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老人
萧红
孙女——小岚大概是回来了吧,门响了下。秋晨的风洁静得有些空凉,老人没有在意,他的烟管燃着,可是烟纹不再作环形了,他知道这又是风刮开了门。他面向外转,从门口看到了荒凉的街道。
这就是小岚吧,她沿着破落的街走,一边扭着她的肩头,走到门口,她想为什么门开着,——可是她进来了,没有惊疑。
地上两张草帘是别的两个老乞丐的铺位,可是空闲着。小岚在空虚的地板上绕走,她想着工厂的事吧。
非常沉重的老人的鼾声停住了,他衰老的灵魂震动了一下。那是门声,门又被风刮开了,老人真的以为是孙女回来给他送饭。他歪起头来望一望,孙女跟着他的眼睛走过来了。
小岚看着爷爷震颤的胡须,她美丽、凄凉的眼笑了,说:“好了些吧?右半身活动得更自由了些吗?”
这话是用眼睛问的,并没有声音。只有她的祖父,别人不会明白或懂得这无声的话。
老人的右臂仍是不大自由,有些痛,他开始寻望小岚的周身。小岚自愧地火热般的心跳了她只为思索工厂要裁她的事,从街上带回来的包子已经冰凉了。
可爱的包子倒惹他生气,他开始做手势:扁扁的,长圆的,大树叶样的;他头摇着,他的手不愿意的、困难而费力地在比划。
小岚在习惯上她是明白。这是一定要她给买大饼子(玉米饼)。小岚也做手势,她的手向着天,比作月亮大小的圆环,又把手指张开作一个西瓜形,送到嘴边去假吃。她说:“爷爷,今天是过八月节啦,所以爷爷要吃包子的。”
也许是为着过节,小岚要到街上去倒壶开水来。他知道自家是没有水壶的,老人有病,罐子也摆在窗沿,好像是休息,小岚提着罐子去倒水。
这是十分难能的事,五个包子却留下一个。小岚把水罐放在老人的身边,老人用烟管点给她,……咔……哇……
小岚看着白白的小小的包子,用她凄怆的眼睛,快乐地笑了,又惘然地哭了,她为这个包子伟大的爱,唤起了她内心脆弱得差不多彻底的悲哀。
小岚的哭惊慌地停止。这时老人哑着的嗓子更哑了,头伏在枕上摇摇,或者他的眼泪没有流下来,胡须震荡着,窗纸鸣得更响了。
当别的两个老乞丐在草帘上吃着饭类东西的时候,不管他们的铁罐搬得怎样老人仍是睡着,直到别的老乞丐去取那个盛热水的罐时,他算是醒了。可是打了个招呼,他又睡了。
他们谈着关于哑老人的话:
“在一月以前,那时你还不是没住在这里吗,他讨要过活,和我们一样。后来孙女入了工厂,工厂为了做夜工是不许女工回家的,记得老人一夜没有回来。第二天早晨,我到街头看他,已睡在墙根,差不多和死尸一样了。我把他拖回房里,可是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后来他的孙女每天回来看护他,从那时起,他就患着病了。”
“他没有家人么?”
“他的儿子死啦,媳妇嫁了人。”
一夜在思量第二个早晨,哑老人的烟管不间断地燃着,望望门口。听听风声,都好像他孙女回来的声音。秋风竟忍心欺骗哑老人,不把孙女带给他。
窗纸也像同情老人似的,耐心地鸣着。
小岚死了,遭了女工头的毒打而死,老人却不知道他的希望已经断了路。他后来自己扶着自己颤颤的身子,把往日讨饭的家伙从窗沿取来,挂了满身。他又向门口走了两步,架了长杖,他年老而蹀躞的身子上有几只罐子在凑趣般地摇动着,那更可笑了,可笑得会更痛心。
蓦然地,他的两个老伙伴开门了,这是一个奇异的表情,似一朵鲜红的花突然飞到落了叶的枯枝上去。走进来的两个老乞丐正是这样,他们悲惨而酸心的脸上,突然作笑。他们说:“老哥,不要到街上去,小岚是为了工厂忙,你的病还没好,你是70多岁的人了,这里有我们三个人的饭呢,坐下来先吃吧,小岚会回来的。”
讲这些话的声音,有些特别。并且嘴唇是不自然地起落,哑老人听不清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就坐下来吃。
哑老人算是吃饱了,其余的两个,是假装着吃,知道饭是不够的。他不能走路,他颤颤着腿,像爬似的走回他的铺位。
“女工头太狠了。”
“那样的被打死,太可怜,太惨。”
哑老人还没睡着的时候,他们的议论好像在提醒他。他支住腰身坐起来皱着眉想——死……谁死了呢?
门开处,老人幽灵般地出现在门口,他是爬着,手脚一起落地地在爬着,正像个大爬虫一样。他的手插进雪地去,而且大雪仍然是飘飘落着,这是怎样一个悲惨的夜呀,天空挂着寒月。
并没有什么吃的,他的罐子空着,什么也没讨到。
屋子和从前一样破落,阴沉的老人也和从前一样吸着他的烟管,可是老人他只剩烟管了,他更孤独了。
从草帘下取出一张照片来,不敢看似的他哭了,他绝望地哭,把躯体偎作个绝望的一团。
当窗纸不作鸣的时候,他又在抽烟。
在他模糊中,烟火坠到草帘上,火烧到胡须时,他还没有觉察。
他的孙女死了,伙伴没在身边,他又哑,又聋,又患病,无处不是充满给火烧死的条件。就这样子,窗纸不作鸣声,老人滚着,他的胡须在烟里飞着,白白的。
(署名悄吟,刊于132年8月27日与9月3日长春《大同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哑老人想要吃大饼子,而小岚遵循八月节吃包子的习俗,只给哑老人买了包子。 |
B.小岚被哑老人留下的包子感动得哭了,这是因为在绝望中感受到爷爷对自己的爱。 |
C.“不管他们的铁罐搬得怎样响,老人仍是睡着”“他又睡了”暗示哑老人病情严重。 |
D.“从草帘下取出一张照片来,不敢看似的他哭了”暗示哑老人可能知道小岚被打死了。 |
A.小说中无论是秋风、大雪还是寒月的描写,无不充斥着凄凉,这既是客观景物的描写,也有力地渲染了文中人物的内心感受。 |
B.“烟管”这一物件在小说中起了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正是因为老人烟管不离手,有了老人被火烧死一事。 |
C.画横线处将老人比作“大爬虫”,既刻画出老人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的样子,也是对老人命如蝼蚁的影射,反映了底层百姓生命的卑微。 |
D.小说以“老人滚着,他的胡须在烟里飞着,白白的”结尾,虽然给人以血腥之感,但更能让人们从中看到希望。 |
4.文中两个老乞丐的形象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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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之夜
萧红
为什么要失眠呢?烦躁,恶心,心跳,胆小,并且想要哭泣。我想想,也许就是故乡的思虑罢。
窗子外面的天空高远了,和白棉一样绵软的云彩低近了,吹来的风好像带点草原的气味,这就是说已经是秋天了。
在家乡那边,秋天最可爱。
蓝天蓝得有点发黑,白云就像银子做成一样,就像白色的大花朵似的点缀在天上;就又像沉重得快要脱离开天空而坠了下来似的,而那天空就越显得高了,高得再没有那么高的。
昨天我到朋友们的地方走了一遭,听来了好多的心愿——那许多心愿综合起来,又都是一个心愿——这回若真的打回满洲去,有的说,煮一锅高粱米粥喝;有的说,咱家那地豆多么大!说着就用手比量着,这么碗大;珍珠米,老的一煮就开了花的,一尺来长的;还有的说,高粱米粥、成盐豆。还有的说,若真的打回满洲去,三天两夜不吃饭,打着大旗往家跑。跑到家去自然也免不了先吃高粱米粥或咸盐豆。
比方高粱米那东西,平常我就不愿吃,很硬,有点发涩(也许因为我有胃病的关系),可是经他们这一说,也觉得非吃不可了。
但是什么时候吃呢?那我就不知道了。而况我到底是不怎样热烈的,所以关于这一方面,我终究不怎样亲切。
但我想我们那门前的蒿草,我想我们那后园里开着的茄子的紫色的小花,黄瓜爬上了架。而那清早,朝阳带着露珠一齐来了!
我一说到蒿草或黄瓜,三郎就向我摆手或摇头:“不,我们家,门前是两棵柳树,树荫交织着做成门形。再前面是菜园,过了菜园就是门。那金字塔形的山峰正向着我们家的门口,而两边像蝙蝠的翅膀似的向着村子的东方和西方伸展开去。而后园黄瓜、茄子也种着,最好看的是牵牛花在石头桥的缝际爬遍了,早晨带着露水牵牛花开了……”
“我们家就不这样,没有高山,也没有柳树……只有……”我常常这样打断他。
有时候,他也不等我说完,他就接下去。我们讲的故事,彼此都好像是讲给自己听,而不是为着对方。
只有那么一天,买来了一张《东北富源图》挂在墙上了,染着黄色的平原上站着小马,小羊,还有骆驼,还有牵着骆驼的小人;海上就是些小鱼,大鱼,黄色的鱼,红色的好像小瓶似的大肚的鱼,还有黑色的大鲸鱼;而兴安岭和辽宁一带画着许多和海涛似的绿色的山脉。
他的家就在离着渤海不远的山脉中,他的指甲在山脉上爬着:“这是大凌河……这是小凌河……哼……没有,这个地图是个不完全的,是个略图……”
“好哇!天天说凌河,哪有凌河呢!”我不知为什么一提到家乡,常常愿意给他扫兴一点。
“你不相信!我给你看。”他去翻他的书橱去了,“这不是大凌河……小凌河……小孩的时候在凌河沿上捉小鱼,拿到山上去,在石头上用火烤着吃……这边就是沈家台,离我们家二里路……”因为是把地图摊在地板上看的缘故,一面说着,他一面用手扫着他已经垂在前额的发梢。
《东北富源图》就挂在床头,所以第二天早晨,我一张开了眼睛,他就抓住了我的手:“我想将来我回家的时候,先买两匹驴,一匹你骑着,一匹我骑着……先到我姑姑家,再到我姐姐家……顺便也许看看我的舅舅去……我姐姐很爱我……她出嫁以后,每回来一次就哭一次,姐姐一哭,我也哭……这有七八年不见了!也都老了。”
那地图上的小鱼,红的,黑的,都能够看清,我一边看着,一边听着,这一次我没有打断他,或给他扫一点兴。
“买黑色的驴,挂着铃子,走起来……当啷啷当啷啷……”他形容着铃音的时候,就像他的嘴里边含着铃子似的在响。
“我带你到沈家台去赶集。那赶集的日子,热闹!驴身上挂着烧酒瓶……我们那边,羊肉非常便宜……羊肉炖片粉……真有味道!唉呀!这有多少年没吃那羊肉啦!”他的眉毛和额头上起着很多皱纹。
我在大镜子里边看了他,他的手从我的手上抽回去,放在他自己的胸上,而后又背着放在枕头下面去,但很快地又抽出来。只理一理他自己的发梢又放在枕头上去。而我,我想:“你们家对于外来的所谓‘媳妇’也一样吗?”我想着这样说了。
这失眠大概也许不是因为这个。但买驴子的买驴子,吃咸盐豆的吃成盐豆,而我呢?坐在驴子上,所去的仍是生疏的地方,我停着的仍然是别人的家乡。
家乡这个观念,在我本不甚切的,但当别人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就心慌了!虽然那块土地在没有成为日本的之前,“家”在我就等于没有了。
这失眠一直继续到黎明之前,在高射炮的声中,我也听到了一声声和家乡一样的震抖在原野上的鸡鸣。
1937年8月23日
[注]萧红(1911~1942),中国现代女作家,“东北作家群”重要成员之一。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地主家庭。幼年丧母。1932年,结识萧军。代表作品《生死场》《呼兰河传》等。文中的“三郎”即指萧军。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对蒿草、黄瓜等家乡景物的描绘,是作者忆及家乡往昔生活,但作者对家乡的记忆并不见得亲切美好。 |
B.文章写高粱米粥、咸盐豆、地豆、珍珠米等家乡食物和物产,表达了朋友们热烈希望打回满州老家去的愿望。 |
C.“这一次我没有打断他,或给他扫一点兴”,该处表明作者没有能真正理解三郎,没能与三郎产生情感共鸣。 |
D.文章倒数第四段画线句中对三郎的连续的动作的描写,充分表现了三郎那种美好愿望无法实现的局促之情。 |
A.“他一面用手扫着他已经垂在前额的发梢”中“扫”这一细节刻画,表现了三郎寻找家乡的专注神情。 |
B.本文运用了叙述、描写、抒情等多种语言表达方式,丰富而细腻地表现了“我”失眠之夜的复杂心情。 |
C.本文有多处针对景物的描写,家乡秋天、“我”和三郎门前的不同景色等,直抒胸臆,情感强烈而诚挚。 |
D.本文语言质朴真实细腻,女作家对自然的那种朴素的颖悟,使得文字中有了许多细致优美的抒情。 |
4.请找到文章的主要线索并简要说明;请分析文章最后两段文字表达的思想感情。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火线外·窗边
萧红
M站在窗口,他的白色的裤带上的环子发着一点小亮,而他前额上的头发和脸就压在窗框上。同时那机关枪的声音似乎紧急了,一排一排地爆发,一阵一阵地裂散着,好像听到了在大火中坍下来的家屋。
“这是哪方面的机关枪呢?”
“这不是吗……炮也响了……”
我就这样散散杂杂地问着M,而他回答我的却很少。
“这大概是日本方面的机关枪,因为今夜他们的援军必要上岸,也许这是在抢岸……也许……”
于是那在街上我所看到的伤兵,又完全遮没了我的视线;他们在搬运货物的汽车上,汽车的四周插着绿草,车在跑着的时候,那红十字旗在车厢上火苗似的跳动着。那车沿着金神父路向南去了。
远处有一个白色的救急车厢上画着一个很大的红十字,就在那地方,那飘蓬着的伤兵车停下,行路的人是跟着拥了去。这时候我也正来到了莫利哀路,在行人道上走着。那插着草的载重车,就停在我的前面。
两个穿着黑色云纱大衫的女子跳下车来。她们一定是临时救护员,臂上包着红十字。这时候,我就走近了。
跟着那女救护员,就有一个手按着胸口的士兵站起来了,大概他是受的轻伤,全身没有血痕,只是脸色特别白。还有一个,他的腿部扎着白色的绷带,还有一个很直地躺在车板上,而他的手就和虫子的脚爪般攀住了树木那样紧抓着车厢的板条。
这部车子载着七八个伤兵,其中有一个,他绿色的军衣在肩头染着血的部分好像被水浸着那么湿,但他也站起来了,他用另一只健康的手去扶着别的一只受伤的手。
女救护员爬上车来了,我想一定是这医院已经人满,不能再收的缘故。所以这载重车又动摇着,响着,倒退着,冲开着围观的人,又向金神父路退去。就是那肩头受伤的人,他也从原来的地方坐下去。
他们的脸色有的是黑的,有的是白的,有的是黄色的,除掉这个,从他们那里什么也得不到,呼叫,哼声,一点也没有,好像正在受着创痛的不是人类,不是动物⋯⋯静静地;静得好像是一棵树木。
人们拥挤着招呼着,抱着孩子,拖着拖鞋,使我感到了人们就像在看“出大差”那种热闹的感觉。
停在我们脚尖前面的这飘蓬的人类,是应该受着无限深沉的致敬的呀!
于是第二部插着绿草的汽车也来到了,就在人们拥挤围观的当中,两部车子一起退去了。
M的腰间仍旧是闪着那带子上的一点小亮,那困恼的头发仍旧是切在窗子的边上。宁静,这深夜的宁静,微风也不来摆动这桌子上的书篇……只在那北方枪炮的世界中,高冲起来的火光中,把M的头部烘托出来一个圆大沉重而安宁的黑影在窗子上。
八月十七日
(有删改)
文本二:
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
萧红
“你看那兵士腰间的刀子,总有点凶残的意味,可是他也爱那么小的孩子。”我这样小声地把嘴唇接近着L的耳边。
其实渡轮正在进行中的声音,也绝对使那兵士不会听到我的话语的。
其中第一个被我注意的,不是那个抱着孩子的,而是另外的一个,他一走上来,就停在船栏的旁边。他那么小,使我立刻想到了小老鼠。两颊从颧骨以下是完全陷下来的,因此嘴有点突出。耳朵在帽子的边下,显得贫薄和孤独,和那过大的帽遮一样,对于他都起着一种不配称的感觉。从帽遮我一直望到他黑色的胶底鞋,左手上受了伤,被一条挂在颈间的白布带吊在胸前,他穿着特为伤兵们赶制的过大的棉背心,而这件棉背心就把他装饰成一只小甲虫似的站在那里。等另外两个兵士走近前来的时候,他就让开了。
这两个之中的一个,在我看来是个军官,他并不怎样瘦,有点高大,他受伤的也是左手,同样被一只带子吊在胸前。在他慢慢地踱着的时候,那黑色皮鞋的后半部不时地被黄尼裤的边口埋没着。当他同另外的一个讲话的时候,那空着的,垂在左肩的军中黄尼上衣的袖子,显得过于多余地在摆荡——因为他隔一会就要抬一抬左肩。
我所说的挂着刀的兵士,始终没有给我看到他的正面,因为那受伤的军官和他谈话总是对立着,我所能看到的是他脚上的刺刀针,腰间的短刀,他的腰和肩都宽而且圆。那在怀中的孩子时时想要哭,于是他很小心地摇着他,把那包着孩子的军外套隔一会儿拉一拉,或是包紧一点。
不知为什么,我看他好像无论怎样也不能完全忘掉他腰边的短刀,孩子一安静下来,他的左手总是反背过来压在刀柄上。
渡轮走近一个停在江心的货船旁边的时候,因为那船完全熄了灯火,所以好像一座小城似的黑黑地睡在江心上,起重机上还有一个大皮囊似的东西高悬着。
我是背着锅炉站着的,背后的温暖已经增加到不能忍耐的程度,所以我稍稍离开一点,可是我的背后仍接近着温暖,而我的胸前却向着寒凉的江水。
那军官的烟火照红了他过高的鼻子,而后轻轻地好像从指尖上把它一弹,那烟火就掠过了船栏而向着月下的江水奔去了。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那第一个被我注意的伤兵就站在我的旁边,似乎在这船上并没有他的同伴,他带着衰弱或疲乏的样子在望着江水。
前边就是黄鹤楼,在停船之前,人们有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有的在移动着,船身和码头所激起来的水声,很响地在击撞着。即使那士兵的短刀的环子碰击得再响亮一点,我也不能听到,只有想象着:那紧贴在兵士胸前的孩子的心跳和那兵士的心跳,是不是他们彼此能够听到?
十月二十二日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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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萧红、萧军等左翼作家从青岛流亡到上海。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日军侵略上海,淞沪会战打响,4天后,萧红写下了散文《火线外·窗边》。9月,萧红、萧军撤往武汉,“火线内”的情况到底如何,萧红无从知道,10月22日她只能再以《火线外》为题,写下了她于轮船上看到的三位为国负伤的战士的情景。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火线外·窗边》是作者在夜里听到机关枪声后对白天街道上看到的场景的记录,表达了作者对淞沪会战的关切和对受伤士兵的同情、敬意。 |
B.《火线外·窗边》中,载重车上的伤兵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因为红十字医院已经人满为患,这些伤兵没有呼叫,只是静静地承受着创痛。 |
C.《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记录的是作者在武汉长江渡轮上的所见:一名军官两名兵士,腰间挂刀的兵士怀抱着孩子,在极力地保护着小生命。 |
D.《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中,战士腰间的刀与他怀里弱小的婴儿是一种不配称,瘦小伤兵贫薄、孤独的耳朵与他的大帽遮是一种不配称。 |
A.《火线外·窗边》中,M腰间的“一点小亮”首尾照应,开头的机关枪声与结尾的“高冲起来的火光”形成呼应,可见作者离火线很近。 |
B.“他的手就和虫子的脚爪般”“军衣在肩头染着血的部分好像被水浸着那么湿”,运用比喻修辞,形象地写出受伤士兵的伤情。 |
C.《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中,战士一面小心地爱抚着怀中的小生命,一面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表现了战士既柔又刚的内心世界。 |
D.文本一和文本二选取战争间隙短短的一瞬,写作者的所见所闻所感,具有真挚朴实的情感,反映了战争带来的创伤。 |
(1)停在我们脚尖前面的这飘蓬的人类,是应该受着无限深沉的致敬的呀!
(2)(我)只有想象着:那紧贴在兵士胸前的孩子的心跳和那兵士的心跳,是不是他们彼此能够听到?
4.这两篇散文写的都是抗战的伤兵,哪一篇更能触动读者的心弦?请谈谈你的理解。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饿
萧 红
“列巴圈”①挂在过道别人的门上,过道好像还没有天明,可是电灯已经熄了。夜间遗留下来睡朦朦的气息充塞在过道,茶房气喘着,抹着地板。我不愿醒得太早,可是已经醒了,同时再不能睡去。
厕所房的电灯仍开着,和夜间一般昏黄,好像黎明还没有到来,可是“列巴圈”已经挂上别人家的门了!有的牛奶瓶也规规矩矩地等在别的房间外。只要一醒来,就可以随便吃喝。但,这都只限于别人,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
扭开了灯,郎华睡在床上,他睡得很恬静,连呼吸也不震动空气一下。听一听过道连一个人也没走动。全旅馆的三层楼都在睡中,越这样静越引诱我,我的那种想头越坚决。过道尚没有一点声息,过道越静越引诱我,我的那种想头越想越充胀我:去拿吧!正是时候,即使是偷,那就偷吧!
轻轻扭动钥匙,门一点响动也没有。探头看了看,“列巴圈”对门就挂着。天快亮了!牛奶瓶的乳白色看得真真切切,“列巴圈”比每天也大了些,结果什么也没有去拿,我心里发烧,耳朵也热了一阵,立刻想到这是“偷”。过了好久,我就贴在已关好的门扇上,大概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纸剪成的人贴在门扇。我抱紧胸膛,把头也挂到胸口,向我自己心说:我饿呀!不是“偷”呀!
第二次又打开门,这次我决心了!偷就偷,虽然是几个“列巴圈”,我也偷,为着我“饿”,为着他“饿”。
第二次失败,那么不去做第三次了。下了最后的决心,爬上床,关了灯,推一推郎华,他没有醒,我怕他醒。在“偷”这一刻,郎华也是我的敌人;假若我有母亲,母亲也是敌人。
天亮了!人们醒了。做家庭教师,无钱吃饭也要去上课,并且要练武术。他喝了一杯茶走的,过道那些“列巴图”早已不见,都让别人吃了。
从昨夜到中午,四肢软一点,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气的皮球。
窗子在培壁中央,天窗似的,我从窗口升了出去,赤裸裸,完全和日光接近;市街临在我的脚下,直线的,错综着许多角度的楼房,大柱子一般工厂的烟囱,街道横顺交织着,秃光的街树。楼顶和树梢都挂住一层稀薄的白霜,整个城市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撒了一层银片。我的衣襟被风拍着作响,我冷了,我孤孤独独的好像站在无人的山顶。每家楼顶的白霜,这一刻不是银片了,而是些雪花、冰花,或是什么更严寒的东西在吸我,像全身浴在冰水里一般。
我披了棉被再出现到窗口,一个女人站在一家药店门口讨钱,手下牵着孩子,衣襟裹着更小的孩子。药店没有人出来理她,过路人也不理她,都好像在说她有孩子不对,穷就不该有孩子,有也应该饿死。
“老爷,太太,可怜可怜……”那女人一定正像我,一定早饭还没有吃,也许昨晚的也没有吃。她在楼下急迫地来回的呼声传染了我,肚子立刻响起来,肠子不住地呼叫……
①
晒着阳光的行人道,来往的行人,小贩,乞丐……这一些看得我疲倦了!打着呵欠,从窗口爬下来。
窗子一关起来,立刻生满了霜,②
“咯,咯!”这是谁在打门!我快去开门,是三年前旧学校里的图画先生。
他的女儿,那个穿红花旗袍的小姑娘,又加了一件黑绒上衣,她在藤椅上,怪美丽的。但她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爸爸,我们走吧。”小姑娘哪里懂得人生!小姑娘只知道美,哪里懂得人生?好像这几年并没有离开,我仍在那个学校读书一样。他说:“你现在不喜欢画,你喜欢文学,就把全心身献给文学。只有忠心于艺术的心才不空虚,只有艺术才是美,才是真美。……”
“爸爸,走吧!”小姑娘哪里懂得人生,只知道“美”,她看一看这屋子一点意思也没有,床上只铺一张草褥子,
“爸爸,我们走吧!”
他和几年前一样,总爱说“十三岁”就结了婚。差不多全校同学都知道曹先生是十三岁结婚的。
“爸爸,我们走吧!”
他把一张票子丢在桌上就走了!那是我写信去要的。
郎华还没有回来,我应该立刻想到饿,但我完全被青春迷惑了,③
我冥想了一个长时期,心浪和海水一般翻了一阵。
追逐实际吧!青春惟有自私的人才系念她,“只有饥寒,没有青春。”
几天没有去过的小饭馆,又坐在那里边吃喝了。“很累了吧!腿可疼?道外道里要有十五里路。”我问他。
只要有得吃,他也很满足,我也很满足。其余什么都忘了!回来没有睡觉之前,我们一面喝着开水,一面说:“这回又饿不着了,又够吃些日子。”
④
(节选自《商市街》,有删节)
注:①列巴,俄语“面包”的音译。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采用有限视角,通过“我”来观察和讲述,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但也增强了故事的虚构性,降低了可信度。 |
B.“我”因为“饿”对“列巴圈”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天亮后,“我”的内心依然充满矛盾与焦虑:一方面是对食物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道德上的约束。 |
C.本文以朴实真诚的语言和清新流畅的文笔,细致深入地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塑造出一个饥肠辘辘但又不失尊严的形象。 |
D.本文从“饿”写起,在“饿”的问题暂时解决中结束,首尾呼应,给读者呈现了“饿”的残酷性和“生”的困境,“饿”既是个人问题又是社会问题。 |
A.句子①写出“我”在极饿状态下的心理,表现了“我”的无助和绝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生存能力。 |
B.句子②采用移情的手法,写出“我”的内心感受,表达了作者对无情剥夺人性尊严的社会的悲怆控诉。 |
C.句子③体现了“我”对中学时代读书生活的留恋,而冷酷的现实使她丢弃了幻想,发出追逐实际的感慨。 |
D.句子④写“我”吃饱后的满足,与“饿”时的心理对比,体现了“我”彻底摆脱窘境后的轻松与喜悦。 |
4.“众生相”指世间各种人的表现和面貌,比如“奴才相”“流氓相”等。本文作者萧红就为我们画了“众生相”,请结合文章内容简要分析。
【推荐1】国宝
吴承墨刚走下站台,梅城就用一场裹着梅花气息的温润小雨款待了他。让他感到温润的,还有王老板的那双手。见面握手是一种常见礼节,可王老板握着他的手时,掌心竟有些发热发潮。
下榻,洗漱,吃早茶。吴承墨迫不及待地问:“东西在哪里?”“不急不急。”王老板说,“您老刚下车,先在这里养养神。”
“那是,养好了精神,看东西才不会走眼。”吴师母说。
午饭后,王老板就拉着吴承墨和师母直奔梅园。吴承墨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江南小城的梅花,曾给他带来多少灵感与熏陶。进了梅园,他一看到满园盛开的梅花,竟高兴得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当场吟就一首咏梅诗:
不为浮华动,月下独自开。吟吟低浅唱,一枝报春来。
刚刚吟完,王老板就拍手赞叹。吴承墨诗兴大发,又接连吟了好几首。
第二天早餐桌上,吴承墨又问起东西在哪里。王老板还是说:“不急不急。我听收藏圈里的人说,您是国宝级的大师,您只要闭着眼在书画前走一走,用鼻子闻一闻,就能鉴定出是真品还是赝品。”“那都是人家瞎吹的。”吴承墨说。
早餐后,王老板租了一条观光船,沿着古运河一路游览,还请来了两位评弹演员。老两口品着时鲜,喝着美酒,听着琵琶的伴奏和美女的清唱。吴承墨真的有些醉了,是被乡情陶醉了。
闲谈中,王老板终于提起了那件东西。竟是一代国画宗师八大山人的一帧山水长卷。吴承墨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叹息:“哦!”这些年,他过目的书画不少,但能鉴定如此有分量的国宝,还是头一回。
第三天早茶后,王老板带吴承墨夫妇驱车驶入一个新建小区。一幢幢别墅在湖光山色中隐现,路边,一株株春梅正含苞欲放。王老板领着两人走向湖边的一幢独体小别墅——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仿古建筑,门前就是鹤湖。转到三楼露天阳台,此刻,吴承墨面对波光潋滟的湖面顿时诗兴大发,脱口吟道:
岸边梅花湖中鹤,哪是青来哪是白?天上嫦娥楼上客,哪是人来哪是仙?
王老板又是拍手赞叹:“好诗好诗!吴师母,喜欢这里吗?”
“岂止是喜欢,我都不想走了!”吴师母笑道。“如果师母喜欢,我就送给你们!”王老板说。
话音刚落,吴承墨就说:“这么贵的小楼,你就是敢送,我也不敢收啊!”吴师母看了他一眼。
下午,王老板将二老接到了拍卖公司,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用黄缎装裱的轴盒,从里面取出一个装裱精致的卷轴,缓缓将其打开。吴承墨就像一个上手术台的主刀大夫,穿上白大褂,戴上白手套,围着长案缓缓转了一周,然后走近,俯身向展放在案上的墨宝。画面上有江南的群山、曲水、春梅,依山临水傍梅的,是一间小小的草寮。八大山人画草寮,只是草草数笔,淡墨上漂一层赭石,极其传神,似乎住在草寮里的人,都不食人间烟火。
吴承墨特别喜欢八大山人的画,只要一看到八大山人的作品,浑身就会似过电一般。可这回,这种感觉却没有。他拿起放大镜细细审读起来,用笔,用墨,包括题款,都没有任何破绽。他将放大镜瞄准了题款下面的那方印章。这是鉴定书画的最后一道关口。那是一方八大山人常用的印章,只是印泥稍稍淡了一些,略显浅薄。他又站到了画前,将鼻子凑近画面,做着一次次深呼吸。目光又在那方印章上停留了足有数分钟,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呆立在那里。
晚上吴师母就跟他吵了一架。吴师母道:“你今天吃错药了?你头都点了,怎么就不肯落笔?”“我还是有点吃不准。”他说,“那方印章看上去没问题,只是印泥按说不应该那么淡。而且八大山人早年用的墨里都混有冰片和麝香,可是这张画上,一丝气味也闻不到。”
“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吴师母道。
“看来,还得再看一遍。”吴承墨小声说。
三天后,他又将画面上的笔墨以及题款、印章细细看了一遍,再将鼻子一次次凑近画面。起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是看到后来,山也是山,水也是水,只是山水间的草寮,却变成了小别墅。
吴承墨转身拿笔蘸墨的时候,手似乎有点发抖。紧挨着他的吴师母说:“承墨,你随便写,就当平时练字。”这么一说,他的手就不抖了。
刚在鉴定书上签了字,吴师母已将揿了印泥的那方大章递了过来。他接过后,手似乎有点不听话,微微发颤。吴师母就捏住他的手腕,朝下按去。
第二天,吴承墨夫妇就要返京了,王老板掏出一串钥匙:“师母,这是一点小小心意。”
回到北京,吴承墨就住院了。医生说他是因为太劳累,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一个多月后,吴承墨才出了院。早晨,他从刚送来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梅城市博物馆花重金从私人手中购得的一件国宝——八大山人山水长卷,经鉴定竟然是赝品。
吴承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前一黑……
(取材于徐锁荣同名作品)
1.下列对作品内容的理解,最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梅城裹着梅花气息的温润小雨,为全文奠定了温馨的基调。 |
B.王老板安排吴承墨夫妇赏梅花听评弹,是为了用同乡的情谊打动他们。 |
C.吴承墨只要闻闻就能鉴定出画的真赝,因此王老板才特意请他来鉴画。 |
D.小说中的王老板,精明圆滑,虽然着墨不多,但性格鲜明,形象丰满。 |
A.第一次即兴吟诗是吴承墨对童年生活烙印的再认知,是发自内心的童真之作。 |
B.第一次即兴吟诗,描写了梅花孤傲高洁的形象,暗示了吴承墨清高自许的心理。 |
C.第二次即兴吟诗则是吴承墨别有心机,通过对别墅景区的赞美来奉承、讨好王老板。 |
D.第二次即兴吟诗,写别墅小区的美景,暗示了吴承墨对奢华生活心生羡慕向往之情。 |
4.小说以“国宝”为题,有何用意?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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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渔
沈从文
这已是谷子上仓的时候了。
年成的丰收,把茂林家中似乎弄得格外热闹了一点。在一天夜饭桌上,坐着他四叔两口子,五叔两口子,姨婆,碧霞姑妈同小娥姑妈,以及他爹爹;他在姨婆与五婶之间坐着,穿着件紫色纺绸汗衫。中年妇人的姨婆,时时停了她的筷子为他扇背。茂儿小小的圆背膊已有了两团湿痕。
桌子上有一大钵鸡肉,一碗满是辣子拌着的牛肉,一碗南瓜,一碗酸粉辣子,一小碟酱油辣子;五叔正夹了一只鸡翅膀放到碟子里去。
“茂儿,今夜敢同我去守碾房罢?”
“去,去,我不怕!我敢!”
他不待爹的许可就忙答应了。
爹刚放下碗,口里含着那枝“京八寸”小潮丝烟管,不说什么。
他知道碾子上的床是在碾房楼上的,在近床边还有一个小小窗口。从窗口边可以见到村子里大院坝中那株天矫矗立的大松树尖端,又可以见到田家寨那座灰色石碉楼。看牛的小张,原是住在碾房,会做打笼装套捕捉偷鸡的黄鼠狼,又曾用大茶树为他削成过一个两头尖的线子陀螺。他刚才又还听到五叔说溪沟里有人放堰,碾坝上夜夜有鱼上罶了……所以提到碾房时,茂儿便非常高兴。
“五叔,那要什么时候才去呢?……吃了饭就去罢?”
他靠着桌边站着,低着头,一面把两只黑色筷子在那画有四个“囍”字的小红花碗里“要扬不紧”的扒饭进口里去。
天上的彩霞,做出各样惊人的变化。满天通黄,像一块奇大无比的金黄锦缎;倏而又变成淡淡的银红色,稀薄到像一层蒙新娘子粉脸的面纱;倏而又成了许多碎锦似的杂色小片,随着
他们照往日样,各据着一条矮板凳,坐在院坝中说笑。
茂儿搬过自己那张小小竹椅子,紧紧的傍着五叔身边坐下。“五叔,我们去吧!不然夜了。”院坝中坐着的人面目渐渐模糊,天空由曙光般淡白而进于黑暗……只日影没处剩下一撮深紫了。一切皆渐次消失在夜的帷幕下。
在四围如雨的虫声中,谈话的声音已抑下了许多了。
凉气逼人,微风拂面,这足证明残暑已退,秋已将来到人间了。茂儿同他五叔,慢慢的在一带长蛇般黄土田塍上走着。在那远的山脚边,黄昏的紫雾弥漫着,似乎雾的本身在流动又似乎将一切流动。天空的月还很小,敌不过它身前后左右的大星星光明。田塍两旁已割尽了禾苗的稻田里,还留着短短的白色根株。田中打禾后剩下的稻草,堆成大垛大垛,如同一间一间小屋。身前后左右一片繁密而细碎的虫声,如一队音乐师奏着庄严凄清的秋夜之曲。金铃子的“叮……”像小铜钲般清越,尤其使人沉醉。经行处,间或还听到路旁草间小生物的窸窣。
“五叔,路上莫有蛇罢?”
“怕什么。我可以为你捉一条来玩,它是不会咬人的。”
“那我又听说乌梢公和烙铁头(皆蛇名)一咬人便准毒死。这个小张以前曾同我说过。”
“这大路哪来的乌梢公?你怕,我就背你走罢。”
他又伏在他五叔背上了。然而夜枭的喊声,时时像一个人在他背后咳嗽,依然使他不安。“五叔,我来拿麻藁。你一只手背我,一只手又要打火把,实在不大方便。”他想若是拿着火把,则可高高举着、照烛一切。
“你莫拿,快要到了!”
耳朵中已听到碾房附近那个小水车咿咿呀呀的喊叫了。碾房那一点小小红色灯火,还只是天边当头一颗小星星那么大小罢了。
转过了一个山嘴,溪水上流一里多路的溪岸通通出现在眼前了。足以令他惊呼喝嚷的是沿溪有无数萤火般似的小火星在闪动。隐约中更闻有人相互呼唤的声音。
“咦!五叔,这是怎么?”
“嗨!今夜他们又放鱼!我还不知道。若早点,我们可以叫小张把网去整一下,也好去打点鱼做早饭菜。”
……假使能够同到他们一起去溪里打鱼,左手高高的举着通明的葵藁或旧缆子做的火把,右手拿一面小网,裤脚扎得高高到大腿上头,在浅浅齐膝令人舒适的清流中,溯着溪来回走着,溅起水点到别个人头脸上时——或是遇到一尾大鲫鱼从手下逃脱时,那种“怎么的!……你为甚那么冒失慌张呢?”“啊呀,我的天!这么大!”“要你莫慌,你偏偏不听话,看到进了网又让它跑脱了。……”有吃惊,高兴,怨同伴不经心的嚷声,真是多么热闹(多么有趣)的玩意事啊!
……
茂儿想到这里,心已略略有点动了。
“那我们这时要小张转家去取网不行吗?”
“算了!网是在楼上,很难取。并且有好几处要补半天才行。”五叔说,“左右他们上头一放堰坝时,罶上也会有鱼的。我们就守着罶罢。”
关于照鱼的事,五叔似乎并不以为有什么趣味,这很令不知事的茂儿觉得稀奇。
(节选自《沈从文全集·第一卷》,北岳文艺出版社)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开头“年成的丰收”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引出一家人吃饭聊天其乐融融的景象,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调。 |
B.“淡宕”指水迂回缓流的样子,这里形容微风,给人一种散淡、悠闲自在的感觉,营造了舒适和缓的氛围。 |
C.用比喻的手法写金铃子的鸣叫声,既体现了作者对田塍环境描写细致,又反衬出茂儿心境的宁静与平和。 |
D.茂儿渴望与大人一起去捕鱼,但是五叔似乎并不以为有什么趣味,大人的疏忽与习以为常,令茂儿感到迷惘。 |
3.散文化是现代小说突出的一个叙事倾向。鲁迅是它的开创者,他的《故乡》《社戏》等,既可看作小说,也不妨看作散文,从中表现出一种新的审美倾向。有人将沈从文的小说归为“散文化小说”—派,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金刚川上英雄桥
王顺秀
金刚川水刺骨寒,英雄架桥歌声喧;
炸弹刚落铁锤起,浪里打桩只等闲;
炸不垮,冲不断,满载胜利奔向前。
……
金刚川是朝鲜半岛北汉江的支流,湍急的河水像一条白色的巨蟒,把我军东线阵地的前沿和后方,从东到西截然割开。
1953年初春,河面刚开始解冻,激流举起巨大的冰排,凶猛地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吓人的巨响,加上敌炮轰击的气浪,震得这两山对峙的峡谷像马上要倾倒进河里似的。河中不时升起爆炸的水柱,冰块和弹片在岸边尖声呼啸。
“你们工兵连要在这儿架起一座桥,明晚便要通车!”参谋长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问我们,“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
参谋长冲我们笑了笑:“困难不是没有,而是很多。这是一场复杂的战斗,不仅要和严寒、激流斗争,还要和敌人的飞机大炮搏斗;不仅要有压倒一切敌人的勇敢和毅力,而且要有战胜敌人阴谋诡计的智谋……”
当天下午,架桥。
河水冰冷刺骨,水深没过腰际,寒气逼得人透不过气来;身上由红变紫,由紫变青,很快就麻木得失去知觉。
为了保持体力,一半人在岸上休息取暖;一半人在河里操作,每小时轮换一次。起初还不错,后来河里的同志总拖延着不肯上岸,岸上的人等不得换班也跳下水,火堆边的人越来越少,弄得干部们不得不一个个往岸上推,甚至下命令。可是你把这个推上岸,那个又溜下河去……
一天一夜,一座低水位桥在晚霞闪烁的金刚川上站了起来。
谁知就在这时,4架“油挑子”(敌人轰炸机)从西南方向窜来,接着便是震耳的爆炸声。桥被炸断了。
“是不是请示师里推迟出车时间?”
副连长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后边公路上响起马达声,汽车一辆接一辆直向桥头驶来。从汽车上跳下个干部,张嘴就嚷:“咋搞的!看今晚炮弹怎么送上去。”
“说得倒轻巧,大桥又不是玩具,可以揣在口袋里,谁敢保准不炸坏?”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他好像没听见,转身指挥着汽车隐蔽在山沟里。
我们也开始了紧张的修复工作。
在忙碌的人群中,我忽然发现有几个不认识的战士也在扛木料。便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汽车司机。”
“啊,不成,这里有我们,你们出了事谁去送弹药?”
“不行!修桥也叫你们包了,可支援前线是大家的责任。”听到声音我扭头看,正是方才那位干部,想起刚才对他的态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桥修复已经是后半夜。望着满载弹药的车辆源源不断地从桥上开过,心里感到无比的轻松。
前线战斗激烈地进行着,敌人为了破坏我们的运输线,每隔十几分钟就向大桥猛轰一次。尽管战士们奋不顾身地抢修,但运输还是时常中断。副连长整天蹲在桥头望着河水出神,连饭都不顾得吃。
这天,我吃过晚饭,路过三班,便走了进去。
“指导员,你说能不能在渡口上多架几座桥,敌人炸毁这个,还有那个。”周光田扬着头问我。
“好是好,那得费多大工夫,我想了很久,若是能修一座叫敌人看不见的桥,那该多好。”李朝元慢吞吞地说。
“看不见?桥哪有看不见的,除非不修。”周光田摇着头说。“你真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桥修在水底下,不就看不见了吗?”“这办法不错,倒可以试试看。”“水里修桥,没听说过?”……
我回到连部,已是深夜。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伏在桌边睡觉的副连长,“什么?桥又炸断了?”
我笑了笑说:“你真是做梦也想着桥。”接着便把三班的争论告诉了他。他凝神地听完,如获至宝地把脑袋一拍。
“对!修一座叫敌人看不见的桥呗!”说着他在纸上嚓嚓地画起草图来。河边又沸腾起来。
通讯员小倪那清脆的嗓音,高声领唱四川号子:
志愿军哪!嗨哟!智谋高哪!嗨哟!水下架桥!呀歪子哟!气死美国佬!呀哟!……“小倪,有你封家信!”连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卷报纸和不少信件。小倪正专心看家信,我和连长走过去。“小倪,又是你妈催着要立功喜报了吧?”
“嗯!指导员,我妈见到了黄妈妈。”他兴奋地把信交给我。原来他妈参加了四川省中江县的军属代表大会,会上见到了黄继光的母亲。信末嘱咐小倪热爱朝鲜人民,努力工作,向黄继光学习。我向战士们宣读了这封信。大个子周光田拍着小倪的肩膀说:“嗯!我看咱小倪也快当英雄了。”说得小倪满脸绯红,夺过信钻出人群,又去扛木料了。
“敌人打炮了,赶快卧倒!”“通讯员负伤了!”
小倪全身紧紧地俯卧在桥桁上,头部鲜血直流,卫生员忙着给他包扎。“伤势怎么样?”我问着,吩咐卫生员把他抬到后面去。
“指导员!桥没修好,我死也不离开,人家黄继光能舍身堵枪眼,咱这点伤难道就要退下战斗吗?”
“只准在岸上干轻活,不准下水作业。”
天还没黑,水下桥架设成功了。桥面离水面约30公分,我们的汽车、大炮就像长上了翅膀,乘风破浪在水面上飞来飞去。“油挑子”急得在天上瞎哼哼,可就是发现不了目标。战士们看着自己的创造,你一言,我一语,马上编成个快板:
咱们工兵双手巧,天大困难吓不倒,英雄修起水下桥,气死美国“油挑子”;桥上水,水下桥,上下都是水,车在水上跑。
(作者当时任一八〇师工兵连指导员)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两项是( )A.故事按时间顺序展开,从接到修桥任务,到修成桥又被炸断,直到最后修成一座水下桥,叙述脉络清晰,杂而不乱。 |
B.小说开头写参谋长布置架桥任务时“冲我们笑了笑”,体现出他指挥若定的沉着气度和对我们能架出一座水下桥的信心。 |
C.战士们看到水下桥架设成功,你一言我一语编成个快板,表现了我们的战士以苦为乐、斗志高昂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
D.“我们的汽车、大炮就像长上了翅膀,乘风破浪在水面上飞来飞去”用了夸张、拟人的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了战士们轻松愉悦的心情。 |
E.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运用了语言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点面结合等手法,刻画了栩栩如生的志愿军战士群体形象。 |
3.小说标题为“金刚川上英雄桥”,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英雄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