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文】
最后一课
郑振铎
这一天的清晨,天色还不曾大亮,我在睡梦里被电话的铃声惊醒。
“听到了炮声和机关枪声没有?”C在电话里说。
“没有听见。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日本人占领租界,把英国兵缴了械,黄浦江上的一只英国炮舰被轰沉,一只美国炮舰投降了。”
接连的又来了几个电话,有的是报馆里的朋友打来的。事实渐渐地明白。
英国军舰被轰沉,官兵们凫水上岸,却遇到了岸上的机关枪的扫射,纷纷地死在水里。
日本兵依照着预定的计划,开始从虹口或郊外开进租界。
被认为孤岛的最后一块弹丸地,终于也沦陷于敌手。
我匆匆地跑到了康脑脱路的暨大。
校长和许多重要的负责者们都已经到了。立刻举行了一次会议,简短而悲壮地,立刻议决了:
“看到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经过校门时,立刻停课,将这大学关闭结束。”
太阳光很红亮地晒着,街上依然地熙来攘往,没有一点儿异样。
我们依旧地摇铃上课。
我授课的地方,在楼下临街的一个课室,站在讲台上可以望得见街。
学生们不到的人很少。
“今天的事,”我说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学生们都点点头。“我们已经议决,一看到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经过校门,立刻便停课,并且立即地将学校关闭结束。”
学生们的脸上都显现着坚毅的神色,坐得挺直的,但没有一句话。
“但是我这一门功课还要照常地讲下去,一分一秒钟也不停顿,直到看见了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为止。”
我不荒废一秒钟的工夫,开始照常地讲下去。学生们照常地笔记着,默默无声的。
这一课似乎讲得格外地亲切,格外地清朗,语音里自己觉得有点儿异样;似带着坚毅的决心,最后的沉着;像殉难者的最后的晚餐,像冲锋前的士兵们的上了刺刀,“引满待发”。
然而镇定、安详、没有一丝的紧张的神色。该来的事变,一定会来的。一切都已准备好。
谁都明白这“最后一课”的意义。我愿意讲得愈多愈好;学生们愿意笔记得愈多愈好。
讲下去,讲下去,讲下去。恨不得把所有的应该讲授的东西,统在这一课里讲完了它:学生们也沙沙地不停地在抄记着。心无旁用,笔不停挥。
别的十几个课室里也都是这样的情形。
对于要“辞别”的,要“离开”的东西,觉得格外的恋恋。黑板显得格外地光亮,粉笔是分外地白而柔软适用,小小的课桌,觉得十分地可爱;学生们靠在课椅的扶手上,抚摸着,也觉得十分的难分难舍。那晨夕与共的椅子,曾经在扶手上面用钢笔、铅笔或铅笔刀,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涂写着、刻划着许多字或句的,如何舍得一旦离别了呢!
街上依然地平滑光鲜,小贩们不时地走过,太阳光很有精神地晒着。
我的表在衣袋里嘀嘀地嗒嗒地走着,那声音仿佛听得见。
没有伤感,没有悲哀,只有坚定的决心,沉毅异常地在等待着;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远远地有沉重的车轮碾地的声音可听到。
几分钟后,有几辆满载着日本兵的军用车,经过校门口,由东向西,徐徐地走过,当头一面旭日旗,血红的一个圆圈,在迎风飘荡着。
时间是上午十时三十分。
我一眼看见了这些车子走过去,立刻挺直了身体,作着立正的姿势,沉毅地合上了书本,以坚决的口气宣布道:“现在下课”
学生们一致地立了起来,默默地不说一句话;有几个女生似在低低地啜泣着。
没有一个学生有什么要问的,没有迟疑,没有踌躇,没有彷徨,没有顾虑。
各个人都已决定了应该怎么办,应该向哪一个方向走去。
赤热的心,像钢铁铸成似的坚固,像走着鹅步的仪仗队似的一致。
从来没有那么无纷纭地一致地坚决过,从校长到工役。
这样地,光荣的国立暨南大学在上海暂时结束了她的生命。默默地在忙着迁校的工作。
【乙文】
最后一课
老舍
铃声,对于一个作惯了教员的,有时候很好听,有时候很不悦耳。瑞宣向来不讨厌铃声,因为他只要决定上课,他必定已经把应教的功课或该发还的卷子准备得好好的。他不怕学生质问,所以也不怕铃声。今天,他可是怕听那个管辖着全校的人的行动的铃声,像一个受死刑的囚犯怕那绑赴刑场的号声或鼓声似的。他一向镇定,就是十年前他首次上课堂讲书的时节,他的手也没有发颤。现在,他的手在袖口里颤起来。
铃声响了。他迷迷糊糊的往外走,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他似乎不晓得往哪里走呢。凭着几年的习惯,他的脚把他领到讲堂上去。低着头,他进了课堂。屋里极静,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上了讲台,把颤动着的右手放在讲桌上,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学生们坐得很齐,一致的竖直了背,仰着脸,在看他。他们的脸都是白的,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石头刻的。一点辣味儿堵塞住他的嗓子,他嗽了两声。泪开始在他的眼眶里转。
他应当安慰他们,但是怎样安慰呢?他应当鼓舞起他们的爱国心,告诉他们抵抗敌人,但是他自己怎么还在这里装聋卖傻的教书,而不到战场上去呢?他应当劝告他们忍耐,但是怎么忍耐呢他可以教他们忍受亡国的耻辱吗?
把左手也放在桌上,支持着他的身体,他用极大的力量张开了口。他的声音,好像一根细鱼刺似的横在了喉中。张了几次嘴,他并没说出话来。他希望学生们问他点什么。可是,学生们没有任何动作除了有几个年纪较大的把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的道子,没有人出声。城亡了,民族的春花也都变成了木头。
糊里糊涂的,他从嗓子里挤出两句话来:“明天上课。今天,今天,不上了!”
学生们的眼睛开始活动,似乎都希望他说点与国事有关的消息或意见。他也很想说,好使他们或者能够得着一点点安慰。可是,他说不出来。真正的苦痛是说不出来的!狠了狠心,他走下了讲台……
(节选自老舍《四世同堂》)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两篇文章跟都德的《最后一课》一样,都是从老师的角度写师生们对敌人入侵的共同反应,从一件特定的小事——“最后一课”去表现了爱国主义的大主题。 |
B.“当头一面旭日旗,血红的一个圆圈,在迎风飘荡着”,日本的侵略充满了血腥,连日本的国旗也充满了血腥,通过描写太阳旗来表现日本入侵者的嚣张气焰。 |
C.“(我)立刻挺直了身体,作着立正的姿势”表现了“我”对日本人的痛恨,体现出“我”的坚定和决绝,绝不在日本人的铁蹄下教书育人。 |
D.【甲文】第2段中写到郑振铎的抽噎,第5段中写到几个女生的啜泣,说明他们为国土的沦丧而感到屈辱,极度的悲痛正是他们爱国主义的表现。 |
A.【甲文】写学生们对课桌等的依恋和在宣布下课时“没有迟疑,没有踌躇,没有彷徨”并不矛盾,都表达了学生们对学校、祖国的依恋,对日本侵略者的强烈愤慨。 |
B.【甲文】写下课后,“每个人都已觉得了应该怎么办,应该往哪一个方向走去。”表明师生们会集中力量,一致抗日,他们会向抗日队伍当中走去。 |
C.【乙文】祁瑞宣老师“一向镇定”,而“现在,他的手在袖口里颤抖起来”,这种反常的表现说明做亡国奴的苦痛使他失去了平日里的镇静。 |
D.【乙文】“城亡了,民族的春花也都变成了木头”运用了比喻,说明青少年面对战争的麻木,与祁瑞宣老师今天“不上课了”的举动有类似的表达效果。 |
4.老舍先生擅长“底层叙事”。底层叙事,指文学创作对底层人物或者底层社会的一种关注的表现形式,运用日常性的叙述话语讲述了底层日常生活中的琐细事件使作品更紧密地贴近社会,并探讨底层苦难生活的社会根源。试结合【乙文】谈一谈这一方式在文中是如何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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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压岁钱
郑振铎
家里的几个小孩子,老早就盼望着大年夜的到来了。他们很早的就预算着新年数日间的计划。
小妹最活泼,两颊如苹果般的红润,大哥一回家便不自禁的要去抱她,连连的亲她。她常拍着两手,咕嘟着可爱的嘴,撒娇似的说道:“姊姊,大年夜怎么还不来?”三妹一年一年的长大了,不觉已是一个婀娜动人的女郎了,便应道:“不要性急!今天是十六,还有两个礼拜就是大年夜了。”
说到大年夜,那真是儿童们最快乐的一夜。他们见到许多激动而有趣的事与物,他们围着火堆,戴了花面具跳舞,他们有压岁钱,这些钱可以给他们自由花用。一切都是有味的,都是蕴蓄无穷的乐趣的。
近二十时,家里开始忙乱起来了,杀鱼杀鸡鸭,有的用盐腌,有的浸在酱油中,都觉得是平常所未有过的。隔了几天,瓦檐前已挂起许多腊货来了。家里个个人都忙着,二妹三妹也去帮忙,只有小妹小弟和倍倍旁观,有时带着诧异的神情望着,有时不休的问着,问得大人们也都讨厌起来。
地板窗户都揩洗过了,椅上也加了红缎垫子,桌前围了红缎围布,铜的锡的烛台都用瓦灰擦得干干净挣;这是张妈、李妈、来喜们的成绩,母亲也曾亲自动手过。
大年夜一天天近了,孩子们一天天的益发高兴起来。二十九日,厨房里灯火点得亮亮的,厨子和李妈忙得没有一刻空闲,他们在蒸米粉做年糕。厨子拿了热气腾腾的大堆的糕团,在石臼中舂捶;孩子们见他执了大石捶,一下一下,很吃力的舂着,觉得他的气力真是不可思议的大。舂完了,三妹首先问他要一点糕团来,掐做好些有趣的东西,人呀,兔呀,猴子呀,她都会做。小妹,小弟学样,也去问厨子要糕团。
“你们也要做什么?又不会做东西,”他故意的嗔责道。
小弟哭丧着脸,如受了重大打击似的,一声不响的站着,小妹却生气了。“三姊有,我们为什么不能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什么?告诉妈妈去,你敢不给我!”
厨子带笑摘了两小块糕团给他们,一人一块,说道:“不要气,同你玩玩,不要气。”小弟还咕嘟着嘴不大高兴。
大年夜终于到来了。
早上,一切的筹备都已就绪了。大家略略的觉得安闲些。大哥还要到公司里去做半天工,因为要到下午才放假。店家要账的人,陆续的来了,母亲和嫂嫂一个个的付钱,把他们打发走。到了午后,母亲在房里包压岁钱,嫂嫂和二妹三妹在祖宗牌位前面摆设香炉烛台;厨子在劈柴。小妹、小弟和倍倍在房里围着大哥,抢着要他刚才买回家的种种花面具。
晚上,先供祭了祖先,大家都恭恭敬敬的跪拜着,哥哥却只鞠了三下躬。倍倍拜时,几乎是伏在地上,大家哄堂的笑了。然后,母亲带着小弟到灶下取烧着的柴来,放在天井柴堆中。这个柴堆也烧了起来。黑暗的天井中,充满了火光,人影幢幢的往来。来喜把盐一把一把的掷在柴堆中,它便噼啪噼啪的爆响起来。小妹也学样,掷了不少盐进去。
大厅上摆设了桌子,大大小小都围在桌上吃年饭。没有在家的人,也设有座位,杯前也放着一副杯箬。天井中柴堆还只是烧着,来喜在那里照料。
饭后,母亲分压岁钱了,二妹三妹都是十块钱,小妹、小弟和倍倍则每人一块钱,都用红纸包了。小弟接了钱,见只有一块,立刻失望的不高兴起来。
“姆妈答应给我五块钱,去定一年《儿童画报》,还买一部滑冰车。怎么只有一块钱?我不要!”
说时,他把钱锵的一声抛在桌上。母亲道:“做什么?你,大年夜还要发脾气!你看,小妹、倍倍都安安静静没有说一句话。”
小弟急得嘴边扁皱起来,快要哭了。
“大年夜不许哭,哭就打!”母亲道。
大哥连忙把小弟连劝带骗的哄到书房里来。
“不要着急,等一等我给你钱。不哭,弟弟,你知道我小时有多少压岁钱?哪里象你们一样,有什么一块两块的!”
“有一年,当我才八九岁时,我在大年夜的前几天,就预算好新年要用的钱和要买的东西了。我和大姊道:‘去年祖母给二百钱压岁钱,今年我大了一岁,一定可以给我五百钱。我要买花炮放,还要买糖人,还要和你及他们掷状元红,今年一定要赢你的。’我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五百钱恰好够用。
“到了大年夜了,我十分的快活,一心等候着祖母发压岁钱。饭后,祖母拿出一包包的红纸包,先递一包给大姊,又递一包给我。我一看,只有一百钱!那时,我真失望,好象跌入一个无底的暗洞中似的,觉得什么计划都打翻了;火炮糖人都买不成,状元红也不配掷了。
“我哭声的问祖母道:‘今年压岁钱怎么只有一百钱,我不要!’
“祖母一句话也没有,眉毛紧皱着,好象有满脸心事似的。
“我见祖母不答应我,知道无望了,便高声的哭了起来。祖母道:‘你哭你哭!要讨打了!大姊只有五十钱呢!她不哭,你哭!你晓得今年没有钱吗?’说时,她脸色凄然,好象倒也要下泪了。婶母见我哭了,连忙把我哄到她房里,说道:‘乖乖的,不要哭,祖母今年实在没有钱,明年正月里一定会再给你的。’
“祖母在她房里自言自语道:‘三儿钱还不寄来,只有两块钱了,今天又换了一块做压岁钱,怎么过日子!’她说时,声音有些哽咽了。那一个大年夜真是不快活的一个。后来,我见祖母开抽屉取钱发地保上门贺喜的,去望了一望,真的,她抽屉里只有一块钱,另外还有压岁钱分剩的几百钱,此外半个钱也没了。这个印象我到现在还极深刻的留着。唉!我真不应该使祖母伤心!”
弟弟依在大哥怀里,默默的听着,在灯光底下,见大哥脸色很凄惨,眼角上微微的有几滴泪珠,书房里是死似的沉寂。
外面,大厅上,小妹和倍倍喧闹嘻笑的声音时时的透达进来。
【选自郑振铎小说集《家庭的故事》(1928年)】
文本二
小孩子(节选)
郑振铎
如果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终日不担心地在草地上游逛,
有许多自由的天地,
随便我们的意思行止。
我们用网来捉蝴蝶,
用泥沙来堆房子,
也采摘了许多花,
坐下来编打花圈。
这是多少自由的生活呀!
但现在的我是成人了,
一层层的世网,
已经牢牢的缚住我们的周身,
不准我们自由行动了。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交代家中小孩子对大年夜充满期盼,这份期待源于对压岁钱的渴望,因为这些钱他们是可以自由花用的。 |
B.小弟是个异常顽劣的孩子。大家都在忙年,他却问东问西,惹人烦;母亲只给了一块钱的压岁钱,他便大发脾气。 |
C.小说描写家中为迎接大年夜,腌腊货、扫尘、蒸米粉做年糕、祭祖、吃年夜饭等一系列情景,具有浓郁的民俗特色。 |
D.小说以压岁钱为中心,全篇洋溢着家庭的亲情与欢乐,又通过孩子希望的笑和失望的哭,反映出旧家庭悄然衰败的事实。 |
A.母亲亲自打扫房屋,和嫂嫂一起打发要账的人,这些情节看似闲笔,实则暗示出家庭状况,为后文压岁钱减少埋下伏笔。 |
B.文本一中划线句子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孩童时的大哥在希望落空、所有的计划都无法付诸实施之后失望、伤心的心理状态。 |
C.作者立足家庭,以富于情感的笔触、丰富细腻的描写,意在表现当时社会虽然人民生活穷苦,但节日文化氛围依然浓郁。 |
D.诗歌《小孩子》不拘格律,自由灵动,用“蝴蝶”“泥沙”“花朵”等意象,展现孩子的自由生活,与成人的困顿形成对比。 |
4.如何理解文本二中的“世网”?文本一中,哪些情节能表现作为成年人的大哥被“一层层的世网”缚住?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五叔春荆
作者:郑振铎
祖母生了好几个男孩子,父亲最大,五叔春荆最小。
当五叔夭死时,我还不到七岁。到了现在,自然已记不得他是如何的一个样子了。可不知怎的,这位不大认识的叔父,却时时系住了我的心,成为我心中最忆念的人。
这个忆念,祖母至今还时常叹息着把我挑动。她每每微叹着说,五叔是你几个叔父中最听话的,三叔常常挨打,二叔更不用说,只有他,从小起,便不曾给她打过骂过。五叔读书又用功,常常几个哥哥都出去玩了,他还独坐在书房里看书,一定要等到天黑了,方才肯放下书本。也写得一手好楷书,那些字,个个工整异常,他记账也是这个样子的,慢慢的一笔笔的写下来,从没有写过一个潦草的字,也没有做过一件潦草的事。那个时候,家里的杂事,没人管,要不是五叔在家,她真是对付不了。二叔有时还打丫头,三叔也偶有生气的时候,只有五叔从没有对丫头、对老妈子、对当差的说过一句粗重的话,他对他们都是一副笑笑的脸儿。在他死时,家里哪一个人不伤心,连小丫头也落泪了。唉,你这样好的五叔,可惜死得太早!每当回忆起伤心的情景,祖母总是默默的不言一会儿,沉着脸,似乎心里很凄楚。
每到夜晚,祖母便在烟铺上坐着,慢慢的烧着烟,嗤、嗤、嗤的吸着。她是最喜欢我在这时陪伴着她的。在烟兴半酣时,她有了一点感触,又对我说起五叔的事来。
祖母道:“唉,你不晓得你五叔当初怎样的疼爱你!他常常把你抱着,在天井里打圈子,他抱得又稳又有姿势。你那时也很喜欢他呢,见了你五叔走来,便从奶娘的身上伸出一双小小的又肥又白的手来。叫道‘五叔,抱,抱’,你五叔便接了你过来抱着。你在他怀抱里从不曾哭过。我们都说他比奶娘还会哄孩子呢。像你二叔,他未抱你上手,你便先哭起来了。全家都说,你和你五叔缘分特别的好。有一年,你出天花,你五叔真是着急,书也无心念了,天天拜菩萨,请医生,取药,就是煎药,也亲自动手。你现在都不记得了罢?”
真的,我如今是再也回想不起五叔的面貌和态度了,然而祖母屡次的叙述,却使我依稀认识了一位温厚仁爱的叔父。
祖母曾把五叔病死的原因,很详细的告诉过我们,而且不止告诉过一次。她凄楚地述说着,我们也黯然的静听着。夜间悄悄无声,如豆的烟灯,在床上放着微光。
那一年,祖母回故乡,五叔跟随着。她在家里住了几个月。恰好祖姨新死了丈夫,心里郁郁不快。祖母怕她生出病来,便劝她搬到我们家里来同住。她踌躇了几时,便同意了。她把房子和重笨的器具卖掉,然而随身带着的还有好几十只皮箱。这样多的行李,当然不能由旱路走。五叔便专雇了一只闽船,护送着祖姨从水路走。祖母则由五老爹伴随着从旱路走。哪想到,那条船途中触了礁。祖姨只得带了些重要的细软,和五叔上了舢板。不想岸边沙滩上水很浅,舢板靠不上岸。五叔便把长衫卷了起来,脱了鞋袜,负着祖姨,在水中走上了岸。
五叔身体本来很细弱,自涉水上岸之后,便觉得不大舒服,时时在夜间发热,但他怕祖母担心,一句话也不敢说。病一天天的加重,以至于卧床不能起。祖母忙请医生给他诊看,这病已是一个不治的症候了。临死时,他除了说自己辜负了养育的深恩而不能报,劝祖母不要为他悲愁,一句别的吩咐也没有。他平安而镇定的死去。在五叔安静的躺在床上、微微的断了最后的一口呼吸时,祖母的心碎了!她整整地哭了好几天。到了一年两年后,想起来还是哭。到了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还是常说:“唉,你五叔,可惜死得太早!”
前几年,我和三叔归到故乡扫墓,我们立在阴沉沉的松柏林下,面前是一个圆形墓,墓石上的字,已为风雨所磨损,但还依稀地认得出是“亡儿春荆之墓”几个大字。我黯然的站在那里,山中无比的寂静,乌鸦呀呀的由这株树飞到那株树上去。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第三段先写二叔、三叔的不好,再写五叔的好,运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突出了五叔的良好形象。 |
B.文中先后两次写到祖母说五叔“可惜死得太早”,表现了祖母对五叔的怀念,也流露出祖母对五叔早逝的伤感。 |
C.五叔夭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祖母担心而延误了治疗,当然也有体质较弱、涉水受寒以及操劳过度等因素。 |
D.小说选取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叙述舒缓,语言平实,有助于刻画五叔经历平常、性格平和、行事从容的形象。 |
3.本小说叙述角度很独特,请结合文本进行分析。
4.文中划线的句子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情节进行简要分析。
夜间悄悄无声,如豆的烟灯,在床上放着微光。
五叔春荆
郑振铎
祖母生了好几个男孩子,父亲最大,五叔春荆最小。
当五叔夭死时,我还不到七岁。到了现在,自然已记不得他是如何的一个样子了。可不知怎的,这位不大认识的叔父,却时时系住了我的心,成为我心中最忆念的人。
这个忆念,祖母至今还时常叹息着把我挑动。她每每微叹着说,五叔是你几个叔父中最听话的,三叔常常挨打,二叔更不用说,只有他,从小起,便不曾给她打过骂过。五叔读书又用功,常常几个哥哥都出去玩了,他还独坐在书房里看书,一定要等到天黑了,方才肯放下书本。也写得一手好楷书,那些字,个个工整异常,他记账也是这个样子的,慢慢的一笔笔的写下来,从没有写过一个潦草的字,也没有做过一件潦草的事。那个时候,家里的杂事,没人管,要不是五叔在家,她真是对付不了。二叔有时还打丫头,三叔也偶有生气的时候,只有五叔从没有对丫头、对老妈子、对当差的说过一句粗重的话,他对他们都是一副笑笑的脸儿。在他死时,家里哪一个人不伤心,连小丫头也落泪了。唉,你这样好的五叔,可惜死得太早!每当回忆起伤心的情景,祖母总是默默的不言一会儿,沉着脸,似乎心里很凄楚。
每到夜晚,祖母便在烟铺上坐着,慢慢的烧着烟,嗤、嗤、嗤的吸着。她是最喜欢我在这时陪伴着她的。在烟兴半酣时,她有了一点感触,又对我说起五叔的事来。
祖母道:“唉,你不晓得你五叔当初怎样的疼爱你!他常常把你抱着,在天井里打圈子,他抱得又稳又有姿势。你那时也很喜欢他呢,见了你五叔走来,便从奶娘的身上伸出一双小小的又肥又白的手来,叫道‘五叔,抱,抱!’,你五叔便接了你过来抱着。你在他怀抱里从不曾哭过。我们都说他比奶娘还会哄孩子呢。像你二叔,他未抱你上手,你便先哭起来了。全家都说,你和你五叔缘分特别的好。有一年,你出天花,你五叔真是着急,书也无心念了,天天拜菩萨,请医生,取药,就是煎药,也亲自动手。你现在都不记得了罢?”
真的,我如今是再也回想不起五叔的面貌和态度了,然而祖母屡次的叙述,却使我依稀认识了一位
祖母曾把五叔病死的原因,很详细的告诉过我们,而且不止告诉过一次。她凄楚地述说着,我们也黯然的静听着。夜间悄悄无声,如豆的烟灯,在床上放着微光。
那一年,祖母回故乡,五叔跟随着。她在家里住了几个月。恰好祖姨新死了丈夫,心里郁郁不快。祖母怕她生出病来,便劝她搬到我们家里来同住。她踌躇了几时,便同意了。她把房子和重笨的器具卖掉,然而随身带着的还有好几十只皮箱。这样多的行李,当然不能由旱路走。五叔便专雇了一只闽船,护送着祖姨从水路走。祖母则由五老爹伴随着从旱路走。哪想到,那条船途中触了礁。祖姨只得带了些重要的细软,和五叔上了舢板。不想岸边沙滩上水很浅,舢板靠不上岸。五叔便把长衫卷了起来,脱了鞋袜,负着祖姨,在水中走上了岸。
五叔身体本来很细弱,自涉水上岸之后,便觉得不大舒服,时时在夜间发热,但他怕祖母担心,一句话也不敢说。病一天天的加重,以至于卧床不能起。祖母忙请医生给他诊看,这病已是一个不治的症候了。临死时,他除了说自己辜负了养育的深恩而不能报,劝祖母不要为他悲愁,一句别的吩咐也没有。他平安而镇定的死去。在五叔安静的躺在床上、微微的断了最后的一口呼吸时,祖母的心碎了!她整整地哭了好几天。到了一年两年后,想起来还是哭。到了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还是常说:“唉,你五叔,可惜死得太早!”
前几年,我和三叔归到故乡扫墓,我们立在阴沉沉的松柏林下,面前是一个圆形墓,墓石上的字,已为风雨所磨损,但还依稀的认得出是“亡儿春荆之墓”几个大字。我黯然的站在那里,山中无比的寂静,乌鸦呀呀的由这株树飞到那株树上去。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小说第三段运用了欲扬先抑的手法,通过先写二叔、三叔的不好,再写五叔的好,初步呈现了五叔的形象。 |
B.文中先后两次写到祖母说五叔“可惜死得太早”,表现了祖母对五叔的怀念,也流露出祖母对五叔早逝的伤感。 |
C.五叔夭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祖母担心而延误了治疗,当然也有体质较弱、涉水受寒以及操劳过度等因素。 |
D.小说选取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叙述舒缓,语言平实,有助于刻画五叔经历平常、性格平和、行事从容的形象。 |
3.请探究小说结尾的表达效果。
我的母亲
老舍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订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节选自老舍《我的母亲》)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开始写道母亲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以及他们的职业,是为衬托“母亲劳作的辛苦”。 |
B.文中“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我把父亲‘克’死了”,这表明“我”给母亲带来了灾难并犯下了过错。 |
C.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迫,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她亲自去贺吊。足见母亲的好客和善良。 |
D.“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运用反复手法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深深的愧疚。 |
3.文中划波浪线的句子,三次写道了“泪”,请分析它们的不同含义。
一筒炮台烟
老 舍
阚进一在大学毕业后就作助教。三年的工夫,他已升为讲师。求学、做事、为人,他还象个学生;他不吸烟,不喝酒,不会应酬;他还和学生们在一块去打球。课后,他的屋里老挤满了男女同学,有的问功课,有的约踢球,有的借钱,有的谈心。虽然如此,他永远不敷衍他们,授课认真,改卷认真,考试认真,因此,他可就得罪了一小部分不用功的学生。在他心里,凡是按规矩办理,就是公正无私,而公正无私就不应当引起任何人反感。所以,他一天到晚老是快活的。
但是当他升为讲师的时候,好几位与他地位相等的朋友,都争那个讲师的位子,聘书最后落在了他的手中。这,惹恼了与他竞争地位的同事们,而被他得罪过的同学也随着兴风作浪。谣言都已象熟透了的樱桃,落在地上,才被他拾起来。他有许多罪过:巴结学校当局,行为有乖师道,引诱女生……谣言的袭击,使他歪了几小时的嘴。最后,他对自己说:“扯淡!辞职,不干了!”马上上了辞职书,结果辞呈被退回来。大约有十分钟吧,他的主意已打定:“谣言总是谣言,学校当局信任我,我再多说什么便是罗嗦!算了吧。”他打开了屋门与窗子,叫阳光直接射到他的黑脸上,一切都光亮起来。
后来他和表妹秀华结了婚。阚进一想,结婚以后的生活应当比作单身汉的时候更简单明快一些,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帮忙的人。及至结了婚,他首先感觉到,生活不但不更简单一些,反而更复杂的多了。不错,在许多的小事情上,他的确得到了帮助:什么缝缝纽扣,补补袜子呀,现在已经都无须他自己动手了。可是,买针买线,还得他跑腿,麻烦!
还有秀华有许多计划,随时会提出来:“咱们该请教授们吃顿饭吧?你都不用管!我会预备!”或者“咱们还得买几个茶杯。客来了,不够用的呀!我已经看好了一套,真不贵!”
进一对抗战是绝对乐观的。在婚前,只要一听到人们抱怨生活困难,他便发表自己的意见!“勒紧了肚子,没有过不去的事。我们既没到前线去作战,还不受点苦?民族的复兴,须要经过血火的洗礼!”他想,秀华也是青年,理应明白抗战时所应有的生活方式。及至听到秀华这些计划,他的嘴歪得几乎不大好拉回来了。
“别以为我爱花钱请贵客,”“我们作事就得应酬,不能一把死拿,叫人家看不起咱们!”
后来他们有来小孩,也有来更多花销,进一还是穿着那些旧衣服,还是不动烟酒,不虚花一个钱。可是一个月的薪水不够一个月花的了。要糊过一个月来,他须借贷,秀华的娘家相当的有钱,她叫进一去求母亲帮忙。他不肯去。他从大学毕业那一天,就没再用过家中一个钱。那么,怎好为自己添丁进口而去求岳母呢。秀华问他:“那么,怎么办呢?”
进一想了一会儿说:“我去兼课,我写稿子,一方面是增加收入,一方面也还为教书与作文章有益于别人的事。我希望你把我凭良心挣下来的每一个钱,都看成我的爱,我的劳力,我的苦心的一个象征。我们俩便是一对儿好马,我们还怕拖不动这一点困苦吗?笑!秀华!笑!发愁,苦闷,有什么用处呢!”
秀华很勉强的笑了一笑。她有一肚子的委屈,可是只简单的缩敛成很短的没有头尾的几句话:“什么也没有,没有交际,没有玩耍,没有……”
一位朋友来求他做点事。三言两语,朋友把事情说清楚;三言两语,进一说明了他可以帮忙。然后,他三步当作两步的去给友人办理那件事。
过了几天,他已经几乎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友人来了,给他道谢。一边说着话,友人顺手的放下一筒儿炮台烟。
“我不吸烟!”进一表示不愿接收礼物。
“留着招待朋友。遇到会吸烟的,你送他一支。”说罢,友人就告辞了。
送客回来,他把筒的盖儿掀开。“钱!”“钱?”秀华探着脖子看。“多少?”
“管他多少呢,我马上给他送回去!”进一颇用力的把盖儿盖好。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等等!”秀华立了起来。“求你的事必不象他说的那么容易。这点钱,他应当给,应当多给!”
“秀华!”进一的脸上很不好看了。“这是贿赂!一文钱也是贿赂!” 说完,进一又要往外走。
从外面进来个二十岁上下的学生,走得慌速,几乎和进一碰个满怀。
“阚先生!”学生的眼中含着泪。
“怎么啦?丁文!”进一关切的问。
“弟弟急性盲肠炎!入院得先交一千,动手术又得一两千!他疼得翻滚,我没钱!我们的家在沦陷区!先生,你救命!”丁文把话一气说完,一下子坐在了小凳上,头上冒出大汗珠子。
“嗯!”进一手中掂着那个香烟筒,打主意。他好象忘了筒里装的是钱,而忽然的想起来。“等我看看!不要着急!”他打开烟筒,把一卷塞得很结实的钞票用力扯出来。极快的他数了一数。“嘿,整三千!丁文,这不是好来的钱,你愿意用吗?”
丁文几乎像抢夺似的把一卷票子抓在手中。“先生,人命要紧!”他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起来,没再说什么,象箭头儿似的飞跑出去。
进一把嘴歪到一边,向门外发愣。
“进一!”秀华含着怒喊叫,“我不久也得入医院,也得先交一千,也得花一两千医药费!你怎么不给我想一想呢?你从哪里再弄到三千元呢?”
进一慢慢的走过来,轻轻的拍了两下秀华的肩。“华,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必有办法。无论什么吧,咱们的儿女必要生得干净!生得干净!”
(小说1943年12月发表于《文风杂志》月刊,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理解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起初阚进一“一天到晚老是快活的”,他的这种快乐因为是建立在个人主观想法上的,所以注定不会长久。 |
B.秀华在提出许多计划时说“你都不用管!我会预备!”“真不贵!”,这说明她已经猜到丈夫可能会反对她的建议。 |
C.“这不是好来的钱,你愿意用吗?”阚进一这样问是想提醒学生不能因为生活的压力而改变做人的原则。 |
D.“无论什么吧,咱们儿女必要生得干净!”突出阚进一坚持做人做事原则和不愿向艰苦生活屈服的决心。 |
A.“一筒炮台烟”这个题目,既关联着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又进一步突出阚进一与妻子的矛盾,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小说通过叙述和对话描写了阚进一结婚以后夫妻面临的经济困境,为后文写阚进一的学生丁文前来借钱埋下来伏笔。 |
C.小说将主人公阚进一设置在一系列的矛盾冲突中,通过记叙与描写他在矛盾冲突中的言行举止来表现他与世俗的不和谐。 |
D.老舍小说的语言有“俗白精致”的特点,如“要糊过一个月来”中的“糊”,通俗直白,形象地表现钱少事多穷于应付的窘迫。 |
4.有人说,这篇小说中的阚进一是当时“理想青年”的代表,请结合作者创作意图,举例分析阚进一的“理想”特征。
歪毛儿
老舍
小的时候,我和白仁禄一下了学总到小茶馆去听评书。我俩每天的点心钱不完全花在点心上,留下一部分给书钱。我那时脑后梳着个小坠根,结着红绳儿;仁禄梳俩大歪毛。孙二大爷用小笸箩打钱的时候,一到我俩面前便低声地说,“歪毛子!”把钱接过去,他马上笑着给我们抓一大把煮毛豆角,或是花生米来。“吃吧,歪毛子!”他不大爱叫我小坠根,我未免有点不高兴。 可是说真的,仁禄是比我体面的多。他的脸正像年画上的白娃娃,虽然没有那么胖。单眼皮,小圆鼻子,清秀好看。
他不淘气,可是也有背不上书来的时候。歪毛仁禄背不过书来本可以不挨打,师娘不准老师打他。他是师娘的歪毛宝贝:上街给她买一缕白棉花线,或是打俩小钱的醋,都是仁禄的事儿。可是他自己找打。每逢背不上书来,他比老师的脾气还大。他把小脸憋红,鼻子皱起一块儿,对先生说:“不背!不背!”不等老师发作,他又添上:“就是不背,看你怎样!”老师磨不开脸了,只好拿板子吧。
奇怪,这么清秀的小孩,脾气这么硬。
一直有十几年的工夫,我们俩没见面。听说,他大学毕了业,到外边去做事。
去年旧历年前的末一次集,天很冷。我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对我的路子的东西,本想不再绕,可是集南边有个地摊,摆着几本书,引起我的注意,这个摊子离别的买卖有两三丈远,而且地点是游人不大来到的。看书的时候,我看见卖书人的脚,一双极旧的棉鞋,可是缎子的;袜子还是夏季的单线袜。别人都跺着脚,天是真冷;这双脚好像冻在地上,不动。把书合上我便走开了。
走了几步,我不由地回了头。他穿着件旧灰色棉袍,很单薄,头上戴着顶没人要的老式帽头。我好似被他吸引住了,决定回去。他身上有那么一股高傲劲儿,像破庙似的,虽然破烂而仍令人心中起敬。无论怎说吧,我又立在他面前。
“是不是仁禄哥?”我大着胆问。
他又扫了我一眼,又去看山,可是极快的又转回来。他的瘦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腮上微微的动了动,傲气使他不愿与我过话,可是“仁禄哥”三个字打动了他的心。他没说一个字,拉住我的手。手冰硬。脸朝着山,他无声的笑了笑。
“走吧,我住的离这儿不远。”我一手拉着他,一手拾起那几本书。
没有五分钟便到了家。他坐在屋中了,我才放心,仿佛一件宝贝确实落在手中。可是我没法说话了。问他什么呢?怎么问呢?他的神气显然的是很不安,我不肯把他吓跑了。想起来了,还有瓶白葡萄酒呢。找到了酒,又发现了几个金丝枣。好吧,就拿这些待客吧。反正比这么僵坐着强。
“几时来到这里的?”我试着步说。
“我?有几天了吧?”
“不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似乎表示有许多话不便说,也不希望我再问。
我问定了。讨厌,但我俩是幼年的同学。“在哪儿住呢?”
他笑了,“还在哪儿住?凭我这个样?”还笑着,笑得极无聊。
我改变了战略,开始告诉他我这些年的经过,费了许多周折,我才用上了这个公式——“我说完了,该听你的了。”
“你叫我说什么吧?”
“你怎么落到这样?”
“还不都在乎脾气,”他微微摇着头,“那时候咱俩还都是小孩子,所以我没对你说过;说真的那时节我自己也还没觉出来是怎回事。后来我才明白了,是我这两只眼睛作怪。”
“不是一双好好的眼睛吗?”
“平日是好好的一对眼;不过,有时候犯病。”
“在我犯病的时节,没有例外。父母兄弟全可恶。要是敷衍,得敷衍一切,生命那才难堪。要打算不敷衍,得见一个打一个,办不到。慢慢的,我成了个无家无小没有一个朋友的人。干吗再交朋友呢?怎能交朋友呢?明知有朝一日便看出他可恶!你不用看人脸的全部,而单看他的眼,鼻子,或是嘴,你就看出点可恶来。特别是眼与嘴,有时一个人正和你讲道德说仁义,你能看见他的眼中有张活的春画正在动。那嘴,露着牙喷粪的时节单要笑一笑!越是上等人越可恶,上等人会遮掩。假如我没有这么一对眼,生命岂不是个大骗局?还举个例说吧,有一回我去看戏,旁边来了个三十多岁的人,很体面,穿得也讲究。我的眼一斜,看出来,他可恶。正在这么个当儿,查票了。这位先生没有票,瞪圆了眼向查票员说:‘我姓王,没买过票,就是日本人查票,我姓王的还是不买!’我没法管束自己了。我并不是要惩罚他,是要把他的原形真面目打出来。我给了他一个顶有力的嘴巴。你猜他怎样?他嘴里嚷着,走了。要不怎说他可恶呢。他故意的找打——只可惜没人常打他。”
“那么你很愿意犯病!”我故意的问。
他似乎没听见,我又重了一句,他又微笑了笑。“我不能说我以这个为一种享受;不过,不犯病的时候更难堪——明知人们可恶而看不出,明知是梦而醒不了。我怕不犯病了。不犯病就得找事去作,闲着是难堪的事。可是有事便有人,有人就可恶。一来二去,我立在了十字路口:长期的抵抗呢?还是敷衍一下?不能决定。
“以前,我见着可恶的便打,至少是瞪他那么一眼,使他哆嗦半天。我虽不因此得意,可是非常的自信,自信我比别人强。及至一想与世界共同敷衍,坏了;我原来不比别人强,不过只多着双病眼罢了。很希望别人指着脸子说我可恶,可是没人肯那么办。”他又愣了一会儿。“耶稣为仇人、为土匪祷告:他是个人物。他的眼或者就和我这对一样,可是他能始终是硬的,因为他始终是软的。普通人只能软,不能硬,所以世界没有骨气。我只能硬,不能软。人生真不是个好玩艺。”
他把酒喝净,立起来。
空中飞着些雪片,天已遮满了黑云。我送他出去,谁也没说什么,一个阴惨的世界,好像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儿。到了门口,他连头也没回,探着点身在雪花中走去。
(有删改)
1.小说第一、二段写了“我”对儿时歪毛儿的回忆,分析其在文中的作用。2.分析小说中对话的功能。
3.你认为小说塑造歪毛儿这个人物形象有何意义?
4.赏析文章的结尾。
文本一:
鸳鸯锁
聂鑫森
这是个春雨如丝的午后,六十岁的杨老大领着颜笑和茅矛,离开农家休闲村,沿着石磴道,朝左侧的一个小石坪走去。小石坪叫“天长地久”坪,立满了一排一排的铁索链架子。每个架子两根大石柱,绷着五根黝黑的铁索链,铁索链上套牢了一对一对的鸳鸯大铜锁。这条处于张家界远郊的大峡谷叫鸳鸯谷,谷中碧水盈盈,必须乘船进来,随处可见野生的成双成对的鸳鸯。
颜笑和茅矛,是午前乘大木船进入鸳鸯谷的。一个来自北京,一个来自广州。他们都不到三十岁,曾共读于北京的一所大学,只是专业不同:男工女文。尔后分别供职于北京的一家化工厂和一家报社。持久的恋爱,终于结果,四年前他们旅行结婚专门来到鸳鸯谷,看鸳鸯戏水,购鸳鸯锁并让工匠分别刻上彼此的名字,再两锁相挽套牢在铁索链上,位置是A架的第三条链!然后,彼此各珍藏一把锁的钥匙。
“天长地久”吗?难,那是一句美丽的谎话。当他们回到北京,开始庸常而紧张的生活时,才发现浪漫是一种昂贵的消费品。小套间的出租屋月租三千,伙食费、衣装费、交通费、通讯费、应酬费……让他们应接不暇。看一场进口电影大片,犹豫再犹豫;品一次酒吧的洋酒,惶怵又惶怵。埋怨声此起彼伏,吵架成了家常便饭。两年前,大吵了一顿后,性子急的茅矛辞去北京的这份工作,应聘去了广州的一家报社。偶尔两人也打打电话,不冷不热地问候几句,于是,婚姻成了一种摆设。该有个了断,把离婚证办了,但他们也有个心结:不能不再次在鸳鸯谷聚首,为的是去把鸳鸯锁打开、丢弃,才可无牵挂地去寻找新的爱情。
他们乘船进谷,在农家休闲村住下来。原本都是单栋的双人鸳鸯小木屋,但他们却各住相邻的一栋。吃饭时,颜笑要做东,茅矛淡淡地说:“AA制吧,你不是富翁,我也不是穷人。”
午饭后,他们到“天长地久”钥匙库去。管理鸳鸯锁架和钥匙库的,是本地人杨老大。四年前是杨老大给他们办的手续:购锁、刻姓名、套锁。杨老大接待的客人太多,已经不认识他们了。
杨老大站在一排高高大大的箱柜前,问他们:“你们不是有自备的钥匙吗?”
茅矛说:“掉了。”
颜笑说:“忘记带了。”
“你们想分手?”
他们点点头。
“不对。你们不带钥匙,说明有舍不得对方的地方。”
杨老大叹了口气,然后问了他们的鸳鸯锁位置,便从一个箱柜里寻出了两把钥匙。他们默默地朝小石坪走去。
雨丝虽细,却是密如帘帷。
颜笑说:“茅矛,你没带伞?头发打湿了,会感冒的。”
“伞丢在木屋里了。感冒就感冒吧,反正没人管。”
颜笑说:“我的提包里有伞。”
茅矛说:“我只用苏州出产的红绸折叠伞,你有吗?”
“有!专为你准备的。”
颜笑掏出伞,啪的一声打开了,递到茅矛的手上。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杨老大回过头来,说:“你们进谷坐的那条船,驾船的就是我的独生儿子,今年三十二岁了。”
茅矛说:“他的土家族民歌唱得真好,唱着唱着两眼都是泪。”
颜笑说:“那时,不远处的水草丛中,正好钻出一对鸳鸯,他就唱道:‘不怕风雨不怕霜,不怕穷苦不怕殃。我等你——碗大的棒槌打不散,天上人间永成双。’”
杨老大仰头望天,叹了一口长气,然后说:“儿子早结婚了,儿媳是山那面的人,又漂亮又能干,他们是赶场时对歌好上的。她嫁过来后,我的老伴患风湿病瘫痪了,农活、家事累人啊。她动员儿子一起去深圳打工,儿子不肯,要守在家乡照料母亲,要和我一起在鸳鸯谷接待游客。她就一个人走了,几年都不回来。儿子呢,却在这里苦苦等着她。”
茅矛把伞盖低下来,遮住突然发热发烫的脸。
颜笑问:“大娘瘫在床上,你也不容易啊。”
“白天,请邻居帮忙照看。我和儿子要赚钱、存钱,然后把她送到省城长沙或者北京去治病。她跟着我苦了一辈子,我要好好地照顾她。古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如果像鸳鸯一样,至死都在一起,那也是一种福分。”
他们来到了“天长地久”小石坪,径直走到A架前。
“在……这里。”
“是……这一对锁。”
杨老大用两把钥匙,分别伸进两把锁的锁孔里,拧了这把又拧那把,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呢?”杨老大像问自己,又像问他们。
颜笑和茅矛怦怦急跳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们彼此望了望,又慌忙把目光移开。
杨老大说:“是拿错了钥匙?还是这锁有感应,硬不肯分开?反正你们今晚住在这里,明天再来,好吗?”
他们几乎是同声回答:“好。”
“这附近还有几个景点:夫妻岩、对歌台、桃花溪,都流传着一个个天长地久的爱情故事哩,你们去看、去听吧。记住,晚餐在我家吃,你大娘看见成双成对的年轻人,病就要轻几分哩!”
夜深了,雨丝仍在飘飘洒洒。
茅矛听见相邻木屋的门,小心地拉开又带上,接着,轻悄的脚步声朝她的木屋走来。她忙赤脚下床,蹑手蹑脚去把自己的门闩抽开。
(选自《首届“鱼凫杯”全国微小说奖获奖作品选》,成都时代出版社2017年)
文本二:
小小说不仅仅是写一个压缩了的故事,也不是一种新闻事件式的匆忙勾勒。我希望我们的小小说,具有一种文化品格。不管是对历史的钩沉,还是对现实生活的切入,贯穿此中的依然是一种古典主义的人文情怀,所要表现的依然是对传统文化的守望和坚持。
(聂鑫森《小小说的文化品格》)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四年前颜笑和茅矛将鸳鸯锁套牢在铁索链上后,还各自珍藏一把钥匙,就已经做好了将来开锁以斩断旧情、再寻幸福的准备。 |
B.颜笑和茅矛准备离婚,既有生活压力的原因,也有个人性格的原因,更有因年轻而不会处理浪漫爱情和现实婚姻关系的原因。 |
C.杨老大因为家事乱心而拿错钥匙,竟然歪打正着,给夫妻二人留下冷静思考的空间,戏剧性地挽救了这一段濒临破裂的婚姻。 |
D.小说通过写男女主人公从相恋到结婚再到准备离婚的过程,再现了当下部分年轻人的生活状态,批评他们对婚姻轻率的态度。 |
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和环境,突出“鸳鸯锁”“鸳鸯谷”以及成双成对的鸳鸯,暗示小说的爱情主题。 |
B.画线句表现了两人复杂的心理,既因锁打不开而平静,又因不知对方心思而慌乱,说明两人动摇了离婚的念头。 |
C.小说善于通过语言描写、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来刻画人物形象,善于通过环境描写来烘托气氛,展示人物性格。 |
D.小说的结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作者在文中巧妙设置多处细节,为最后的反转结局作了充分的铺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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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孙少平上这学实在是太艰难了。像他这样十七八岁的后生,正是能吃能喝的年龄。可是他每顿饭只能啃两个高粱面馍。以前他听父亲说过,旧社会地主喂牲口都不用高粱——这是一种最没营养的粮食。可是就这高粱面他现在也并不充足。按他的饭量,他一顿至少需要四五个这样的黑家伙。现在这一点吃食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还勉强能撑得住,可这年头“开门办学”,学生们除过一群一伙东跑西颠学工学农外,在学校里也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
但是对孙少平来说,这些也许都还能忍受。他现在感到最痛苦的是由于贫困而给自尊心所带来的伤害。他已经十七岁了,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羞怯的心。他渴望穿一身体面的衣裳站在女同学的面前;他愿自己每天排在买饭的队伍里,也能和别人一样领一份乙菜,并且每顿饭能搭配一个白馍或者黄馍。这不仅是为了嘴馋,而是为了活得尊严。他并不奢望有城里学生那样优越的条件,只是希望能像大部分乡里来的学生一样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绝对不可能。家里能让他这样一个大后生不挣工分白吃饭,让他到县城来上高中,就实在不容易了。大哥当年为了让他和妹妹上学,十三岁高小毕业,连初中也没考,就回家务了农。至于大姐,从小到大连一天书也没有念过。他现在除过深深地感激这些至亲至爱的人们,怎么再能对他们有任何额外的要求呢?
他在眼前的环境中是自卑的。虽然他在班上个子最高,但他感觉他比别人都低了一头。而贫困又使他过分地自尊。他常常感到别人在嘲笑他的寒酸,因此对一切家境好的同学内心中有一种变态的对立情绪。就说现在吧,他对那个派头十足的班长顾养民,已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情绪。每当他看见他站在讲台上,穿戴得时髦笔挺,一边优雅地点名,一边扬起手腕看表的神态时,一种无名的怒火就在胸膛里燃烧起来,压也压不住。
每天,只要学校没什么事,孙少平就一个人出去在城里的各种地方转:大街小巷,城里城外,角角落落,反正没去过的地方都去。除过这种漫无目的的转悠,他现在还养成了一种看课外书的习惯。这习惯还是在上初中的最后一年开始的。有一次他去润生家,发现他们家的箱盖上有一本他妈夹鞋样的厚书,名字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一下子就被这书迷住了。记得第二天是星期天,本来往常他都要出山给家里砍一捆柴;可是这天他哪里也没去,一个人躲在村子打麦场的麦秸垛后面,贪婪地赶天黑前看完了这书。保尔·柯察金,这个普通外国人的故事,强烈地震撼了他幼小的心灵。
天黑以后,他还没有回家。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禾场边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听着小河水朗朗的流水声,陷入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思绪之中。这思绪是散乱而飘浮的,又是幽深而莫测的。他突然感觉到,在他们这群山包围的双水村外面,有一个辽阔的大世界。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朦胧地意识到,不管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不管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可以活得多么好啊!在那一瞬间,生活的诗情充满了他十六岁的胸膛。他的眼前不时浮现出保尔瘦削的脸颊和他生机勃勃的身姿。他那双眼睛并没有失明,永远蓝莹莹地在遥远的地方兄弟般地望着他。这一天,他忘了吃饭,也没有听见家人呼叫他的声音。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一直等到回到家里,听见父亲的抱怨声和看见哥哥责备的目光,在锅台上端起一碗冰凉的高粱米稀饭的时候,他才回到了他生活的冷酷现实中……从此以后,他就迷恋上了小说。
现在,他在学校和县文化馆的图书室里千方百计搜寻书籍。渐渐地,他每天都沉醉在读书中。没事的时候,他就躺在自己的一堆破烂被褥里没完没了地看。就是到学校外面转悠的时候,胳膊窝里也夹着一本——转悠够了,就找个僻静地方看。后来,竟然发展到在班上开会或者政治学习的时候,他也偷偷把书藏在桌子下面看。
那天班上学习《人民日报》社论《领导干部带头学好》的文章,班主任主持,班长顾养民念报纸。孙少平一句也没听,低着头悄悄在桌子下面看小说。他根本没有发现跛女子给班主任老师示意他的不轨行为。直等到老师走到他面前,把书从他手里一把夺过之后,他才猛地惊呆了。全班顿时哄堂大笑。顾养民不念报了,他看来似乎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但孙少平觉得班长分明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看老师怎样处置他呀。
学习完了以后,老师把他叫到宿舍,意外地把书又还给了他,并且说:“《红岩》是一本好书,但以后你不要在课堂上看了。去吧……”
孙少平怀着感激的心情退出了老师的房子。他从老师的眼睛里没有看出一丝的谴责,反而满含着一种亲切和热情。这一件小小的事,使他对书更加珍爱了。是的,他除过一天几个黑高粱面馍以外,再有什么呢?只有这些书,才使他觉得活着还是十分有意义的,他的精神也才能得到一些安慰,并且唤起对自己未来生活的某种美好的向往——没有这一点,他就无法熬过眼前这艰难而痛苦的每一个日子。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纵使学校生活艰难,饱受身心折磨,但他仍对家里能让他上学十分知足,且心存感激。 |
B.作者写孙少平认为艰难的物质生活还可以忍受,而贫困给自尊心带来的伤害更令人痛苦,意在凸显其爱慕虚荣。 |
C.孙少平对班长顾养民早就心存芥蒂,因而在看书被抓后,他总觉得顾养民抱有幸灾乐祸的态度。 |
D.孙少平十分迷恋阅读小说,这使他在艰难的现实生活之外,感受到了一种精神的慰藉。 |
A.文章开头部分,通过对孙少平在校期间的伙食和父亲的话,正面交代了他学校生活的艰难状况。 |
B.文中插叙孙少平因阅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大受震撼,思绪翻飞,使他在冷酷的现实中获得暂时的解脱。 |
C.全文以第三人称全知视角行文,使叙述更加自由灵活,更能全方位地展示孙少平的经历及心理活动。 |
D.选文语言大体上平实质朴,而部分语句又富于哲理,令人于平常的叙述中受到启发。 |
4.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甲组提出一组关键词:自卑·自尊·自强;乙组提出一个关键词:饥饿。请任选一个小组加入,围绕关键词写出你的短评思路。
百合花
茹志鹃
1946年的中秋。
我们文工团的几个同志,由主攻团的团长分派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到包扎所时已是下午两点钟了,那里已有几个卫生员在弄着纱布棉花,满地上都是用砖头垫起来的门板,算作病床。
我们刚到不久,来了一个乡干部,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喘息地喝着水,同时还掏出一包饭团来嚼着。他说的什么我没大听清。好像是说被子的事,要我们自己向老百姓去借,因为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来。
我和通讯员到附近一个村子,进村后分头去动员。不一会儿,我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手里抱得满满的;通讯员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我估计一定是他说话不对,说崩了。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只见堂屋里静静的,房门上垂着一块蓝布红额的门帘,门框两边贴着鲜红的对联。我们向里“大姐、大嫂”地喊。一会儿门帘一挑,露出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刘海。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地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地道歉,讪讪地开口借被子。被子拿出来,我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了。原来这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说:“抱去吧。”我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他绷着脸,垂着眼皮,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走出门不远,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了眉,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被子。我想他一定有同感吧!
包扎所的工作人员很少,乡干部动员了几个妇女帮我们,那位新媳妇也来了。后来她问我:“那位同志弟到哪里去了?”我说到前沿去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借被子,他可受我的气了!”说完,动手把借来的几十条被子、棉絮,整整齐齐地分铺在门板上。我看见她把自己那条白百合花的新被,铺在了外面屋檐下的一块门板上。
天黑了,天边涌起一轮满月。我们的炮响起不久,断断续续地有几个伤员下来,包扎所的空气立即紧张起来。我拿着小本子,去登记他们的姓名、单位。我不能解除他们任何痛苦,只能带着那些妇女,给他们拭洗身上的污泥血迹,或是喂一点饭食。做这种工作,我当然没什么,可那些妇女又羞又怕,就是放不开手来,大家都要抢着去烧锅,特别是那新媳妇。我跟她说了半天,她才红了脸,同意了。不过只答应做我的下手。
又下来一个重伤员。屋里铺位都满了,我就把这位重伤员安排在屋檐下的那块门板上。担架员把伤员抬上门板,但还围在床边不肯走。一个上了年纪的担架员,大概把我当作医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大夫,你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我们全体担架队员给你挂匾……”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其他的几个担架员也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我点一点头,这伤员就立即会好了似的。我心想给他们解释一下,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详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在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狗日的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给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了。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低着头,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
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1.下面对小说的理解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百合花》塑造了通讯员、新媳妇两个人物形象,讴歌了为了崇高的信念可以献出一切的人,赞美了严酷环境下年轻战士的革命精神和军民鱼水情。 |
B.作者用自己独特的见解诠释了战争、人性,虽然是以战争为题材的作品,但却与同一时期的其他作品有很大的区别。 |
C.《百合花》中的英雄人物——通讯员,并不是一位“高、大、全”式的完美英雄,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和业绩,他更接近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 |
D.写新媳妇,也是借“我”之眼来描写的:“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刘海。”这段神态描写使得漂亮而鲜活的年轻媳妇跃然纸上。 |
A.“大家都要抢着去烧锅,特别是那新媳妇”,这句话是作者对“新媳妇”的指责,流露出对她的不满之情。 |
B.“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表明此时她发现伤员竟是那个小通讯员,非常惊讶;“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表明她被小通讯员勇敢的举动所感动,并为他的伤情而痛心。 |
C.作者写“新媳妇”这样一个鲜明的形象是想以“一个正处在爱情幸福之旋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从而谱写出一曲“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 |
D.文中的“百合花被”是全文的情节线索,“百合花”既象征了纯洁的感情,又象征了军民鱼水之情。 |
4.这是一篇有关战争的文章,作者在选材上有什么特点?请作简要分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女人的白夜
铁凝
我坐在窗前看窗外的窗,窗外的窗子静静地看我。
在白夜里我才知道,我看世界时,世界也在看我。
奥斯陆的白夜银白银白。夜最深时也能辨清对面窗子窗帘的颜色。那亚麻色的窗帘夜夜从不关闭,我才知道对面这老式房子并非一幢公寓。
我依然认定对面的窗子便是娜斯金卡的家,这少女的外婆正用别针把外孙女和自己别在一起。可娜斯金卡还是有办法逃走,于是,彼得堡朦胧、湿润的白夜里便有了娜斯金卡和她的爱情故事。
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十几年前它就给了我那样美好的心境。当我在黑夜里梦见白夜时,那白夜就是娜斯金卡纯净的脸。
十几年过去,我看见了真正的白夜。如今我置身奥斯陆的白夜中,又听见了另一个白夜的故事。
六月二十三日,是北欧的仲夏夜狂欢节。这天白夜最长,人们在黄昏相聚海边,点起篝火,彻夜欢歌。古时这节日却是以拿女人祭神为内容的。小镇上的人们在海边燃起火堆,将一个被镇长认定为有罪的女人扔进火里,烧死她以换取整个小镇的清白。
女人们惧怕这白夜的来临,惧怕自己被镇长选中,于是加倍地小心做人。可是,每一年的仲夏夜,火堆里仍然要投入一个女人。女人们仍然要在这里战栗着狂欢。
多少多少年后,当又一个仲夏夜来临,又一个女人就要被扔进火里时,一个聪明、勇敢的女人决意夺回女人的命运。她站出来质问镇长,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将被烧的女人有罪。镇长也很聪明,说:可以将这女人装进麻袋,绑好投入池塘。假如她飘在水面,说明她是清白的;假如她沉了下去,便是罪恶深重。人们雀跃着涌向池塘,去观察这种验证。自然,镇长选中的女人永远是沉下去的。这种验证的方式不过是使用来祭神的女人在火的折磨前又加一层水的折磨。
多少多少年后,仲夏夜狂欢的篝火里不再投入女人,时代终于使活人换成了草人。草人敷衍了神灵,草人使女人松了一口气。仲夏夜可爱了,篝火旁响起了没有战栗的歌声。
可那草人的样子是男草人还是女草人?我一直想问问讲故事的人。
当我在一个白夜从易卜生的故乡希恩乘车返回奥斯陆的时候,沿途那幽深的有野鹿出没的森林里,那起伏着绿色松涛的山谷中,到处都响着娜拉①出走时的关门声。这关门声曾经响彻了全世界,如今在这明如白昼的夜色里,它格外的清晰、真切,就像是回答着古时那个镇长的暴虐。
于是,世界上那么多的女人被吸引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来了,人们称这些人为作家。于是,第二届国际女作家书展在娜拉的故乡开幕了。今年的六月二十三日,参加书展的全体女作家聚会在英格亚德海湾,燃起篝火,共度狂欢之夜。于是,奥斯陆慷慨地将今年的仲夏夜献给了更多的女人,女人在今夜决定一切,享受一切,统治一切。这里有梦中有过的美妙意境,这里有我们不曾有过的梦。
英格亚德海湾的松树绿得年轻,海水蓝得响亮。橘红色的太阳在深夜十一点的海面半浸着身体,久久不愿沉没,就像在倾听芬兰女作家正在演唱的那粗犷、幽默的无字歌。在她家乡的山谷里,当人们彼此相隔很远劳动时,就靠这无字的歌声沟通着心灵,传递着彼此的消息。
一个弹着吉他的女歌手也在唱。歌声就像她那白布衬衫和褪尽颜色的牛仔裤、平底鞋一样简洁、朴素,却叫听的人要哭。她尽心尽意地向海倾诉着她的灵魂,这种倾诉感曾经离我们多么的遥远。
一个头戴花环的少女从我身边过去,手里还有鲜花。夕阳照耀着她唇边细密的金色茸毛,她是多么年轻啊。
一个双耳坠着大虾的女人迎着我过来,那奓起须毛的大虾,那一身黑色衣裙使她显得气度不凡,就像对于统治海有着悄悄的欲望。
英格亚德海湾温柔着人心,人人都有不少的梦。白夜包孕着它们,它们离你很近。
人总是要有一点梦的。梦想、梦话、梦境……美梦、酣梦,哪怕是噩梦、玄梦、荒唐梦,或者一枕黄粱之后的惊醒。
没了梦,日子便少了滋味;有了梦,人便有了第二组生活。第二组生活使你获得双倍的时间、双倍的勇气,你的生命长了。也许你会为了一个梦去追寻终生。纵然一路荆棘,一路坎坷,你无所顾忌。
朝霞续着晚霞灿烂了天空,白夜尽了。
白夜使那么多那么多女人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相聚,白昼使那么多那么多女人各奔东西。人们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为了人类不再有仲夏夜那般的噩梦,为了人类能够有仲夏夜②那般的美梦,努力向生活奉献着自己。
当娜拉出走的关门声呼地将你惊醒,当你从梦中醒来开始向生活奉献时,那梦才会变得真实。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你不觉得那如昼的白夜原本就是一个梦吗?
(有删改)
【注】①娜拉:易卜生的话剧《玩偶之家》的主人公,她是一位具有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倾向,勇于反抗男权主义和不合理的社会观念,争取妇女解放的觉醒女性形象。②仲夏夜:指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仲夏夜之梦》,主要情节是雅典两对贵族青年男女夜入仙林,仙王令侍者向男子眼中滴花汁,致使他们错认爱人。经过种种离奇的误会和曲折,他们最后有幸被解除魔法,两对男女都收获了爱情。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作者年少时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时心境平静而美好,很喜欢女主人公娜斯金卡,欣赏娜斯金卡对爱的追求。 |
B.作者以“可那草人的样子是男草人还是女草人”发问,实质上是对女子权利在如今时代是否得到真正的维护的质问。 |
C.娜拉出走的故事传遍全世界,第二届国际女作家书展选择在娜拉的故乡开幕,这体现了娜拉形象的影响之大。 |
D.作者结尾说“为了人类能够有仲夏夜那般的美梦”,是在期许人们能够像《仲夏夜之梦》的结局那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
A.文章多运用想象,如对沿途森林里、山谷中响着娜拉出走时的关门声的描述,艺术感染力强,能引发读者对女性遭际进行思考。 |
B.“海水蓝得响亮”运用通感手法,太阳在海面“半浸着身体”运用比拟手法,用生动形象的语言渲染了狂欢之夜景色的美好。 |
C.文中运用白描手法刻画了英格亚德海湾的四个女人,表现了狂欢之夜现场的欢快气氛,凸显了当今女性生活的变化。 |
D.文章融叙事、议论、抒情于一体,如“没了梦,日子便少了滋味……”这一段,通过议论为文章增添了思辨色彩。 |
4.文章以“女人的白夜”为题有哪些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不散的筵席①
海明威
秋天一过,恶劣的天气就到来了。在夜间我们必须关上窗户以防备寒风苦雨。龚特加伯广场树木上的叶儿在风雨中凋落了,树叶躺在地上,浸泡在雨水中。风雨吹打着终点站上的绿色大型公共汽车。业余艺术家咖啡馆里挤满了人,窗户上因热气和烟蒙上一层雾。这是一个糟糕透了的经营不善的咖啡馆,这个地区的酒徒都聚在这里,我却躲开它,不愿闻那肮脏人体散发的气味和醉酒的酸味。常来这里的男女顾客畅饮终日,或者倾囊一醉。大多数人买半立升或一立升酒。
穆斐达尔路的化粪池就在业余艺术家咖啡馆旁边,这是一条狭窄拥挤的商业街,通往龚特加伯广场。化粪池的清除工作是在夜间进行的,用水泵把粪灌入马拉的罐车。在夏天,窗户大开着,我们会听到水泵的响声,闻到那股恶臭味。咖啡馆里张贴着禁止公众酗酒的告示,上面列出惩罚的法律条文,但顾客们却置若罔闻,照样饮酒作乐,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座城市的一切愁惨景象随着冬日冰凉的雨而突然来临。当你在街上行走时,再也看不到白色高楼的顶端,看到的只是漆黑的街道,关了门的小商店、药草店、文具店、报摊以及魏尔伦②在这里死去的旅馆,我在它的顶层租了一间房子,在其中工作。
到达顶层要经过六或八段阶梯。天气很冷,我知道一捆小树枝的价值,我必须买三包半根铅笔长的松树和一捆半干的硬木,用来劈柴、生火取暖。我走到这条街的远处一端,仰视雨中的屋顶,看看我的烟囱是否在冒烟。没有烟,我想到烟囱一定是冰冷的,它不能通风,房间里可能充满了烟,浪费了燃料和金钱,我这样想着,在雨中行走着,来到圣·米歇广场的一家上等咖啡馆。
这是一家舒适的咖啡馆,温暖,干净,友好待客。我把我的旧雨衣挂在衣架上晾着,把旧绒帽也挂在衣架上,然后要了一杯牛奶咖啡。侍者把它送来后,我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开始写作。我现在写的是发生在密执安的事,故事中的天气也像现在这样,是一个有暴风雨的寒冷的日子,从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我就目睹了秋末的萧条气象,在这里写我会觉得比另一个地方写得更好。我想这或许可以叫作移植自己,它对人和其他生物是同样需要的。在故事里面,男孩们正在酣饮,这使我也渴了,便要了一杯
一个姑娘走进咖啡馆,坐在临窗的一张桌子旁。她非常漂亮,脸蛋鲜嫩,她的头发黑得像乌鸦的翅膀,剪成锐角斜掠在两颊。
我瞧着她,她使我心神不宁,十分激动,我打算把她写入故事中,但她却坐在门口注视着街道,我知道她是在等人,于是我继续写作。
我又要了一杯
我见到你了,美人,现在你属于我,不论你在等候谁,而且即使我再也见不到你,你属于我,整个巴黎属于我,我属于这个笔记本和这支铅笔。
我继续写作,进入故事,神迷其中。我头也不抬,既不知道什么时间,也不知道我身在何方,也不再要更多的
我把故事合在笔记本里,放进上衣口袋,向侍者要了一盘牡蛎和半瓶白干酒。在写完一个故事后我总是感到空虚,既忧愁又幸福。我相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虽然在明天读完它以前我不知道它是否真正好。
我吃着海味浓烈的牡蛎,它那淡淡的金属味被冰凉的白酒冲洗掉了,只留下海味和多液汁的肌肉,我吮吸着每个贝壳里的凉汁,用酒的烈味冲洗着它。我失去了空虚的感觉,开始感到幸福。我筹划着……
巴黎恶劣的天气现在已经来临,我想与妻子一起短暂离开巴黎到外地去。那里不是下雨而是下雪,雪花穿过松林,铺满道路和高高的山坡,每当夜晚信步回家,我们可以听到它的吱吱声。在勒萨旺山下有一家租金便宜的农舍,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起读书,夜间一块躺在温暖的床上,打开窗户眺望明亮的星星。这就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坐三等车旅行并不昂贵。房租比巴黎贵不了多少。
我想退掉旅馆中那间进行写作的房子,在雷蒙红衣主教大街74号只要付极少的一点房租。我为多伦多写了一些新闻报道,所得的稿酬已经来了。
离开巴黎就可以写巴黎,正如我在巴黎可以写密执安。不过,我不知道现在写是否为时太早,因为我对巴黎还不太熟悉。但最后还是写出来了。如果我的妻子想到外地去,那么,无论如何我们得走。
我在咖啡馆付清了账,便冒雨走捷径上圣.日内维弗山,回到山顶的住室。
“我认为它妙极了。”我的妻子说道。她有一副美丽的模特儿面孔,她的眼睛和微笑照亮了我即将作出的决断,如同一份厚礼。“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你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
“呵,我想马上走,你不知道吗?”
“我们回来时天气可能晴了,晴朗而寒冷,那多么好。”
“我相信它会这样,”她说道,“你不是也正在想走吗?”
(有删改)
【注】①《不散的筵席》是海明威的一篇回忆录,追忆了20世纪20年代他在巴黎的写作生活。文中“妻子”指其第一任妻子哈德莉,海明威晚年在回忆文章中多次提及她。②魏尔伦(1844~1896),法国诗人。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通过对在恶劣的环境下人们却照样饮酒作乐的描写,把人们空虚、彷徨的情绪鲜活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
B.文章第1、2段着力描写业余艺术家咖啡馆及其周边环境的肮脏、恶劣,展示了巴黎的愁惨景象,与下文圣·米歇广场咖啡馆的美好场景形成对比。 |
C.文中用雪花“穿过松林,铺满道路和高高的山坡”,写出了雪花飘落自由的状态和雪之大。 |
D.第13段作者通过写实的手法,描绘自己和妻子离开巴黎到外地读书看星星等画面,表现了作者对“外地”生活的向往。 |
3.文章以作者与妻子的对话结尾,请探究其中的妙处。
给老爸留点进步空间
①每到各种节日,朋友圈里就流行晒照片,儿童节晒童年照,情人节晒情人照,到了父亲节母亲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比拼谁的爹妈年轻时更美。
②我从没晒过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坦白地说,小时候我对他的长xiànɡ( )是不满意的。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据说他年轻时候的人生理想是开车,车没有,拖拉机也行,于是在一张照片上,他蹭着路边不知道谁家的小轿车合影,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插在裤兜里,鸟窝一般的乱发随风飘散,仿佛一个得志的摇滚青年。
③我妈说我爸当年会弹吉他,业余时间在小本本上抄费翔的歌词,后来又以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和满文军的《懂你》名震厂区。然而,这些光辉事迹并没有留下任何影xiànɡ( )记录,家里的旧吉他在数次搬家后早已销声匿迹,无从复原我爸气质歌手的那一面。
④不想人到中年,我爸走上了另一种路线。我上大学后,爸妈大概是瞬间如释重负,我妈爱上了十字绣,我爸则每天下班后去游泳馆游泳。他小时候在江南农村长大,家家门口都有一条以上的河,游泳属于天生技能,但自学成才,姿势终归不够优美。
⑤作为一个好学且对自己有要求的中年男人,我爸在游泳馆对其他人的泳姿默而知之,回家在电脑上看视频教程,竟然真的学会了标准的蝶泳、自由泳、仰泳等所有泳姿。在一次单位组织的游泳比赛中,他捧回了第二名的奖杯——据说第一名曾是专业运动员。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他是第二个往家里拿奖的人,奖杯至今摆在客厅的显眼处。
⑥游泳本来是为了丰富生活、锻炼身体,我爸更上一层楼,以可见的速度练出了胸肌,体重稳定在了140斤,果真“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每次去商店买衣服,导购员夸他身材标准,他的脸上就荡漾着笑意。
⑦在一次家庭聚会中,只穿了短袖T恤的我爸显露出饱满的胸膛,我表姐遂给她的小舅舅冠以“萧山彭于晏”的称号。我爸的偶像还停留在刘德华时代,不知道彭于晏是谁。给他找出照片后,他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表示“还行”,从此练得更加勤快。
⑧除了游泳健身,我爸还加入了一个“驴友”社团,每逢周末就组团去徒步爬山,为此还添置了登山杖、登山鞋、登山包等全套装备。每次出发前,他就开始计算要带多少吃的,如同小时候我去春游一般期待。
⑨疫情期间,游泳馆暂停营业,野外徒步也暂时停团,我爸浑身不自在,买了跑步机和拉力器,每天晚上锻炼一小时,家里的跑步机没有变成晾衣架的,我家算是一个。他对我几个月不出门都能安之若素表示惊讶,我也对他快到耳顺之年还运动不止表示赞赏。
⑩坦白地说,我爸依旧不是我的理想型,我最爱的当然是吴彦祖。但每次晚上和我妈视频,看到背景中,我爸正蓬勃向上地扑腾,还是决定给他打个90分,毕竟要给他留下一点进步的空间。
(选自2020年6月19日《中国青年报》,有改动)
1.根据拼音和文中的意思,写出下面的词语。(1)长xiànɡ
2.在文中横线处补入句子,恰当的一项是( )
A.眼睛不够大,身材不够壮,拍照还不会摆姿势,关键是皮肤不够白。 |
B.皮肤不够白,眼睛不够大,身材不够壮,关键是拍照还不会摆姿势。 |
C.皮肤不够白,身材不够壮,拍照还不会摆姿势,关键是眼睛不够大。 |
D.眼睛不够大,皮肤不够白,身材不够壮,关键是拍照还不会摆姿势。 |
A.销声匿迹,形容隐藏起来或不公开出现。文中指那把旧吉他在几次搬家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
B.如释重负,形容解除压力后心情轻松愉快。文中指父母结束陪伴照顾我高中生活后的轻松。 |
C.默而知之,把所见所闻默默记在心里。文中指父亲观察并记住游泳馆里其他人泳姿的行为。 |
D.安之若素,像平常一样对待所遇不顺或反常情况,毫不在意。文中指疫情期间我甘之如饴。 |
A.文章第②段“我从没晒过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交代了“我”认为父亲年轻时并不美,对下文写父亲勤于锻炼起到欲扬先抑的作用。 |
B.父亲在单位组织的游泳比赛中获奖一事照应了上文“我爸则每天下班后去游泳馆游泳”,突出了父亲“好学”“有要求”的个性特点。 |
C.“家里的跑步机没有变成晾衣架的,我家算是一个”,写父亲在疫情期间在家坚持锻炼,不含有说有的人家“闲置”跑步机的情况。 |
D.文末写“我”“决定给他打个90分”“给他留下一点进步的空间”,既有对父亲坚持锻炼的赞赏,也有对父亲在家坚持锻炼的期盼。 |
6.人们常说“题好一半文”,请指出文章的标题“给老爸留点进步空间”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