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①因为疫情，闭门不出的二月，除了在我的小花园观察，就是埋头写作，或者按照日历的进度，整理往年的早春考察资料。

②在翻开各个年度的早春记录时，有两个年度的文件夹，我却很犹豫要不要点开。身边是一个艰难的春天。但对我个人来说，这是我遇到的第三个艰难的春天。

③第一次是父亲病重入院，我和家人轮流在医院陪伴，那年的早春我的田野考察几乎暂停。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敢带太有吸引力的书，怕看得太入神，注意不到父亲的状况。我带了一本《植物学》，在父亲入睡的时候翻看。其实我也没有读进去，只是，默念着各种植物的名字，能减轻我心中的惊慌和焦虑。

④第二年的早春，父亲还是走了。他的离去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那是一个很艰难的阶段。我对阅读、写作以及田野考察突然失去了热情，即使强迫自己提着相机，行走在云南或者重庆的山野里，强迫自己记录更多的细节，却很难找到之前与神奇的物种们相遇时的惊喜，还有读书读到精彩段落时的惊喜。

⑤再艰难的春天，也不过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隧道，你不能前面没有光亮就停下来，你得接着往前走。暮春的一天，我仍然选择了更专注的野外考察，迅速整理好装备，车开出小区，我才发现刚才稀疏的毛毛雨竟变成了中雨，咬咬牙，我仍然出发了。

⑥到了我要爬的那座山脚下，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尖锐而清新的薄荷味，石阶路很滑，我小心地走着，一边寻找着气味的来源。果然在路边，看见一些留兰香薄荷的枝叶，看来有人在这里采集并整理过。很多人烧鱼或吃豆花的时候用它来做调料，想到这个细节，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⑦前面的路越来越陡峭，犹如登云梯，我特别小心地慢慢往上走。边走边拍，正当我拍摄铁线莲瘦小的绿色果实时，眼睛的余光里，有一小片阳光落到了我的手背上，痒痒的。职业的敏感让我稳定地保持着手臂纹丝不动，极缓慢地把紧贴着相机的脸向后拉开。

⑧现在我看清楚了，心里怦怦直跳，果然是蝴蝶，一只银线灰蝶，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手背特别容易出汗，在野外的时候，蝴蝶停到我手背上吸汗的情况出现过十多次。这次是一只羽化不久的灰蝶，翅膀上的银线非常耀眼。我没法拍摄它，因为它落脚的正是我举着相机的手，而倒腾相机的动作，会把它惊飞。我全身一动不动，享受着可以这么近距离观察一只高颜值蝴蝶的时光。它就是一个小天使，短短的几分钟里，仿佛唤醒了我身体中沉睡已久的事物。

⑨我终于登上山巅，在山顶上停留了很久。我回忆起整个春天，回忆起在野外碰到的每一个精彩的生命——它们都在帮助我，唤醒我……

⑩这个春天，终于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很多好消息传来，我的朋友们也陆续复工。我在社区也申请到复工证，可以自由进出小区了，明天，我就要上南山。重庆的旷野中，凤蝶应该出来了，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人。

（作者：李元胜，选自《光明日报》2020年03月20日）

又是春雨淅沥时

李观飞

①她来了。活泼爱热闹的她，多数时候会选择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中莅临。其时寒风还凛冽，墙角背阴处尚留有未消融的残雪，枯枝秃丫无精打采烦躁不安地摇头晃脑，呈现着最后的肃杀。

②她在新春登场，总是显得腼腆羞涩。她嘱咐星星不再眨眼，让月亮下班回家；她祈求太阳熄灭耀眼的光焰，让辽阔的天空垂下厚重的灰黑色巨幔；她的贴身侍女率先前行，为她作开路先锋，在广袤的天地间撒下零星的几滴；俄顷，天边闪起恭请她起驾的焰火，随之礼炮奏响，轰隆声告知着大地上的人们准备迎接她的圣驾。于是人们迅疾收起晾晒的衣物，路上的行人加快了步履。但大家并不惊慌失措。因为他们知道，雨仙子在这新年伊始驾临人间，是温柔贤淑的，不会像夏日里的雨风风火火，倾盆而下，且借助风大汉的淫威铺天盖地而来，让人躲闪不及成为落汤鸡；也不会像寒冬时节携带着凝结起来的雪粒凌空砸下，让人皮肉生疼……她会徐徐地飘飘洒下，即使条条雨丝围成了雨幕，也不会让置身其间的人们感到凉意。

③春雨淅淅沥沥！寒意阵阵，却掩不住她捎来新春的气息。树木枝条，沐浴着雨丝，再也不随风放荡不羁地胡摇乱晃，而是有风度地轻舒曼舞，舞姿蹁跹；蓓蕾一点点地冒出来，若隐若现，渴望着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灿烂怒放，回馈春雨的润泽之恩。

④春雨淅淅沥沥！虽细如牛毛，却汇成涓涓溪流。于是秋冬季节干涸的河道顿时灵动了起来，恢复了生机与活力。小溪是春雨的女儿，她沿袭了母亲的温婉娇柔，不似夏日河水的暴戾，狂野，急流湍湍，而是一路微漪连连，浅吟低唱着流向远方！

⑤春雨淅淅沥沥！虽天地间朦胧一片，却掩不住无垠的田野上红花草绿意泛滥，油菜花金黄闪烁。寒冬时节它们哆哆嗦嗦，灰头灰脑，如今它们洗去了身上蒙受的积污残垢，露出了靓丽的芳容。清亮的雨丝不仅让它们容光焕发，生机勃勃，更点燃了它们的激情，为它们注入青春与活力。它们相约起誓：待东风浩荡，定让金黄碧绿汇成燎原之势！

⑥春雨淅淅沥沥！沉睡的大地被滴答滴答的雨打枝叶声唤醒。几个月的干冷，已让它呆板僵硬，它渴望着水的滋润和慰藉。它也曾盼来飞雪，虽然那是雨的精灵，但消融后流出的水冰寒刺骨，让它痛不欲生。啊！终于迎来了这甘甜的春雨，她不偏不薄地润洒着这一方土地，像慈祥的母亲用湿润的双唇亲吻着儿女的每一寸肌肤。这母爱的温柔让大地之子温顺安详，它贪婪地享受着这母爱，祈祷着这温馨祥和的时刻长些，再长些……一个宏伟的愿景酝酿在它的心头：它将竭尽全力，把一个姹紫嫣红群芳争艳的原野山川，奉献给母亲春天！

⑦春雨淅淅沥沥！田畈上走来了久违的种田人，不再是草衣蓑笠翁，而是穿皮靴撑折叠伞的新农民。雨中生机勃勃的景象正是丰收的序曲。春雨贵如油，雨润稼禾壮。他们仿佛看到了禾苗滚滚翻绿浪，沉甸甸的稻穗闪金光！

⑧春雨淅淅沥沥！行走在街上的人不介意身上落下的水花，因为那水是洁净的，清新的，带着吉祥喜庆。有人收起了雨伞，任凭细密的雨丝轻柔地爱抚着。清凉的雨丝让他们少了几分浮躁，添了几分冷静。一年之计在于春，春雨催人勤。他们加快了脚步，趁着春光挥洒辛劳，金秋时节必有丰硕的回报！他们笑了，透过蒙蒙雨幕，他们似乎看到雨过天晴时，天边挂起了彩虹！

⑨春雨淅淅沥沥！孩子们放学回家了，在大人不注意时溜进雨中，互相砸起水花攻击，雨中的水仗别有一番乐趣。小不点不慎摔倒了，欲哭出来，看到伙伴们都是湿漉漉的，也就爬起来破涕为笑了……

⑩春雨淅淅沥沥！老人们望着细细的雨丝也笑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勾起他们在春雨中辛勤劳作的回忆，那条条雨丝曾浇开了他们生命的幸福之花，那清凉绵柔也稀释了他们生活中曾有的哀怨和惆怅。现在虽然他们耳不聪目不明，但他们希望淋几滴春雨，得到来自遥远天空的问候和祝福！

⑪春雨淅淅沥沥！空气湿润清新了，街道建筑洁净了，花草树木鲜活了，禽唱鸟鸣清脆悦耳了，人们意气风发神清气爽了……无论白天黑夜，当天际渐渐亮堂起来，她会悄无声息地离去。飘着朵朵白云的湛蓝天空下，温暖灿烂的阳光，便拥抱起洗浴后如诗如画的美丽人间！

（刊载于2022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