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文一
况且,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甲】我很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蹰,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祥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菜油灯下,想,【乙】这
(节选自《祝福》)
选文二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丙】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biàn)______,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节选自《孔乙己》)
1.下列语句中加点字的注音、加点词语的解释、填写在横线上的汉字,全都正确的一项是( )【甲】我很
【乙】这
【丙】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biàn)____________
A.“悚”读作“sǒng”;“百无聊赖”是“无所事事”的意思;横线上应填“辨”。 |
B.“悚”读作“sǒng”;“百无聊赖”是“精神上无所依托”的意思;横线上应填“辩”。 |
C.“悚”读作“sù”;“百无聊赖”是“无所事事”的意思;横线上应填“辩”。 |
D.“悚”读作“sù”;“百无聊赖”是“精神上无所依托”的意思;横线上应填“辨”。 |
A.祥林嫂眼睛发光是因为打算来向“我”讨钱。 | B.祥林嫂对魂灵的否定表现出了她思想的觉醒。 |
C.四叔认为祥林嫂死得不是时候,因此很生气。 | D.短工同情祥林嫂,因此称她的死为“老了”。 |
4.鲁迅说,小说要能“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两篇选文“揭出”了哪些共同的“病苦”?请结合相关内容简要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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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祝福》(节选)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向,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菜,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文本二: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节选)
话不絮烦,两个相别了。林冲自来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辞了管营。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买酒吃处,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些黄土墙,两扇大门。……老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就坐下生些焰火起来。屋边有一堆柴炭,拿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五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顶礼道:“神明庇祐,改日来烧钱纸。”又行了一回,望见一簇人家。……把花枪挑了酒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依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再说林冲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只叫得苦。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那两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林冲寻思:“怎地好?”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又没打火处,怎生安排?”想起:“离了这半里路上有个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做理会。”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依旧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入得里面看时,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鬼,侧边推着一堆纸。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便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
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地烧着。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再也推不开。
1.下列对选文《祝福》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祥林嫂又要重复她讲了多次的阿毛的往事,她这种反复的、近乎机械的讲述,是想得到人们的同情和安慰。 |
B.选文中划横线的句子,采用“画眼睛”的手法,说明祥林嫂相信神灵,在无知和虚幻中获得了精神上的安慰。 |
C.选文既有第一人称叙述,有第三人称叙述,也有祥林嫂的自述视角,人称的转换,使人物形象更立体,叙述富有变化。 |
D.女人们听完祥林嫂儿子被狼吃的故事,“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说明她们对祥林嫂还有一定的同情心的。 |
A.林冲到草料场后,“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的描写,为之后草屋被雪压塌埋下了伏笔。 |
B.林冲出去沽酒前,“将火炭盖了”“把草厅门拽上”“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的细节,主要表现他隐忍与苟安的性格特点。 |
C.小说多处对火的描写,别具匠心:先写老军向火,再写林冲生火、盖火,接着写草场寻火。前后相映,堪称绝妙。 |
D.小说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风雪”既写天气的恶劣,也暗指当时社会政治环境的黑暗。 |
4.“无巧不成书”是小说创作的一个定律。《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可以说是“巧合”的典范。如“林冲被发配沧州,沧州城里有他一个施过恩的李小二,巧得很”,试着举出节选部分3处“巧合”,并简要概括其作用。
采薇(节选)
鲁迅
伯夷叔齐讨着饭,晓行夜宿,终于到了首阳山。山确是好山,不高不深,没有大树林,不愁虎狼,也不必防强盗:是理想的幽栖之所。只见新叶嫩碧,土地金黄,野草里开着些红红白白的小花,真是连看看也赏心悦目。他们满心高兴,用拄杖点着山径,一步一步挨上去,找到上面突出一片石头,好像岩洞的处所,坐了下来,一面擦着汗,一面喘着气。
太阳已经西沉,在铺好羊皮袍,准备就睡之前,叔齐取出两个大饭团,和伯夷吃了一饱。这是沿路讨来的残饭,因为两人曾经议定,“不食周粟”,只好进了首阳山之后开始实行,所以当晚把它吃完,从明天起,就要坚守主义,绝不通融了。
①山上可吃的野果子之类,一颗也找不出。叔齐只能摘了些松针做成松针面糕,端到伯夷的面前。
伯夷一面吹,一面拗,终于拗下一角来,连忙塞进嘴里去。
他愈嚼,就愈皱眉,直着脖子咽了几咽,倒哇的一声吐出来了,诉苦似地看着叔齐道:
“苦……粗……”
叔齐抖抖地也拗了一角,咀嚼起来,可真也毫没有可吃的样子:苦……粗……
叔齐一下子失了锐气,坐倒了,垂了头。然而还在想,②挣扎地想,仿佛是在爬出一个深潭去。爬着爬着,只向前。终于似乎自己变了孩子,还是孤竹君的世子,坐在保姆的膝上了。这保姆是乡下人,在和他讲故事:黄帝打蚩尤,大禹捉无支祁,还有乡下人荒年吃薇菜。
他又记得了自己问过薇菜的样子,而且山上正见过这东西。他忽然觉得有了气力,立刻站起身,跨进草丛,一路寻过去。
果然,这东西倒不算少,走不到一里路,就摘了半衣兜。
他还是在溪水里洗了一洗,这才拿回来;还是用那烙过松针面的石片,来烤薇菜。叶子变成暗绿,熟了。但这回再不敢先去敬他的大哥了,撮起一株来,放在自己的嘴里,闭着眼睛,只是嚼。
“怎么样?”伯夷焦急的问。
“鲜的!”
两人就笑嘻嘻地来尝烤薇菜;③伯夷多吃了两撮,因为他是大哥。
他们从此天天采薇菜。先前是叔齐一个人去采,伯夷煮;后来伯夷觉得身体健壮了一些,也出去采了。做法也多起来:薇汤、薇羹、薇酱、清炖薇、原汤焖薇芽、生晒嫩薇叶……
首阳山上是有人迹的,伯夷的脾气又有些改变,从沉默成了多话。也许是因为一时高兴,或者有人叫他老乞丐的缘故罢,他竟说出了他们俩原是辽西的孤竹君的儿子,他老大,那一个是老三。父亲在日原是说要传位给老三的,一到死后,老三却一定向他让。他遵父命,省得麻烦,逃走了。不料老三也逃走了。两人在路上遇见,便一同来找西伯——文王,进了养老堂。又不料现在的周王竟“以臣弑君”起来,所以只好不食周粟,逃上首阳山,吃野菜活命……等到叔齐知道,怪他多嘴的时候,已经传播开去,没法挽救了。但也不敢怎么埋怨他;只在心里想:父亲不肯把位传给他,可也不能不说很有些眼力。
叔齐的预料也并不错:这结果坏得很,不但村里时常讲到他们的事,也常有特地上山来看他们的人。有的当他们名人,有的当他们怪物,有的当他们古董。甚至于跟着看怎样采,围着看怎样吃,指手画脚,问长问短,令人头昏。而且对付还须谦虚,倘使略不小心,皱一皱眉,就难免有人说是“发脾气”。
有一天,他们俩正在吃烤薇菜,忽然走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看她模样,好像是阔人家里的婢女。
“您吃饭吗?”她问。
叔齐仰起脸来,连忙赔笑,点点头。
“这是什么玩意儿呀?”她又问。
“薇。”伯夷说。
“怎么吃着这样的玩意儿的呀?”
“因为我们是不食周粟……”
伯夷刚刚说出口,叔齐赶紧使一个眼色,但那女人好像聪明得很,已经懂得了。她冷笑了一下,于是大义凛然的斩钉截铁地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在吃的薇,难道不是我们圣上的吗!”
伯夷和叔齐听得清清楚楚,到了末一句,④就好像一个大霹雳,震得他们发昏;待到清醒过来,那鸦头已经不见了。薇,自然是不吃,也吃不下去了,而且连看看也害羞,连要去搬开它,也抬不起手来,觉得仿佛有好几百斤重。
樵夫偶然发现了伯夷和叔齐都缩做一团,死在山背后的石洞里,是大约这之后的二十天……老羊皮袍却没有垫着,不知道弄到那里去了。这消息一传到村子里,又哄动了一大批来看的人,来来往往,一直闹到夜。
夏夜纳凉的时候,有时还谈起他们的事情来。有人说是老死的,有人说是病死的,有人说是给抢羊皮袍子的强盗杀死的,后来又有人说其实恐怕是故意饿死的,因为他从小丙君府上的鸦头阿金姐那里听来:这之前的十多天,她曾经上山去奚落他们了几句,傻瓜总是脾气大,大约就生气了,绝了食撒赖,可是撒赖只落得一个自己死。
于是许多人就非常佩服阿金姐,说她很聪明,但也有些人怪她太刻薄。
阿金姐却并不以为伯夷叔齐的死掉,是和她有关系的。自然,她上山去开了几句玩笑,是事实,不过这仅仅是玩笑。那两个傻瓜发脾气,因此不吃薇菜了,也是事实,不过并没有死,倒招来了很大的运气。
“老天爷的心肠是顶好的,”她说。“他看见他们的撒赖,快要饿死了,就吩咐母鹿,用它的奶去喂他们。您瞧,这不是顶好的福气吗?用不着种地,用不着砍柴,只要坐着,就天天有鹿奶自己送到你嘴里来。可是贱骨头不识抬举,那老三,他叫什么呀,得步进步,喝鹿奶还不够了。他喝着鹿奶,心里想,‘这鹿有这么胖,杀它来吃,味道一定是不坏的。’一面就慢慢地伸开臂膊,要去拿石片。可不知道鹿是通灵的东西,它已经知道了人的心思,立刻一溜烟逃走了。老天爷也讨厌他们的贪嘴,叫母鹿从此不要去。您瞧,他们还不只好饿死吗?那里是为了我的话,倒是为了自己的贪心,贪嘴呵!……”
听到这故事的人们,临末都深深的叹一口气,连自己的肩膀也觉得轻松不少了。即使有时还会想起伯夷叔齐来,但恍恍惚惚,好像看见他们蹲在石壁下,正在张开白胡子的大口,拼命地吃鹿肉。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作
(选自《故事新编》,有删改)
【注】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爱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
(选自《史记·伯夷列传》)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伯夷叔齐到达首阳山起笔,入题迅速,行文简捷;接着描绘首阳山之景,暗示了二人心情愉悦,和悲剧结局反差强烈。 |
B.作者不厌其烦地介绍伯夷叔齐“薇菜”的丰富做法:汤、羹、酱、焖等,表面上展现生活中的诗意,实则写出了生活的窘迫。 |
C.文章结尾处鸦头阿金姐对伯夷叔齐死因的点评,称二人“撒赖”“贱骨头”“贪嘴”“贪心”,运用对比评论,态度不言而喻。 |
D.文中运用反复手法,多次提到“不食周粟”,且配以“坚守主义”“逃上首阳山”“缩做一团”,言语郑重其事,反差效果明显。 |
A.①处叙写既表明野果可能被山居之人采摘一空,也暗示了伯夷叔齐寻找食物的艰难。 |
B.②处的动词“挣扎”和比喻,形象描绘了缺乏食物的叔齐极力寻找解决办法的迫切。 |
C.③处“伯夷多吃了两撮”,笔触细腻,实有深意,暗含了鲁迅对儒家传统伦理的态度。 |
D.④处运用比喻,形象地揭示出伯夷叔齐的心理:震惊女子的言论,羞愧自己的行为。 |
4.司马迁把《伯夷列传》摆在七十列传之首,而《采薇》(节选)并不囿于传统的对伯夷叔齐大义的赞美,符合“故事新编”讲史的意旨。请结合注释《史记·伯夷列传》选文,从叙事风格的角度简要分析这篇小说如何出“新”的。
非攻
鲁迅
墨子走进宋国国界的时候,草鞋带已经断了三四回,觉得脚底上很发热,停下来看,鞋底磨成了大窟窿,脚上有些地方起茧;有些地方起泡了。他毫未在意,仍然走。走了三天,看不见一所大屋,看不见一棵大树,看不见个活泼的人,看不见一片肥沃的田地。
“这模样了,还要来攻它!”墨子想。
待到望见南关的城楼了,突然听见一个人大叫道:“给他们看看宋国的民气!我们都去死!”
墨子知道,这是自己的学生曹公子的声音。
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在一个农家歇下来,起来仍复走。草鞋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便只好撕下一块布裳来,包了脚。远远的望见一个大汉,推着很重的小车,向这边走过来。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声“先生”,一面撩起衣角来揩脸上的汗,喘着气。
“这是沙么?”墨子认识他是自己的学生管黔敖,便问。
“是的,防云梯的。”
“别的准备怎么样?”
“也已经募集了一些麻,灰,铁。不过难得很:有的不肯,还是讲空话的多……”
墨子说:“昨天在城里听见曹公子在讲演,又在玩一股什么‘气’,嚷什么‘死’了。你去告诉他:不要弄玄虚;死并不坏,也很难,但要死得于民有利!你们仍然要准备着,不要指望口舌的成功。”
……
楚国的郢城,街道宽阔,房屋整齐,大店铺里陈列着许多好东西,走路的人,都活泼精悍,衣服也很干净。墨子在这里一比,旧衣破裳,布包着两只脚,真像一个老牌的乞丐了。
墨子辗转借问,径奔公输般寓所。公输般正捏着曲尺,在量云梯的模型。
“阿呀!墨翟!果然是你!”公输般高兴的说,“先生这么远来,有什么见教呢?”
墨子沉静的说道:“听说你造了云梯,要去攻宋。宋有什么罪过呢?楚国有余的是地,缺少的是民。杀缺少的来争有余的,不能说是智;宋没有罪,却要攻他,不能说是仁……”
“那是……”公输般想着,“先生说得很对的。”
“那么,不可以歇手了么?”
“这可不成,”公输般怅怅的说,“我已经对楚王说过了。”
墨子说,“待拿我的书来请楚王看一看。”
“你还不是讲些行义么?”公输般道,“劳形苦心,扶危济急,是贱人的东西,大人们不取的。他可是楚王呀,老乡!”
“那倒也不。丝麻米谷,都是贱人做出来的东西,大人们就都要。何况行义呢。”
“那可也是的,”公输般高兴的说,“我没有见你的时候,想取宋;一见你,即使白送我宋国,如果不义,我也不要了……”
墨子也高兴的说:“你如果一味行义,我还要送你天下哩!”
公输般更加高兴起来。他问道:“我舟战有钩拒,你的义也有钩拒么?”
“我这义的钩拒,比你那舟战的钩拒好。”墨子坚决的回答,“我用爱来钩,用恭来拒。不用爱,钩是不相亲的;不用恭,拒是要油滑的。所以互相爱,互相恭,就等于互相利。现在你用钩去钩人,人也用钩来钩你;你用拒去拒人,人也用拒来拒你。互相钩,互相拒,也就等于互相害了。”
“但是,老乡,你一行义,可真几乎把我的饭碗敲碎了!”公输般碰了一个钉子之后,改口说。
“但也比敲碎宋国的所有饭碗好。”
“可是我以后只好做玩具了。你等一等,我请你看一点玩意儿。”
不一会,公输般手里拿着一只木鹊,交给墨子,说道:“只要一开,可以飞三天。这倒还可以说是极巧的。”
“可是还不及木匠做的车轮,”墨子看了一看,就放在席子上,说,“有利于人的,就是巧,就是好;不利于人的,就是拙,也就是坏的。”
“哦,我忘记了,”公输般又碰了一个钉子,这才醒过来,“早该知道这正是你的话。”
“所以你还是一味的行义吧,”墨子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说,“不但巧,连天下也是你的了。真是打扰了你大半天,我们再见罢。”
公输般送他出了大门之后,回进屋里来,想了一想,便将云梯的模型和木鹊都塞在后房的箱子里。
墨子在归途上,是走得较慢了,一则力乏,二则脚痛,三则干粮已经吃完,难免觉得肚子饿,四则事情已经办妥,不像来时的匆忙。然而比来时更晦气:一进宋国界,就被搜捡了两回;走近都城,又遇到“募捐救国队”,募去了破包袱;到得南关外,又遭着大雨,到城门下想避避雨,被两个执戈的巡兵赶开了,淋得一身湿,从此鼻子塞了十多天。
—九三四年八月作
(选自《故事新编》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鲁迅善于写人物对话,无论是墨子与管黔敖的对话,还是墨子与公输般的对话,都传神地表现了人物的个性特征。 |
B.文中楚国的富裕与宋国的贫苦形成反差;楚国人活泼精悍、衣服干净,则是为了衬托墨子的风尘困顿、旧衣破裳。 |
C.“募捐救国队”“饭碗敲碎”等词语,饱含着丰富的生活内容,体现了这篇小说语言轻松诙谐的特点,淡化了小说的严肃性。 |
D.小说没有瑰丽诡异的想象,但行文逻辑性强,具有说服力。文中写墨子与公输般的较量,朴实无华,却极有力量。 |
3.《墨子·公输》结尾“子墨子归,过宋。天雨,庇其闾中,守闾中不内也。故曰:‘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的情节在收入人教版九年级语文下册(旧版)课文时,因与前文主旨不合而被删去。而鲁迅在《非攻》中却保留了,且描写得细致生动。鲁迅为什么要这样处理?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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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
葛亮
荣瑞红倒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夏天,蓝花楹开得正盛。黄昏时候,村里头来了一个人,敲开他们家的门。荣瑞红应了门,见是高个儿中年人,穿着青布衫子。蜡黄脸,满脸胡须。这人操官话,有两湖口音,口气温和,问荣瑞红家里头有没有要出租的屋子。荣瑞红就喊她爷爷。荣昌德老汉走出来,敲着烟袋锅,眯眼看来人胳膊底下夹着两本书,就问,先生,你是昆明城里来的教授吧?
那人点点头,说,小姓闻。荣老爹回,我们家的耳房刚租了出去。最近来我们镇上问的,都是昆明城里的教授和学生。日本人的飞机把读书人都折腾坏了。全城都在跑警报。走,我陪你去问一问。
荣老爹带着这个先生,顺着金汁河畔的小路,挨家挨户一路问过来。天擦黑了,这先生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抬头看看说,这房子好。“三间两耳倒八尺”。荣老爹说,可不,正正经经的“一颗印”。
敲开了门,一看,小院干净开阔,房子也通透。用的石材、木料都考究得很,楼板和隔墙板还未装完,眼见是新起的房子。闻先生怕人家不舍得,但还是说了来意。屋主说,好。钱不打紧,您看着给。这屋子刚建好,您不嫌弃,下周就能住进来。
闻先生看他爽快,也很高兴。屋主说,我们云南历来爱重读书人。都说昆明城里造了新大学,来了许多教授。北方要是不打仗,我们请也请不来你们。
荣瑞红才知道,这个闻先生,不是替自己找房子,是要替他们大学找个地方,盖个研究所。
要装修这个房子,镇上不缺人手。这些年,昆明城里闹得慌,人都不怕多走个十几里,往北郊来。有住下做长远打算的,也有那过一天算一天的。滇越铁路一开通,又多了来往的工人。可这闻先生,一个瓦匠窑工也不请。他和另一个姓朱的先生,撸起袖子,带着几个年轻人,自己干。
荣老汉就说,他们开不了伙。囡儿,新烧的饵块,给他们送些去。
荣瑞红就拎着一只篮子,装几只碗给他们送过去。闻先生客气,要给她钱。她躲过去。现在炭火上细细烤了,香味密密地溢出来。年轻人们不客气,拿起来就吃,不用筷子不用碗。
待装修好了,闻先生请村里的木匠刨了一块木板,刨得又平又光,他对一位青年说,怀远,去龙头村的弥陀寺,找冯先生,给咱研究所题个名。
半晌,青年回来了,说,冯先生不在,“史语所”的傅先生给题的。
闻先生便说,也好。他就拿一柄凿子,照着那题字,一点点地镌了上去。黄昏的时候,“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的牌子就挂起来了。
闻先生带着太太孩子,就在这屋子的南厢房落脚。
当晚上,闻太太将冯太太从弥陀寺请过来,说一起包饺子,庆乔迁之喜。见冯教授没有一起来,闻先生就问起所长怎么没来。冯太太就说,抱歉得很。他说近来镇上乔迁得太多,一个个贺不过来,自家人就不拘礼了。由他去吧。写他的《贞元六书》,饭也不吃。写到第四部了,说是停不下。我带了些麻花卷,刚炸出来的,你们趁热吃。
青年们都喜不自胜,说,冯师娘的炸麻花在镇上可有名着呢。冯太太摆摆手道,我是小打小闹,如今钟璞、钟越都长大了,靠他那点工资是不成了。我也是为了补贴家用,好在近旁的小学生喜欢,卖得不错。倒是梅校长家的咏华和潘、袁两家的三位太太,制的“定胜糕”名头越来越大,现在都进了“冠生园”了。
闻先生在旁边叹口气道,也真是为难您。惭愧得很,如今持家,要靠你们这些教授太太十八般武艺,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冯太太便说,我们既肯跟了你们来,这些都算不得苦。
说话间,一锅饺子翻滚上来,熟了。闻太太盛上了一大碗,看着热腾腾的水汽袅袅升起,又在屋子里头弥散开来,也很感叹。她声音咽咽地说,东奔西走这些年,囫囵总算是有个家了。
冯太太说,大普吉还住着许多人呢,都说那附近不太平,闹狼。走回城里上课都胆战心惊的。闻先生先前也是龙院村住着?
闻先生说,对,先住在惠我春家里。后来舍弟家驷来了,到大普吉,两家太挤,又搬去了陈家营。今年初,听说华罗庚在昆华农校的房子给炸了。他腿脚不方便,孩子又小,日本人飞机来了,跑不了警报。我就邀他们一家同住。
冯太太说,唉,也真是不容易。好在是过来了。
闻太太将一簸包好的饺子又下到锅里,说,你那边住得可好?等我这忙完了也去看看。冯太太说,我本来不信鬼神,可那山坡上孤零零一座庙,住着总是不踏实。我们住的北房是个仓库,东厢住一对德国犹太人,说是男的以前在德国外交部当官,被希特勒赶出来的。我们相处得不错,最近也搬走了。他们临走,把护院的狗送给我了。白天孩子上学,家里就我一个人。这个“玛丽”也算陪陪我。
闻太太说,你还是常来走动,跟我做伴,也多个照应。
冯太太叹口气道,不是我迷信。我倒听说,这村里的房子除了庙,都要请尊瓦猫,才算清净了。我刚一进门,看见你们房梁上坐了一尊,那叫个威风。
闻太太便将荣瑞红推到跟前。冯太太说,呦,这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俊俏,眼熟得很。闻太太便笑说,我们家的瓦猫啊,就是从她爷爷那请来的。荣瑞红也笑,说,这整村的瓦猫,都是我爷爷制的呢。
(选自中篇小说《瓦猫》,有删节,题目为选者所加)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那年夏天,蓝花楹开得正盛”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环境,“日本人的飞机把读书人都折腾坏了”则点出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 |
B.“挨家挨户一路问过来”,“天擦黑了”,闻先生才找到了中意的屋子,重在表现闻先生对当地建筑很了解,对住的地方很讲究。 |
C.“三间两耳倒八尺”“一颗印”“饵块”“瓦猫”等称谓,带有鲜明的地方色彩,体现出云南建筑、饮食的独特风格。 |
D.荣瑞红这一人物贯穿全文,见证了闻先生的安家过程,也领略了国难当头之时以闻先生为代表的爱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和风采。 |
A.闻先生,主要采用了正面描写的方法,从外貌、语言、动作、细节等方面入手,使闻先生这一人物形象丰满,特征鲜明。 |
B.冯先生,主要采用了侧面描写的方法,借助他人之口来展示人物形象。使冯先生如龙在云中,虽只现一鳞半爪,却见风骨。 |
C.闻太太、冯太太,主要运用了语言描写,二人的话语,风格不同,体现出性格的差异,但话语中都透露出一种身处乱世时的坚韧。 |
D.荣老爹、屋主,主要运用语言描写,话语不多,却颇具精神,从话语中能感受到两个人都热情、爽快、乐于助人,让人温暖。 |
4.“昆明本为后方名城,自日军入安南,陷缅甸,乃成后方重镇。联合大学支持其间,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西南联大教育成果辉煌,与那一大批教授、学者的努力付出分不开。从文本中涉及到的教授、学者身上,我们能体会到哪些优秀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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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六瓣梅
刘心武
他热爱文学,但从事的却是一种最不需要文学想象力的冷僻的技术工作。他很忙,没有时间阅读任何文学作品。但他会在难得的休闲时间里,同妻女侃文学。也不是对文学进行评论,而是对小说进行复述。他复述的小说,都是几十年前出版的。他的复述极有可听性,甚至可以说具有特殊的魅力。他不单是复述那些小说的情节,他会把细节、对话,乃至某些描写上的精致处,全复述出来。
他承认,他复述的某些小说,自己并没有读过。是当年他的老师复述给他的。
他在南方一处穷乡僻壤度过从少年往青年蜕变的生命阶段。他所上的那所镇上的中学根本没有成型的图书馆。但是有位曾老师,是从北京去的,曾老师的宿舍里也见不到多少书,但是曾老师肚子里有个图书馆,会把一些书的内容复述给学生。除了在课堂上复述,曾老师还常给他开小灶,复述一些小说给他听。
他长大了,要去省城上高中。他伯伯在省城工作,可以给予他经济上的资助和生活上的照顾。他还会考大学,争取考进曾老师就读过的那所大学。跟曾老师告别时并不伤感。那是在曾老师宿舍外的葫芦棚下。结出的葫芦形状很奇特,曾老师说叫做“鹤首”,仔细观赏,从下面膨胀部分往上面细长的部分去联想,确实像是鹤头和鹤喙。曾老师说要送他一件礼物。他本以为是要摘一个“鹤首”给他,没想到却是另外的礼物。什么礼物呢?复述一篇他从未听过的翻译小说。师生二人对坐在葫芦棚下的小竹椅上,他听了终生最难忘的一篇小说。
他貌不出众,却娶了一位美丽的妻子。妻子后来跟长大的女儿承认:他追求自己时最具俘获力之处,就是他对小说的复述。女儿也坦言:爱爸爸,最爱的是复述小说时的爸爸。
他的妻子从事会计工作,并不阅读文学书籍。他的女儿和他一样,选择了一种无须文学想象力的科技行业。那么多年过去,他所能复述的小说早已讲尽。但是重温熟悉的小说仍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大乐趣。有时候面对电视机,把几十个频道全搜索过,还是觉得无一可观,于是他们就关闭电视机,往往是女儿求爸爸再复述某篇精彩的小说,爸爸复述起来,当中被女儿打断:“不是这样的,那只跑过草地的狐狸是跛脚的……”爸爸就微笑:“跛脚的吗?对,跛脚狐狸它就……”虽然听过很多遍,女儿还是觉得跟才绽放的鲜花一样芬芳,而妈妈也在一旁边织毛衣边惬意地颔首……
女儿交了个男朋友。那小伙子不仅喜欢读小说,也写小说,写了就搁到网络上任人点击阅读。小伙子希望女朋友从网上在线阅读,女朋友却总让他复述。他试着复述,效果很糟。女朋友说:“你讲出来都不精彩,读起来能有味吗?”小伙子就说:“讲和写,听和看,是不能互相取代,也无法类比的。”
他女儿从网上下载了小伙子的小说,读过以后复述给爸妈听,爸妈很满意。“其实他写得很臭!”女儿说。“真的吗?”妈妈不信。
有一天小伙子跟他女儿说:“你爸给你们讲的,有的是经典,有的算得精品,有的只不过是他个人偏爱。”他听女朋友把从未来岳父那里听来的几篇小说复述给他以后,到网上去搜,没搜出来,就跑到图书馆去借,借到了一篇,印在一本很久没有再版的老书里,那本相当厚的书当年定价居然是0.68元。小伙子把那本书呈现在女朋友面前,拍着封面说:“你自己看吧!人家写的跟你爸和你的复述不对榫啊!”
他女儿翻书细读,读完发愣。后来想办法借到不少旧书。书里的小说,跟爸爸的复述,差别都不小。简单来说,是他的复述,似乎更精彩,所增添的,所省略的,所夸张的,所渲染的,所回避的,所凸显的,似乎都是写那小说的作家——有的是人类公认的文学大师——该那么写而竟没那么写的。
女儿把这个发现告诉妈妈,谁知妈妈早就晓得:“梅花只有五个花瓣,你爸开的是六瓣梅。他不过是给亲人讲讲,算不得问题。不仅不是问题,实话对你说吧,我当年相中他,这么多年喜欢他,能开六瓣梅,是个关键哩!”
不久前曾老师故去了,曾老师儿子根据父亲生前的嘱咐,给他寄来了一个“鹤首”葫芦,上头刻着这样的句子:“不必去当优秀的作家,却一定要当优秀的读者。”
文本二:
法国作家法朗士在《乐园之花》中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书是什么?主要的只是一连串小的印成的记号而已,它是要读者自己添补形成色彩和情感,才好使那些记号相应地活跃起来,一本书是呆板乏味,还是生气盎然,情感是热如火,还是冷如冰,还要靠读者自己去体验。或者换句话说,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是魔灵的手指,它拨动我们脑纤维的琴弦,而激发出来的声音却与我们心灵相关。”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他”复述的都是几十年前出版的作品,只有在旧书里才能找得到,这与“他”工作很忙、没有时间阅读任何文学作品的生活状况是呼应的。 |
B.“他”与曾老师告别时并不伤感,原因可能是“他”要去更广阔的天地发展,正对未来满怀憧憬,还可能是“他”和曾老师在精神上并未分离。 |
C.镇上的中学里没有成型的图书馆,曾老师是从北京来的,相当厚的书当年定价居然是0.68元,作者写这些内容的意图是交代时代背景。 |
D.女儿把男友创作的小说复述得令爸妈很满意,翻完旧书之后认为爸爸的复述更精彩,都表明女儿已经是曾老师所说的“优秀的读者”。 |
A.小说以“六瓣梅”为题,不仅以“六瓣”之奇特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而且与作品的相关情节照应,并形象地表达了作品的主题。 |
B.小说之所以读起来流畅自然,除了因为叙事的严谨缜密、语言的洗练明快,还因为在所有的情节转换之处都有承上启下的句子。 |
C.小说在进行人物刻画时,不涉及外貌描写,这可让读者更加关注人物的性格、情感以及才能等,从而帮助读者更深入地了解人物。 |
D.“他”与曾老师告别时,以为会被赠“鹤首”而未得,结尾处却获赠“鹤首”,情节曲折有致,而“鹤首”上的赠言又有卒章显志之效。 |
4.文本二中法朗士的观点在文本一中是如何体现的?请简要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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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 毛
汪曾祺
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她靠给学生洗衣服、拆被窝维持生活。每天大盆大盆地洗。她在门前的两棵半大榆树之间拴了两根棕绳,拧成了麻花。洗得的衣服夹紧在两绳之间,风把这些衣服吹得来回摆动,霍霍作响。大太阳的天气,常常看见她坐在草地上(昆明的草多丰茸齐整而极干净)做被窝,一针一针,专心致志。
学生叫她文嫂,她管学生叫“先生”。时间长了,也能分得出张先生,李先生……但是,没有一个先生知道文嫂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一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人很老实。虽然没有知识,但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
文嫂养了二十来只鸡。这些鸡都长得极肥大,很肯下蛋。隔多半个月,文嫂就挎了半篮鸡蛋,领着女儿,上市去卖。蛋大,也红润好看,卖得很快。回来时,带了盐巴、辣子,有时还用马兰草提着一块够一个猫吃的肉。
文嫂的女儿长大了,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司机。这司机是下江人,他来看过老丈母,每次回来,会给文嫂带点曲靖韭菜花,贵州盐酸菜,甚至宣威火腿。下江人女婿答应养她一辈子。文嫂胖了。
文嫂生活在大学的环境里,她隐隐约约地知道,那些“先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但联大的人都有点怪,如今且说一个人。
此人姓金,名昌焕,是经济系的。其怪异处不胜枚举,总括起来有三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一块肉。他在他的床上拉了几根铁丝,什么都挂在这些铁丝上,领带、袜子、针线包、墨水瓶……他每天就睡在这些丁丁当当的东西的下面。学生离不开纸。怎么穷的学生,也得买一点纸。金先生从不花这个钱。为什么要花钱买呢?纸有的是!联大大门两侧墙上贴了许多壁报、学术演讲的通告、寻找失物的启事,形形色色、琳琅满目。这些启事、告白总有一些空白的地方。金先生每天晚上就带一把剪刀,把这些空白的地方剪下来,并把这些纸片,按大小纸质、颜色,分门别类,裁剪整齐,留作不同用处。他每晚都开夜车。开夜车伤神,需要补一补。于是他按期买了猪肉,切成大小相等的方块,借了文嫂的鼎罐(他借用了鼎罐,都是洗都不洗就还给人家了),在学校茶水炉上炖熟了,密封在一个有盖的瓷坛里。每夜用完了功,就打开坛盖,用一只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然后,躺在丁丁当当的什物之下,酣然睡去。因此,同屋的那位中文系夜游神送给他一个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可是金先生倒不在乎,他很快就要毕业了,并已经在重庆找好了事,就要离开西南联大,上任去了。
这时,文嫂丢了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这三只鸡不是一次丢的,而是隔一个多星期丢一只。早上开鸡窝放鸡时还在,晚上回窝时就少了。文嫂到处找,也找不着。她又不能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一个大学里很不合适,只是一个人叨叨:“我口乃(的)鸡呢?我口乃鸡呢?……”
文嫂出嫁的女儿回来了。文嫂吓了一跳:女儿戴得一头重孝。她明白出了大事了。她的女婿从重庆回来,车过贵州的十八盘,翻到山沟里了。女婿的同事带了信来。母女俩顾不上抱头痛哭,女儿还得赶紧搭便车到十八盘去收尸。
女儿走了,文嫂失魂落魄,有点傻了。但是她还得活下去,还得过日子,有很多先生都毕业了,要离开昆明,临走总得干净干净,来找文嫂洗衣服,拆被子的多了。有的先生要走了。行李收拾好了,总还有一些带不了的破旧衣物,这些先生就把文嫂叫了来,随她自己去挑拣。挑完了,文嫂必让先生看一看,然后就替他们把宿舍打扫一下。
金昌焕不声不响地走了。二十五号的朱先生叫文嫂也来看看,这位“怪现状”是不是也留下一些还值得一拣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金先生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王国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跟文嫂借用的鼎罐。文嫂毫无所得,然而她也照样替金先生打扫了一下。她的笤帚扫到床下,失声惊叫了起来:床底下有三堆鸡毛,一堆笋壳色的,一堆黑的,一堆芦花的!
文嫂把三堆鸡毛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啊呀天呐,这是我的鸡呀!我口乃笋壳鸡呀!我口乃黑母鸡,我口乃芦花鸡呀!……”
“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风里来雨里去呀,我的命多苦,多艰难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口乃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她好像要把一辈子所受的委曲、不幸、孤单和无告全都哭了出来。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汪曾祺晚年写《鸡毛》,所写是他早年就读西南联大的见闻,小说有对青年及其成长的历史性反思,又有其深刻的现实性。 |
B.《鸡毛》通过再现两个人生轨迹并不相同的人物偶有的生活交集,写出了市井百姓生活的原味,并以此探触了真实的人性。 |
C.文嫂尊称学生为先生,而“先生”并不知道文嫂的身世,金昌焕甚至还偷吃文嫂的鸡,作者用点面结合的方式说明联大学生冷酷无情,自私自利。 |
D.小说篇幅虽短小,却对挣扎于社会底层的文嫂的生活,以及他经历苦难、消解苦难的方式有独到的洞察与理解。 |
A.《鸡毛》以笔记散文的格调讲述故事,作者信手拈来日常生活的细节,表现了人物最真实的性情及心理,一如行云流水,全无滞碍。 |
B.《鸡毛》里文嫂是串联全篇的人物,小说先刻画出文嫂勤苦持家且洁身自好的性格特点,再在强烈对比色彩中,引出金昌焕这号人物。 |
C.《鸡毛》看似并无贯穿小说始终的线索,名为《鸡毛》仅在结尾处写三堆不同色的鸡毛,刚提及便收场,却是刻画人物最重要的一笔。 |
D.《鸡毛》用透亮笔调写文嫂的善;用暗讽手法写金昌焕的恶,厌憎他的抠门、损人利己,但肯定他的从不花钱买纸,并无揶揄的成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