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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
冰心
十二年前的一个黄昏,我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儿,绕着丝儿,挂着饵儿,直垂到水里去。微微的浪花,漾着钓丝。
礁石上倒也平稳,那边炮台围墙的影儿,正压着我们。我靠在奶娘的胸前,举着竿子。过了半天,这丝儿只是静静的垂着。我觉得有些不耐烦,便嗔道:“到底这鱼儿要吃什么?怎么这半天还不肯来!”奶娘笑道:“它在海里什么都吃,等着吧,一会儿它就来了!”
我实在有些倦了,便将竿子递给奶娘,两手叉着,抱着膝。一层一层的浪儿,慢慢的卷了来,我想着——我想我要是能随着这浪儿,直到了水的尽头,掀起天的边角来看一看,那多么好呵!那么一定是亮极了,月亮的家,不也在那里么?不过掀起天来的时候,要把海水漏了过去,把月亮濯湿了。不要紧的!天下还有比海水还洁净的么?它是澈底清明的……
“是的,这会儿凉快的多了,我是陪着姑娘出来玩来了。”奶娘这句话, 将我从幻想中唤醒了来;抬头看时,一个很高的兵丁,站在礁石的旁边,正 和奶娘说着话儿呢。他右边的袖子,似乎是空的,从肩上直垂了下来。
“他是谁?他的手臂怎……?”
奶娘笑着拍我说:“不要紧的,他是我的乡亲。”
他也笑着说:“怎么了,姑娘怕我么?”奶娘说:“不是,姑娘问你的手怎么了?”他低头看了一看袖子,说:“我的手?我的手让大炮给轰去了!”
我望着他说,“你的手是让这炮台上的大炮给轰去的么?”
他说,“不是,是那一年打仗的时候,受了伤的。”我想了一会儿,便说,“你们多会儿打仗来着?怎么我没有听见炮声。”
他不觉笑了,指着海上——就是我刚才所想的清洁光明的海上——说,“姑娘,那时还没有你呢!我们就在那边,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打仗来着。”我说,“他们必是开炮打你们了。”
他说,“是的,在这炮火连天的时候,我的手就没有了,掉在海里了。” 我呆呆的望着蔚蓝的海——望了半天。
奶娘说,“那一次你们似乎死了不少的人,我记得,……”他说,“可不是么,我还是逃出命来的,我们同队几百人,船破了以后,都沉在海里了。 只有我,和我的两个同伴,上了这炮台了。现在因着这一点劳苦,饷银比他 们多些,也没有什么吃力的事情做。”
我说:“他们那边也一样的死伤么?”他说:“那是自然的,我们也开炮打他们了,他们也死了不少的人,也都沉在海里了。”我凝望着他说:“既是两边都受苦,你们为什么还要打仗?”他微微的叹息,过了一会说:“哪里是我们?……是我们两边的舰长下的命令,我们不能不打,不能不开炮呵!”
炮台上的喇叭,呜呜的吹起来。他回头望了一望,便和我们点一点首说: “他们练习炮术的时候到了,我也得去看着他们,再见吧!”
“他自己受了伤了,尝了痛苦了,还要听从那不知所谓的命令,去开炮,也教给后来的人怎样开炮;要叫敌人受伤,叫敌人受痛苦,死了,沉在海里了!——那边呢,也是这样。他们彼此遵守着那不知所谓的命令,做这样的工作!——”
海水推着金赤朗耀的月儿,从天边上来。
“海水里满了人的血,它听凭飘在它上面的人类,彼此涌下血来,沾染了它自己。”
“月儿是受了这血水的洗礼,被这血水浸透了,他带着血红的光,停在天上,微笑着,看他们做这样的工作。”
“清洁!光明!原来就是如此,……”
奶娘拊着我的肩说:“姑娘,晚了,我们也走吧。”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从奶娘手里,接过竿子,提出水面来,——钩上忽然挂着金赤的一条鱼!
“它在水里什么都吃,它吃了那兵丁的手臂,它饮了从那兵丁伤处流下来的血,它在血水里养大了的!”我挑起竿子,摘下那鱼儿来,仍旧抛在水里。
奶娘却不理会,扶着我下了礁石,一手拄着竿子,一手拉着无精打采的我,走回家去。
(原载 1920 年 12 月 21 日北京《晨报》)
7.下列对文本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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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在钓鱼时,“我”遇到了一个独臂的老炮兵,知道了战争的残酷,丧失了好心情,但钓上的一条金赤鱼给了“我”一些安慰。 |
B.文中“月”的形象多次出现,既是客观环境变化和老炮兵故事的见证者,也伴随和映衬了“我”内心情感的发展和变化。 |
C.奶娘的形象串联起了“去海边钓鱼——偶遇老炮兵——领我收竿回家”的情节,她对“我”的关心也带动了情节发展。 |
D.文本从儿童视角出发,先展现了“我”眼中澄澈明亮的童话般的世界,但与老炮兵交谈之后,“我”心中的童话世界坍塌了。 |
8.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老炮兵”的形象。
9.“清洁!光明!原来就是如此,……”含义丰富,请结合全文概括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