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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贾平凹
①去年秋季,我去兴庆宫公园划了一次船。去的那天,天阴,没有太阳,但也没有下雨,游人少极少极的。我却觉得这时节最好了,少了那人的吵闹,也少了那风声雨声;天灰灰的,略见些明朗,好像一位端庄的少妇,退了少女的欢悦,也没上了年纪的人的烦躁,恰是到了显着本色的好处。
②同游的是我的妻,她最是懂得我的;新近学着作画,是东山魁夷【注】的崇拜者。我们租得一只小船,她坐船首,我坐船尾,这船就是我们的,盛满了脉脉的情味。桨在岸上一点,船便无声地去了,我们蓦地一惊,平日脚踏实地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一时觉得像飞出了地球的吸引层,失去了重量,也失去了控制,一任飘飘然去了。
③船箭一般地飞去了四五米,突然一个后退,一瞬间地停止了,像一个迷丽丽的梦,突然醒了,觉得凭一只木船,自己在了水上。心倒妥妥地落下来,默默看着对方,都脸色苍白,脖颈上的筋努力地用劲,便无声地笑了。妻说:古人讲羽化而登仙,其实大致如此,并不会轻松的。这话倒也极是。
④倏忽间,船就打旋起来,像一片落下的树叶,便见光滑的水面有了波纹,像放射了电波,一个弧圈连着一个弧圈,密密的、细细的,传到湖心。以前只认为水是无生命的,现在却是有了神经;神经碰在了岸上,又折回来,波纹就不再是光洁的弧线,成了跳跃的曲线,像书写的外文,同时有一股麻酥酥的滋味袭上心头了。桨继续划动着,起落没有声息,无数的漩涡儿悠悠地向四边溜去,柔得可爱,腻得可爱,妻用手去捉拿,但一次也没有成功。
⑤我们调正了方向,向湖心划去,妻终是力小,船老向一边弯,未了就兜着圈儿。她坐到船尾来,我们紧挨着,一起落桨,一起用力,船首翘起来,船尾似乎就要沉了。但水终没有涌进后舱。我们身子深深往下落,正好可以平视那湖面。水和天并没有相接,隔着的是一痕长堤,堤边密密地长了灌木,叫不上名儿,什么藤蔓缠得黏黏糊糊。堤上是枫树和垂柳,枫叶成三角模样,把天变成像撒开的小纸片儿,垂柳却一直垂到树下,像是齐齐站了美人,转身过去,披了秀发,使你万般思绪儿,去猜想她的眉眼。湖面上,远处的水纹迅速地过来了,过来了,看了好久,那水纹依然离得我们很远,像美人的眨着的脉脉的眼,又像是嘴边的绽着的羞涩涩的笑。我们终于明白那柳之所以背过去,原来将眉眼留在了水里。
⑥船到湖心,我们便不再划,将桨双双收在舱里,任船儿自在。妻便作起画来。我仰躺在船里,头枕在船帮上,兀自看着天。天也是少妇的脸,我突然觉得天和这水,端庄者对端庄者,默默地相视;它们是友好的,又是相离着,因此它们不像月亮绕太阳太紧,出现月圆月缺,它们永远的天是天,水是水,千年万年。我还要再想下去,突然一时万念俱灰,空白得如这天,如这水一般的了。
⑦划了两个钟头,湖面上依然没有第二只船,一切都是水,灰灰的白白的。我一时想作些诗,来形容这水的境界,却无论如何想不出来。我去过革命公园的湖,那水里有了绒绒的绿藻,绿得有些艳了;也去过莲湖公园的湖,那里生了锈红的浮萍,红得有些俗了,全没有兴庆宫公园的湖来得单纯,来得朴素。我只好说,兴庆宫公园湖里的水,单纯得像水一样,朴素得像水一样。
⑧诗没有作成,我起身去看妻的画,她却画了一痕土岸,岸上一株垂柳,一动不动的一株垂柳,柳条自上而下,像一条条拉直的线,柳的下方,是一只船,孤零零的一只船。除此都空白了,我没必要再作诗了,她真是东山魁夷的弟子,是最深知这兴庆宫公园的湖水了。
(选自贾平凹散文集《爱的踪迹》,有删改)
【注】东山魁夷,日本画家,其画善于表现未经现代文明污染的纯洁的大自然。
下列对散文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两项是( )( )
A.本文再现自然,融“我”于自然,是一篇情景交融的典范之作。如第④段的描写,船像树叶,水纹像电波,波纹又似“书写的外文”,在蕴藉中隐匿的情感音符跳动不止。 |
B.文章第②③段描写“我”和妻子湖中泛舟的景象,主要抓住人物细致生动的动作和感受进行描摹,字里行间在平淡之外隐含着深沉和力度。 |
C.文中第⑤段的景物描写十分柔美,从垂柳到水纹,广泛设喻,化静为动,妙不可言。文章正是倚赖细腻的观察,借助贴切的比喻,生动地体现了作者宁静美好的情怀。 |
D.随着视角的变换,全文移步换景。一路行船,“我”见所见,抒所感,在这样一个宁静安适的环境里,“我”的思绪也很平静。 |
E.全文在从容不迫、朴实无华的述说中,融贯着深情,在自由自在、信笔点醒的抒情中,阐发着精辟的议论和深邃的哲理,于丰厚隽美中透出些禅意。 |
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快过端阳节了,头上的太阳热烘烘的。山鸡和野鸡清脆的叫唤声,不时打破这梦一般沉寂的世界。大地上的绿色已经很惹眼了。大部分秋庄稼刚锄过一遍草,庄稼地中间的苜蓿盛开着繁密的紫红色的花朵。向阳的山坡上,稀稀拉拉的麦穗开始泛出了黄颜色。路边灰白的苦艾丛中有时猛地会窜出一只野兔子,吓得田福军出一头冷汗。
他一边走,一边揪了一把苦艾凑得鼻子上去闻。这苦涩而清香的艾叶味,使他不由想起小时候的端阳节,他和福堂哥总要一大早就爬起来,拔好多艾草,别在门上,别在全家人的耳朵上,然后再揭开喷香的粽子锅……唉,从那时到现在,不觉得几十年就过去了。记得文化革命开始时,他刚三十出头,正是风华茂盛之时——结果这好年华白白地浪费掉了。前几年虽然恢复了工作,但也等于仍然在油锅里受煎熬。直到不久前“四人帮”被打倒后,他才好像一下子又变年轻了。只要国家有希望,工作就是把人累死也畅快!他多年来一直处在实际工作中,因此非常清楚十年文化革命所带来的灾难性破坏是多方面的,不可能在朝夕间就消除。他常想,作为一个基层领导干部,必须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既要埋头苦干,又要动脑筋想新办法。当然,眼下最重要的仍然是农民的吃饭问题。现在看来,没有大的政策变化,这问题照样解决不了。那么,能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最起码先不要把人饿死……临近中午的时候,田福军才走到这个叫土崖凹的小村子。
田福军被队长引到家里吃午饭。队长的一孔土窑像个山水洞一般黑暗,大白天进去竟然看不清家里有几个人。他坐在烂席片炕上向生产队长询问村里的情况。队长的老婆在锅灶上做饭。不久他才发现,这家人六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大点,都挤在门圪崂里惊恐地看他。孩子们几乎不穿什么衣服,也分不清男女,一律剃着光头——大概是怕生虱子。午饭端上来后,田福军拿起一个玉米面馍。他刚准备吃,发现这黄馍上沾些黑东西。他一下从炕上站起来,走到后炕头上揭开锅盖。他看见,锅里只有两个玉米面馍,其他都是糠团子。他的喉咙顿时被堵塞了。
田福军把自己碗里的玉米面馍放进锅里,用手去拿糠团子。他手刚一抓,这团子就被他捏成了一把碎渣子。他顺手拿起锅台上的铁铲子,把这堆渣子铲在自己碗里,然后浇了两勺熬锅水,回到炕上埋下头吃起来。队长一家人吓得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两个大人和六个孩子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吞咽那碗糠水饭。
他还没有把饭碗放下,门里突然闯进来一个老汉。田福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老汉就双膝跪在队长的脚地上,一边向炕上的他磕头,一边嘴里连哭带喊:“青天大老爷!快救救我一家人的性命……”
田福军慌得一把掼下碗,跳下炕来扶起老汉,问他:“什么事?什么事?”
老汉连哭带说:“我一家三口人四天都没吃一颗五谷了!快饿死了……”
“一颗粮也没了?”田福军问。
“就是的……”
“口粮哩?”
“扣了!”
“为什么扣了?”
这时,队长开口说:“他家的小子出门盲流了,公社和大队命令要扣口粮。我们也不敢给……”
“我娃也是饿得不行了,才出门的……”老汉哭着说。
“走,我到你们家去看看!”田福军立刻扶着老汉出了队长家的门,队长本人也紧撵在后面来了。
田福军进了这老汉家,看见炕上睡着一个老婆婆,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他弯下腰问话,这老婆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更没力气给他回答。在窑墙根下,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合住眼靠墙坐着,脸上已经成了青黄色。她见来了生人,勉强用手托着墙站起来,绝望地望着他。
田福军目睹这惨状,泪水汹涌般从眼睛里淌出来了。他哽咽着,狠狠揪着队长的肩膀,说:“快去盘粮食!”队长愚蠢地嗫嚅说:“公社和大队领导不让给他们分粮,我……”
“混蛋!”有教养的田福军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一把扯住队长的衣服,拉着他即刻就去盘粮食。
当田福军和队长一人扛一口袋粮食回来时,这一家三口人都爬着跪在门口,哭成了一堆……
三天以后,遵照田福军的指示,后子头公社把二十几个大队书记都召集在了公社来开会。
会议一开始,田福军劈头就问:“你们哪个队有断了粮的家户?有多少户?缺多少粮?”
他的问话刚完,许多支部书记都哭开了。他们纷纷叙说各自队里的不幸状况。看来除过个别村,大部分村子都有许多缺粮户,有的只能维持一两个月,有的当下就揭不开锅了。
问题相当严重,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后子头公社今年可能要饿死不少人。不是说这些队没一颗粮食,所有的大队都有“战备粮”。但这些粮食是准备未来打仗吃的,上面规定,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动用——动用这粮食就等于犯法!
此刻,田福军无法顾及个人的后果——他不能看着把人饿死。他当即决定,立即打开各队的粮库,尽快把粮食分发给缺粮户。战备粮空缺下的数目,以后逐渐再补上——这样就可以看作是借粮,而不是分粮。反正不管怎样,他已经严重违犯了禁令。他想,为此就是把他押到法庭上,他也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小说第二段的插叙有何作用?请结合内容简要概括。
遇到这种时候,米考伯先生真是又伤心,又羞愧,甚至悲惨得不能自制,用一把剃刀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来(这是有一次他太太大声尖叫起来我才知道的)。可是在这过后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特别用心地擦亮自己的皮鞋,然后哼着一支曲子,摆出比平时更加高贵的架势,走出门去了。米考伯太太也同样能屈能伸。我曾看到,她在3点钟时为缴税的事急得死去活来,可是到了4点钟,她就吃起炸羊排,喝起热麦酒来了(这是典当掉两把银茶匙后买来的)。有一次,她家刚被法院强制执行,没收了财产,我碰巧提前在6点钟回家,只见她躺在壁炉前(当然还带着一对双胞胎),头发散乱,披在脸上,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她一面在厨房的炉子旁炸牛排,一面告诉我她爸妈以及经常来往的朋友们的事。我从未见过她的兴致有比那天晚上更好的了。
城乡简史
范小青
①自清喜欢买书。可书越来越多,就有了许多不便之处。自清打算把书处理掉一部分。正好这时候,政府发动大家向贫困地区的学校捐赠书籍,自清清理出来的书,正好有了去处。
②自清有记账的习惯。自清的账本,有时候会超出了单纯记账的意义。他会详细写下购买这件东西的前因后果。自清记账的初衷,是想约束自己的花费。但其实该花的钱还是照花。很多年过去了,账本一本一本地叠起来,倒也壮观。自清清闲的时候,随手抽出其中一本,看到是某某年的,他的思绪便飞回这个某某年。
③改革开放后,日子过好了,自清曾想停止记账的习惯。但只是想想而已,自清知道,这是习惯成自然。那就继续记账吧。每年年终的那一天,自清就将这一年的账本加入到无数个年头汇聚起来的账本中,按年份将它们排好,放在书橱下层的柜子里。书橱上层玻璃门里的隔板上摆满了自清买来的书,那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④这天自清打开柜门,竟发现少了一本账本。自清找了又找,想了又想,最后他想到会不会是夹在旧书里捐给了贫困地区。
⑤自清想,这本账本对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是没有用处的;但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了。少了这本账本,他就觉得心脏那里少了一块什么。
⑥自清第二天就到扶贫办公室去。但是书已经送走了。至于自清的书,最后到了哪里,因为没有记录,没人能说清楚。但是大方向是知道的,运往了甘肃省。
⑦王才认得几个字,他这一茬年龄的男人,大多数不认得字,王才就特别光荣,所以他更督促王小才好好念书。
⑧王小才在学校抽得一本外地城市捐赠的书,高高兴兴地带回家去。王才难得有书读,忙翻开一看,生气地说,错了,这不是书,分明是一个账本。王小才好像犯了错,垂落着脑袋,眼睛却斜着看那本被翻开的账本。他看到了一个他认得出来却不知其意的词:香薰精油。王小才说,什么叫香薰精油?王才愣了一愣,也朝账本那地方看了一眼。
⑨王才就沿着这个“香薰精油”看了下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一看,就对这本账本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是某年的某一天中的某一笔开支:午饭后毓秀说她皮肤干燥,去美容院做测试,美容院推荐了一款香薰精油,拇指大的一瓶东西,7毫升,价格679元。毓秀有美容院的白金卡,打七折,475元,某年月日记于某市。
⑩王才看了三遍,也没太弄清楚。他竖起拇指,说,这么大个东西,475块钱?王小才说,475块钱,你和妈妈种一年地也种不出来。王才生气了,说,王小才,你是嫌你娘老子没有本事?
⑪王才叫王小才去向校长借了一本字典,但是字典里没有“香薰精油”。王才说,城里人过的日子连字典上都没有。王小才说,我好好念书,等大学毕业,就接你们到城里去住。其实王才对王小才一直抱有很大希望,但是这本账本将王才的心弄乱了,他看着站在他面前拖着两条鼻涕的王小才,忽然就觉得,这小子靠不上,要靠自己。
⑫王才决定举家迁往城里。王才想,我要到城里看一看“香薰精油”。王才的老婆不同意王才的决定,她觉得王才发疯了。
⑬王才说走就走,第二天他家的门上就上了一把大铁锁,还贴了一张纸条,欠谁谁3块钱,欠谁谁5块钱,都不会赖的,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时一定如数加倍奉还,至于谁谁欠王才的几块钱,就一笔勾消,算是王才离开家乡送给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其实王小才应该指出王才纸条上的错误,但王小才还没这个水平。
⑭自清去了一趟甘肃。他和王才一家走的是反道。他在甘肃省的西部找到了小王庄,找到了小王庄小学,知道了自己的账本是到了小王庄小学,分到了一个叫王小才的学生手里。
⑮自清最终没有找回自己的账本。当他站到那座低矮破旧的土屋前,看到“一笔勾消”这四个字的时候,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所有的疙疙瘩瘩,似乎一瞬间就被勾销掉了。
⑯自清从大西北回来,看到隔壁邻居的车库里住进了一户外来的农民工家庭。这个农民工就是王才。王才做的是收旧货的工作。天气渐渐地热了,有一天自清经过车库门口,看到王才和他的妻子在太阳底下捆扎旧货。下晚的时候,自清又经过这里,他看到他们住的车库里,堆满了收来的旧货,密不透风。自清忍不住说,师傅,车库里没有窗,晚上热吧?王才说,不热的。他伸手将一根绳线一拉,一架吊扇就转起来了。王才笑了说,到底城里好,电扇都有得捡。自清为照顾王才的生意,常把清理出来的书卖给王才。
⑰自清不知道现在王才每天晚上空闲下来,就要看他的账本,而且王才自己也渐渐地养成了记账的习惯。
⑱一个星期天,已在民工子弟小学上学的王小才跟着王才上街,在一家美容店的玻璃橱窗里,看到了香薰精油。王小才高兴地喊了起来,哎嘿,这个便宜哎,降价了哎,10毫升的,407块钱。王才说,你懂什么,牌子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贵,王小才,我告诉你,你乡下人,不懂就不要乱说啊。
(有删改)
小说是如何刻画王才这一人物形象的?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