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一天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星期一清早,天气暖和,无雨。唐奥雷里奥·埃斯科瓦尔六点钟就敞开了诊所的门。他是一位没有营业执照的牙科医生,每天总起得很早。他上穿一件花衬衫,颈部扣着一只金扣儿;下穿一条长裤,裤腰扎一根松紧带儿。他腰板硬实,身材细瘦,目光不轻易东张西望,像个聋子似的。他从玻璃橱里取出一只还在石青模子上装着的假牙,又把一束工具放在桌上,像展览似的由大到小摆好。
把所用的东西准备好后,他把磨床拉向弹簧椅,坐下来磨假牙。他好像没有考虑他在做的事情,手脚一直在不停地忙碌着,即使不使用磨床也一刻不停地蹬着踏板。
八点过后,他停了一会儿,从窗口望了望天空,看见两只兀鹫在邻居家的屋顶上沉静地晒太阳。他一面想着午饭前可能又要下雨,一面又继续干他的活计。他的十一岁的儿子的反常的叫声把他从专心致志的神态中惊醒。
“爸爸!”
“干吗?”
“镇长问你能不能给他拔个牙?”
“告诉他,我不在。”他正在磨一只金牙,把牙拿到眼前,眯着眼睛察看着。他儿子的声音又从小小的接待室里传来:“他说你在家,他听见你说话了。”
牙科医生继续察看着那颗金牙,直到把活儿做完,把牙放在桌上后才说:“好多了。”
他又踏动了磨床。接着从一个小纸盒里取出一个安着几颗牙齿的牙桥,开始磨金套。那纸盒里盛着等着他做的活儿。
“爸爸!”
“什么事?”他的神情依然如故。
“他说你要是不给他拔牙,他就让你吃子弹。”
他停下蹬踏板的脚,把磨床从椅子前推开,把桌子下面的抽屉拉出来,驳壳枪就放在抽屉里。
“哼!”他说,“让他进来对我开枪好了。”
他转了一下椅子,让自己面对大门,一只手按着抽屉沿儿。
镇长出现在门口。镇长已经把左脸刮光,右脸却有五天未刮了,看去又肿又疼。牙科医生从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看出,他准有许多个夜晚疼得不曾合眼了。他用手指把抽屉关上,温和地说:
“请坐吧。”
“早晨好!”镇长说。“早晨好。”牙科医生说。
当用具在沸水里消毒的时候,镇长把脑袋靠在了椅枕垫上,觉得好多了。他闻到一股冰冷的气息。这是一间简陋的诊室:一把旧木椅,一台脚踏磨床和一个装着圆形瓷把手的玻璃橱。椅子对面的窗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布窗帘,当听到牙科医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镇长脚后跟蹬地,张开了嘴。
唐奥雷里奥·埃斯科瓦尔把他的脸扳向亮处。察看过损坏的臼齿后,用手谨慎地按了按下颌。
“你不能打麻药了。”
“为什么?”
“因为牙床化脓了。”
镇长望了望他的眼睛。“好吧。”他说,露出一丝苦笑。
牙科医生没有说话。他把煮用具的浅口锅端到手术台上,用凉了的镊子把用具夹出来,动作还是不慌不忙。然后用脚尖把痰盂挪过来,又在脸盆里洗了手。做这一切时,他一眼也不看坐在椅子上的镇长。但是镇长却紧紧地用眼睛盯着他。
那是一颗下牙床上的智齿。牙科医生叉开双腿,用热乎乎的拔牙钳夹住臼齿。镇长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脚上,觉得腰部一阵透心凉,但是他没有叹气。牙科医生只是扭动着手腕。他没有怨恨,更准确地说,他是怀着一种酸楚的心情说:
“中尉,你在这儿杀了二十个人了。”
镇长感到下牙骨上发出一阵咯吱声,他的双眼顿时涌满了泪水。但是直到确知牙齿拔下来他才舒了一口气。这时,他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了拔下来的牙。在痛苦之中,他觉得那颗牙齿是那么古怪,他怎么也不理解那五个夜晚会使他受到那般折磨。他把身子俯向痰盂,嘴里喘着粗气,身上渗出了汗水。他解开了军衣扣,又伸手到裤兜里摸手帕。牙科医生递给他一块干净布。
“擦擦眼泪吧。”他说。镇长擦了擦眼。他的痛苦减轻了。牙科医生洗手的时候,他看见了残破的天花板和一个落满灰尘,挂着蜘蛛卵和死昆虫的蜘蛛网。牙科医生一面擦手一面走回来。“你要记住,”他说,“回去要用盐水漱口。”
镇长站起来,没精打采地行了个军礼,大步向门口走去,军服的扣子也没扣。“给我记上账吧。”他说。
“给你还是给镇公所?”
镇长没有看他,关上门,在铁栅栏外面说:“都一样!”
(选自《外国微型小说300篇》,有删改)
【注】马尔克斯,哥伦比亚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百年孤独》。其作品以描写混战动荡条件下的平民生活见长。
1.下列对小说内容的理解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题目为“普通的一天”,选取的材料也是拔牙这样的日常小事,小中见大,折射出了社会环境的恶劣。 |
B.镇长的出现,牙科医生儿子的反常叫声和医生的“我不在”使情节陡起波澜,但最终牙医还是摄于镇长的威胁而为他治疗。 |
C.文章描写“两只兀鹫在邻居家的屋顶上沉静地晒太阳”,既交代了故事发生时的天气特点,也烘托出战乱特有的压抑氛围。 |
D.小说采用顺叙方式,用语简洁,不慌不忙,但却暗流汹涌,悬念迭生,展示了作者非凡的叙事才华和富有张力的语言水平。 |
3.本文作者虽然是享有世界声誉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但本文却没有任何魔幻色彩,而是浓浓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请结合小说文本谈谈作者对现实的批判指向。
相似题推荐
一个长翅膀的老头
加西亚·马尔克斯
雨下到第三天,佩拉约两口子在屋里打死了成堆的螃蟹。佩拉约只好穿过被雨水淹没的院子把它们扔到海里去,因为他刚刚出世的孩子发了一夜烧,他寻思都是这些螃蟹招来的晦气。中午,光线十分微弱,佩拉约扔完螃蟹回到家里,模模糊糊地看见院子当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和呻吟。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头儿趴在泥水里,他身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很碍事,无论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佩拉约被眼前可怕的情景吓坏了,赶紧跑去找他的女人埃利森达。他女人当时正把凉毛巾敷在生病孩子的头上,被佩拉约一把拉到院子中间。两个人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褴褛,口中的牙齿稀稀拉拉,他那像落汤鸡似的老态龙钟的样子显得格外可怜。身上那对大兀鹫翅膀又脏,羽毛又稀疏,一动不动地摊在泥水里。他们叫来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邻居来看看他。
“他是一个天使,”她告诉他们说,“我可以肯定,他是为你们的孩子来的。只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太老了,结果被雨打落在地上。”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佩拉约家里捉到一个活脱脱的天使。整整一下午,佩拉约拿着他那根警棍站在厨房里守着,临睡前还把他从泥水里拽出来,同母鸡一起关进铁丝编的鸡笼里。半夜,孩子醒了,烧退了,想吃东西了。于是两口子大发慈悲,决计把天使放走。但是,当他们趁着晨曦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左邻右舍全都聚集在鸡笼前逗天使玩儿。这帮人对天使毫无敬畏之心,竟还从铁丝网往里给他扔吃的东西,仿佛他不是什么神灵,倒是马戏团里的一只动物。
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传开,惊动了贡萨加神父,他七点前赶到时,首先重温了一遍教义。当贡萨加神父走进鸡笼用拉丁语向他问候时,这位全然不懂人间言行的老者几乎连他那老态龙钟的眼睛也不抬一下。这证实了那东西并不懂得上帝使用的语言,也不知道问候上帝的使者。神父开始怀疑他在作假——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与高贵的天使毫无共同之处。于是神父离开了鸡笼,简短地告诫好奇的人们,叫他们不要被天真蒙住了眼睛。
捉住天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个小时后,院子里便像熙熙攘攘的市场一般。于是埃利森达想了个好主意:把院子筑起围墙,收五分钱门票看天使。
好奇的人们从老远的地方赶到这里。佩拉约和埃利森达甭提多高兴了,因为不到一个星期,家里所有的房间都堆满了钱,而等着朝圣的香客已经排得一眼望不到边了。
这时,有人在村里搞了一个巡回展出,展出的是一个由于违背父母之命而变成蜘蛛的少女。看蜘蛛的门票不仅比看天使的门票便宜,而且允许观众就她的痛苦遭遇提出任何问题,还允许颠来倒去地观察她,好让所有的人都不怀疑这桩可怕的事实的真实性。这是一只可怕的意大利狼蛛,身体有一只绵羊大小,长着一个忧伤的少女的脑袋。最叫人揪心的还不是她那离奇的外表,而是她原原本本地讲述她不幸经历时那种痛心疾首的表情。当她几乎还是一个小姑娘时,有一次她偷偷地溜出家门去参加一场舞会,当她跳了一宿舞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劈裂长空,从裂缝中迸出一道可怕的闪电将她变成了蜘蛛。当那个变成蜘蛛的少女名声大噪的时候,而佩拉约家的院子就又变得像连下三天暴雨时那么冷清,空无一人,只有螃蟹在屋里到处爬。房东两口子对此毫不惋惜。他们用收的门票钱造了一幢两层的住宅,有阳台花园,门槛修得高高的。偶尔佩拉约两口子会用克辽林消毒水清洗鸡笼或熏点卫生香,但这并不是为了恭维天使,而是为了驱除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家蔓延的恶臭。
天使不仅熬过了那个严酷的冬天,而且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恢复了,在十二月份,他那布满阴郁的瞳仁又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翅膀上开始长出又大又硬的羽毛。
一天早上,埃利森达正在切洋葱片准备午饭,似乎觉得一阵海风吹开了阳台门的插销,刮进屋里。于是她从窗口探出头去,惊讶地看到天使正展翅欲飞。他十分笨拙,结果把菜地弄得一塌糊涂,那翅膀在阳光下一阵乱扑腾,差点儿没把棚子打翻。最后总算飞了起来。在看见他颤巍巍地扇动着老兀鹫翅膀飞过最后几家的房顶后,埃利森达为自己也为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一面切着葱头,一面盯着他,直到再也无法看见,因为这天使再也不会扰乱她的生活,而只是地平线上模模糊糊的一个小点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长翅膀的老人是在雨下到第三天时在佩拉约家院子里被发现的,老人的到来完全出乎佩拉约的意料,夫妇二人对此感到惊愕。 |
B.小镇居民最初对长翅膀的老人充满好奇,后来戏弄、参观,最后将他遗忘,这是他们麻木冷漠、缺乏同情心的表现。 |
C.贡萨加神父到场后要先温习教义,认为不懂拉丁语便是“不懂上帝的语言”,这突出了作为神父的他对教会的虔诚。 |
D.小说的故事虽然荒诞,但是给人一种真实感,这得益于文章细节之处描写逼真详尽,场景具体,情感表达真实。 |
3.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是“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加西亚·马尔克斯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其作品鲜明地体现了这一原则。请以本篇小说为例简要分析。
文本一:
流光似水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圣诞节一到,孩子们又提出了买一条手划艇的要求。
“行,”爸爸说,“等咱们回到卡塔吉娜就买。”
但九岁的托托和七岁的乔尔比父母想象的执拗得多。
“不,”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要,在这儿就要。”
“可是,”妈妈开口了,“要想在这儿航海,你们只能打开浴室喷头放水了。”
她和丈夫的话都没有错。他们在西印度卡塔吉娜的家有个带海湾船坞的院子,还有一个可容两艘大游艇的棚舍。而在马德里,他们全家挤在卡斯特拉纳街47号的五楼公寓里。可是他俩曾经答应孩子们,如果他们得了全班第一,就送他们一艘有六分仪和罗盘针的划艇,孩子们做到了。于是爸爸把这些都买来,那是一艘漂亮的铝艇,吃水线有一道金色条纹。
“小艇在车库里。”午饭时爸爸说,“问题是车库也没多大地方了,而且没法拿上来,走电梯或者楼梯都不行。
可是第二个礼拜六下午,孩子们请同学帮忙把小艇搬上楼梯,好不容易才搬到女佣房。
爸爸说:“恭喜!现在呢?”
男孩子们说:“没怎么样啊,我们只是要把小艇放在房间里,现在已经放进来啦。”
又一个礼拜三。爸爸妈妈照例看电影去了。孩子们成了家里的大王兼主子,他们关上门窗,打破客厅里一个亮着的灯泡。一股清凉如水的金光流泻出来,他们任由它流到近三尺深;于是关掉电门,拿出划艇,就在屋内的小岛之间随意航行。
这次神奇的冒险是我参加一期家用品诗歌研讨会,说了几句玩笑话的结果。托托问我为什么一碰开关灯就会亮,我没有勇气多思考。“光就像水,你一扭开龙头,它就出来了。”我说。
于是他们每礼拜三晚上继续行船,学习使用六分仪和罗盘针,等他们的父母看完电影回家,总发现他们在干干的陆地睡得像天使。几个月后,他们渴望走更远,就要求全套的潜水装,包括面具鳍状肢、氧气和压缩空气枪。
父亲说:“你们把一艘不能用的划艇放在女佣房间已经够糟了。现在你们还要潜水装备,岂不更糟糕。”
“如果我们第一学期赢得金栀子花奖呢?”乔尔说。
他们的母亲惶然说,“不,已经够了。”
他们的父亲责备她太强硬。
她说,“这两个孩子该尽本分的时候,连根钉子都赢不到。可是为了得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什么奖都拿得到,连老师的职位都能抢到手。”
最后父母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可是到七月,托托和乔尔各获得一个“金栀子花奖”,且获得校长公开表扬。那天下午,他们没有再开口,就在卧室里发现两套未拆封的潜水用具。于是下一个礼拜三,他们的父母在电影院观赏《巴黎最后探戈》的时候,他们把公寓注满了深远两寻(约十二尺)的金光,像温驯的鲨鱼在床铺等家具底下潜游,从光流底部打捞出不少几年来迷失在黑暗里的东西。
在年终颁奖大会上,两兄弟被赞誉为全校典范,获颁杰出奖状。这次他们用不着开口,父母主动问他们要什么。他们非常讲理,只要求在家个开宴会招待同班同学。
下一个礼拜三,他们的父母正在观赏《阿尔及尔战役》时,卡斯特拉纳街的行人都看见一道光瀑从一幢树影掩映的旧楼流泻下来,溢出阳台,一股一股沿着房屋正面倾注而下,呈金色洪流急奔下大道,一路照亮了市区,直亮到瓜达拉巴。
救火队为应付这个紧急状况,撞开五楼的门,发现公寓满是金光,一直淹到天花板。豹皮沙发和安乐椅在吧台流出的酒瓶和大钢琴间高高低低漂浮着,钢琴上的马尼拉罩巾载浮载沉,像一条金黄色的软骨鱼不停地扇动。家用品诗意盎然,自己长了翅膀在厨房的天空飞翔。孩子们跳舞用的军乐队乐器,在母亲水族箱里游出来的彩色鱼儿间漂来漂去,那些鱼是浩瀚的金光沼泽里惟一活生生而且快快乐乐的动物。
大厅那一头,托托戴着潜水面具和仅够抵达港口的氧气,坐在船尾,随浪潮摆动,手握紧双桨,正在找灯塔;乔尔浮在船头,还在用六分仪寻找北极星;满屋子漂浮的是他们的三十七个同学,有的正在窥视天竺葵盆栽,有的正在唱改了歌词来嘲弄校长的校歌,有的正从爸爸的酒瓶偷喝一杯白兰地酒,就这样化为永恒。他们同时扭开太多灯,公寓泛滥成灾,医院传教士圣茱丽安纪念小学的整整两个班学生遂淹死在卡斯特拉街47号五楼——在西班牙的马德里,一个夏天像火烧、冬风冷如冰、没有海洋也没有河流、内陆根性的居民永远学不会光海航行术的遥远城市。
文本二:
也是在像今天这样一个场合里,我的导师威廉·福克纳在这个大厅里说过:“我拒绝接受人类末日。”他在三十二年前拒绝接受这一世界灾难的说法,如今天它仅仅是纯属科学判断上的一种可能。假如我未能充分认识这一点,我便不配占据他曾占据的这一讲坛。面对这个出人意外,从人类史看似乎是乌托邦式的现实,我们作为寓言的创造者,想念这一切的可能的;我们感到有权利相信:着手创造一种与这种乌托邦相反的现实还为时不晚,到那时,任何人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活或者死亡的方式,到那时,爱情将成为千真万确的现实,幸福将成为可能;到那时,那些命中注定成为百年孤独的家族,将最终得到在地球上永远生存的第二次机会。
(节选自马尔克斯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拉美式的孤独))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尽管在马德里这座城市没有航海的条件,但爸爸还是遵守承诺为孩子们买回了划艇,可见家长对孩子有些纵容。 |
B.孩子们有契约精神,凡是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与父母约定,直至拿到父母所期望的奖项才要求兑现承诺。 |
C.父母去观赏电影,而孩子则在家里“航海”,大人孩子实质一样,都在“乌托邦式的现实”里追求虚幻的快乐。 |
D.马尔克斯拒绝接受人类末日的说法,因为他从拉美式的孤独中看到永远生存的希望,托托和乔尔身上体现了这点。 |
A.小说采用如同《百年孤独》般的魔幻现实主义写法。以丰富而瑰丽的想象营造了在光海里航海潜水的美丽而诗意的童话意境。 |
B.小说情节叙述有“滚雪球”的特点,起于买划艇,进而实现在流光中“航海”,最终邀请同学航海而产生悲剧,逐渐放大,产生审美张力。 |
C.小说中多次提及“礼拜三”这个时间点,不仅形成一个循环叙事结构,增加故事的戏剧性与神秘感,而且隐喻了一种程式化的生活方式。 |
D.小说结尾交待淹死学生的种种信息。如学校完整的名称,学生的数量,以及具体的地点。采用了长句叙述,给读者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沉痛感。 |
4.小说结尾写到“整整两个班学生遂淹死在卡斯特拉街47号五楼”托托和乔尔在淹死的学生当中吗?请结合文本一并参照文本二,谈谈你的判断及理由。
凶 犯
[俄]契诃夫
在法院审讯官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无比的庄稼汉,穿着花粗布衬衫和打补丁的裤子。他的脸上胡子拉碴的,一脸的麻子,两条浓眉耷拉着,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他还光着脚。
“丹尼斯·格利果利耶夫!”审讯官开口说道,“你往前站一点儿,回答我们的问题。本月7日,也就是7月7日早晨,铁路护路员巡查路况时,在141俄里处,当场发现你在拧铁轨上用来固定枕木的螺丝帽。瞧,就是这种螺丝帽……他便把你和螺丝帽扣留了。是这样吗?”
“啥?”
“事情是护路员说的那样吗?”
“是的。”
“好的。嗯,那你拧螺丝帽干嘛?”
“啥?”
“你别老‘啥、啥的’,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拧螺丝帽干嘛?”
“要是不干嘛,我就不去拧了。”丹尼斯声音嘶哑地说,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那你用螺丝帽做什么?”
“就那种螺丝帽吗?我们用它做钓鱼坠儿。”
“你说的‘我们’是指哪些人?”
“我们,就是老百姓呗……也就是克利莫夫斯克村的农民。”
“听着,老兄,你别跟我装糊涂了,用不着胡扯什么钓鱼坠儿!”
“我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没撒过谎,在这里我敢撒谎吗?”丹尼斯嘟囔着,眨巴着眼睛,“再说了,大人,没有坠儿能行吗?你把鱼饵或者蚯蚓挂到鱼钩上,要是没有坠儿,它能沉到水底吗?我撒谎了吗……”丹尼斯发出了一阵冷笑。
“这样说来,你拧下这个螺丝帽就是为了拿它做钓鱼坠儿了?”
“不为这个又为啥呢?它又不能当羊拐子玩儿!”
“你也可以拿铅块、子弹壳做坠儿啊,或者钉子什么的……”
“铅块在路上捡不到,得去买,而钉子又不合适。螺丝帽虽然难弄,但比其他东西都要好……很沉,而且有个窟窿。”
“你装什么糊涂!难道你还没弄清楚,笨蛋,你这一拧会拧出什么后果?如果护路员没有发现,火车就有可能出轨,就会死很多人!而这些人是你害死的!”
“大人!我干嘛要害他们呢?难道我是恶棍吗?”
“在你看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火车出了事故呢?虽然你只拧掉了两三个螺丝帽,但也许火车就是因为这而出了事!”
丹尼斯阴笑着,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看着审讯官:
“得了吧!这些年来,全村人都在拧螺丝帽,还不是照样平安无事?假如我撬了铁轨或是搬了一根木头放在铁路上,哎呀,那么,火车可能会被撞翻,可是……呸!就那么一个螺丝帽!”
“你知道不,就是那些螺丝帽把铁轨固定在枕木上的!”
“这个我们懂……我们又没拧下所有的螺丝帽……还留着许多呢。”
丹尼斯打了个哈欠,并在嘴巴上画了个十字。
“去年这里就有一列火车出轨,”审讯官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导致去年的火车脱轨了……我终于弄明白了!”
“您可是读过书的人,所以您是懂道理的人,您刚才所说的,句句在理。而那个护路员不过就是个乡巴佬,什么都不懂。他抓住我的衣领就把我给拽来了……”
“你听着,《刑法》第一千零八十一条规定:凡蓄意破坏铁路,致使该路上行驶中的运输工具发生危险,且肇事者明知该行为有可能将造成灾难……你不可能不知道,拧掉螺丝帽会引发什么后果……该肇事者当判处流放并服苦役。”
“您当然知道得最清楚了……可我们是睁眼瞎……我们哪懂这些啊!”
“你其实什么都懂!你只是在撒谎,装糊涂而已!”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如果您不信,就到村里去问问……没有钓鱼坠儿只能钓到欧鳇鱼。”
“嗨,住嘴……”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丹尼斯不时地变换双腿的位置,望着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使劲儿眨巴着眼睛,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铺着绿绒布的桌子,而是刺眼的阳光。审讯官在快速地写着什么。
“我可以走了吗?”丹尼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不行。我得先把你抓起来,然后让你去坐牢。”
丹尼斯不再眨眼,微微抬起浓眉,疑惑地望着审讯官。
“为什么要坐牢呢?大人,我没空,我还得去赶集呢,还得到叶戈尔那里要回三卢布的油钱……”
“住嘴,别吵了……”
“如果真的犯了事,我也认了,可就这样去……要是您怀疑我欠税,我的大人,您可别相信村主任……村主任算账时净作假,这一点我可以向老天爷赌咒……”
“我烦透你了,喂,谢敏!”审讯官吼道,“把他带下去!”
“我们家三兄弟,”丹尼斯嘟囔着,两名强壮的法警正拽着他走出审讯室,“兄弟帮兄弟又不是义务……兄弟交不上税,而我丹尼斯却去承担什么责任……你是什么狗屁法官!……你们应该靠本事断案,不应该无中生有……哪怕是该被刀剐,也得犯了事才行啊,也要凭良心啊……”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中,对庄稼汉穿着、外貌的描写,既从正面交代了庄稼汉困窘的境况,又从侧面反映了审讯官与之不同的生活处境和居高临下的态度。 |
B.小说主要描写审讯官与克利莫夫斯克村的农民丹尼斯的对话,但两人对话时各自站的立场完全不同,这就在对比中产生了强烈的讽刺效果。 |
C.小说写丹尼斯由“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使劲儿眨巴着眼睛”,较完整地描写了他对自己罪行认识的转变过程。 |
D.小说在作品中没有直接表明作者的主观态度,而是客观冷静地写人叙事,同时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思考空间。这与《装在套子里的人》相似。 |
3.“叙事的对话性”是该小说的特色,这种特色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橘子
[美国]威廉·萨洛扬
他们告诉他:站在拐角,手里拿两个最大的橘子,有小汽车开过,马上就笑,朝他们挥动橘子。他的叔叔杰克说:要拼命笑;你总会笑吧,会不会呢,路克?
他好不容易笑了笑,他叔叔杰克马上做出一副怪相,所以他明白自己笑得很不像样。
他叔叔说:路克,你不笑,人家就不会买你的橘子。人们喜欢看到小孩子笑着卖橘子,他们看了高兴。
他听着叔叔跟他讲话,每句话他都懂,可他心里感觉到的却是:杰克心里也乱得很。他看见杰克站起来,听见他呻吟,就像他死去的爸爸往常那样呻吟。
他叔叔杰克说,路克,有时你会哈哈大笑吧,会不会呢?
杰克的老婆说:他不行。你要不是这么个窝囊废,你就会自个儿去卖橘子。
这个女人老骂他叔叔杰克,就是因为她那么骂,他才笑不出来。她老是说他们俩都是废物,他们一家子都是废物。
杰克是路克爸爸的弟弟,长得有点像路克的爸爸。当然她总要说:路克的爸爸不会做生意,还不如死了好。杰克像路克爸爸一样老带着一种绝望的神色,他老是生自己的气。
好吧,杰克说,好吧,好吧,好吧。家里没有一分钱,也没吃的,只有十箱橘子。难道要我拿着橘子站到街上去卖?难道要我搞一辆运货车走遍大街小巷去叫卖?
杰克对他说,路克,你只要拿两个橘子,一见有小汽车开过,就冲着里面的人挥动橘子,笑,不一会儿你准能卖掉一箱橘子。
路克说:我会笑的。
他们来到运气来街的拐角,杰克把橘子箱放在人行道上。
杰克说:路克,光一个小男孩卖橘子的样子最动人,我先回去了。
杰克又蹲下来,直盯着路克的眼睛。你不害怕吧,路克?天黑以前我就回来。离天黑还有两个钟头呢。你只要高高兴兴的,冲着人笑就行了。
我会笑的,路克说。
路克挑出两个最大的橘子,右手拿着,把胳膊举过头顶。仿佛过了好半天,他才看到从城里开来一辆汽车,他就靠他这边马路上。车驶近时,他看见有个男人在开车,后座上有一位太太和两个小孩。他冲汽车拼命笑,可是看上去他们并不打算停车,于是他就朝他们挥动橘子,往马路再挪近些。他靠得很近,看到他们的脸,就笑得更欢了,他的笑容大得不能再大,因为这样已使他的两颊累得很了。车没停,里面的人甚至没朝他笑一下。车上那个小女孩还对他扮了个鬼脸,好像觉得他的样子很下贱。
又有一辆汽车驶来,他举起胳膊,又开始笑,但是汽车开过去的时候,他发现车上的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五分钱一个。他们可以吃橘子。吃过面包和肉,他们可以吃个橘子。剥掉皮,闻着香味,吃掉橘子。他们可以停一下车,花一毛钱买三个。又来一辆车,他笑着挥动手臂,但,是车上的人只是瞧他一眼,就开过去。要是他们也朝他笑一笑,情况就会好些,但是他们就这样把车开过去,也不朝他笑一笑,这就显得好像他是疯了似的。又有不少汽车开过,看来他还不如干脆坐下,也甭笑了。这些人不想吃什么橘子,他们瞧见他了,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越来越黑,可是哪怕整个世界都完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心里琢磨,他也许要一直站在那儿举着胳膊笑,直到世界末日。
他只是心里琢磨,他也许生来就是干这个的:站在拐角,冲着人笑,挥动橘子,直到世界末日。街上一片漆黑,冷冷清清,光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笑,笑到脸蛋酸疼,心里生气,因为他们连朝他笑一下都不肯。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整个世界都掉进黑暗里完蛋,哪怕杰克死去,他老婆也死去,所有这些街道、这些房子、这些人也统统完蛋,哪怕到处都没人,到处连个人影都没有,连一条空荡荡的街、一个黑洞洞的窗、一扇关得紧紧的门都没有,他全不在乎,因为那些人都不想买橘子,甚至连笑都不肯朝他笑一下。
(选自《世界短篇小说选》,有删节)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围绕“笑”展开情节,先写杰克反复教路克要“笑”、路克答应“笑”,高潮部分是路克在拐角处践行承诺,主动向过往车辆上的人示笑。 |
B.小说通过卖橘子这件小事,勾勒了路克面临的两种处境,一是叔叔杰克穷困的家庭,二是整个冷漠的世界,由此构成了他痛苦辛酸的生活际遇。 |
C.杰克的老婆是一个凶残的女人,而杰克则是窝囊废,面对生活困境,他束手无策,竭力逃避自身的责任,在路克面前则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
D.路克向过往车辆上的人装出笑容,挥动橘子,但没人理会他,连小女孩都对他扮鬼脸,这让,人感到社会的世态炎凉。 |
3.探究小说标题“橘子”的作用。
大儿子
[俄罗斯]柳德米拉·乌利茨卡娅
女儿从生下来脚几乎就没着过地——在已经不年轻了的父母和几个哥哥的手上抱来传去。弟兄一共三个,大儿子丹尼斯已经满二十三了,最小的一个和妹妹之间也差了十五岁,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出生时夫妇俩都快到抱孙子的年龄了。
秘密却像一具骨架似的藏在柜子里,虽然整整一年都没人想起它,可是快到十一月二十五号的时候它便开始把骨头弄得哗哗响,让人记起它的存在。事情是这样的:大儿子丹尼斯比夫妇俩结婚的年数还大一岁,因此,每年十一月二十五号庆祝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父母都尽力避开一个话题——他们到底是哪一年十一月二十五号结的婚。此前他们都顺利地绕开了这个敏感话题:每年十一月二十五号,一家之长一早就会喝个大醉,这样晚上就没人能向他提类似的问题了。
相交多年的朋友都知道丹尼斯是个私生子,是母亲与一个有妇之夫短暂而热烈的浪漫史的结晶,那人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消失了。结婚之后父亲立即正式收养了一岁的男孩,后来他们又生了两个。生活艰辛、嘈杂而拥挤,钱总是紧巴巴的,但日子过得很幸福。
又一个结婚纪念日快到了,父亲跟以往一样开始感到不安。当时他正好有事和小儿子一起去一位老熟人家。父亲跟她喝了点儿酒,聊得很轻松。她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触及到了这个旧伤口。她激动得涨红了脸:
“你们疯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直不说?如果孩子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个事实,他会很难过的。那将是多么大的创伤啊!”
“我就是怕,很怕!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说了!”他用眼睛向她指指小儿子——他正站在敞开门的书柜前翻书。
“这可不行!”女主人大声地朝小儿子喊,“戈沙,过来一下。”
戈沙站着没动,但放下书抬起了头。
“你知道吗,丹尼斯的爸爸是另外一个人,丹尼斯一岁的时候被他们领养了。”
戈沙惊讶地朝父亲望了望:“爸,他的妈妈也是另外一个吗?”
“不是,”父亲耷拉着头说,“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丹尼斯已经一岁了,她生他的时间更早些……”
“没人知道。”父亲摇摇头。
“妈妈也不知道?”他问。
女主人哈哈大笑,笑得都在椅子上坐不住了:
整整一个星期他都睡得不好。他决定把这场谈话放在二十五日,在客人来之前先告诉儿子真相,这样就不会有时间啰嗦——客人一来就该上桌吃饭了。
但计划没能实行。那天丹尼斯在学院耽搁了,回来的时候第一批客人已经落座。父亲以最快的速度喝了个大醉,母亲对他有些生气,是那种淡淡的、温柔的、带着一丝笑意的气。
父亲在客人走之前就睡着了。早晨醒来还有点儿醉醺醺的,他挣扎着去洗头一天的餐具。其他人都还在睡觉。第一个出现在厨房的是丹尼斯。父亲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他灌了一大口昨天悄悄留下来的白酒,感觉精神好了些,便对儿子说:“你坐,咱们得谈谈。”
丹尼斯坐了下来。父亲把眼镜摘掉又戴上,像个小学生一样把手放在面前的桌上,唉声叹气,皱眉。丹尼斯似乎猜到了父亲要说什么不愉快的事:可能是关于他的女朋友尼娜,他可能会反对他们结婚;或者是上研究生的事儿。不,可能是更严重的事儿吧,既然父亲这么不安……突然,丹尼斯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父母要离婚!肯定是这事儿!
他用审视的眼光看了看父亲:父亲真还不错,淡褐色的头发,几乎还没秃顶,眼神明亮,身材瘦削,没发福……他想象父亲身边站着一位年轻姑娘……是的,有可能,甚至很有可能!他还试着想象他们家如果缺了父亲会怎样,这样一想他顿时感觉全身像被烧焦了一样。
“丹尼斯,我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的,但一直下不了决心,虽然我知道应该早点告诉你……”
“天啦,妈妈,小妹妹……不可能,不可能!”丹尼斯觉得马上就要嚎啕大哭起来,于是他撇撇嘴,好让自己不要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那样咧嘴大哭。
“每年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的时候我都很受折磨,因为你是我们结婚的前一年出生的……”
父亲不说话了。儿子还不明白他想讲什么,他有什么话那么难对自己说。
“您说什么啊,爸?结婚前一年……你想说什么啊?”
“我们那时还没结婚……”
“那有什么?没结就没结呗。”儿子还是莫名其妙。
“我跟你母亲那时候甚至还不认识……”父亲绝望地大声说道,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希望。
“您说什么?这是真的?”丹尼斯非常吃惊。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知道吧,丹尼斯。”
丹尼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没有什么革命、离婚……“爸,这就是您想跟我说的?”
父亲一只手在桌上画着圈。他晃了晃酒瓶,然后对着光看看——瓶子全空了。“哦,是啊……”
剩下的就是尼娜的事了。丹尼斯用指甲滑动着剩在桌子上的面包渣。“我也想问您点儿事,嗯……,您觉得尼娜怎么样?”
父亲想了想。他不是很喜欢她,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不错啊。”这句话有点违背父亲的真实想法。
丹尼斯点点头:“那就好。要不我总觉得您好像不太喜欢她……”
“说什么啊,我挺喜欢的……”这是教育的问题,但不是最重要的。
这时门开了,四岁的小女孩进来了,爬着进来的——她在模仿小狗。
父亲和儿子同时朝她俯下身去,想把她抱起来,抱到手上。两个人的额头撞到了一起,都
(张俊翔译,有删改)
1.赏析文中画横线句并简析其作用。2.小说通过老熟人之口评说这一家人都是“傻子”,这样写有什么效果?
3.结合父亲这一人物形象分析作品主旨。
4.联系全文,探究小说结尾“笑”和“哭”的丰富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