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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涓生的手记
鲁迅
会馆里的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在一年之前,这寂静和空虚是并不这样的,常常含着期待;期待子君的到来。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耳朵却分外地灵,仿佛听到大门外一切往来的履声,从中便有子君的——但是,往往又逐渐渺茫,终于消失在别的步声的杂沓中了。
蓦然,她的鞋声近来了,一步响于一步。我的心宁帖了,默默地相视片时之后,破屋里便渐渐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①,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
这是我们又谈起她在这里的胞叔和在家的父亲时,她默想了一会之后,分明地,坚决地,沉静地说了出来的话。这几句话很震动了我的灵魂,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发响,而且说不出的狂喜,知道中国女性,并不如厌世家所说那样的无法可施,在不远的将来,便要看见辉煌的曙色的。
去年的暮春是最为幸福,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光。寻住所实在不是容易事,起先我们选择得很苛酷,——也非苛酷,因为看去大抵不像是我们的安身之所;后来,便只要能相容了。看了二十多处,这才得到可以暂且敷衍的处所。家具很简单,但已经用去了我筹来的款子的大半;子君还卖掉了她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我拦阻她,她还是定要卖;我知道她不加入一点股份,是住不舒服的。
和她的叔子,早经闹开,至于使他气愤到不再认她做侄女,然而这倒很清静。
子君也逐日活泼起来。她爱动物,不一月,我们的眷属便骤然加得很多,四只小油鸡,还有一只花白的叭儿狗,从庙会买来,记得似乎原有名字,子君却给它另起了一个,叫作阿随。我就叫它阿随,但我不喜欢这名字。
子君胖了起来,脸色也红活了,可惜的是忙。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工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做菜虽不是子君的特长,然而她于此却倾注着全力,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两只手又只是这样地粗糙起来。况且还要饲阿随,饲油鸡,……都是非她不可的工作。
可惜的是我没有一间静室,屋子里总是散乱着碗碟,加以每日“川流不息”的吃饭;子君的功业,仿佛就完全建立在这吃饭中。吃了筹钱,筹来吃饭,还要喂阿随,饲油鸡;她似乎将先前所知道的全都忘掉了,也不想到我的构思就常常为了这催促吃饭而打断。即使在坐中给看一点怒色,她总是不改变,仍然毫无感触似的大嚼起来。
使她明白了我的作工不能受规定的吃饭的束缚,就费去五星期。她明白之后,大约很不高兴罢,可是没有说。我的工作果然从此较为迅速地进行。只是吃饭却依然给我苦恼。菜冷,是无妨的,然而竟不够;有时连饭也不够。这是先去喂了阿随了,有时还并那近来连自己也轻易不吃的羊肉。她说,阿随实在瘦得太可怜,房东太太还因此嗤笑我们了,她受不住这样的奚落。
后来,油鸡们也逐渐成为肴馔,我们和阿随都享用了十多日的鲜肥;可是其实都很瘦,因为它们早已每日只能得到几粒高粱了。从此便清静得多。只有子君很颓唐,似乎常觉得凄苦和无聊,至于不大愿意开口。我想,人是多么容易改变呵!
但是阿随也将留不住了。我们已经不能再希望从什么地方会有收入,子君也早没有一点食物可以引它打拱或直立起来。它的食量,在我们其实早是一个极易觉得的很重的负担。于是连它也留不住了,终于是用包袱蒙着头,由我带到西郊去放掉了,还要追上来,便推在一个并不很深的土坑里。
我一回寓,觉得又清静得多多了;但子君的凄惨的神色,却使我很吃惊。那是没有见过的神色,自然是为阿随。但又何至于此呢?我还没有说起推在土坑里的事。
到夜间,在她的凄惨的神色中,加上冰冷的分子了。她大概已经认定我是一个忍心的人。其实,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虽然因为骄傲,向来不与世交来往,迁居以后,也疏远了所有旧识的人,然而只要能远走高飞,生路还宽广得很。现在忍受着这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便是放掉阿随,也何尝不如此。但子君的识见却似乎只是浅薄起来,竟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了。
我拣了一个机会,将这些道理暗示她;她领会似的点头。然而看她后来的情形,她是没有懂,或者是并不相信的。
这是冬春之交的事,待到回家,房东太太便到窗外来叫我出去。
“今天子君的父亲来到这里,将她接回去了。”她很简单地说。
这似乎又不是意料中的事,我便如脑后受了一击,无言地站着。
我已经忘却了怎样辞别她,回到寓所。子君总不会再来的了,像去年那样。
自然,我不能在这里了;但是,“哪里去呢?”
四围是广大的空虚,还有死的寂静。死于无爱的人们的眼前的黑暗,我仿佛一一看见,还听得一切苦闷和绝望的挣扎的声音。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毕
(节选自《彷徨》,有删改)
【注释】①伊孛生:通译易卜生,挪威剧作家。其代表作《玩偶之家》主要围绕女主人公娜拉的觉醒展开,最后以娜拉的出走结束全剧。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涓生对子君一开始充满了期待与欣赏,他们有着相似的精神追求,共同冲破了封建专制家庭的束缚。 |
B.在寻住所时,涓生与子君由最初的“苛酷”变为“敷衍”,体现了他们对现实处境的认识逐渐清醒。 |
C.子君毅然和旧家庭决裂后,在旧势力的不断迫害下,涓生对子君的爱情迅速从满怀憧憬走向了幻灭。 |
D.子君离开后,涓生陷入了对前路的迷茫与恐惧,表现了那个时代的青年理想破灭后无路可走的困境。 |
A.小说的开头和结尾都提到了“寂静”与“空虚”,既首尾呼应,同时也暗示了小说“伤逝”的表达主题。 |
B.小说借涓生之口传达出作者的心声,叙述者与作者合二为一,与《故乡》《祝福》中的“我”有相似之处。 |
C.小说以“手记”形式讲述了和子君的爱情故事,感情沉郁真挚,表现了新旧时代交替时期年轻人的彷徨。 |
D.小说肖像描写简练传神,如“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就形象地写出子君恋爱时内心的喜悦。 |
4.作为“五四”后受到新思想洗礼的年轻女性,子君这一人物形象有哪些特点?请联系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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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节选)
鲁迅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未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纹丝银镯子。煮热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一一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一一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想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燉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样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样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菜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于干净净了。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我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一面想,反而渐渐的舒畅起来。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1.对选文两次提到“我明天决计要走了”的原因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鲁镇旧习陈俗“年年如此”,“我”回到故乡面对的社会环境几乎一成不变。 |
B.“我”暂住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与他谈话不投机,他对“我”也不冷不热。 |
C.与祥林嫂偶遇之后有关魂灵有无的对话,让“我”的惶惑不安之情难以排遣。 |
D.价廉物美的福兴楼清燉鱼翅,令人难忘,“我”觉得不可不吃,因而要进城。 |
A.小说将祥林嫂的悲剧结局放在前面叙述,具有强烈的震撼效果,这种悬念式的笔法吸引了读者注意,收到了引人入胜的效果。 |
B.“间或一轮”精准地捕捉和再现了祥林嫂处于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小说中类似的心理描写有效地凸显了祥林嫂的悲剧命运。 |
C.祥林嫂对“究竟有没有魂灵”的询问,贴合其性格特点,反映她对神权的否定与反抗,这也是小说人物语言个性化的鲜明体现。 |
D.小说注重展现社会环境,如对短工两次没有抬头看“我”的描写,暗示了鲁镇浓重的礼教氛围,成为影响祥林嫂命运的因素。 |
4.选文两次写到雪景,分别简析其作用。
(1)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末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2)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3)况且,一直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
(4)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5)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6)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丝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
(7)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8)“……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
(9)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10)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朦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1.小说《祝福》选自于《2.赏析第(2)段中划线句子所用修辞方法的表达效果。
3.第(1)(2)段中用什么表达方式刻画出鲁四老爷怎样的形象?
4.(3)(4)(7)段的描写重点突出了鲁迅所说的“画眼睛”的描写方法,通过祥林嫂的眼神变化写出了什么?
5.选文第(10)段主要写了什么内容?在文中有何作用?
《药》节选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孔乙己》节选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惟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
……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
《阿Q正传》节选
阿Q被抬上了一辆没有篷的车,几个短衣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处。这车立刻走动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炮的兵们和团丁,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后面怎样,阿Q没有见。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耳朵里喤的一声,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街要示众罢了。
他省悟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嚓”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全跟着马蚁似的人,而在无意中,却在路旁的人丛中发现了一个吴妈。很久违,伊原来在城里做工了。阿Q忽然很羞愧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中,“无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彩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彩的人们。
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脚下遇见一只饿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定他,要吃他的肉。他那时吓得几乎要死,幸而手里有一柄
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救命,……”
然而阿Q没有说。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身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
至于当时的影响,最大的倒反在举人老爷,因为终于没有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枪毙便是他的坏的证据;不坏又何至于被枪毙呢?而城里的舆论却不佳,他们多半不满足,以为枪毙并无杀头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样的一个可笑的死囚呵,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没有唱一句戏:他们白跟一趟了。
1.下列选项中词语字形、加点词的词义都A.绰号 争辨 君子 |
B.嗥叫 堂皇 不 |
C.斫柴 追脏 无 |
D.号啕 咀嚼 |
走失的黑猫
那时候风正扬起我和强巴纷乱的头发。我、强巴、玲子穿着清一色的牛仔裤,无所事事地出没在杭州城的一些角落。然后玲子说,有一只猫,黑色的,走丢了,爪子是白的。如果能给丢了猫的老太太送回去,给赏金一万。玲子是看了豆腐巷巷口墙上的寻猫启事后说这话的,玲子说,如果我们找到了,那我们就可以三天两头去南山路泡酒吧了。
我们真的开始在杭州温软的春风中寻找黑猫。我们走遍了杭州的弄堂和小巷,始终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黑猫。
有一天我说,老太太老眼昏花的,随便给她送一只黑猫不就行了。强巴和玲子说,这能行吗?我说,行也行,不行也行。于是我们从吴山花鸟市场买来了一只黑猫,把四个爪子给染白了。我们给它取名叫:随便。
我们把“随便”送到了老太太那儿。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一窗稀薄的阳光,无力地像柳条一样垂下来。老太太眯缝的眼睛慢慢睁开,她笑了。她给了我们一万块钱的支票。我们突然发现,老太太很有钱,她家里的陈设都很高档,她有着一间大大的房子。我们和老太太聊天,老太太天花乱坠地说自己以前是如何的大家闺秀。
因为突如其来的一笔横财,我们要去喝酒泡吧,玲子要去买新上市的服装和化妆品。“随便”抬起头,望着兴奋的我们。“随便”的目光,充满了忧伤。我们推着老太太上路,我们让她吹西湖的风,陪她看西湖上空腾起的喷泉。老太太咧开了嘴,她的嘴里能看到黑洞洞的数十年光阴。
我们的日子过得舒适而平淡。强巴常一个人去和老太太聊天,强巴说老人们都是可爱的。但是老太太在开心了没多久以后,突然离开了人世。我们再次去找她的时候,看到“随便”躲在远远的角落里。
豆腐巷里热闹非凡。我们从邻居的口中知道,老太太分别在英、法、美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在北京当官的女儿,都已经回来了。他们是来奔丧的,他们说,要按最高的规格办丧事。他们有的是钱,他们说娘辛苦了一辈子,他们说为人子女要尽孝道。
我们不知道这丧事是如何隆重。亲人守夜的那天晚上,是一个没有月色却白亮异常的白夜。我们像三个瘪三一样,远远地看着忧心忡忡的“随便”。“随便”脚上的白色颜料已经褪去,它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跃上了屋顶的灰瓦之上,消失了。强巴望着“随便”一掠而过的身影,轻声说,黑猫不见了,黑猫肯定不见了。
我们的生活渐归平静,我们在等待着下一张寻猫启事来改变我们贫穷的生活。
后来有人告诉我们,这只黑猫出现在半山的敬老院。半山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已经和这只黑猫打成了一片。我们去寻找黑猫,我们想要“随便”重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在敬老院,“随便”在阳光下的老人们中间嬉戏、奔跑。强巴去抱“随便”,“随便”却躲开了。它跃上了屋顶,然后消失在将夏末的风中。
玲子去了一家超市当营业员,我去了三替公司当下水道疏通工,我们不能老是替人找猫谋生,也没有人需要我们去找猫。好久以后,我们在大街上碰到了强巴,强巴说因为他一直想要回那只猫,结果出现在敬老院的次数多了,那儿的人问他愿不愿意留在敬老院工作。强巴说,愿意。强巴就留下了。强巴告诉我们,那个丢失黑猫的老太太,其实从未养过猫。老太太害怕寂寞至死,所以愿意出钱来寻找黑猫。其实去她那儿作假骗钱的人很多,她选定了我们,是因为我们人多,可以让她多一些开心。
第二年清明,我们去公墓看望老太太。我们骗了她的钱,总得还她一些什么。我们最后决定还她思念,外加野花一束。在公墓,我们看到了不远处,一只曾经消失的黑猫,在碑林里一闪而过。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A.玲子关于“泡酒吧”的话,交代了去找猫的动机,说明我们是一群喜欢物质享受的人。 |
B.赚到钱以后,大家非常兴奋,“随便”却眼含悲伤,暗示我们行为是非常令人失望的。 |
C.玲子做营业员,我当下水工,说明我们在黑猫消失后,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开始踏踏实实地生活。 |
D.结尾处消失的黑猫再次出现,暗示我们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良知,一闪而过,也给读者留下了回味的空间。 |
A.我们给黑猫起名为“随便”,既表现了我们染白爪子的“随意处理”,也暗示了我们对道德底线的随意突破。 |
B.老太太说自己如何大家闺秀,我们看到的却是黑洞洞的光阴,表明我们对老人的自说自话感到反感和厌恶。 |
C.老人生前是空巢老人,死后子女说要尽孝道,按最高规格办理丧事,对比之下,突出了讽刺的意味。 |
D.我们以为自己欺骗了老人,其实也被老人“欺骗”,这种巧妙的情节设置,既增添了故事的戏剧性,更能激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4.小说结尾处写到“老太太,其实从未养过猫。老太太害怕寂寞至死,所以愿意出钱来寻找黑猫”,这样安排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章加以赏析。
国宝
吴承墨刚走下站台,梅城就用一场裹着梅花气息的温润小雨款待了他。让他感到温润的,还有王老板的那双手。见面握手是一种常见礼节,可王老板握着他的手时,掌心竟有些发热发潮。
下榻,洗漱,吃早茶。吴承墨迫不及待地问:“东西在哪里?”“不急不急。”王老板说,“您老刚下车,先在这里养养神。”“那是,养好了精神,看东西才不会走眼。”吴师母说。
午饭后,王老板就拉着吴承墨和师母直奔梅园。吴承墨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江南小城的梅花,曾给他带来多少灵感与熏陶。进了梅园,他一看到满园盛开的梅花,竟高兴得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当场吟就一首咏梅诗;不为浮华动,月下独自开。吟吟低浅唱,一枝报春来。刚刚吟完,王老板就拍手赞叹。吴承墨诗兴大发,又接连吟了好几首。
第二天早餐桌上,吴承墨又问起东西在哪里。王老板还是说:“不急不急。我听收藏圈里的人说,您是国宝级的大师,您只要闭着眼在书画前走一走,用鼻子闻一闻,就能鉴定出是真品还是赝品。”“那都是人家瞎吹的。”吴承墨说。
早餐后,王老板租了一条观光船,沿着古运河一路游览,还请来了两位评弹演员。老两口品着时鲜,喝着美酒,听着琵琶的伴奏和美女的清唱。吴承墨真的有些醉了,是被乡情陶醉了。陶醉之余,竟自言自语道:“看来,老了还是回江南来定居,江南的山水养人。”“这是古今常理,落叶归根嘛,大师!”王老板附和。
闲谈中,王老板终于提起了那件东西。竟是一代国画宗师八大山人的一帧山水长卷。吴承墨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叹息:“哦!”这些年,他过目的书画不少,但能鉴定如此有分量的国宝,还是头一回。
第三天早茶后,王老板带吴承墨夫妇驱车驶入一个新建小区。一幢幢别墅在湖光山色中隐现,路边,一株株春梅正含苞欲放。王老板领着两人走向湖边的一幢独体小别墅——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仿古建筑,门前就是鹤湖。转到三楼露天阳台,王老板朝湖面一指,道:“大师,您作首诗吧。”此刻,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一群白鹤正飞上飞下,盘旋起落。吴承墨顿时诗兴大发,脱口吟道:岸边梅花湖中鹤,哪是青来哪是白?天上嫦娥楼上客,哪是人来哪是仙?王老板又是拍手赞叹:“好诗好诗!吴师母,喜欢这里吗?”“岂止是喜欢,我都不想走了!”吴师母笑道。“如果师母喜欢,我就送给你们!”王老板说。话音刚落,吴承墨就说:“这么贵的小楼,你就是敢送,我也不敢收啊!”吴师母看了他一眼。
下午,王老板将二老接到了拍卖公司,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用黄缎装裱的轴盒,从里面取出一个装裱精致的卷轴,缓缓将其打开。吴承墨就像一个上手术台的主刀大夫,穿上白大褂,戴上白手套,围着长案缓缓转了一周,然后走近,俯身向展放在案上的墨宝。画面上有江南的群山、曲水、春梅,依山临水傍梅的,是一间小小的草寮。八大山人画草寮,只是草草数笔,淡墨上漂一层赭石,极其传神,似乎住在草寮里的人,都不食人间烟火。
吴承墨特别喜欢八大山人的画,只要一看到八大山人的作品,浑身就会似过电一般。可这回,这种感觉却没有。他拿起放大镜细细审读起来,用笔,用墨,包括题款,都没有任何破绽。他将放大镜瞄准了题款下面的那方印章。这是鉴定书画的最后一道关口。那是一方八大山人常用的印章,只是印泥稍稍淡了一些,略显浅薄。他又站到了画前,将鼻子凑近画面,做着一次次深呼吸。目光又在那方印章上停留了足有数分钟,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呆立在那里。
晚上吴师母就跟他吵了一架。吴师母道:“你今天吃错药了?你头都点了,怎么就不肯落笔?”“我还是有点吃不准。”他说,“那方印章看上去没问题,只是印泥按说不应该那么淡。而且八大山人早年用的墨里都混有冰片和麝香,可是这张画上,一丝气味也闻不到。”“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吴师母道。“看来,还得再看一遍。”吴承墨小声说。
三天后,他又将画面上的笔墨以及题款、印章细细看了一遍,再将鼻子一次次凑近画面。起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是看到后来,山也是山,水也是水,只是山水间的草寮,却变成了小别墅。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就你清高?就你圣洁?就你不食人间烟火?”
吴承墨转身拿笔蘸墨的时候,手似乎有点发抖。紧挨着他的吴师母说:“承墨,你随便写,就当平时练字。”这么一说,他的手就不抖了。
刚在鉴定书上签了字,吴师母已将揿了印泥的那方大章递了过来。他接过后,手似乎有点不听话,微微发颤。吴师母就捏住他的手腕,朝下按去。
第二天,吴承墨夫妇就要返京了,王老板掏出一串钥匙:“师母,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回到北京,吴承墨就住院了。医生说他是因为太劳累,再加上心理压力太大。一个多月后,吴承墨才出了院。早晨,他从刚送来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梅城市博物馆花重金从私人手中购得的一件国宝——八大山人山水长卷,经鉴定竟然是赝品。
吴承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前一黑……
(取材于徐锁荣同名作品)
1.下列对作品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两项是( )( )A.小说开头写梅城裹着梅花气息的温润小雨,为全文奠定了温馨的基调。 |
B.小说的故事情节紧紧围绕在梅城很集中的几个地点,时间也显得很紧凑,人物也主要是吴承墨夫妇和王老板三人,这些都是微型小说的特点。 |
C.王老板安排吴承墨夫妇赏梅花听评弹,是为了用同乡的情谊打动他们。 |
D.小说中的王老板,精明圆滑,虽然着墨不多,但性格鲜明,形象丰满。 |
E.吴承墨回到北京后住了院,可见他对鉴定“很有分量”的八大山人的山水长卷承受着过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此次鉴定结论失准。 |
3.小说结尾交代,八大山人的山水长卷是赝品。在前面的情节发展过程中已多次暗示这幅画是假的,请找出其中三处,简要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鸡司令
聂鑫森
伯悦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和他的鸡场:惊疑、不服、怨艾,但没有恶意,这双眼睛属于五十岁出头的有满余。
伯悦问父亲:“我请有叔到鸡场来做事,他一口回绝。我想租赁他家的那块山林,他冷冷一笑。爹,你和他有过节?”
伯悦爹一笑,说:“在我们这个贫困村,他是最早开始成规模养土鸡的人物,谁不佩服?你办的鸡场比他还大,鸡的价格卖得比他还高,他能服气?他在琢磨你哩。”
“哦,我明白了。”
伯悦是农学院养殖系毕业的大学生,应聘到外地一个土鸡养殖基地工作了三年,在此期间,老板派遣他去加拿大的家禽养殖农场考察过数月,他发现其中面向中高层消费者的有机饲养模式大有可为。他想起湘赣边界大湘镇松风垭村的老家,父亲租赁了一块两百亩山林湿地种花栽树,正可用来养殖纯生态土鸡。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老板时,老板非常支持这个扶贫项目,并承诺由伯悦成立一家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养殖公司,总公司担保贷款,产品由总公司统一收购和销售。
“松风垭生态鸡养殖公司”成立了。贷款五百万到账了。
本村村民愿意来打工的,也来鸡场了。村民都称伯悦为“鸡司令”。
有满余说:“这是演戏图热闹,有他伯悦哭天喊地的那一天!”
有家的山林地与伯家的租赁地相邻。有满余天天都像个戏迷似的在津津有味地看戏,只是不鼓掌也不叫“好”。
鸡场四周立起了高高的木栅栏,挂上了绳网;山畔林边建起了育雏鸡的温室和养雏鸡的大棚:散养土鸡的地方,栽上了一些小松树,还种上了专门买来的牧草,又用竹篱和绳网隔出一个一个的区间。
市场上的“速生鸡”,一两个月就可以出栏。这里的“生态鸡”,要经过温室育雏、大棚养雏、林间散养几个阶段,生长期为五到六个月。
有满余觉得很好笑,说这是穷讲究。他也想去打探此中奥妙,但不屑于去问毛头小子伯悦。有时和伯悦爹碰面了,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伯大哥,为了养鸡而去专门栽松树,费神!”
“散养的土鸡吃松针、牧草和虫头蚂蚁,肉紧肉香。投放的蔬菜、玉米、谷子,必须是没用过农药、化肥的,吃的水也是深井水。鸡粪又是松树和牧草的肥料,相得益彰。”
“散放的鸡怎么还要分区间?”
“在地上走的叫‘穿林鸡’,能飞上树的叫‘上树鸡’,不仅能上树而且还能悬空飞上八九米高的叫‘云中鸡’,品种不同,价格也不同,要分区养殖。”
有满余鼻子“哼”了一声,说:“这是金鸡银鸡呀,你们伯家才有本事养,我等着看你家进大钱哩,哈哈!”
六个月过去了,八万只鸡出栏了。每只鸡的脚上都套着商标认证环,上印小字:“松风垭生态鸡”。市场价格:“穿林鸡”每斤128元,“上树鸡”每斤168元,“云中鸡”每斤198元。一般的土鸡每斤价格不过三四十元。
有满余先是不相信,后来亲自去市场查看、打听,竟是真的。他喟叹、无端地发脾气,伯悦成了名副其实的鸡司令,他是什么?有一天,他在家喝闷酒喝多了,上厕所时不慎跌倒,右腿骨折,被家人送进了县医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种说法虽不一定准确,但养好伤确实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这是实情。有满余真的犯愁了,刚刚采买了五百只小鸡,平日他是主事的,妻子只会打下手,这下子可怎么弄?
伯悦和村支书刘时雨来到了病房,带着一篼水果,一篼点心,还递上一个红包。
有满余板着脸,心想:“龙游浅滩遭虾戏,你伯悦是看我的笑话来了。”
伯悦关切地问:“有叔,好好养伤。有什么要我做的事,你只管吩咐。”有满余说:“哪敢劳你大驾呀。没事,没事。"
刘时雨说:“你这个性子,我都猜透了。你怎么能没事呢?家里新买的小鸡,怎么办?你老婆急得直跺脚。伯悦是想帮你渡过难关,又怕你不同意,硬是把我拉来。伯悦,你说说。”
“有叔,我爹跟你是老朋友,他让我来征求你的意见。你家的五百只小鸡,由我们鸡场来代养,专门划拨出一个区段,有专人负责。”
“怎么付费呢?你……说个数?”
“你放心,分文不取。出栏了还是五百只,一只都不会少。怕你不相信,我请书记来做证。出栏时,都套上鸡场统一制作的质量认证环,保证你只赚不赔。”
刘时雨问:“你同不同意?”
有满余说:“惭愧、惭愧。只是辛苦小悦了。”
“等你伤好了,我想请你来场里当生产技术指导,好不好?”
有满余低下了头,用手拍了几下脑壳,长叹一声后,说:“小悦……我想的是自己,是我的家。你想的是大家,有肚量,也有气魄……你是真正的鸡司令,我……愿意到你旗下……当个小兵。”
刘时雨笑了,说:“鸡场要扩大,村民的山地可以入股分红,上班再拿一份工资,你干不干?"
有满余说:“干!干!干!”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2021.06)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伯悦通过考察,发现有机饲养模式大有可为,于是回到老家松风垭村搞纯生态土鸡养殖,为家乡的脱贫致富作贡献。 |
B.伯悦听说有满余骨折住院,请村支书刘时雨出面,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正中有满余心意,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
C.文章通过插叙交代了伯悦的身份经历和回乡养鸡的原因,塑造了一位实践经验丰富,经营眼光独到的现代农民形象。 |
D.小说以小见大,通过鸡司令办生态养鸡厂过程中的一些小事,讲述中国农村生产方式和意识形态的变化,选材新鲜。 |
3.小说通过有满余的心理变化与情感波澜,折射出新科技农业和养殖业发展的艰难历程。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