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逃跑
铁凝
二十多年前,老宋从北部山区来到这个城市,这个剧团。
老宋在团里的任务是传达、收发,兼烧开水锅炉。每天,锅炉不仅定时定点烧开,温度也绝对可靠。那时,老宋还会站在当院,亮起大嗓喊几声:“老师们,水开了!”老宋将全团干部、演员、职工家属统称为老师。演员听了高兴,领导和职工家属也不会挑礼。
老宋并不是一个喜爱喧闹的人,他的语言似是很金贵的,不像他的两条腿那样勤快。每天,他按时出入各个办公室分发报纸、杂志、信件。他步履轻捷,悄无声息,把报纸、杂志分送给该送的人,从未出过差错。除了分内的事,分外的事也没少做。
团里唱小生的老夏是老宋的好友。他只向老夏说一些家事。他那嫁了人的闺女,嫁的是一个更穷的地方的懒人。前几年那人忽然扔下老宋的闺女和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闺女的日子很难,处处得老宋接济。
光阴像箭一样。
老夏要退了,老宋也更老了。他走路不再是快步,有点拖着腿的样子。当他走过来,人还没到眼前,你就能听见鞋底蹭着地面的嚓嚓声。他的记性也差了,有时候会把张三的信送到李四的办公室去。但剧团没有辞退他。
直到有一天,老宋的腿不争气地真出了大毛病。从前老夏替老宋瞒着,现在是瞒不过去了。老夏用自行车驮着老宋去了医院,医生为老宋检查后说尽快手术吧,保腿要紧。老宋问手术得多少钱,医生说,一万五左右。老宋对老夏说,咱们回去吧。他全部的积蓄连一百五十元也不到。
老夏走家串户,挨门敛钱,共筹集到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二元人民币。为此,他专门找到现任团长一道去给老宋送钱。一来显得郑重,二来也算有个旁证。
老宋一夜没睡,他数了一夜钱。他一张一张地抚摩,一张一张地在灯下照,一张一张地把鼻子凑上去闻。一些新钱嘎巴嘎巴响得很脆,一些旧钱散发着微微辛辣的油泥味儿。或者黏黏的霉潮气。即便一张两块钱的旧票,压在掌上也是沉甸甸的。
老宋数完钱就开始想心事,他想,难道他的腿真有病吗?难道他真的要把刚刚数过的这些都扔给医院吗?想着想着,他决心不再相信这条腿是条病腿。为证实自己的见解,单用那病肿的左腿撑起全身的重量,他竟然站住了。他又做了几下其它动作,居然也做出了。接着他想起演员,练功时做出的高难动作,他依次模仿起来。直到稀里哗啦掉在地上,一个形容才确凿地来到他的脑海:这哪儿还是一条腿啊,分明是一条烂冬瓜。
传达室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老宋就从这个剧团和这个城市消失了。
老夏终于气愤起来,团里的老师们也气愤起来。他们那一片爱心呢?他们的钱是血汗钱!尤其让老夏不能容忍的是,人们纷纷在他面前发些抱怨,好像是老夏骗了大伙儿的钱,并且协助了老宋的逃跑。
老夏想起当年老宋来团是靠了一个住在本市的亲戚的介绍。找到那亲戚后,那人说,老宋回老家第二天就去把腿锯了,两千不到。剩下一万多又有什么不好?又是穷闺女,又是穷外孙。老夏愤怒难平。疑惑难平。
不久,团里有人从北部山区演出回来,告诉老夏说在一个旅游景点看见老宋了,老宋坐在一个小铁皮房里卖胶卷。老夏决心去亲眼目睹那逃逸的老宋之现状,让他尴尬、难堪和愧疚。
他很快就发现,在一个小铁皮屋子旁边,老宋拄着双拐,左腿那儿空着。老夏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一时竟想不好到底该不该去和老宋打招呼。
老宋也看见了老夏,顿时木呆呆地愣在那里。突然间,老宋撒腿便跑,他那尚是健康的右腿拖动着全身,拖动着双拐奋力向前,他佝偻着身子在游人当中冲撞,如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他跳跃着直奔一条山间小路而去,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有删改)
文本二:
文学伦理和生活伦理是两个不同的范畴。生活伦理是对人或事做出道德评判,能够表明主体一定的道德倾向;而文学伦理呈现的情况就比较复杂,创作主体的道德倾向可以是明确的,当然更可以是模糊的,甚至不做道德判断或无法做道德判断还可能是最好的。因为文学伦理关注的是个体生命在历史长河中的生存故事和心灵的细微颤动。“叙事伦理学不探究人的生活应遵循的基本道德观念,而是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出关于生命感觉的问题,营构具体的道德意识和伦理诉求。”
新世纪带给作家对生活和艺术新的思考,他们突破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用一种全新的叙事伦理塑造人物,作者和读者都无法评判人物是非,不是不做判断而是无法做出判断。作者不是从传统道德的角度揭示这些人物的不道德,而是从文学伦理出发,关注每个人的生命故事。
(节选自吴玉杰《新世纪中短篇小说的叙事伦理》)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使用了白描手法,简要地勾勒出了老宋的性格特征:虽不善言谈,但勤快可靠,且待人有礼。 |
B.老宋向老夏讲述自己的家事,重点谈到了他女儿的遭遇。这一段情节为后文老宋的选择提供了合理性。 |
C.在老宋年纪大腿脚不便后,剧团对老宋的态度是很包容的,不仅没有辞退他,反而积极帮他凑钱治病。 |
D.老夏费力寻找逃跑了的老宋,一方面是因为不能接受老宋骗自己,另一方面是他得给捐钱者一个交代。 |
A.一万五千多块钱,老宋数了一整夜,这一情节背后的合理性在于:捐款额老宋前所未见,且很多是零钱。 |
B.排比手法的运用,强调了老宋对每一张钱币都无比珍惜,而夸张手法则使钱币承载的深情厚谊凸显出来。 |
C.捐款的钱足够治病了,老宋却“决心不再相信这条腿是条病腿”,这表明他已经想好如何使用这笔钱了。 |
D.老宋尝试使用左腿做一些由易而难的动作,成功的部分源于精神力量,而惨败则让他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
4.请结合文本二中“创作主体的道德倾向可以是明确的,当然更可以是模糊的,甚至不做道德判断或无法做道德判断还可能是最好的”这一句话,赏析铁凝的《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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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冬风送暖
铁凝
那年小暖儿十五岁,第一次来到城里,帮着作家肖娴带孩子。
肖娴和小暖儿一直处得很好,这融洽的关系一半是靠了肖娴的耐性,一半是靠了小暖儿的勤快和馋嘴。
小暖儿常常是刚刷洗完碗筷,就又怯生生地走到肖娴跟前说:“我想再吃块饼。”
“这……还用问吗?随便吃好了。碗橱里还有两块煎带鱼,一起吃掉吧。”小暖儿兴高采烈地向厨房奔去,嚷着:“我就爱吃大鱼大肉。”
在大鱼大肉里,小暖儿最爱吃的就是带鱼。她说那东西又香又好择刺。除了鱼、肉,凡是没吃过的,小暖儿都想方设法尝几口,包括宝宝的牛奶和肉松。肖娴几次撞见她在喂宝宝吃饭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把小勺送到自己嘴边。她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去吸吮着、品尝着。从小暖儿的神情里,肖娴没有想到“贪”“馋”这些字眼,反而想来了“虔诚”和“郑重”这些形容词。由那种神情,她还注意到小暖儿腕上那副绽出旧棉花的袄袖。
晚上,肖娴翻出一件穿过的花棉袄送给小暖儿。小暖儿换上花棉袄便给娘写起信来。可她只读过四年小学,写信时总是提笔忘字,常常拿着信纸请教肖娴。笔画简单的,她能按照肖娴写下的照写上去;笔画复杂的,就空出来让肖娴给填。一次,她伸过信纸让肖娴给她填一个“随便”的“随”字。肖娴填上了。那信上说:“……你们保准谁都想不到,我在这儿能随便吃!”
在肖娴家里,吃可以随便,时间却分配得严谨、苛刻。肖娴不仅对自己,对小暖儿也一样。半年之后,当小暖儿不再为能“随便吃”而兴奋时,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女主人对时间的珍惜了。小暖儿时常听见她说:
“我希望你一刻钟之内能回来。”
“十分钟以后提醒我听英语讲座。”……
小暖儿从女主人那里懂得了什么是时间。在村里是不讲时间的,只有“工夫”。“抽袋烟的工夫”“吃顿饭的工夫”……天擦黑就吃饭,吃了饭就钻被窝,冬天睡的工夫长,夏天睡的工夫短,没人拿“一刻钟”甚至“几分钟”来要求你什么。小暖儿开始只觉得时间新鲜,后来才忽然觉得这十五年来她丢了很多时间,而那时间都是丢在了工夫里。
时间既不滞缓又不匆忙地在小暖儿的生活里掠过,小暖儿在时间里度过了两年。这时小暖儿的哥哥忽然来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叫她回去。哥哥说这两年村里变化很大,小暖儿家承包了两片儿责任山,家里活儿多人手不够。“希望你在短时间内考虑一下。”小暖儿读着信,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哥哥竟然也学会说“时间”了。
也是受了“时间”的吸引,小暖儿决定回村。临走肖娴给小暖儿带了一套初中课本,还给她带了一沓崭新的人民币。那年小暖儿十七岁。
两年后,一个有风的冬夜,肖娴正在灯下抄稿子,有人敲门。
她打开门,眼前站着一个高个子姑娘,是小暖儿,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枣红色尼龙绸棉袄。肖娴简单问过她家里的近况,就去张罗做饭。当然她首先想到的还是“大鱼大肉”,今天正好买到了带鱼。肖娴给小暖儿端汤、递菜,希望从小暖儿脸上看到她过去对食物那种虔诚的神情。但肖娴很失望,职业的敏感还使肖娴从小暖儿的眼光里觉察到几分过去从未有过的忧郁。
“肖大姐,还叫我住这儿吧。”
“你是说……”小暖儿这个意外的请求,到底使肖娴迟疑了起来,她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小暖儿放下筷子,从棉袄兜里掏出一个叠得像火车票一样大小的纸片,递给肖娴。那是一则广告,省城一个女子职业学校的招生广告。
“我想就住在你们家。要是学校不收我,我就跟你学作文,我手里有钱。”小暖儿说着拉开包,麻利地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摆在肖娴面前。“这是三百块,学校不收我,我就交给你,也算学费。”
肖娴不知所措了。
现在肖娴不了解小暖儿是否有条件进那个职业学校,但她还是把小暖儿领进了几年前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小房间。
小暖儿很快就睡着了。肖娴又拿起小暖儿带来的那一小块报纸。由于反复摩挲,它的质地已经变得松散,纸面泛起的绒毛遮掉了许多铅字。
肖娴眼前又横起了那些逶迤的山梁。
1984年10月(有删改)
文本二:
铁凝山村小说的时空叙事(节选)
周雪花
铁凝的小说关注山村的现代化之旅,并对其留下了追问与反思。
在铁凝的山村小说中,空间是一个具有恒定性又富于变化性的广阔区域。它的恒定性表现为大山固有的自然风光,其变化性在于不同的历史时期,大山所具有的美学和社会功能。在80年代的历史与文化语境中,大山是自然存在,以原始的沉默和静美与山民互为观照。这时的空间毗邻关系为:大山——山村——山里人——山里的民风民俗。这种毗邻关系形成了前工业时代的田园诗风情。
铁凝无意将山村绘制成一个纯粹的与世隔绝的静默的自足体,在铁凝的笔下,现代的生活方式、现代的价值理念已经在不知觉中进入了大山。现代文明的进入首先表现为现代时间的进入。田园诗绵长而回环的时间被来自城市的钟表的精确时间所分割和修正,时间刻度改变着山里人的生活节奏,也终将改变他们的生活、思维方式。以快速的叙事时间节奏表现现代文明对山村的进入以及对山里人造成的视觉和心理冲击是她的小说最为深刻之处。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中前后两次出现与“信”有关的情节,前者表现了小暖儿到肖娴家后生活上的自在满足,后者则推动了作品情节的发展。 |
B.肖娴在小暖儿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是关爱小暖儿的女主人、小暖儿成长的影响者,也是小暖儿及其家乡变化的见证人。 |
C.文本一通过对小暖儿带来的那一小块报纸的细致描绘,暗示出小暖儿内心对是否上学这件事比较犹豫,还割舍不了美好的家乡。 |
D.用较短篇幅写出小暖儿帮肖娴带孩子和决定回村的重要人生经历,是文本二中“快速的叙事时间节奏”在文本一中的具体表现。 |
3.文本二认为“铁凝的小说关注山村的现代化之旅,并对其留下了追问与反思”。文本一是怎样体现这一点的?请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小嘴不停
铁凝
①临近春节的酒店,到底比往常显得亢奋。散客已经不多了,年终的各类会议开始在这里爆满。包老太太也是这酒店的来客之一,她来参加一个表彰会。本来,春节近了,能不出门的人就不愿意出门了。况且包老太太年逾七十,丈夫户老先生还躺在医院里。可是,包老太太来了。
②这样,乘坐了三个小时火车的包老太太走进酒店,神采奕奕的包老太太找到自己的房间,正摸索着去开门廊灯,就听“避”的一声台灯亮了,原来桌前坐着一个人,这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包老师”。
③包老太太走到桌前,借着台灯一看,原来是小刘啊,从前跟她学过化妆的,后来到省里发展,现在自己开了服装公司,在当地个体私营企业主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呢。小刘说话,用的是气声,受了这气声的传染,包老太太便也压着嗓子与小刘寒暄,但这种竭力控制音量的语言方式让包老太太很别扭,特务接头对暗号似的。桌前的小刘看出包老太太的疑惑,她说这张床上睡着她女儿,女儿学校已经放假,不愿一个人在家,就跟了她到会上来住,女儿3岁那年丈夫就和她离了婚,从那时到现在,她们娘儿俩一天都没有分开过。
④小刘这番话缓解了包老太太心里的不痛快,她最听不得别人的苦事,特别是离婚一类的事。她就没有离过婚,在经营家庭的技术上,她可算个成功者。成功的包老太太现在与有着不成功婚姻经历的小刘母女住在了一起,最初的不痛快之感终于因小刘婚姻的失败而调转了方向,她变得放松了踏实了。
⑤包老太太向小刘透露说,其实户老先生从三十岁起就向她提出过离婚。包老太太敢把这种消息透露给小刘,并非她的一不小心,相反,这是她经历了半生风雨之后的心中有数,捍卫婚姻大功告成之后的胸有成竹。她敢说起户老先生曾经提出过离婚,就说明她已确定眼下的户老先生再也不会向她提出离婚。那时候,户老先生三十岁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户老先生的职业不比她低,也决不比她高,他供职于当地一所大学的总务处。有一天,他平白无故地就对她说,我想跟你谈谈,我想和你离婚。
⑥时年三十岁的包老太太,虽已生育了两个孩子,可依旧娇小玲珑,眉黑唇红,她有哪点配不上一个大学总务处的一般职员呢。若论社会表现和治家能力,包老太太还略胜一筹。户老先生从年轻起就体弱多病,肝炎,肺炎,胸膜炎,气管炎……一年有三个月住在医院里,这样的一位先生,有什么资格向包老太太提出离婚呢。可是户老先生提出了,包老太太也听见了。包老太太想,他这是不爱她了。那么,她爱他吗?或者她也说不上爱他,她爱的是自己的婚姻本身。谁想动摇她的婚姻,她便决不示弱。于是,在沉默了一个小时之后,包老太太对户老先生说,她不能同意户老先生的想法,因为,因为户老先生对她太好了,那千百样的好啊,足够她两辈子受用。假如现在他们离婚,可叫她到哪儿去寻找这么好的好人呢!
⑦这样的开场白,倒是让户老先生没有料到。他以为——照常规,至少包老太太会吃惊,会悲切,继而愤怒,继而声讨他的薄情,他的寡义,他的不负责任,他的不知深浅,他的太拿着自己当块香饽饽……包老太太却不按常规,她从另一条道上来了,她把他说成了一块香饽饽。她说到他对她的关心,他对她的体贴,他对她的体贴加关心或者关心加体贴。某次她去副食店排队买春节凭票供应的排骨,排到天黑还不见回家,他就站在家门口的雪地里等她一个小时,等得棉鞋都湿透了脚上尽是冻疮啊——还有,他这人虽然话不多,从来他就话不多,可那绝不是对她的冷淡对她的漠不关心,那纯属性格所致,因为她从他看她的眼神儿里能悟出他对她的惦记他对她的心疼,一个眼神儿足足赛过一万句甜言蜜语,一万句!这样打着灯笼难找的男人怎么可能向她提出离婚呢,那是不可能的,该不是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吧,那样可就太让她无地自容了,做得不够的是她本人。……包老太太小嘴不停地历数着属于户老先生的那些“莫须有的美名”,也不知是在夸他还是在臊他。可是,这“美名”的力量是既突然又密不透风,噎得人喘不过气,他一时就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了,包老太太初战告捷。第二年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
⑧床头灯下的小刘,被包老太太的讲述弄得越发没了睡意,只觉得对面床上的这位老太太实在不简单,就这么一下子,一辈子都牢靠了。包老太太说,她四十年间最怕听见的一句话就是户老先生对她说“我想跟你谈谈”,但她也积累了一点经验,每回听他说到“我想跟你谈谈”,她就立刻拿话把下半句挡回去。
⑨小刘又作感叹了:把一个人喉咙里的一句话扼杀四十多年,那该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和多么坚韧的神经。可见包老太太这两样全不缺少。三十岁那次的谈判若说是即兴的救急,三十岁之后的所有抵挡便可称作是持久的战略了。包老太太用多于常人几千倍的话语灭了户老先生一条小小的喉呢。她的那些话,像机关枪,像迫击炮,像年节的响鞭,像春日的花骨朵,像漫天的鹅毛雪片,像感伤的沥沥秋雨,像老娘儿们的饶舌,像小姑娘的俏皮……都是些好言好语,美哉善哉!她不仅把它们滔滔滚滚奉献给户老先生本人,她还把它们传递给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再由那些有关的人传递给他本人。
⑩这时候,包老太太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哪个子女的声音,告诉她说户老先生又一次大面积心梗,很危险。当晚包老太太就直奔了火车站。户老先生就在包老太太那天深夜回家途中悄然离世。包老太太在用洗洁精刷洗他临终前一直使用的一只搪瓷口杯时,觉出杯底有点硌手。包老太太将杯子翻个底朝上,只见杯底上贴着一小块橡皮膏——护士输液时固定针头的橡皮膏吧,橡皮膏上有一行圆珠笔小字:我想和你离婚。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在叙述故事情节的过程中常常插入议论,使读者从小说情节的叙述中暂时脱离出来,引发读者的思考。 |
B.小说第⑧段通过小刘的视角观察包老太太,包老太太靠着自己的小嘴就有了牢靠的婚姻,小刘很是钦佩她。 |
C.当得知小刘离婚,独自带女儿生活时,包老太太充满怜悯之心,她想通过自己的经历来帮助小刘获得更好的婚姻。 |
D.小说尽管对户老先生没有过多的正面描写,但我们可以从包老太太的言语中感受到户老先生在婚姻中并不幸福。 |
3.小说突转式的结局令人意犹未尽,请根据你的分析和理解,续写小说的结尾。
暮鼓
铁凝
日落之后,天黑以前,她要出去走路。一天的时光里,她尤其喜欢这个段落。日落之后,天黑以前,是黄昏。
她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换上走路的鞋,出了家门。她有些自嘲地暗想,她要保持整体的青春感。至于下巴的松懈或者鼻梁旁边的几粒雀斑,其实无碍大局。当一个六十岁的女人敢于穿着质地柔软、裤角裹腿、裤裆却突然肥坠以模糊臀部的哈伦裤出行时,谁还会注意她脸上的雀斑呢?
她走上柿子林边的这条小马路时,发现马路对面,一个老者几乎正和她齐头并进。老者拖着一把平头铁锨,铁锨和柏油路面摩擦出刺拉、刺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噪音。他为什么不把铁锨扛在肩上呢?她心里有点抱怨,由不得偏过脸扫了一眼老者——这老头!她心说。
路灯及时地亮起来,在她斜后方的老头停住脚,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柴,仿佛是路灯提醒了他的抽烟。他将铁锨把儿夹在胳肢窝底下,腾出手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借着路灯和老头点烟的那一忽儿光亮,她看见老头的齐耳短发是灰白色的中分缝,皱纹深刻的没有表情的脸木刻一般。他咳着喘着向路边半人高的冬青树丛里吐着痰,确切地说,是向那树丛吼着痰,费力地把喉咙深处的痰给吼出来。那吼是疙疙瘩瘩低沉、粗砺的吼,犹如老旧的轮胎隆隆碾轧着碎石。
她闻见一股子花椒油炝锅的白菜汤味儿,网球馆工地正在开饭。她看见一个体型壮实的工人正朝她和老头这边张望,望了一阵,就扑着身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当他和他们相距两三米的时候,她看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听他急切地高喊起来:“妈!妈!”他喊着“妈”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路上没有别人。他是在喊她吗?他错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或者她竟然很像这位施工队成员的妈?
这个端着空饭盆的年轻工人,就见他很确定地走到老头跟前,从他手里接过铁锨,又叫了一声“妈”,他催促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老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急不火的,由着儿子接过了铁锨。
她从年轻人浓重的中原口音里,听出焦急和惦记。他的头发落满了白灰和水泥粉末,接近了老头——不,应该是他的妈那齐耳乱发的颜色。
那么,他没有把身穿哈伦裤的她错认成自己的妈,他是在管那老头叫“妈”;那么,她一路以为的老头并不是个老头,而是个老太太,是——妈。
年轻人扛着铁锨在前,引着他的妈往一盏路灯下走,那儿停着一辆为工地送饭的“三马子”,车上有一笸箩馒头和一只一抱粗的不锈钢汤桶,白菜汤味儿就从这桶里漾出。母子二人舀了菜汤,每人又各拿两个大白馒头,躲开路灯和路灯下的“三马子”,找个暗处,先把汤盆放在地上,两人就并排站在路边吃起晚饭。
她佯装在近处溜达,观察着从容、安静地嚼着馒头的这对母子,怎么看也更像是一对父子。路边的年轻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从地上端起妈那份菜汤递到她手上。妈吃完馒头喝完汤,拍打拍打双手,在裤子两侧蹭蹭,从肥大中山式上衣的肥大口袋里掏出两只壮硕的胡萝卜,递给儿子一只,另一只留给自己,好比是饭后的奖赏。
她看见儿子拿着萝卜,和妈稍做争执,要把自己手中那个大些的塞给妈,换回妈手里那个小一点的。妈伸出举着萝卜的手挡了挡儿子,便抢先咬下一大口,很响地嚼起来。儿子也就咬着手中那大些的萝卜,很响地嚼起来。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和一股脆生生的精神劲儿,让她想起在她的少年时代,夜晚的交通警察手中那发着荧光的指挥棒。
会所传来一阵鼓声,是某个庆典或者某场欢宴开始了。会所的承包商早年是太行山区农民鼓队的鼓手,村里的喜事,镇上县上的赛事都少不了那鼓队。如今他将一面一人高的牛皮大鼓引进美优墅会所金碧辉煌的大堂,屏风似地竖在一侧,让擂鼓成为一些仪式的开场白,让仪式中身份最高的人手持鼓槌击鼓,如同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鸣锣。
她对会所的鼓声并不陌生,她和家人都在会所举办或者参加过这种仪式。虽然,和旷野的鼓声相比,圈进会所的鼓声有点喑哑,有点憋闷,好比被黑布蒙住了嘴脸的人的呐喊。但鼓声响起,还是能引人驻足的。她望望那路边的母子,他们仍然站在黑暗中专注地嚼着胡萝卜,对这近切的鼓声充耳不闻。
她迎着鼓声往回家的路上走,尽可能不把自己的心绪形容成无聊的踏实。也许鼓声早已停止,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世间的声响里,只有鼓声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
(2015年荣获首届《作家》“金短篇”小说奖,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她”是一位城市的暮年女性,对自己保持整体青春感的打扮暗暗自嘲。“她”因“观察”打工母子而得到了生活和生命的启迪。 |
B.在“她”的眼里,那一对站在路边嚼着馒头的母子更像是一对父子,仅仅是因为老年母亲的外貌和行为方式实在像一位父亲。 |
C.文章中描写“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表达出城市的“她”对农民工母子生活方式的羡慕。 |
D.会所里的暮鼓有点喑哑和憋闷,但依然是生命的勇敢呐喊,六十岁的“她”迎着鼓声回家,想到专注吃胡萝卜的母子,心绪无聊。 |
A.小说环境描写关联全篇,十分生动。如开头“日落之后,天黑以前”的描写,渲染了城市的“黄昏”氛围,烘托人物暮年感伤的心理。 |
B.小说人物描写细腻传神,体型壮实的儿子急切地反复呼喊“妈!妈!”“快点儿!菜汤都凉了!”,一个憨厚孝顺的儿子形象跃然纸上。 |
C.小说寓曲折离奇的情节于朴素平实、简约凝练的文字中,字里行间散发着生活的味道,传递出宝贵的精神,富有艺术魅力。 |
D.本文多处使用比喻的修辞手法,使平凡的人物形象可感,琐碎的日常生活变得丰富,枯燥的事理变得具体生动,有意味。 |
4.“暮鼓”作为小说的标题,意蕴深刻,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冬材
周伟
那是一个冬日,城南诊所,我推门进去,娘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着点滴。我急急地问娘:“您烧到多少度?”娘说:“我试了体温,毛毛烧,年轻时挺得住。唉,年岁大了,只好来吊点滴了。”娘说得若无其事,但娘的脸上还是起了变化。我正眼看娘时,娘马上侧过脸去。医生急急接过话:“还毛毛烧,都40度了,幸亏来得早……”
娘岔开话题,和另一个打点滴的老婆婆拉起了家常。娘说:“你老人家有几个儿女呀?”老婆婆答:“两个儿,一个女。”
娘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问:“他们不管你?”老婆婆答:“不管。也管不了这么多,我跟着小儿子过。小儿子也是前世的冤家来收债的,也不怪他们。”
我看那老婆婆,原来是住在老街的冬材他娘。冬材娘老弱多病,常常在老街捡废品卖钱。冬材曾患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与他娘相依为命。冬材娘怕冬材丢了,在他的每件衣服上都用白线绣了字:老街34号冬材。
娘问:“难道生病了,他们也不管!”冬材娘低低地回答:“我们娘儿俩互相照应着。他们要讨生活,各顾各的,也蛮不容易的。”很长一段时间,诊所里谁都不说话。长久的静,只有点滴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娘的血管太细,打点滴时又用了七号针,很慢很慢。坐了一个多钟头,我的屁股下面似生了钉子一般,坐不住了。娘看出来了,说:“你有事忙你的,我打了针就回去了,不用管我。”
医生却不屑:“你娘打得还算快的,冬材娘都四个小时了,她的儿子还在外面等着呢。”我才发现冬材坐在门口一侧,天气很冷,他不时地打着哆嗦,还透过拉紧的玻璃门往里瞅。也许是想看清楚些,他整个脸都贴在了玻璃门上,看上去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他眼睛睁得老大,静静地看着门里的一切。
娘问冬材娘:“怎么不把你儿子喊进来?”冬材娘答:“我不要他陪,他非要陪我来。他来,又不进来,怕别人闻着他身上的味儿。”
冬材娘先打完了点滴。医生拔出针,要她自己用手摁一会儿。谁料她急于起身,一用力,手上的血直冒,谁也没看见,在门口的冬材拍打着玻璃门,“嗷嗷嗷”地叫着。交完钱出门,冬材在门口扶着他娘,没走五米远,下台阶时,冬材娘摔倒了。冬材又“嗷嗷嗷”地高声大叫,近旁的人都拥了上去。再看时,冬材扶着他娘一步一步走向远处,远处的天暗了下来。
过了几年,我再去老街,老街看上去更老了。冬材家的老木屋歪歪的,似乎有随时倒下来的危险。我没有见到冬材娘,以为这屋没人住了。刚准备走开,却听见“吱呀”一声,从虚掩的门缝里探出个脑壳,是冬材。他的眼睛还是睁得老大,脸已消瘦得不像样子,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挂在木架子上一样,空空荡荡的,冬材出不来,原来门上是一把长长的链子锁。
冬材又“嗷嗷嗷”地高声大叫,老街却出奇地静。抬头看天,老街的阳光是淡白淡白的,了无生气。
我问了一个老人,才知道冬材娘过世了,只剩下冬材住在老街。起先,大家都劝冬材的兄姐接冬材走,冬材却死也不离开老街,不离开老屋,要在老屋里等娘回来。冬材认定一个死理:娘走丢了,会回来的,娘不会离开冬材的。
冬材有政府的低保,冬材的兄姐也不能让冬材饿死。他们轮流给冬材送饭,一人一个月,一天两次。事多了,事杂了,有时忘记了,一天一次,甚至两天一次。关在老屋里的冬材,吃喝拉撒都在屋里。他睡的时候少,唯恐睡熟了,不能第一眼看见回来的娘。于是,冬材终日把眼睛睁得老大。
有人看见冬材竟能穿针走线,照着他娘在他衣服上绣的字,绣得有模有样:老街34号冬材。令人惊讶的是,“冬材”后面绣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婆婆的脸。我想,冬材绣的字应该是:老街34号冬材的娘。冬材笃定,娘穿着他绣的衣服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冬材在去年最冷的那个冬天走了。
今年冬天又是特别冷,我陪娘在旺旺的火塘旁烤着火。娘和我异口同声地说到冬材。娘说:“老街真老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发生在诊所的事情,是情节的开端和发展,用概括叙述和具体叙述相结合的方式,展现了冬材和他娘相依为命的生活状况。 |
B.小说中的冬材曾患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智力比不上一般人。作者通过对冬材的动作、语言和神态的描写,表现他对母亲的爱,真挚动人。 |
C.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通过“我”的观察和叙述,使小说情境和情节显得更为真实,拉近了作者与读者的距离。 |
D.冬材娘担心冬材走丢了,就在他的衣服上绣了“老街34号冬材”。这看似闲笔,却为后面冬材模仿他娘绣字的情节做了铺垫,使情节高潮显得合乎情理。 |
3.小说多次描写“冬天”这一自然环境,请从文中举出三处例子并简要分析其作用。
【推荐2】阅读下文,完成下面小题。
祖母的季节
苏童
①“我没死。你这傻孩子。”她说。
②挂在门楣上的粽叶已经发出了灰褐色。风飒飒地吹着那捆粽叶,很像是雨声。真的下雨了,雨丝白茫茫地扫过村弄,在我家门前织起一张网,那捆粽叶又沙沙地响起来,像是风声了。
③祖母天天坐在门槛上听雨,神态宁静而安详。那捆粽叶在门栏上轻轻摇晃着,被雨濡湿了,不再响了。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情,去年秋天是我祖母的弥留之际。
④春天的时候我祖母还坐在后门空地上包粽子呢。祖母挎着竹篮走过横七竖八的村弄,去五里外的白羊湖边采青粽叶,我跟着她。
⑤“这水里有小青蛇,我看见过。”祖母采着白羊湖的青粽叶,时不时俯视身下的湖水,湖水波动着,把她穿蓝袄的影子搅碎了。有一次她俯视着那个影子,突然手里抓的苇叶掉落了。祖母站在湖水里颤抖着,告诉我她刚才看见了祖父的脸。祖母对着湖水自言自语。“老家伙来拉我走了。”她一笑起来脸上便苍老了许多,那种笑是又凄凉又欣慰的。
⑥家里人猜祖母是看见了游过水下的小青蛇。我祖父属蛇,他跟我这么大的时候,村上人都喊他小蛇儿。他十七岁娶了我祖母,我祖母就成了“小蛇儿家里的”。
⑦“小蛇儿从前最能吃粽子,一顿能吃八个。”有一天村西的老寿爷踱过我家门前,看见了门楣上一捆捆的粽叶,这样对我父母亲说。
⑧我祖父也死于秋天。死于异乡异地一个叫石码头的地方。据说他是在新婚的五天后出走的,走了就没再回来。没人能知道其中的缘故,祖母守着他留下的老屋过日子,闭口不谈祖父的事。许多年了村里人还是喊我祖母“小蛇儿家里的”。有一年老寿爷跟着贩米船溯水而上,来到湖北一个码头上,遇见了我祖父。他正在码头的石阶上为一个瞎女人操琴卖唱。“你回去吧,你儿子会满村跑了。”老寿爷说。“不回去。”祖父喝白干喝得满脸通红,摇着头说,“出来了就不回去了。”后来祖父把他的二胡交给贩米船上的人带回家。
⑨我们家房梁上挂着祖父留下的二胡。我不知道祖母为什么要把它挂得那么高,谁也摸不着。有时候仰视房顶看见那把二胡,会觉得祖父就在蛇皮琴筒里审视他从前的家。有一年过年前,我母亲架了把梯子在老屋的房顶四周掸灰尘。她想找块布把那把二胡擦一擦,但是猛听见下面祖母惊恐的喊声:“凤英子,你不要动它。”那把二胡灰蒙蒙的,凝固在空中。
⑩去年秋天不是好季节,那没完没了的雨就下得不寻常。我祖母坐在门槛上凝视门楣上的旧粽叶,那些粽叶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⑪“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
⑫我看见祖母倚着木板门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神秘而悠远。我过去轻轻摇了一下她瘦弱的身子,她没动,我紧张地喘着粗气,突然她微笑了,眼睛却仍然紧闭着。“我没死。你这傻孩子。”她说。
⑬就是那个下雨的午后,祖母第一次让我去把房梁上的二胡取下来,就像过去让我到后门菜园拔小葱一样。可是我在梯子上向那把二胡靠近时,心止不住狂跳起来。多年的灰尘拂掉后,祖父留下的二胡被我抱在胸前。二胡在雨天的幽暗里泛出一种少见的红光来。我的手心很热,沁出汗水,总感到二胡的蛇皮筒里也是热的,有个小精灵在作怪。我没见过这种紫檀木二胡,琴筒那么大,蛇皮应该是蟒蛇的。摸摸两根琴柱,琴柱翘翘的,像水塘里结实的水牛角。我神色恍惚,听见祖母沉重的鼻息声围绕在四周。窗外雨还在下。
⑭“刚才你看见他的脸了吗?”祖母问我。我摇头。也许在我伸手摘取那把二胡的时候,祖父的脸曾浮现在房梁下的一片幽暗之中。但我没有发现,我没有看见我的祖父。祖母闭着眼睛回忆着什么,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那老鬼天天跑到我梦里拉琴,拉得好听呢。”
⑮有一个瞬间我感到紫檀木二胡在怀里躁动,听到了一阵陌生的琴声从蛇皮琴筒里涌出来,越过我和祖母的头顶,在茫茫的雨雾里穿行。我抓住了马尾琴弓。琴弓挺轻的,但是似乎有股力要把我的手弹回来。我的手支持不住了,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不拉呢。”祖母焦灼起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带着痛苦的神色凝视那只二胡。
⑯在长长的秋天里,我在祖母留下的旧粽叶下面出出进进,总能闻到白羊湖边芦苇的清香,春天那个祖母的季节就浸润着这股清香。祖母的坟在白羊湖边。清明去扫墓的时候,母亲带着锡箔和纸钱,父亲却在臂弯里挟着祖父留下的那把二胡。
⑰我祖父的紫檀木二胡被父亲点燃了。
⑱我又茫然又恐惧地注视躺在火焰里的二胡,注视父亲被火光映红的肃穆的脸,他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紫檀木二胡奇怪的影子。我一下子忆起了多年来父亲仰视房梁的目光,那种我无法理解的目光,和祖父留下的二胡纠缠了多少年啊。母亲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眼里却涌出泪水。
⑲湖风从芦苇丛中穿出来,在空荡荡的滩地东碰西碰。我们面前的火焰久久不熄。在一片寂静中,我们听见那把二胡在火苗的吞噬下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似乎有什么活物在琴筒里狠狠地撞击着。“是你爹的声音吗?”母亲的声音打着颤。“不,是娘的声音。”父亲庄严地回答。
⑳当蛇皮琴筒发出清脆的开裂声时,我先看见了从琴筒里滚出来的金光闪闪的东西。那东西渡过火堆,渡过父母亲的身边,落在我的脚下。那是我祖母的金锁。
(有删改)
1.本文用“我”来展开叙述,请赏析其效果。2.文章两次写到“我没死,你这傻孩子”,请分析其在构思中的作用。
3.小说以“祖母的季节”作为标题,意蕴丰厚,请结合全文赏析。
4.苏童被称为“写小说的诗人”,其小说语言呈现了独特的“诗性氛围”,请结合全文对“雨”和“二胡”的描写,分析这一特色。
汶马高速上的年轻人
汶川至马尔康高速公路,是四川连接西藏、青海、新疆的一条重要的交通大动脉。去公路建设工地采访,第一站是鹧鸪山隧道。
鹧鸪山,四川进藏的第一座大山,地处断层破碎带,地质条件异常复杂,世界上高海拔地带筑路、架桥、修隧道所面临的棘手难题,几乎都集中在这里。因而,公路建设者付出的艰辛,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小姚在隧道口等着我们。这是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结实、微胖,口才不错,介绍鹧鸪山隧道建设情况时眉飞色舞,如数家珍。但我问及他个人的情况时,他却一下子就腼腆了,只说他老家是三门峡市,大学毕业后应聘到铁路隧道公司。我加了他微信,看到他在大山腹地工地上拍的照片:一身泥水和油污,脸也是花的,鼻孔里塞满泥垢。小姚负责质量安全,工人们打炮眼,他必须在灰尘和噪声中盯着,一盯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炮眼打完,细细数了数量他才能离开。被泥水、汗水浸泡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很沉重,体感极不舒服。
“想过打退堂鼓吗?”
“想过多少次了,但都没走到那一步。苦事难事总得有人干吧。再说,我如果走了,哪里会遇到招弟呢?”
招弟是小姚的女友,漂亮而活泼。在工地艰苦的工作环境中,女孩子很少。按小姚的说法,他打动了这个女孩的芳心,而女孩又拴住了他的心。说这话时,小姚面有喜色,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当然,更大的成就感是他负责的这段高速公路的桥梁、隧道、路基都经得起严格的质量测评。
见到大壮,是在狮子坪特长隧道工地。名如其人,这是个壮实的年轻人,三十岁时来到汶马公司,已经干了六年。
说起最初隧道的工程测量,他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比他体会更深刻。”荒凉的大山是没有路的,他与同伴只能在向导的带领下,艰难爬行于陡坡悬崖,在荆棘和杂草中观察测量,近距离获取第一手资料,寻找最佳的施工点位。一次,在山中干活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要走下山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就靠一瓶矿泉水和几个面包充饥解渴。夜里极寒,便找来干柴生火取暖。在微弱的火光下,他开始挑身上的刺——白天在荆棘丛中穿行,脸上和四肢都扎进了不少小刺,到了晚上便疼痛不止。他们就相互挑刺,一共挑出了一百多根。困苦之时,他想得最多的是妻子孩子,内心充满了愧疚——女儿出生,他没有回去;女儿的第一个生日,也没有回去。作为工段负责人,他实在是脱不开身。
大壮说他有一个愿望:汶马高速全面通车后,带着妻子孩子,在路上自驾跑一个来回,让他们看看自己参与创造的桥隧奇迹,也看看自己劳动的价值。
讲述这些的时候,大壮的眼眶一直是湿润的。壮汉流泪,自然是情到深处了。
我在生活区遇到了老刘。所谓生活区,其实就是在一个地势相对低矮、坡度相对较小的山腰,开辟出一片平地,搭建了几排板房,作为食堂和职工宿舍。老刘还不到三十岁,被大家叫“老刘”,是因为他已经结婚生子。他的家是我见过的最小的家,只有五六平方米,安下一张床、一张桌,就没有多少空间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一家三口生活了好几个年头。公路开建之初,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就来到这里做工,老刘是隧道工作面的掘进工,妻子在生活区做服务工作。
五年前在附近一个乡镇卫生院出生的女儿,迄今还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他们到工地后就再没回过大巴山里的老家。这条路处于地震带,塌方、泥石流经常发生,严重影响施工进度,为确保工期,就得加班加点地干,一年半载走不出鹧鸪山区是常有的事。每年春节还是放假的,但老刘一家仍然没有回去,他们得留下来看守工地。老刘说:“我成家了,好歹是一家人在一起,让那些‘单身汉’回去和父母妻儿团年吧。”
我鼻子有点发酸。老刘反倒乐哈哈地宽慰我:“没事没事,习惯了,再说还有加班工资可领。等这条路修通了就送孩子回去上学,再陪父母亲来走走这条路,去康定溜溜的城,去跑马溜溜的山。
在汶马高速公路沿线,我在墙报上、在自拍的视频中、在人们手机的相册里,看到最多的物体是一艘船,一艘橙红色的铁壳船。它是一群年轻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为了从河上把庞大的施工设备运送到对岸,自己设计制造的。这是一条功绩赫赫的船,人们称它为“汶马青年号”。
汶马高速公路的建设者大多是年轻人,他们都是“汶马青年号”的船员。今天,这艘青春船,正在一往无前,乘风破浪……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采访小姚时,小姚由开始的眉飞色舞到后来的一下子变得腼腆,这一表情变化突出了小姚内心的波动。 |
B.大壮说起最初隧道的工程测量,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是因为他对测最工作中遇到的艰苦和困难感受太深。 |
C.文中大壮和老刘都提到了路修成通车后,到这条路上走一回,表明了两人对于这条洒满了自己汗水的路倾注了感情。 |
D.文章对老刘简陋又狭小的住宿环境的描写。在赞扬主人公精神的同时,批判了工程方对辛勤工作的工人的不体恤。 |
A.文章开篇介绍汶马高速及鹧鸪山隧道,既照应了题目,又介绍了故事发生的地点。 |
B.文章对鹧鸪山地质条件的描写及对困难和艰辛的叙述,为下文塑造人物形象做了铺垫。 |
C.文章写人叙事有详有略,人物很有代表性,让读者对汶马高速的年轻人群像有一个整体的感受。 |
D.文章结尾部分写到工程用船“汶马青年号”,并说那是青春之船,使文章的主题得以升华。 |
4.汶马高速上的年轻人具有什么样的形象特点?请结合全文加以简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