“金子哪里去了”。 |
A.虽然司汤达拉开了法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序幕,但是巴尔扎克把它推向了高潮,无疑,后者比前者更有文学才华。 |
B.巴尔扎克认为,不描绘众多的人物和场面,就不能描写整个社会的风俗史。这促使他精辟地阐述了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基本原则。 |
C.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写作原则中,事件要典型,如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人物要典型,如刻画性格,通过千殊万类的典型塑造。 |
D.在以家庭生活为主题的小说中,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在家庭悲剧的惨烈程度上不亚于古典悲剧。 |
4.文本二指出,“这是一出‘没有毒药、没有尖刀、没有流血的平凡悲剧’”,结合文本一内容简要分析。
葛朗台老头的眼光从文书转到女儿,从女儿转到文书,紧张得脑门上尽是汗,一刻不停地抹着。①
“小乖乖,这张文书送去备案的时候要花很多钱。要是对你可怜的母亲,你肯无条件抛弃承继权,把你的前途完全交托给我的话,我觉得更满意。我按月付你一百法郎的大利钱。这样,你爱做多少台弥撒给谁都可以了!……嗯!按月一百法郎,行吗?”
“你爱怎办就怎办吧,父亲。”
“小姐,”公证人说,“以我的责任,应当告诉你,这样你自己是一无所有了……”
“嗨!上帝,”她回答,“那有什么关系!”
“别多嘴,克罗旭。——一言为定,”葛朗台抓起女儿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一拍 ②,“欧也妮,你决不翻悔,你是有信用的姑娘,是不是?”
“噢!父亲……”
他热烈地、紧紧地拥抱她,使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得啦,孩子,你给了我生路,我有了命啦;不过这是你把欠我的还了我;咱们两讫了。这才叫做公平交易。人生就是一件交易。我祝福你!你是一个贤德的姑娘,孝顺爸爸的姑娘。你现在爱做什么都可以。”
“明儿见,克罗旭,”他望着骇呆了的公证人说,“请你招呼法院书记官预备一份抛弃文书,麻烦你给照顾一下。”
下一天中午时分,声明书签了字,欧也妮自动地抛弃了财产。
1.对画线句子①的描写理解最恰当的一项是:
A.葛朗台害怕女儿不肯无条件抛弃继承权。 |
B.葛朗台担心公证人揭露他的骗局的真相。 |
C.葛朗台痛惜文书备案要花掉大笔的金钱。 |
D.葛朗台因利用女儿的感情占便宜而惭愧。 |
A.葛朗台拍手说明他对女儿的干脆回答有些担心与焦虑。 |
B.葛朗台拍手是赞许女儿对父亲贤德、孝顺和能守信用。 |
C.葛朗台拍手是把一切人际关系都视为一种交易的表现。 |
D.葛朗台拍手是对女儿的为人一向非常认可的自然流露。 |
人生的一切都是交易。
A.通过葛朗台诱骗女儿无条件放弃继承权,来表现他把人生当作一种金钱交易的拜金狂的性格特点。 |
B.通过公证人的“骇呆了”衬托出葛朗台为诱骗继承权不择手段,使一无所知的欧也妮上当受骗。 |
C.通过对葛朗台的语言、动作、神态、心理的描写,写出了葛朗台被金钱污染的肮脏、丑恶的内心世界。 |
D.“人生就是一件交易”,反映了葛朗台的人生观是人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赚钱, |
只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林黛玉并丫头们都唬慌了,忙去报知王夫人,贾母等。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时,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且平儿,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
登时园内乱麻一般。正没个主见,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平儿,丰儿等哭的泪天泪地。贾政等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后,次日王子腾也来瞧问。接着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辈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他叔嫂二人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到夜晚间,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此时贾赦、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也都没了主意。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那里见些效验。看看三日光阴,那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这几个人更比诸人哭的忘餐废寝,觅死寻活。赵姨娘,贾环等自是称愿。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安生。”这些话没说完,被贾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谁叫你来多嘴多舌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受罪不安生?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做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素日都不是你们调唆着逼他写字念书,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不象个避猫鼠儿?都不是你们这起淫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你们遂了心,我饶那一个!”一面骂,一面哭。
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便喝退赵姨娘,自己上来委婉解劝。一时又有人来回说:“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贾母,王夫人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
见那和尚是怎的模样: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
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1.在以下叙述中,错误的两项是( )A.文段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都来园内看视”侧面写出宝玉深受贾母钟爱。 |
B.贾政劝阻贾赦寻僧觅道,既写出贾政忠厚知命,深受封建正统思想影响,也写出其对宝玉的厌恶。 |
C.文章着重写贾母等人悲恸,而将远亲外戚看视一笔带过,使文章详略得当,避免正文繁琐。 |
D.文章写众人寻医问道而毫无效验,映衬出通灵玉之“灵性”。 |
E.文段以宝玉、熙凤二人魇魔为中心,写出贾府忙中有序,等次分明,是封建社会大家族的一个缩影。 |
3.文段中写凤姐魇魔时,平儿等凤姐亲信都一笔带过,却单单写薛蟠之“忙碌”,这一段可否删去?为什么?
4.对于文中划线句,脂批评曰“语不惊人死不休,此之谓也”,请联系全段进行分析。
5.你认为文段最末的两首诗中的描写自相矛盾吗,为什么?你还见过哪些有类似手法的文学作品?
慧紫鹃情辞试莽玉
曹雪芹
无奈宝玉发热事犹小可,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口角边津液流出,皆不知觉。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众人见了这样,一时忙乱起来,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要差人去请李嬷嬷来。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天,问他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他脉上摸了摸,嘴唇人中上着力掐了两下,掐得指印如许来深,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只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头放声大哭起来。袭人因他年老多知,所以请他来看。如今见他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哭起来了。晴雯便告诉袭人方才如此这般。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
见紫鹃正伏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话?你瞧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黛玉忽见袭人满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更不免也着了忙,因问:“怎么了?”袭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嬷嬷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嬷嬷都说不中用了,那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黛玉听此言,李嬷嬷乃久经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所服之药,一口呕出,抖肠搜肺,炙胃扇肝的,哑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来挞背。黛玉伏枕喘息了半晌,推紫鹃道:“你不用槌,你竟然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紫鹃说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他就认真了。”袭人道:“你还不知道他那傻子,每每玩话认了真?”黛玉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说,他只怕就醒过来了。”紫鹃听说,忙下床,同袭人到怡红院。谁知贾母王夫人等已都在那里了。
贾母一见了紫鹃,便眼内出火,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敢说什么,不过说几句玩话。”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都放下心来。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赔罪。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说:“要去连我带了去!”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苏州去一句玩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玩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日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他做什么?”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得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人回:“林之孝家的赖大家的都来瞧哥儿来了。”贾母道:“难为他们想着,叫他们来瞧瞧。”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再没人来接他,你只管放心罢!”宝玉道:“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了!”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都打出去了。”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儿。——孩子们,你们听了我这句话罢?”众人忙答应,又不敢笑。一时。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槅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说:“那不是接他们来的船来了?湾在那里呢!”贾母忙命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过去,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这可去不成了!”一面说,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
一时,人回:“大夫来了。”按方煎药。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紫鹃,只说:“他去了就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王夫人无法,只得命紫鹃守着他,另将琥珀去服侍黛玉,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人等方回去了,一夜还遣人来问几次信,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有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说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一番方罢。彼时贾母又命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渐次好了起来
(有删改)
注:袭人、晴雯都是贾宝玉的丫鬟,紫鹃、雪雁都是林黛玉的丫鬟,薛姨娘是薛宝钗之母。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黛玉听完袭人说宝玉的病情,将所服之药呕出后的情状与《林黛玉进贾府》中“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的描述相似,说明黛玉体弱多病。 |
B.袭人叫紫鹃“姑奶奶”,是因为二人同是丫环,袭人便故意抬高对方身份表达不满;贾母叫紫鹃“小蹄子”,是主人对奴仆直接表达的强烈不满。 |
C.是为了保护宝玉,贾母不让众人说“林”字儿,可见她对宝玉的溺爱之心。众人“又不敢笑”属心理描写,侧面衬托了贾母爱孙心切的愚痴之处。 |
D.薛姨妈的一番话将宝玉和黛玉的感情定位在兄妹亲情上,虽没有说透宝玉的真正病因,但她这番话也是发自内心,并深得贾母和众人的赞同。 |
3.本文虽是节选,但情节具有完整性和巧妙性的特点。请加以说明。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文字的发生是在人和人传情达意的过程中受到了空间和时间的阻隔的情境里。乡土社会是个面对面的社会,有话可以当面说明白,不必求助于文字,所以空间阻隔这一层意思容易明白。
所谓时间上的阻隔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个人的今昔之隔,一方面是社会的世代之隔。
人的生活和其他动物所不同的,是在他富于学习的能力。学习必须打破个人今昔之隔,这是靠了我们人类的一种特别发达的能力,时间中的桥梁——记忆。一个小白老鼠在迷宫里学得了捷径,它所学得的是一套新的生理反应。和人的学习不相同的是它们并不靠一套象征体系的。所谓象征体系中最重要的是“词”。我们不断地在学习时说着话,把具体的情境抽象成一套能普遍应用的概念,概念必然是用词来表现的,于是我们靠着词,使我们从特殊走上普遍,在个别情境中搭下了桥梁;又使我们从当前走到今后,在片刻情境中搭下了桥梁。如果记忆消失了、遗忘了,我们的“时间”就可说是阻隔了。
人的学习是向一套已有的方式的学习。这套方式并不是每个人个别的创制,而是社会的遗业。人靠了他的抽象能力和象征体系,不但累积了你自己的经验,而且可以累积别人的经验。而文化就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的记忆而维持着的社会共同经验。这样说来,每个人的“当前”,不但包括他个人“过去”的投影,而且是整个民族的“过去”的投影。我们不但要在个人的今昔之间筑通桥梁,而且在社会的世代之间也得筑通桥梁,不然就没有了文化,也没有了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
人的生活和时间的关联中,词是最主要的桥梁。但是词却不一定要文。文是用眼睛可以看得到的符号,就是字。词不一定是刻出来或写出来的符号,也可以是用声音说出来的符号——语言。一切文化中不能没有“词”,可是不一定有“文字”。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想说明的乡土社会,大体上,是没有“文字”的社会。
乡土社会是一个生活很安定的社会。在一个地方出生的就在这地方生长下去,一直到死。在这里,记忆是多余的,语言是足够传递世代间的经验了。当一个人碰着生活上的问题时,他必然能在一个比他年长的人那里问得到解决这问题的有效办法,因为大家在同一环境里,走同一道路,他先走,你后走;后走的所踏的是先走的人的脚印,口口相传,不会有遗漏。哪里用得着文字?时间里没有阻隔,拉得十分紧,全部文化可以在亲子之间传授无缺。
不论在空间和时间的格局上,这种乡土社会,在面对面的亲密接触中,在反复地在同一生活定型中生活的人们,并不是愚到字都不认得,而是没有用字来帮助他们在社会中生活的需要。
(摘编自费孝通《乡土中国·再论文字下乡》)
材料二:
“文字失语”已成为一个越来越需重视的社会问题。文字失语有很多原因,比如读书少、与人交流少、写作少、过度依赖电子媒介电子表达。电子媒介中对文字表达形成最大冲击甚至带来文字失语的,尤其要说的是劣质短视频。
电影理论家爱因汉姆说:“我们决不能忘记,过去正因为人不能运送自己的亲身经历,不能把它传达给别人,才使得使用语言文字成为必要,才迫使人类运用头脑去发展概念。因为,为了描绘事物,人们就必须从特殊中概括出一般;人们就必须选择、比较和思索。到了只要用手一指就能沟通心灵的时候,嘴就变得沉默起来,写字的手会停止不动,而心智就会萎缩。”
文字不只是文字,它与思维密切相关。文字的过程是运用概念思考的过程,概括、抽象、提炼、比较、描述,用文字去思考和输出的过程,迫使大脑训练概括与提炼能力。直观可视的视频,解除了人们“文字思考之劳苦”,一切尽在视频中——文字思维沉默,与之对应的思维心智就萎缩了。
那种诉诸直观、形象、快感、趣味的画面,更多的是在激发感官刺激和欲望消费。当你看短视频时,多会处于一种节奏感染或放空状态,很少会跟着思考,更少有“把它说出来写出来”的同步思维。读书不一样,如一直倡导阅读的文学教授周宪所言:阅读与思考密不可分,文字的理解就是努力通过抽象的能指来理解其后的所指,把握文字的复杂意义,眼睛在页面黑色字体间有序地扫视,不断地在头脑中转换成特定的意义。读书是从容、双向的和可以反复的,而视频则是单向的、不可逆的、不可停顿的。默读的孤独性和理性思考,有助于建构“理性自主的自我”,让思维在默读和静观中保持文字生成的活性。
语言和文字是思考生成的,文字又促进着可思,文字失语症,失语的不只是文字,更是用概念和逻辑进行深层思考的能力,我们赖以表达的文字思维,不能被那些娱乐你感官的垃圾短视频给废了。安静下来,打开那本书。
(摘编自曹林《谈文字失语症,别让垃圾短视频废了可思化》)
1.下列对材料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正确的一项是( )A.材料一和材料二都谈到了文字产生的原因,并提到了文字的重要作用,二者有相同的出发点和针对性。 |
B.材料一指出,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富于学习的能力,而学习能力主要依靠记忆力。 |
C.材料一认为,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的记忆而维持着的社会共同经验就是文化,有了文化,就有了我们现在所能享受的生活。 |
D.材料二认为,对文字表达形成最大冲击乃至带来“文字失语”的,当以短视频为最。 |
A.从材料一的内容可见,文化专属于人类,所以人类需要记忆力;没有文化的动物能以本能来应付生活,就不必有学习和记忆。 |
B.“时间中的桥梁——记忆”,这一比喻说明记忆是人类的一种特别发达的能力,使我们从当前走到今后,连结了我们的“时间”。 |
C.从材料二的内容可以看出,短视频是把双刃剑,它直观可视,既可以带给我们快感,同时也会使思维心智萎缩,需要辩证看待。 |
D.“安静下来,打开那本书”,如果我们安静下来,在阅读中进行深层思考,就会减少文字失语现象的发生。 |
A.从空间阻隔的方面看,乡土社会不必求助于文字,因为乡土社会是一个面对面的社会。 |
B.材料一从时间阻隔的两个方面对文字发生的原因展开了论述,这也是文字下乡的主要原因。 |
C.“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可作为论据来支撑材料二的观点。 |
D.材料二和《劝学》的论证思路类似,均采用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论证结构。 |
5.请结合两则材料,谈谈我们为什么要读书。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
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一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菜,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
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淘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满珊,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节选自《祝福》)
1.在选文中,作者为了刻画祥林嫂的形象,主要采用何种描写手法?请结合选文进行阐述。2.你认为祥林嫂是一个怎样的人?
3.这篇小说为什么以“祝福”为题目,而不用“祥林嫂”为题目?这样有什么好处?
文本一:
拜 年①(节选)
蒋子龙
“阳历年”——那算什么年?不管你给它起多好听的名儿叫什么“元旦”,可中国人从来不把它当“年”看待。录音机、电视机可以进口,没听说“年”还能进口!中国人真正的年,是春节!农历正月初一,这才叫新年新岁,万象更新哪!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转眼到了大年初五。俗称“破五儿”,又是吃饺子的日子。好吃的东西反正就是那几样,每样吃了一圈儿,轮回去再从头吃起。人嘛,平时抠抠唆唆,一过年就放开了手脚,好象有今天没明天了,不把腰里那点钱折腾光了,心里就不舒服。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就是快。酒喝足了,钱花光了,今儿个——到了工厂上班的日子啦。
冷占国比往常上班提前二十分钟出了家门。他历来讨厌“以厂为家”、早来晚走和加班加点那一套。只有废物蛋才耍这种花架子,顶多可以赚顶先进生产者的帽子。但管理工厂那都是下策。可以说冷占国是吃铁末子长大的,从懂事那天起,就在三条石的各个小铁工厂里串来串去捡煤核,个子刚长到和大锤把儿一般高,就进厂当了小学徒。工厂里那点玩艺全在他肚里装着,不管哪个部位发生了什么问题,能瞒哄别人,却瞒不了他。他认为每个人只要干足了八小时,工厂就不是现在的样子。八小时工作制顶多使了四个小时的劲,何苦在八小时以外又装腔作势!他一年到头不早来晚走,也不早走晚来,规规矩矩,按制度办事。但一年中有四天是例外,阳历一月二日、五月二日、十月三日、农历大年初五。赶上这四个日子每天都提前二十分钟上班。为什么?他一不害怕节日,二不反对放假,但目前有些人这种干着玩、玩着干的脾气可叫他受不了。节前五天就松了劲,你把嗓子喊破也吆喝不起来了;节后五天还缓不上劲来,你把眼珠子瞪圆也没人理你的茬儿了!里外里加在一块儿,元旦放一天假,等于放十一天;春节放四天假就等于放了半个月,这受得了吗?他也愿意一年到头光放假,可往哪儿拿钱去?所以每逢放假后的头一天上班,他都提前二十分钟往总调度室一坐。他手下的调度员们也都知道主任的脾气,这一天全部提前上班,每人抓住一部电话机。八点钟——上班的铃声刚响,每个调度员同时都拨通了各个车间办公室的电话。要是有哪个车间的主任没有上班来,或者哪个车间的机器没有转,还没有开工生产,这个车间的头头就算倒霉了!
总调度室主任——这职务比厂长小半级,比车间领导高半级。关键还不在冷占国比车间的头头们高出这半级,关键是冷占国这个人。他一进工厂的门,除去生产,别的全不认识,六亲不认,男女不分,老中青不辨,似乎连七情六欲也没有,老是板着一副冷冰的铁面孔,一说话就把人往墙角上逼,谁受得了!
今天是“破五儿”,他还没有进厂门,火气似乎已经顶到脑门了。往年的春节都赶在二月份,今年却赶在了一月份。一个月赶上俩节日,掐头去尾,一个月连半个月的活也干不了,这个月的生产计划怎么保?年前,厂长硬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子吃卯粮,东挪西凑,虚虚实实提前报产,多报产值,把应该在第一季度里分三个月下发的奖金全部提出来,春节前一次发给了职工。凡是机械厂的人,摸摸头就有一份。说是一年到头了,大家辛辛苦苦干了十二个月,痛痛快快过个肥年吧!他虽然有坚强的个性,但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只好咬着牙干。他心里虽说不痛快,可自己也分了一份,并且也没有旗帜鲜明地把自己那一份退回去,真是打断了胳膊往袄袖里藏!年是过了,够痛快,也够肥,今后怎么办?谁来坐这根大蜡?还是他——冷占国!
马路上还很清静,车辆和行人都不算多。往常这个钟点,车水马龙,已经挤成一个蛋了。今天是怎么啦?有人还想再歇一天?年还没有过够?边道上尽是白花花的炮仗纸,看见这些像铺了一层地毡似的炮仗纸,就使人还可以闻出一种喜气洋洋的过年的味道。今年放鞭炮的人特别多,大年三十的晚上从十二点一直响到初一上午九点。解放天津那年真枪真炮也没有这样响!他就奇怪,人们哪来的这么多钱呢?瞒别人还能瞒得了他吗!工厂里的钱越来越紧,生产不是看涨而是看落,大伙口袋里为什么还都那么肥呢?莫非也是来路不正?其实就是那么点钱,不过市场活跃周转加快,从你的口袋装进我的口袋,又从我的口袋转到他的口袋,钱不值钱,人人都能摸得上,热热闹闹,大家高兴。但是冷占国决不花那种冤枉钱,过年他连一个炮仗也没买。一是他没有小孩,冷冷清清,挺大的一个人举着挂鞭自己点火自己放,有什么意思!二是老婆有病他没有那份兴致。
“哎呀!”他急忙扭车把,差点和前面一辆拐弯的自行车撞上。工厂快到了,今儿个头一天上班不顺气,骑在自行车上老走神儿。他提一提精神抬起了头,以前很吃香,现在最不景气的重机厂,在城市里鹤立鸡群,像一片小山头似的横在面前:办公大楼、设计大楼、试验大楼,两万平米的总装车间、像前门楼子一样突出的煤气站、有双层天车的热处理车间,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方圆三十里,是个用钢铁堆起来的城堡。不,是用钱堆起来的!而且有许多钱扔在了地底下,这些埋在地下的各种基础是再也收不起来了。光说调整,调整不好就下马,能这么轻巧吗?工业的脊梁骨弯了,光靠农民做小买卖赚的那点钱顶个屁用!这么大一个机器厂,还没有真正为国效过几年力哪,一讲调整就丢掉不要了?上上下下一推六二五全不管了?过去,一提重机厂人们都另眼看待,姑娘小伙子们找对象都比别的单位容易,看看这一大片厂房就叫人眼馋。想不到现在成了人们嘲笑的对象,还不如做皮鞋卖百货赚的钱多!
冷占国越想越气,猛地又低下了头。
文本二:
在一片“拜年”声中编好了这本书,遂叫做《拜年》。
然而,我却厌恶拜年。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对过年有一喜一忧:喜的是可以尽情放鞭炮;忧的是在大年三十的子夜吃饺子前,要给所有比我大的人磕头拜年。此后三五天,还要一股劲地磕下去。磕得膝盖疼肿还不算,更令人发窘的是必须口中念念有词,论资排辈,准确地叫出各种称呼,往往臊得我满面通红。而且由于自己跪着,很容易把别人看得过分高大,甚而丧失自信。
现在,拜年的形式和内容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少磕头,一般都用嘴对付。可以用来表达关怀、慰劳、团结、尊老爱幼,也可以靠它讨近乎、拉感情、维系各种各样的关系。真是手段简单,奥妙无穷。通过这种很普通的、极常见的生活现象,不也能解剖当代复杂的社会关系吗?不也能看到各式各样当代人的灵魂吗?
能不能说,文学的最高目的就是让人们更深刻地了解生活呢?倘如此,作家就首先应该不疲倦地向生活的深度和广度探索,随着这种探索的逐步深入,其文学形式也必然要随着发生改变。打泥土层和打岩石层的钻头是不一样的,从一百米打到五百米,总要换钻头的。
(节选自《拜年·自序》)
【注释】①《拜年》节选自蒋子龙短篇小说集《拜年》。蒋子龙,河北沧县人,早年曾较长时期在天津重型机械厂工作,担任过车间副主任;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天津作家协会主席、天津文联副主席,是“改革文学”作家的代表。2018年12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授予蒋子龙同志“改革先锋”称号。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往常这个钟点,车水马龙,已经挤成一个蛋了”,比喻形象生动,在与前文的对比中凸现眼前冷清的街道场景。 |
B.“姑娘小伙子们找对象都比别的单位容易”,虽语带夸张,但切合实情,直接体现出重机厂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
C.本文善用穿插艺术,在呈现重机厂现状的过程中,穿插了冷占国的成长经历及家庭现状,主线明确而又枝蔓摇曳,富于变化。 |
D.本文语言浅近准确,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方色彩。如“个子刚长到和大锤把儿一般高”贴合人物经历和身份;“坐这根大蜡”,具有地方色彩。 |
A.“农历正月初一,这才叫新年新岁,万象更新哪!”表明主人公冷占国对过去的一年心怀不满,对新的一年满怀期待。 |
B.“边道上尽是白花花的炮仗纸,看见这些像铺了一层地毡似的炮仗纸,就使人还可以闻出一种喜气洋洋的过年的味道”,是冷占国内心的真实写照。 |
C.讨厌“以厂为家”,“厂里把应该分三个月下发的奖金春节前一次发给了职工,他心里不痛快”,说明冷占国也有自私狭隘的一面。 |
D.“换钻头”,是比喻性的表达,即作家为表现对生活深度和广度的探索成果,主动在文学形式上加以变革。 |
4.“冷占国”的形象有哪些重要特点?请加以概括分析。文本主要是以怎样的方式展现主人公“冷占国”的形象特点的?
较量
在她读旧金山州且大学期间,家里发生了变故。父亲受到一个叫斯科特的美国商人的怂恿,与他合伙投资开了一家电子公司。结果,这一切都是斯科特精心布置的陷阱。斯科特转移走父亲所有的投资资金,宣布公司破产倒闭。父亲血本无归,十几家律师事务所不愿意接手父亲的案子,因为没有抓住斯科特转移资金的把柄。
为了还债,一家人只好搬迁到一处不足80平方米的出租房里住下。她大学没有毕业,迫于生活压力,在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一份工作。上班头一无,父亲就严肃地告诫她:“在美国这样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我们虽然被别人骗了,但我们还是要恪守职业道德……”
她一直遵循父亲的那句话做事情。她赢得了上司的信任,被调到公司职业道德培训分公司工作,专职培训新上岗人员的职业道德规范。她巧妙地把儒家思想融入培训课中,在职业道德培训中声名鹊起,人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孔子女孩”。
一天,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邀请她的竟然是让她父亲倾家荡产的骗子斯科特。她当时很踌躇,不知道满肚子坏水的他又要耍什么新花样。斯科特见她沉吟不语,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嬉皮笑脸地说:“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邀请,说明你也没有什么职业道德,你还被人们誉为什么‘孔子女孩’,简直虚伪透顶……”她最后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培训进行得一如既往地顺利,由于连续举办了十几场,佣金达到了十几万美元。她当时很担忧,怕斯科特又故技重演,会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来赖账。然而,培训结束,她的担忧真一扫而光——斯科特的支票竟然很快到账了。只是,本来只有12万美元的酬金,支票上竟然写的是21万美元,对方显然弄错了,而且没有察觉。像这种情况,她完全可以把支票不动声色地收下来,因为,就算追究下来,上到法庭,对方也会吃哑巴亏,就像当年斯科特对待她的父亲一样。
然而接到支票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拨打了斯科特的电话,约他会面。在一间餐厅里,她把那张21万美元的支票郑重地送到斯科特手中,微笑着解释:“斯科特先生,你把支票写错了。不是21万美元,而是12万美元,请重新填写一张给我。”斯科特惊讶地看着她,嘴巴张开老大,说不出一句话。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欢愉的掌声,一位电视台主持人拿着话筒走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斯科特处心积虑策划的阴谋——他故意写错支票,并请来了当地电视台的主持人做见证人。他料定,当她收到他的支票,一定会想起她父亲遭遇的那件事,把那笔支票不声不响地收下。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把她的“孔子女孩”的形象彻底损毁。可斯科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把那张21万美元的支票完璧归赵。
正是斯科特精心策划的阴谋和圈套帮了她大忙,电视台一播放,她所就职的那家培训公司也因此声名鹊起,在美国同行中获得一致认可。
事后,她说:“一张支票,21和12两个数字,不但是自己言行一致的人格彰显,更是自己的灵魂对职业道德的深层解读。作为华夏血脉延续的一员,这是我对孔子文化最生动的注解,也是对孔子文化的发扬光大的。”
后来,她的职业道德培训班在美国白宫举办。这个姑娘,叫韩辛。
(选自《记者观察》)
1.下列对韩辛形象的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A.韩辛秉承家教,传承儒家文化,而且能巧妙地把儒家思想融入到培训课中,大力弘扬了民族精神文化。 |
B.韩辛恪守职业道德,面对让父亲倾家荡产的骗子斯科特的“邀请”,她没有回绝,并且一连举办了十几场培训。 |
C.韩辛了解斯科特的人品,小心谨慎,在公开场合约见斯科特,而且请来电视台主持人作证,最终才没有上当。 |
D.韩辛坚守诚信,以德报怨,毅然返还斯科特有意写错的支票,坚决不收取多余的酬金,用行动诠释了儒家传统文化。 |
A.斯科特阴险狡猾,骗走合伙人的财产,对主人公的诚信人格起到了反衬作用。 |
B.斯科特是贯穿文章始终的重要人物,他欺诈父亲,又诱骗女儿,是这篇文章的线索。 |
C.斯科特以欺诈的手段对待华人,文章借以反映了中美两国在职业道德上的巨大差异。 |
D.斯科特给父亲布陷阱,给女儿设圈套,他的行为一步步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
A.父亲告诫韩辛的话,既体现了家庭对孔子文化的传承,又成为她的职业信条,更是她职业辉煌的基础。 |
B.斯科特邀请韩辛,韩辛由踌躇到答应,由担忧到多得再到退款,平铺直叙,勾勒粗犷,却很感人。 |
C.电视台主持人是斯科特之卑劣与韩辛之高尚的见证,电视台的报道则成了韩辛事业走向辉煌的助推器。 |
D.文章结尾两段,深化了主题,而且点明韩辛事业能走向辉煌,唯一原因就是对孔子文化的发扬光大。 |
A.对比是半文的显著特点,比如父亲破产与韩辛事业辉煌,斯科特欺诈与韩辛诚信,在对比中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
B.韩辛所在的培训公司名声大振,她的职业道德培训班在美国白宫举办,说明了优秀的民族文化是没有国界的。 |
C.文章在结尾点明主人公的成就与姓名,突出她言行一致且人格伟大,事业更上层楼,有很强的震撼力,发人深思。 |
D.从韩辛大学辍学、就业到事业一步步走向辉煌的成长经历来看,在美国工作并不看重能力,看重的反倒是道德品质。 |
E.韩父的破产与韩辛的成功,都拜斯科特“所赐”,从他身上可以看到美国社会充斥着欺诈等违背职业道德的现象。 |
生生之土
叶浅韵
四平村前头的大片土地上种满了油菜花,春天时,金黄的田野就是我们的乐园。比大人还高的菜花,捂住了我们的欢笑。田野里,庄稼借着肥沃的土壤长得健硕。一季一季的土地,变着花样,喂养人们的肠胃。苞谷、洋芋、豆子、烤烟、小麦、大麦、油菜,种什么,土地就生出什么。
我们光着脚底板奔跑在田野里,找猪草,捉蝴蝶,偷蚕豆,掰苞谷。泥土的芬芳在雨后的麦地里、苞谷地里、洋芋地里、蚕豆地里,它们的味道是不一样的。丰收的土地和歉收的土地,它们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土地就像每一个母亲身体上的乳香味儿,孩子们依着气味找寻母亲的怀抱。
年成不好时,会遇上冰雹、虫灾、洪涝。大人们会说,天作的天会收。往往是苞谷歉收了,荞麦丰产了。就是在那些吃不饱的年代里,也曾有过房檐下面都出满了菌子的年景。奶奶说,饿了,就烧菌子吃。没油,少盐,吃得想吐。不吃又没吃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谷熟菌,在稻谷被蝗虫吃了的那一年,救过一村人的性命。损余相补的自然哲学里,隐藏着一些生存的奥秘。
大人们起早贪黑地在土地上刨,想喂饱人、猪、鸡、狗们的肚皮。当有一天,母亲提出要把那七分自留地改造成菜园时,当生产队长的爷爷持反对意见。出于疼爱,他勉强地同意母亲耕种一年。待那些辣椒、茄子、西红柿在街市上卖了好价钱,远远高出种洋芋和苞谷的产值时,爷爷划出了更多的土地让母亲折腾。这事,后来就做大了。村子里的妇女们都跟着母亲搞起了菜园经济。若是放在今天,母亲的大胆改变是要成为新农村建设的示范样板的。村里要选妇女主任时,母亲采用逃避的方式。她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孩子们。我们都以为只要在土地上种好自己的庄稼,其他的名头都只能成为不重要的附属品。
就像这土地上曾经发明了一种生产模式,苞谷套种洋芋,高棵植物与矮棵植物套种在同一块土地,增加了透气性,让植物的呼吸彼此顺畅,它们一高兴,苞谷背了大包,洋芋在地下长了大个子。这经验曾到处推广,一时成为土地上的先进生产力。为了卖个好价钱,母亲把绿色的西红柿摘来了,放在箱子里捂。捂一些日子,红艳艳的西红柿就坠在我们的背上,翻山越岭去换钱了。到了后来,母亲又发现放进箱子捂红与在树枝上自红的时间差不多。而市场上已经有“催红素”这种东西在销售了,但母亲拒绝用它。我们从枝头上摘红了的西红柿,又好看又好吃。
一茬一茬的蔬菜,在土地上一轮一轮地翻开我们的生活。母亲像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一提起土地就有使不完的力气。水缸、木桶、锡盆、猪槽、鸡圈,每一样容器都在合理地归顺着家里的日子。还有一个用水泥和石灰砌成的装水的容器,只有我们家有。它从地板上拔地而起,齐母亲的腰杆。方形的,或许应该叫蓄水池。那是土地的后备供给力。许多个深夜,母亲一挑一挑的把水装进池子里,足足能装三十挑。待到了白天,石洞里人员拥挤,取水困难时,母亲的智慧让她提高了生产的效率。也让她在与别人发生争端时被人痛恨。勤劳在一些懒惰的人眼里,是一种罪恶。
大人们不闲一刻地在土地上劳作,作物把水当成乳汁,把大地当作母亲,把春风当成亲戚,长啊长,长成花花绿绿的票子。我们上学的学费、杂费、伙食费都有了。土地依旧在那里,它的变迁是一部人类生存史和精神史,一代又一代人从土地上攫取不同的生活。黄河,长江。北方,南方。
允许我的记忆成为弓箭。一会儿我拉满了,一会儿我疲软了。但我的脚总该是踏在这坚实的土地上。唯有这样,我仰望星月和赞美山川河流土地时才显得有些底气。
如今,四平村的孩子们都从村子前头的路上一个个走远了。他们散居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有的甚至务工到了非洲。于是,村子里的人知道了遥远的毛里求斯和坦桑尼亚。很多人最关心他们一年的收入,而我的母亲,她更关心那里的土地上种些什么。我们都在特定的日子里回到四平村。当家族中添丁了,嫁娶了,有老人去世了,或者是遇见沟沟坎坎的难事了,嫁到南山北山的老姑奶奶们,或是嫁到广东广西的小娘娘小姐姐们,都一齐回来了。哭哭笑笑,光阴就老了。
随着年岁增加,我越来越喜欢亲近泥土,也越来越惧怕人多的地方。我害怕别人和自己在夸夸其谈中,掉进尘世的种种悲哀。世界上的事物,唯有土地,最值得人类守护。如此,世界上的所有物事,都不会是纯粹的好与坏。人们福祸相依地生存在土地上。
(本文发表于《人民文学》2020年第3期,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土地就像母亲一样,给予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限的温暖。即使在年成不好的时候,也有诸如损余相补的自然哲学,让人们渡过难关。 |
B.对母亲在选妇女主任时的逃避方式,我有些埋怨,因为这种在土地上种好自己的庄稼,其他的名头不重要的态度影响了“我”的人生。 |
C.“一季一季的土地,变着花样,喂养人们的肠胃”运用比拟手法,生动地写出了土地对于人们生存的意义。 |
D.随着年岁增加,“我”越来越喜欢亲近泥土。这是一种生活阅历丰富的人生感悟,也是不忘初心的可贵品质。 |
3.请从构思角度,简析文章标题“生生之土”的用意。
知白守黑
暖的风刚吹到虢国老城墙根,涂弦夫就摆着细长的身子出来了。
涂弦夫长得很有特点。正面望去,花白头发根根直立,头向前倾斜六十度;侧看,像半拉大括号,过于宽大的衣服总是忽忽扇扇,显出飘逸之风。
瘦!太瘦了!谁见到他都这么说。涂弦夫却总是摆一摆枯枝般的手:负担,胖了,都是负担。
涂弦夫退休前是书法家协会主席,除了搞一些展览,或者配合小城重点活动写点应景的对联,其他时间,都在写字。他在办公桌上放一整块高密度板,笔墨纸砚就绪,写。从二十多岁开始学书法,柳体、颜体都研究过,后来喜欢上了康有为体。退了休,涂弦夫有更多的时间写字了。人越写越瘦,腰越写越弯,字是越来越纵横奇宕,干脆遒劲。
涂弦夫的守黑斋一般人去不了,除非是要好的友人。写出一副好字,涂弦夫会给他的几个朋友打电话,兴奋。沏一壶好茶,站在门口巴巴地等着他们来。
去守黑斋次数最多的,是虢国老城的名士吴一品。他不习书法,爱的是茶,有茶痴的名号。和涂弦夫在一起,吴一品结巴的毛病似乎也少了,两个人赏字,品茶,论道,守黑斋里墨香和茶香氤氳缭绕,别有一番热闹的雅趣。
天越来越暖,涂弦夫出来的次数慢慢多了。一天晚上,他转到南城门口,看见有人在写字,还有不少人围观。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练地书。一根木头棍,前面绑一块水滴型海绵,水桶里蘸点水,在水泥地上龙飞凤舞,写的是“数风流人物”, 那个“风”字拐出几个奇怪的弯,但却引来围观者的喝彩。
涂弦夫仔细看看,发现老头有一些书法功底,可惜个别字的布局不合理。他拍拍老头浑圆的后背说:“这个‘风'字不是这样写的,应该这样……”他边说边比划,甚至伸手想拿过老头手里的“笔”示范一下。
老头拿“笔”的手朝后一缩,瞪了他一眼: “咋写?你说咋写?猪鼻子插葱,你还想装象啊。你是王羲之啊?”
涂弦夫被老头抢白一顿,讪讪离去。他把吴一品叫过来, 茶没泡, 就跟他说那个老头:“太恶劣了,怎么可以那样写?鄙俗!”
吴一品一言不发,看着涂弦夫在守黑斋里转圈,义愤填膺。末了,他微微笑,把涂弦夫拉到书房门口,指着门上“守黑斋”三个字让他看,吴一品说:“知白守黑,对吧?”
涂弦夫当初给书房取的名叫守墨斋,吴一品看后摇摇头,说:“好”,但不如去了土,叫守黑斋。涂弦夫问为什么,吴一品说:“看过《道德经》吧?”涂弦夫说:“知其白,守其黑, 为天下式,可是这个? ”吴一品一拍手:“对 ……对……对了。”于是,守墨斋便成了守黑斋。
看着守黑斋三个字,涂弦夫说: “老兄,还是你高啊。知白守黑,得有容人之心啊。走,喝茶。”
春天慢慢悠悠催开了各色花朵,蝉一叫,就到了夏天。涂弦夫突然觉得嗓子不舒服,咽东西有点疼。去医院一检查,是食道癌,还好是早期,做了手术,涂弦夫在家里养着。吴一品去看他,带来一盒十五年普洱,涂弦夫摇摇头:“喝不了了,不能享用了。”吴一品用茶针和茶刀把茶饼撬下一块, 用紫砂壶泡上,倒出一杯,茶汤红亮。他递给涂弦夫:“这么好的茶,观其色, 闻其香,不……不……不一定都要喝到肚子里啊,各……各……各是各的享受啊。”
涂弦夫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过来,又开始写字。
秋凉时,再从南门口经过,涂弦夫看到那个微胖的老头:还在那儿锲而不舍地写,依然是“数风流人物”,那个“风”字依然拐出好几个奇怪的弯。
写完,老头得意地看看围观的人群,涂弦夫喊了一声:好!
老头看到他,似乎还记得。老头说:“老仙儿, 这回不挑刺了,来两笔?”
涂弦夫摆摆枯瘦手:“免了,免了。”
老头不依不饶:“怕丢丑?”
涂弦夫说:“怕丢丑。”
老头哈哈大笑:“我天天练,总会有进步。你要记得,不懂就不要乱说啊。”
涂弦夫点点头;“是,是,大有进步。”
老头活动活动肩膀手臂,提了桶换个地方接着写,涂弦夫看着自得其乐的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境界。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两项是( )A.小说按照时间顺序展开故事情节,以季节特征的变化来凸显人物命运的变化。 |
B.从文中看,涂弦夫的形象气质、性格特点与他的书法风格有着某种内在关联。 |
C.吴一品与涂弦夫论茶“各是各的享受”一句意味深长,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
D.第二次看懂老头写地书涂弦夫为他叫“好”,能看出他理解了老头的生活态度。 |
E.这篇小说在平实的叙述中蕴含着深沉的理性思索、内涵深刻,给读者以启迪。 |
3.涂弦夫的书斋名由“守墨斋”改成了“守黑斋”。从全文看,“守黑”二字有哪些含义?
弄堂的瓦解
路 明
①老房子像野兽,有脊柱,有肋骨,有呼吸,但没有心。五斗橱上的“三五”牌座钟坏了很久,成空壳子,也随它去。住在这里的人,像失去了时间。
②上海市区的老房子,近二十年来拆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不能拆,一部分拆不动。前者是花园洋房、气派的石库门,它们坐落于原法租界、公共租界旧址,梧桐掩映,曾是旧上海的一张门面。当年这些地方住着洋行大班、民族资本家独门独院,奥斯汀汽车进进出出。进入新社会后,工人阶级入住,隔成72家房客,巴洛克浮雕阳台上晾山芋干。逢周末和黄金周,外滩、南京东路、陆家嘴人潮滚滚,如沸如撼,此地静谧如礼拜二下午。后者,是棚户区、老街弄、“滚地窿”,其中不乏位于上海最核心的地段的,诸如老城厢、文庙周边。梦花街走进去,光启南路走出来,一路逼仄的小弄堂,污水横流,违章建筑层层叠码半空中挂几条鳗鲞。二层木质小楼,七八辆电瓶车挤在过道,墙上密密麻麻排了十几只电表。此地房租相对便宜。木楼梯下的倾斜空间,2.4平方米,照样挂牌出租,安一张单人床,月租400元。房东大多搬出,每月微信、支付宝收账,租客来自五湖四海,附近卖菜的、卖鞋的、划黄鳝的、修电瓶车的、扫地的、送快递的、饭店打杂的、骑三轮车收旧书旧家具的……
③也有留守的本地老人,穿软底布鞋,走路悄无声息,像一只猫。夏天乘乘风凉,冬天孵孵太阳,竹椅木凳,粗茶淡饭,度此余生。上了年纪的,不再一瘸一拐去菜摊,用生硬的普通话讨价还价,每日安心守在家门口,等居委会中午送饭来。十二块一顿的“爱心老人餐”,一大荤一小荤两素一汤。吃掉一半,晚上热热再吃,剩下的第二天早上烧泡饭。也是过。
④很难想象,一条马路之隔,是均价过12万的顶级豪宅。房东们的白日梦,是拆迁办来人,对话老早就构思好了——“我又不想搬的喽”“对此地有感情”。一间阁楼,祖孙四代,挂十几只户口。果真来过几拨开发商,一问价格,被吓回去了。哪家老头子等不到拆迁,一脚去了;那哭声就格外响亮。
⑤如今的港汇、梅泰恒、静安嘉里,当初莫不是密密麻麻的弄堂。打“老虎窗”望出去,黑瓦层层叠叠,直铺天际。外婆昔日的本事,是带我横穿弄堂,左冲右突,搜索两点之间最短的曲线,计算机般精确。我拉着外婆的手,晕头转向,迷失在砖瓦的海洋里。
⑥一般对上海人的印象,一是小气,二是优雅。老绅士或者老金枝老玉叶,西装笔挺,旗袍贴身,咖啡吃吃,舞跳跳。但上海滩更多的,是“模子”。所谓“模子”,是对有担当男人的尊称。上海有两种“模子”:一种,马路上打相打(打架);另一种,窝里厢(家里)打沙发。舅舅结婚时,一帮赤膊兄弟来帮忙。他们偷偷开着厂里的卡车,到郊区农场拉来砖头和木料。自己锯木头,打家具,上油漆;自己砌墙,铺地板,搭阁楼。舅舅没钱谢大家,每天完工后烧一桌子菜,再搬来一箱啤酒,一帮男人喝酒吃肉讲段子,那是最快活的日子。
⑦后来,没有后来,后来各奔东西。有人北上求学,有人南下去深圳或海口,有人赴日本打工,有人移民澳洲,剩下的,随老房子拆迁,散落到上海各郊县。连绵弄堂一朝瓦解,对,就是这个词——瓦解,一爿黑瓦自高处跌落,顷刻粉碎。
⑧圈地,拆迁,盖高楼,房价狂飙突进十年,多少悲喜剧上演。九十年代初,舅舅分到崂山新村的一室户。房子在浦东,十六铺轮渡过江,舅舅不开心,转手10万块卖脱,雄心勃勃,全部砸进股市里。紧接着就是94年大熊市。前段时间,舅舅一个人去了趟崂山路,回来闷了好几天。舅妈说:“气人吧,现在那里算陆家嘴版块了,300万买不回来。”
⑨房子太贵了,成为数字概念。上海街头,身家几百万的下岗工人、低保户,满目皆是。想得穿的,房子卖脱,报夕阳红旅游团,回来蹲养老院;想不穿的,照旧勤谨度日,守着这一砖一木,将来留给子孙。房价深刻地影响了上海人的消费观。攥一把退休金或者下岗工资,立在橱窗前,看灯光下的酱鸭和鱿目大烤,扪心自问,省这点儿铜钿,买得起房子伐?又问,花这点儿铜钿,需要卖房子伐?于是默默付钱。
⑩忙碌的早点摊前,上海老绅士,在寒风中排队,黑色羽绒服,蓝灰羊绒围巾,银发一丝不乱。排到了,说,老花头,一碗咸浆,咸大饼加油条,谢谢。音色浑厚低沉。角子事先准备好。餐巾纸揩塑料凳,坐下,解围巾,豆浆里舀辣油。吃完,手帕擦嘴,塑料凳归位,走人。四座低语:后弄堂的,交响乐团老先生,卖相灵吧?年纪轻的辰光,花头浓得不得了。现在不太出来了。
那天饭桌上,舅舅讲起一桩旧事,说闵行区曾经有一条雅致路,上海话读起来像“野猪猡”,民愤太大,于是改名叫开心路。舅舅说:“晓得吧,上海人不要雅致的,只要开心。开心就好了。”
(有删改)
1.阅读第②自然段,用简要的词语概括现今上海弄堂的特点。2.解释画线句子在文中的含义。
(1)住在这里的人,像失去了时间。
(2)哪家老头子等不到拆迁,一脚去了,那哭声就格外响亮。
3.分析本文叙述上的特征。
4.结合全文,探究“弄堂的瓦解”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