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父亲
梁晓声
①八月的北京,与全国许多省市一样,处于近年少有的高温时节。月末那几天,官方预报达到摄氏三十二三度;人们说实际气温还要高一两度。特别是中午,一丝风也没有,每一片树叶都静止着,看上去皱巴巴的,水分被大量蒸发必然如此。人若置身户外,如在桑拿房中,片刻便会出汗,会感到缺氧似的,仿佛空气中的氧分也被蒸发了。
②我们小区从六月份就开始了老旧小区的楼房改造,过程挺复杂——搭脚手架、罩防尘网、刮墙皮、抹水泥、固定保温的泡沫块;一幢楼改造结束,差不多十几道工序。
④我家住的那幢楼刚搭完脚手架。我因颈椎病严重,不敢享受空调,所以不但开窗,连头道门也开着,那样会使空气最大程度地对流,感觉能稍微凉快点儿——起码心理上会觉得凉快点儿。
⑤一天中午,我在家边吃饭边看电视。今年我有点耳背了,不知不觉便将电视声调得挺大。不过楼上楼下都是三口之家,白天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两家亦无老人,不至于扰邻。
⑥突然,我听到了门外,一个男人在大声说话,遂将电视声调小。
⑦“嗨,吃了没?我也吃过了!大中午的还能干啥?歇着呗!……好好好,小声点儿。……住户屋里开着电视呢,我不是怕我说话声小你听不清嘛。”
⑧受好奇心驱使,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一次——但见一个裸着上身的四十余岁的男人仰躺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拐角那儿,身下垫着片由废旧纸箱拆成的纸板,纸板上铺着脏兮兮的工作服。他头枕一块泡沫,一手拿手机,一手扇风凉,一小片扇形的纸板,分明是从身上那块大纸板上撕下来的。他那同样脏兮兮的裤子的裤筒卷到了膝部,小腿布满褐红色的墙漆点子。他支起着他的膝,双脚放胶鞋上。而他周围,遍地碎墙渣子。他一边的额角贴着创可贴,不是那种窄窄的小长条形的,而是有三四个那么宽的方形的。我缩回头,关了电视,继续吃饭。
⑨“老婆,我那摩托,你要推到棚子里,别让雨淋了。不会下雨?这啥话?老天爷听你的?万一半夜下大雨呢?再旧不是还能骑吗?不也是钱买的吗?钱是大风刮来的?别啰嗦了!我也想家行了吧?想家,不就包括想你吗?多大人了,还耍娇,有意思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出来打工!女儿在跟前吗?快让她跟我说说话!……”
⑩走廊拢音,男人的话音,我听得很清楚。
⑪“好女儿,每次听到你的声音,老爸的心情都是幸福地(他学小品演员的口吻,将‘地’说出搞怪的腔调)!还不能返校?那就更要把网课听好。学习这事儿,靠的就是自觉。不是为老师学,也别当成是为我和你妈学的。我们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一切为你着想,我们心甘情愿。可你刚高一,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文凭含金量高点儿,将来找工作不是容易些吗?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钱不是问题!爸还是那句话,你将来能考到什么份儿上,爸妈就有能力供你到什么份儿。别,别视频!我不允许!又不是几年没见了,视的什么频呢!你非视频,我可关机了啊!聊会儿就行了。认真听着,老爸得嘱咐你几句。你妈也在上班,你要心疼她,有空儿,屋里屋外的活多干点儿,就当替老爸干了。村里还能做核酸吧?那就好,千万要按时做核酸,别不当回事儿。你奶奶虽然爱待在家里,那你也要每次带上她一块儿去。她岁数大了,腿脚不灵便了,一去一回你都要搀着她。我这儿一切都好,别惦记我。我们按要求每天做一次,严格着呢。热!北京也热。我这会儿在午休呗。我们有临时工棚嘛。怎么可能每人一张床,你想得太美了,没那么好的条件。但有通铺,铺的新凉席,每人都有睡的地方。还有大风扇,凉快得很,特解乏……”
16.在第①自然段中,作者是怎样来表现北京夏天天气炎热的?
17.有人认为若是将第②自然段画横线句子中的顿号都改为逗号,可能表达效果更好。你是否同意?请说说你的理由。
18.第⑧自然段描绘了男人劳作休息状况,下面对其状况概括不当的一项是(
)
A.大多是体力活,劳动强度较大。 |
B.工作条件简陋,技术含量不高。 |
C.容易受伤,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
D.工序繁多要求高,具有挑战性。 |
19.文章以“午休的父亲”为题,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