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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好时光
铁 凝
我记事以来的第一位女性朋友,是保姆奶奶的一位邻居,我叫她大荣姨。
那时候我三岁,生活在北京。大荣姨是个中学生,有一张圆脸,两只细长眼睛,鼻梁两侧生些雀斑。我不讨厌她,她也特别喜欢我,经常在中午来到保姆奶奶家,自愿哄我睡午觉,一边给我讲些啰唆而又漫长的故事,也不顾我是否听得懂。那些故事全被我遗忘了,至今只记得有个故事中的一句话:“他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什么叫“狮子路口”呀?三岁的我竭力猜测着:一定是那个路口有狮子。狮子我是见过的,父母抱我去过动物园的狮虎山。但我从未向大荣姨证实过我的猜测,因为每当她讲到“十字路口”时,我就快睡着了。梦中也没有狮子,倒常常出现大荣姨那张快乐的圆脸。我弄懂“十字路口”这个词的含义是念小学以后的事。这时我已随父母离开了北京,离开了我的保姆奶奶和大荣姨。但我仍然愿意在假期里去北京看望她们。
小学二年级的暑假里,我去北京看望了保姆奶奶和大荣姨。奶奶添了不少白头发,大荣姨是个地道的大人了,在副食店里卖酱油——这使我略微有点失望。我总以为,一个会讲“十字路口”的人不一定非卖酱油不可。但是大荣姨却像从前一样快乐,我和奶奶去她家时,见她正坐在一只马扎上编网兜,用红色透明的玻璃丝。她问我喜欢不喜欢这种网兜,并告诉我,这是专门装语录本用的。北京的女孩子,很多人都在为语录本编织小网兜,然后斜背在身上,或游行,或开会,很帅,正时兴呢。那时的中国,已经到了人手一册《毛主席语录》的时期。我也拥有巴掌大的一本,觉得若是配以红玻璃丝网兜背在肩上,一定非比寻常。现在想来,我那时的心态,正如同今日女孩子们渴盼一条新奇的裙子或一双时髦的运动鞋那般焦灼了。我请大荣姨立刻给我编一个小网兜,大荣姨却说编完手下这个才能给我编,因为手下这个也是旁人求她的,那求她的人就在她的家里坐等。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大荣姨手中的这件半成品,便是她的了。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很想在这个女孩子面前显示我和大荣姨之间的亲密,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显示我们的“够哥们儿”。我说:“先给我编吧。”“那可不行。”大荣姨头也不抬。“为什么不行?”“因为别人先求了我呀。”“那你还是我的大荣姨呢。”“所以不能先给你编。”“就得先给我编。”我口气强硬起来,心里却忽然有些沉不住气。大荣姨也有点冒火的样子,又说了一个“不行”,就不再理我的茬儿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打算先给我编,但这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使我在那陌生女孩子跟前出了丑,这还算朋友吗?我嘟嘟囔囔地出了大荣姨的家,很有些悲愤欲绝,并一再想着,其实那小网兜用来装语录本,也不一定好看。
第二天早晨,当我一觉醒来,发现枕边有一只崭新的玻璃丝网兜。保姆奶奶告诉我,这是大荣姨连夜给我编的,早晨送过来就上班去了。我撅着嘴不说话,奶奶说我不懂事,说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自家人不该和外人“嚼清”。那么,我是大荣姨的“自家人”了,我们是朋友。因为是朋友,她才会断然拒绝我那“走后门”式的请求。我把那只小网兜保存了很多年,直到它老化得又硬又脆。虽然因为地理位置,因为局势和其他,我再也未曾和大荣姨见过面,但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却使我难以忘怀。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听到朋友对你说“那可不行”呢。
我想起那年夏季在挪威,随我的丹麦朋友易德波一道去看她丈夫的妹妹。这位妹妹经营着一个小农场。正是夕阳普照的时刻,当我们的车子停在农场主的红房子跟前时,易德波的小姑子首先迎了出来。那是一位有着深栗色头发的年轻妇女,身穿宽松的素色衣裙。这时易德波也从车上缓缓下来,向她的小姑走去。我以为她们会快步跑到一起拥抱、寒暄地热闹一阵,因为她们不常见面,况且易德波又带来了我这样一个外国人。但是姑嫂二人都没有奔跑,她们只是彼此微笑着走近,在相距两米左右的地方站住了。然后她们都抱起胳膊肘,面对面地望着,宁静、从容地交谈起来,似乎是上午才碰过面的两个熟人。橙红色的太阳笼罩着绿的草地、红的房子和农场的白色围栏,笼罩着两个北欧女人沉实、健壮的身躯,世界显得异常温馨和美。
那是一个令我感动的时刻,使我相信这对姑嫂是一对朋友。拉开距离的从容交谈,不是比紧抱在一起夸张地呼喊更真实吗?拉开了距离彼此才会看清对方的脸,彼此才会静心享受世界的美好。一位诗人告诉我,当你去别人家做客时,给你摆出糖果的若是朋友,为你端上一杯白开水的便是至交了。只有白开水的清淡的平凡,才能使友人之间无所旁顾地共享好时光吧。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写大荣姨是保姆奶奶的邻居,既解释了我们是好朋友的缘由,又交代了“我”敢与她“嚼清”的原因。 |
B.“我”对大荣姨从事卖酱油工作感到失望,侧面体现了“我”对大荣姨的认可,也反映出那个时代人们固有的功利思想。 |
C.文章围绕大荣姨先后编织红玻璃丝网兜的事情,体现了大荣姨作为大人的坚持以及她与“我”关系的亲密。 |
D.描写易德波的小姑子的发色和穿着等,除了展现其美丽和穿着的得体外,也能体现她为见嫂子而精心打扮。 |
A.文章描写大荣姨时使用了外貌、语言等正面描写的手法,刻画了一位热心帮助别人、有是非观念的女性形象。 |
B.文章描写保姆奶奶,都是以“我”的视角来写,通过“我”的耳闻目睹和感受等个人体验从侧面勾勒出保姆奶奶的形象。 |
C.文章是一篇回忆性散文,但用了“现在想来”“用现在的话讲”等语言,这体现出文章是用成人的眼光剖析当时的事情。 |
D.两句“那可不行”构成间隔反复,前句是大荣姨的话语,后者是叙事后的感慨,以此强调大荣姨的话对“我”的人生的影响。 |
4.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赏析文章最后两段的具体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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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的时刻表上,还是多了“台儿沟”这一站。台儿沟上了列车时刻表,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
七点钟,火车喘息着向台儿沟滑过来,接着一阵空哐乱响,车身震颤一下,才停住不动了。姑娘们心跳着涌上前去,像看电影一样,挨着窗口观望。只有香雪躲在后面,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看火车,她跑在最前边,火车来了,她却缩到最后去了。她有点害怕它那巨大的车头,车头那么雄壮地吐着白雾,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台儿沟吸进肚里。它那撼天动地的轰鸣也叫她感到恐惧。在它跟前,她简直像一叶没根的小草。
“香雪,过来呀,看!”凤娇拉过香雪向一个妇女头上指,她指的是那个妇女头上别着的那一排金圈圈。
“怎么我看不见?”香雪微微眯着眼睛。
“就是靠里边那个,那个大圆脸。看,还有手表哪,比指甲盖还小哩!”凤娇又有了新发现。
香雪不言不语地点着头,她终于看见了妇女头上的金圈圈和她腕上比指甲盖还要小的手表。但她也很快就发现了别的。“皮书包!”她指着行李架上一只普通的棕色人造革学生书包。就是那种连小城市都随处可见的学生书包。
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娘中最顺利的一个。旅客们爱买她的货,因为她是那么信任地瞧着你,那洁如水晶的眼睛告诉你,站在车窗下的这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受骗。她还不知道怎么讲价钱,只说:“你看着给吧。”你望着她那洁净得仿佛一分钟前才诞生的面孔,望着她那柔软得宛若红缎子似的嘴唇,心中会升起一种美好的感情。你不忍心跟这样的小姑娘耍滑头,在她面前,再爱计较的人也会变得慷慨大度。
有时她也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那是她偶然在同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打听能自动开关的铅笔盒,还问到它的价钱。谁知没等人家回话,车已经开动了。她追着它跑了好远,当秋风和车轮的呼啸一同在她耳边鸣响时,她才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啊。
火车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姑娘们围住香雪,当她们知道她追火车是为了铅笔盒后,遍觉得好笑起来。其实,她们早知道香雪有一只小木盒,是当木匠的父亲为她考上中学特意制作的,可和同桌漂亮的自动铅笔盒一比,为什么显得那样笨拙、陈旧?它在一阵哒哒声中有几分羞涩地畏缩在桌角上。
“傻丫头!”
“值不当的!”
她们像长者那样拍着她的肩膀。
“就怪我磨蹭,问慢了。”香雪可不认为这是一件值不当的事,她只是埋怨自己没抓紧时间。
“咳,你问什么不行呀!”凤娇替香雪跨起篮子说。
“谁叫咱们香雪是学生呢。”也有人替香雪分辨。
也许就因为香雪是学生吧,是台儿沟唯一考上初中的人。
(节选自铁凝《哦,香雪》,有删改)
文本二:
从前的我家,离我就读的中学不远。上学的路程大约十分钟,每天清晨我都要在途中的一家小吃店买早点。 每日的清晨,我就带着一副空荡的脑子走在上学的路上,走到那家小吃店门前。我要在这里吃馃子和喝豆浆,馃子就是人们所说的油条。
站在锅前负责炸的是位年轻姑娘,她手持一双长的竹筷,不失时机地翻动着油条,将够了火候的成品夹入锅旁那用来控油的钢丝笸箩。她用不着看顾客,只低垂着眼睑做着属于自己业务范围的事——翻动、捞起,但她的操作是愉快的,身形也因了这愉快的劳作而显得十分灵巧。当她偶尔因擦汗把脸抬起来时,我发现她长得非常好看,她那新鲜的肤色,那从白帽沿下掉出来的栗色头发,那纯净、专注的眼光,她的一切……在我当时的年岁,无法有词汇去形容一个成年女人的美,但一个成年女人的美却真实地震动着我,使我对自己充满自卑,又充满希冀,使我发现我原本也是个女性,使我决意要向着她那样子美好地成长。
直到几年后我返回城市,又偶尔路过那家小吃店时,发现那姑娘还在炸馃子。她的栗色头发已经剪短,短发在已染上油斑的白帽子边沿纷飞。她还是用我熟悉的那姿式擦汗。她抬起脸来,脸色使人分不清是自然的红润,还是被炉火烤得通红。她没了昔日的愉快,那已然发胖的身形也失却了从前的灵巧。
直到一天下午,我莫名地生出一种愿望,非常想告诉这个坐在柜台里打着呵欠的女人,在许多年前我对她的崇拜。
“小时候我常在这买馃子。”我说。
“现在没有。”她漠然地告诉我。
“那时候您天天站在锅前。”我说。
“你要买什么?现在只有豆包。”她打断我。
“您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穿着白凉鞋,您……”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几乎怪我打断了她的呆坐,索性别过脸不再看我。
“我只是想告诉您,那时候我觉得您是最好看的人,我曾经学着您的样子打扮我自己。”
“嗯?”她意外地转过脸来。
不久,当又一个新鲜而嘈杂的早晨来临时,我又乘车经过这个小吃店。门前的油锅又沸腾起来,还是她手持竹筷在锅里拨弄。她的头上又有了一顶雪白的新帽子,栗色的卷发又从帽沿里滚落下来,那些新烫就的小发卷儿为她的脸增添着活泼和妩媚。我坚信愿意坚信的:她的焕然一新分明是因为听见了我的感激。
当你克服着虚荣走向陌生人,平淡的生活里处处会充满陌生的魅力。
(节选自铁凝《与陌生人交流》,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台儿沟因为火车的到来而打破了宁静,意味着台儿沟的人们从封闭走向了开放。 |
B.香雪做买卖最顺利,是因为旅客们看到了香雪的纯洁美好善良,不愿意欺骗她。 |
C.“车头那么雄壮地吐着白雾,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台儿沟吸进肚里。”运用了比拟夸张的手法表现工业文明对美丽乡村的破坏。 |
D.香雪为买铅笔盒而追火车,大多姑娘不理解还觉得好笑,但她自己不以为意。 |
A.“我”决意以炸油条的姑娘为榜样去成长,是因为她唤醒了“我”内心对美的追求。 |
B.几年后当我再次见到这个姑娘时,发现她已经被生活消磨得没有了当初的灵巧和愉快。 |
C.“我”“愿意坚信的”是炸油条的姑娘一定会因为我的感激而焕然一新,重拾生活的美好。 |
D.多年后“我”想告诉那姑娘“我”当初对她的崇拜是想在她身处困境时激励她帮助她。 |
4.文本二指出,“当你克服着虚荣走向陌生人,平淡的生活里处处会充满陌生的魅力”。请联系文本一中香雪的性格特征和相关情节,谈谈你对于这句话的理解。
树下
铁凝
自从儿子去北京念大学,一家人得全力以赴供应儿子每月的开销,老于连烟都戒了,哪儿还能挤出取暖的煤钱?又过了些时候,老同学项珠珠从省会调至老于的城市,做了这城市的副市长。自此,老于和家人常在电视屏幕上看见她。
老于的老婆说,这个女市长和你不是同学嘛,能不能跟市长说说,给咱们找两间有暖气的房。老于说,怕不好开这个口。此时全家正吃晚饭,老于盯住女儿的双手,手肿着,青一块紫一块的。再看看孩子的耳朵,也冻了。女儿吃饭却挺香,不挑食,呼呼噜噜地喝粥,喝得脸蛋子通红。女儿没写过诗,自从两岁时管天上的星星叫大米花之后,再也没有类似的诗意。可女儿是数学天才,前不久刚参加全省高中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拿了个第二,回家后她对老于说,她的目标是北大、清华,非这两个学校不考。明年女儿高中毕业,最关键的一年,老于拿什么来支持女儿的关键时刻?也许真应该去找老同学项珠珠市长。
找找她又有何妨?谁让她总在电视屏幕上出现呢,谁让她是这城市的父母官呢,难道老于不是归她管辖的一个市民么。这么一想,老于心里安定了。
老于家中没有电话,第二天他特意早些上班,趁同事们还没进教研室,他给项副市长打了电话。电话里的项珠珠很热情,问老于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她。这边老于连连说着没事,没事,真没什么事。声音挺大,就好像谁说有事谁就是诬陷了他似的。那边项副市长说有事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帮忙。这边老于仍高声坚持说没事,只是想见面聊聊。
这晚老于骑了五十分钟自行车,从城郊赶到项副市长家。在项副市长温暖的家中,项珠珠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开司米圆领衫。老于一下子意识不到这些,他甚至看不见客厅里都摆列了些什么。房间阔大,地板很亮,果盘里的水果鲜美,杯中的绿茶馨香……这些和老于无关,或者,越是置身此情此景,老于便越要使自己的谈话配得上这气氛和这气氛中的女市长。他于是就谈文学。
他想起中学时的项珠珠是喜欢文学的,初次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介绍给她的正是他老于。果然,如今的项珠珠对文学仍然保持着并不虚假的爱好,她很轻易地就说出了一大串当代作家的名字和他们的小说,并和老于探讨这些作家的作品。老于谈着自己的见解,他发现项珠珠脸上是信服的神态,她的表情使老于很满意自己,当他满意自己的时候便也开始焦虑:房子呢?房子的请求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口呢?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却也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对付自己,心中的另一个老于在同他捣蛋。他的话题越是宽泛,他说出房子的可能就越是狭窄;他谈话的内容越是高雅,他的房子问题就越是俗不可耐;他越是想说出房子的事,就越是说不到房子上去。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在点点滴滴、一分一寸地折磨自己、枪毙自己,他同情自己又痛恨着自己,可是他必须一直往前讲。这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进了客厅,她穿着绒布小花睡衣,睡眼惺忪地依偎进项珠珠的怀里。老于的叙述被打断了,他有些惊奇地看着项珠珠怀里的孩子。项珠珠笑着告诉老于,她结婚晚,所以孩子才这么小。
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他的事还没说呢,可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坐下去了。他站了起来,项珠珠也站了起来。以她的经验和洞察力,会猜出他是有求于她的,于是她又问老于真的没有别的事吗?没有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老于边摆手边大步向门口走,叫人觉得你若再问反而是你对他的不礼貌了。项珠珠没有再问。出得门来,老于的脑子很乱。他解开棉袄领扣,让冷风吹一吹他那燥热的心。他推起自行车在便道上走了几步,站在一棵龙盘槐下。他是来求项珠珠解决两间带暖气的房子的,可他一晚上都说了些什么呀!
他不能再将这请求原封带回家去。他应该说出来,他必得说出来,他鼓动着自己又朝龙盘槐靠近了一点儿,就像夏日里顶着太阳走路的那些人总想钻到树荫里去那样。现在他心里好过了一点,仿佛就因为这龙盘槐伞状的树冠为他遮蔽了冬夜的燥热。他于是把这棵树想成了项珠珠,他对着树说出了他那难以启齿的请求。他把满心的重负卸在了这棵树下,然后骑车离开了它。
老于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他站在院子里没有立即进屋,因为他发觉自己又把另一个难以启齿的请求带回了家来:他准备请求老婆别让他去请求。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下子不断地处在请求之中,或许到了他这岁数,谁的日子里都会伴随着一些这样或那样的请求吧。这时老于坚信一年后女儿肯定能考上大学离开家,那么她就会住进学校里有暖气的宿舍。剩下他和老婆两人,又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事呢。日子会好起来的。
(节选自《铁凝作品集》,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A.老于为供儿子念大学戒烟,看到成绩优异的女儿的多处冻伤,他硬着头皮去找老同学“找两间有暖气的房”,体现了他深沉的父爱。 |
B.从事教育工作的老于身上颇有传统知识分子的特点,举止自制又有傲骨,但这又往往使他遇事迟疑多虑,该出口时难出口。 |
C.“房间阔大,地板很亮,果盘里的水果鲜美……”,项副市长家舒适而陌生的环境让老于更加自卑,因而愈发不敢开口提请市长帮忙的事。 |
D.“请市长帮忙”最后因老于不好意思张口无果而终,但他觉得一切都不可怕,没有什么对付不了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
A.文中插叙女儿学习成绩优异的内容,看似闲笔,实则别具匠心,为下文老于决定去找老同学项副市长帮忙做了很好的铺垫。 |
B.作者运用语言、动作、心理描写来刻画老于,如“高声坚持说没事”“边摆手边大步向门口走”等,显示出他想掩饰有求于人的心理。 |
C.“越是想说出房子的事,就越是说不到房子上去”,一方面想提出请求,一方面又难以启齿,集中展现了老于在世俗与精神之间的徘徊。 |
D.老于最后对一棵龙盘槐倾诉的情节,既照应了标题,也体现了他当时的悲伤与悔恨,寄托了作者对知识分子群体生活艰辛的同情。 |
4.作家谢有顺评价铁凝作品说:“她擅长细致地展示‘善’在这个时代中两难的处境。”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外边月亮很明,也比平日悬得高。前面又下来一个重伤员。屋里铺位都满了,我就把这位重伤员安排在屋檐下的那块门板上。担架员把伤员抬上门板,但还围在床边不肯走。一个上了年纪的担架员,大概把我当作医生了,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大夫,你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治好这位同志呀!你治好他,我……我们全体担架队员给你挂匾!……”他说话的时候,我发现其他的几个担架员也都睁大了眼盯着我,似乎我点一点头,这伤员就立即会好了似的。我心想给他们解释一下,只见新媳妇端着水站在床前,短促地“啊”了一声。我急拨开他们上前一看,我看见了一张十分年轻稚气的圆脸,原来棕红的脸色,现已变得灰黄。他安详地合着眼,军装的肩头上露着那个大洞,一片布还挂在那里。
“这都是为了我们……”那个担架员负罪地说道,“我们十多副担架挤在一个小巷子里,准备往前运动,这位同志走在我们后面,可谁知道反动派不知从哪个屋顶上撂下颗手榴弹来,手榴弹就在我们人缝里冒着烟乱转,这时这位同志叫我们快趴下,他自己就一下扑在那个东西上了……”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跟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了。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这位高大而又年轻的小通讯员无声地躺在那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
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地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节选自茹志鹃《百合花》)
文本二:
香雪在一张堆满食品的小桌上,发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放下篮子,心跳着,双手紧紧扒住窗框,认清了那真是一只铅笔盒,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它和她离得那样近,如果不是隔着玻璃,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一位中年女乘务员走过来拉开了香雪。香雪挎起篮子站在远处继续观察。当她断定它属于靠窗那位女学生模样的姑娘时,就果断地跑过去敲起了玻璃。女学生转过脸来,看见香雪臂弯里的篮子,抱歉地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打开车窗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她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扒住了扶手。如果说跑的时候她还有点儿犹豫,那么从车厢里送出来的一阵阵温馨的、火车特有的气息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学着“北京话”的样子,轻巧地跃上了踏板。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车厢,以最快的速度用鸡蛋换回铅笔盒。也许,她所以能够在几秒钟内就决定上车,正是因为她拥有那么多鸡蛋吧,那是四十个。
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她挽紧篮子,小心地朝车厢迈出了第一步。这时,车身忽然颤动了一下,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时,列车已经缓缓地向台儿沟告别了。香雪扑在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看来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实离开姐妹们,站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火车上了。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凤娇!我怎么办呀,我可怎么办呀!”
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台儿沟刹那间就被抛在后面了。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
三十里,对于火车、汽车真的不算什么,西山口在旅客们闲聊之中就到了。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只有一位旅客,那就是香雪。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把它塞到那个女学生座位下面了。
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不知怎么的也红了脸。她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还说她住在学校吃食堂,鸡蛋带回去也没法吃。她怕香雪不信,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徽,上面果真有“矿冶学院”几个字。香雪却觉着她在哄她,难道除了学校她就没家吗?香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发出的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还是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
(节选自铁凝《哦,香雪》)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中“那个扭架员负罪地说道”,“负罪”一词,表现了担架员悲痛、自责的心理,因为是他和其他担架员的过失,造成了战友的牺牲。 |
B.百合花图案的被子有联系小说中人物的作用,白色百合花可以看作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化身,象征他们美好的品质。 |
C.文本二刻画的人物性格鲜明,如通过描写香雪执着地追求铅笔盒,表现了香雪坚定的性格特征。 |
D.文本一和文本二有着相近的风格,即不以情节取胜,没有什么激烈的矛盾冲突,人物形象塑造得清新美好。 |
A.通讯员衣肩上的“破洞”、给“我”开饭的两个“馒头”,有着丰富内涵,“破洞”主要表现他的节俭,“馒头”主要表现他对“我”的关爱。 |
B.香雪用四十个鸡蛋与矿冶学院女生换铅笔盒,表现出山里姑娘们对物质的向往与追求,也呈现了改革开放初期山村人的精神风貌。 |
C.文本一以“我”的视角叙事写人,不仅巧妙地在通讯员和新媳妇之间穿针引线,而且将“牺牲”“献被”等情节连接起来,结构严谨有序。 |
D.两则文本表现了不同时代感人的青春情怀,文本一侧重写革命战争年代的军民深情,文本二侧重写改革开放时期女学生和香雪之间的美好情感。 |
4.文本一结尾“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中,用“青年人”比用“小通讯员”和“小同乡”表达效果好,为什么?
白云生处有农庄
朱谷忠
车行闽西塘前乡的老盈山,山路弯弯绕绕,偶尔从车窗一侧看去,但见一线空中,飘来万千缕白云,轻纱般徐徐汇聚到半山腰,飘飘袅袅,低回留恋。它们忽而融合,忽而散开,焕发着一种蓬松而轻柔的乳白色。慢慢地,所有的云丝都融在一起,变幻不定地朝更深的山谷飘去——那里,就是我要去的丁町共享农庄。
下车后,站在缥缈的浮云里,仿佛幻境:只见山幽林密,泉隐其中;黄墙黛瓦,沿坡耸立;踏上崭新的水泥路,两边尽是绿油油的菜地。往上看,大棚瓜架上,叶子透出一汪汪翠绿;往下看,竹篱吊着的豆角,嫩生生下垂过尺。往山塘方向望去,一排排槟榔芋枝叶劲遒,一垄垄菜花嫩白透黄,恰似一幅幅水彩画随意铺陈,十分养眼怡心。
这里,就是丁町共享农庄的所在地。早在庄前等我的小巫,快步上来握住我的手,寒暄几句,便介绍说,他们农庄的蔬菜基地都在富硒带上,这里高山上昼夜温差大、空气清新,再加上灌溉的都是可直接饮用的山泉水,蔬菜格外甜美!而这里的鸡鸭禽畜,也是散养的……
我请小巫带路前往周边仔细看看。于是俩人一前一后,时而头顶阳光,时而脚踏阴凉,进山坳、钻大棚、探竹寮、访山潭。足迹所至,但见菜畦处处,瓜果遍布,豆荚垂绦,植被茂密。看得出,这块曾经宁谧的山地,正在发生喜人的变化。
过去,这里曾是僻远贫穷的小山村。我不禁问小巫,促成这一变化的缘由是什么?小巫转过身来,脱口而出:“那是振兴乡村的新理念在这里扎根了。不怕你见笑,我给村民编了两句顺口溜:守护绿水与青山,因地制宜做文章!”小巫笑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职业农民”。
我问他,农庄为何叫丁町?他说:丁就是人,而町字取的是字形,意思是想让村民守住这里的山田。他透露,为了建起蔬菜瓜果基地,近年来已投入不少资金,主要目的是想做大深山农业。说到这,他憨厚地笑起来。
来前我已了解到,小巫是这个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农家子弟。当年,乡亲们敲锣打鼓欢送他走出深山,年轻的小巫除了激动,还暗暗庆幸自己将在外面的世界生活了。大学毕业后,他没少闯荡过,当过律师事务所律师,后来创建公司,同时涉足房地产及餐饮服务等领域,成为民营企业的董事长。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五年前,他居然放下城市生活,回老家当农民了。
我问他,归来是为了孝敬父母,还是为了报答桑梓,抑或是难解乡愁?他说:“这些都是吧!不过这些年,在脱贫的过程中,我越发留意到人们经常提到的餐桌安全问题。”小巫说,“这个困扰人们的问题还没能很好解决。我正是看到这一点才下决心办起农庄的,宗旨就是要让绿色生态走进城市家庭,按照传统有机的方式种植各种蔬菜、精心养殖家禽,为人们提供优质安全的农产品。”
就这样,在政府支持下,小巫创建的丁町共享农庄,于老盈山基地破土。基地绝大部分用的是村里的荒地,确保土壤不会有农药残留。
我听着,记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按说,你在大城市已站住脚跟,又有了事业和家庭,为何还决定回乡当一个农民?”
小巫笑道:“不错,我在职场历练过,但我毕竟是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人,每次返乡探望父母,特别是前些年回来盖了楼房,我在家里前思后想了一番,深深感到应当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为家乡振兴做点什么。”他说,“特别是作为新一代年轻人,在社会发展中,深谙科技的魅力,因此认定要顺应现代农业发展趋势,积极推广新技术。”
袅袅白云,在山间飘移。这时,有一群灰鹭,从林中腾起,飞过我们头顶。
小巫又介绍说:“其实,我最高兴的事是能看到村民脱贫。另一件就是搞起了传统有机种植,让蔬菜有了儿时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斜,天边的云朵全都镶上一道道绚丽的金边。我怀着依恋的心情告别一再挽留我的小巫,启程回城。当车在树影婆娑的山道穿行,夕光映照的绿油油植被里,时而传来清亮的蛙鸣。一想到这深山里有小巫这样的“职业农民”,我心中充满了欢喜,也看到了这翠色中闪亮的希望。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巫回乡创办农庄主要是考虑餐桌安全的问题,希望为人们提供优质的农产品;农庄取名“丁町”,是想让村民守住当地的山田。 |
B.从文中看,当地能实现乡村振兴,有政府政策支持和引导、当地良好的地理条件、小巫这样的年轻人的带动等多种原因。 |
C.文中多次运用对比手法,如山村以前的贫穷和现在的美好,“我”来时的疑惑与走时的欢喜,小巫在城市与乡村的不同生活。 |
D.文章以“白云生处有农庄”为题,富有诗意,饱含深情,寄托了作者对乡村发展变化的赞美以及实现乡村振兴的美好祝愿。 |
3.文章多次写到“白云”,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回不去的渡口
傅菲
渡口,一棵老洋槐树作为标识。我们总以为,树有多老,渡口也有多老。树是洋槐树,皲裂的树皮把我们带入时间深深的皱褶里。
事实上,那是一个荒滩,一条砂石路直通下去,是石埠。石埠上,妇人在洗衣,淘洗豆子、白米。小孩在石埠下的河水里,摸螺蛳、捉虾,光着身子,嘻嘻哈哈地傻闹。一条竹筏,被一根绳子系在洋槐树下。老毛竹糖了火,黝黑,两头翘,六根毛竹用老藤扎起来,一头一尾,中间再扎两绑,便成了竹筏。河水并不深,大人卷起裤腿,可以蹚水过河,小孩翘起屁股,手举衣服,也可以游到对岸,竹筏也仅仅是渡口的一个象征。河是饶北河。年少时,记得有一个艄公。竹筏上摆着几个矮板凳。艄公也是戴尖帽的斗笠,穿一件棕黑色蓑衣,光着脚板。他撑第一竹篙的时候,会“嘿呀吼”地吆喝一声,竹篙插入水底,竹筏慢慢滑动,竹篙斜起来,再拔出水面,插入水底。竹筏在水面嘶嘶嘶嘶地滑翔,青山在飞。在冬春之季,我们去对岸,都由艄公撑竹筏渡河。
对岸是另一个村子。两个村子隔一条河。对岸有很多沙地,种西瓜,种花生,种荸荠。这是我们村没有的。我们村有柴火,有茶油,是对岸村子没有的。两岸因此有了很多的偷盗和争夺,发生械斗;也因此有了婚配姻缘,随便入哪家的门,开口便是亲戚。艄公把嫁妆送到对岸去,把送亲的人接过来。外出读书的人,被一只竹筏,送到小镇的车站,坐上去县城的客车。送别的母亲和姐姐,站在渡口,一直在挥手,不停地挥手,直到竹筏没入河湾的柳树林,像一片树叶,漂在水面,母亲哗啦啦的泪水流了下来。
据说,这个渡口,在很早以前,很繁忙,有木船,密密麻麻地排在河岸。河滩宽阔,秋季开满了白蓼花,米白米白的,一大片。岸边是麻白麻黄的芦苇。芦苇从秋风里抽出摇曳的花束,空茫。——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从这个渡口出发,挑一担箩筐,去浙江海边挑海盐。木船顺河而下,入信江,逆流而上,入衢州;也把夏布、蚕丝,带去浙江。木船,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停靠,夜一日一日地凉。这里确是晨读的好地方。石埠由一块石灰石大石板铺设。我们坐在石板上,听着湍湍而流的河水,背诵课文。苍老的洋槐,在暮春散发出一种黏稠的气味,一串串垂挂下来的洋槐花,一直垂到我们额头。被嘴唇磕碰出来的汉语,有了水的韵味和植物的气息。有一个练声的人,每天会来到这个渡口,把镜子悬在树上,对着口形,练声。我一直记不起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艺考生,考了几年也没考上,后来去深圳,村里也几乎没有他的音讯。我外出生活之后,每次回家,我在父母身边坐几分钟,说说话,便会去渡口走走,站站。我说不清为什么。
渡口还是哭丧的地方,故去的老人,要到渡口买水。炮仗啪的一声,零星地炸开。哭丧的子女,跪在埠头上,哭得全身瘫软。渡口,是去另一个世界出发的地方。河流,或许是人世间最长的路。活着的时候,没走完,死了,接着走,渺渺茫茫地走,不分白日黑夜,风雨兼程。身上不需要长物,不需要口粮,不需要牵挂和被牵挂,一个人走,再长的路,再艰难的路,也不觉得孤独寂寞,也不凄冷忧欢。我们需要另一个世界来打开现世的世界,放下恩怨,放下爱恨,驱除内心的黑暗。没有死,我们无法理解生。没有死的永恒,我们无法理解生的短暂。死是对生的救赎。死是生的皈依。
没有到过渡口的人,不足以谈论生离死别。我是这样以为的。
公路开通之后,渡口迅速被人遗忘。石埠两边,长满了荒草。早年拴木船缆绳的石桩,黝黝的,全是苔藓。作为时间的标记,石桩多了一份轮回的沧桑。石桩上面,搭了一块长条形的石板,石板连通石埠侧边台阶。潺热的夏天,我们躺在石板上午睡,歇凉。洋槐的树荫浓密地盖在赤裸的小身子上。河水清幽的凉风,从水面卷上来,我很快进入梦乡。除了山中的岩洞,我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凉爽的地方。事实上,我们几乎不午睡,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从石板上,一个纵身,跃入河中,青蛙一样游泳。清澈见底的河水里,一群群游鱼梭子一样,来来回回。我们常常玩得忘乎所以,不记得上课。
现在的渡口,完全荒落了。石柱和石板,被人连夜偷走。和对岸村子相连接的,是一座石桥。石桥也无人走,因为下游几百米的河面上,有了一座公路桥。一个完全无人踏足的荒滩。蒿草和白蓼,再一次占领那里。洋槐依然散发蓬勃的生机,郁郁葱葱,即使冬天落尽了叶子,也苍劲,宛如深远岁月的写意。我几次带我小孩去渡口,看看那种荒凉。我小孩看了一次,再也不去,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草,还有很多垃圾。
这是一个时间的渡口,每一个人,都是它的客人。人,只是渡口的不系之舟,终有一天,会离开渡口,在河面上漂,直至不知所终。当我想起这些,我对生命,保持敬畏的沉默。
(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通过刻画特定时期的渡口,展现了故乡饶北河渡口的风景画,展示了故乡人们的风情、风俗。 |
B.文章第二段对渡口旁人们活动的描述可谓细致入微,可见渡口的热闹场景也曾给作者心中留下难以抹掉的美好回忆。 |
C.渡口是河两岸相互联系的生活的见证,是去另一个世界出发的地方,也是作者年少晨读的好去处。 |
D.“人,只是渡口的不系之舟,终有一天,会离开渡口”,既饱含作者的坎坷经历,又有其对生命的深刻思考。 |
A.作者对石埠旁的妇人、小孩以及艄公的描述主要采用动作描写,呈现渡口的热闹景象,体现作者对“渡口”的深深依恋之情。 |
B.文章多处采用插叙,回忆了以前的渡口并描述了渡口旁人们的各种活动,目的是表达作者对而今渡口荒芜的现状的惋惜之情。 |
C.作者对渡口河滩秋季开满白蓼花和芦苇花束的环境描写,既烘托出当时渡口的繁忙,也与当下渡口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
D.文章写的是渡口,却从眼前的老洋槐树写起,中间穿插与渡口有关的人生经历与思考,再回到老洋槐树和立足的渡口,前后照应。 |
4.全文围绕“渡口”进行构思,请结合文章内容分析“渡口”的含义。
【推荐3】阅读下文,完成下面小题。
盖房(节选)
①没有谁能想到父亲会下世得那么急快,母亲、姐姐、哥哥及左邻右舍,谁都觉得他走得早了,早得多了,让他的子女们无法接受。但是父亲,他似乎自得了那病的第一天起,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于正常的人,死亡是站在你人生的前方某处,在等着你一日日、一步步向它走近,待你到了它的面前,它能够伸手及你,它才会伸手携你而去。
②那么,一个身为农民的父亲,他活在世上到底应该做完一些什么事情呢?尽到一些什么职责呢?这一点,父亲和所有北方的农民一样,和所有北方的男人一样,和他周围所有做了父亲却最远的行程是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倘若能到百里之外的洛阳就是人生大事、就是生命的一次远足的农民一样,他们自做了父亲那一日、一时的开始,就刻骨铭心地懂得,他们最大、最庄严的职责,就是要给儿子盖几间房子,要给女儿准备一套陪嫁,要目睹着儿女们婚配成家,有志立业。这几乎是所有农民父亲的人生目的,甚或是唯一的目的。
③现在,我已经记不得我家那最早竖起在村落的三间土房瓦屋是如何盖将起来的,只记得,那三间瓦房的四面都是土墙,然在临靠路边的一面山墙上,却砌了从山坡田野一日一日挑回来的黄色的礓石,其余三面墙壁,都泥了一层由麦糠掺和的黄泥。春天来时,那三面墙上长有许多瘦弱的麦芽;记得那半圆的小瓦,在房坡上一行一行,你在任何角度去看,都会发现一个个瓦楞组成的一排排的人字儿,像无数队凝在天空不动的雁阵。记得所有路过我家门前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要立下脚步,端详一阵那三间瓦屋,像懂行的庄稼把式在几年前路过我父亲翻捡、扩大过的自留地一样,他们的脸上,都一律挂着惊羡的神色和默语的称颂。我还记得,搬进那瓦屋之后,母亲不止一次地面带笑容给我们姐弟们叙说,盖房前父亲和她如何到二百里外的深山老林,去把那一根根杂木椽子从有着野狼出没的山沟扛到路边;记得母亲至今还不断地挂在嘴上,说盖起房子那一年春节,家里没有一粒小麦,没有半把面粉,是借了人家一碗乌麦面粉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每人吃了半碗饺子,而父亲和她,则一个饺子都没吃。还说那一年她试着把白面包在红薯面的上边,希望这样擀成饺于叶儿,能让她的子女们都多吃几个白菜饺子,但试了几次,皆因为红薯面过分缺少黏性而没有成功——而没有做成饺子叶儿的,包了一层白面的红薯面块,就是父亲那年过节所吃的大年饭。
④这就是房子留给我的最初记忆,之后所记得的,就是我所看到的,就是那新盖的三间瓦房,因为过度简陋而不断漏雨,每年雨季,屋里的各处都要摆满盆盆罐罐。为了翻盖这漏雨的房子,父亲又蓄了几年气力,最后不仅使那瓦房不再漏雨,而且使那四面土墙的四个房角,有了四个青砖立柱,门和窗子的边沿,也都用青砖镶砌了边儿,且临了路边的一面山墙和三间瓦房的正面前墙,全都用长条儿礓石砌表了一层,而礓石墙面每一平方米的四围边儿,也都有单立的青砖竖起隔断,这就仿佛把土瓦房穿了一件黄底绿格的洋布衬衫,不仅能使土墙防雨,而且使这瓦房一下美观起来、漂亮起来,它也因此更为引人注目,更为众多乡人惊惊羡羡。
⑤这就是父亲的事业。事实上,那所宅院和宅院中的日子,的确在那片村落和方圆多少里的村落中,都有着被夸大的影响和声誉,对许多农民的日子起着一种引导的督促。可是,只有为数不多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们,方才知道父亲为了这些,付出了他的健康,也付出了他许多的生寿。
⑥记得最后盖我家东边那两间厢厦时,父亲领着我们,破冰过河去山沟里拉做地基的石头,因为车子装得太满,返回时车子陷在伊河当中,我们姐弟全都高卷起裤腿,站在冰河中用力猛推,不仅没能把车子推动半步,反而每个人的手脸都冻得乌青,腿和脚在水中哆嗦得不能自已。这时候,父亲回过身子,从车辕间出来,把我们姐弟从水中扶到岸上,用棉衣包着我们各自的腿脚,他自己又返回水中,同哥哥一道,从车上卸着一二百斤重的石头,一块块用肩膀扛到岸边,直到车子上的石头还剩一半之多,才又独自从冰河中把车子拉上岸来。父亲从水中出来的时候,他脖子里青筋勃露,满头大汗,手上、肩上、腿上和几乎所有衣服的每个部位,却都挂着水和冰凌。我们慌忙去岸边接着父亲和那车石头,待他把车子拉到岸上的一块干处,我们才都发现,父亲因为哮喘,呼吸困难,脸被憋成了青色,额门上的汗都是憋出来的。见父亲脸色青胀,咳嗽不止,姐姐赶忙不停地去父亲的后背上捶着,过了很久,捶了很久,待父亲缓过那艰难的呼吸,哥哥也抱着一块水淋淋的石头最后从冰河里出来,他把那石头放在车上,望着父亲的脸色说:“不一定非要盖这两间房子,不能为了房子不要命啊。”
⑦父亲没有马上说话,他瞟了一眼哥哥,又望望我们,最后把目光投向荒凉空无的远处,好像想了一会儿,悟透并拿定了什么主意,才扭回头来对着他的子女们说:
⑧“得趁着我这哮喘不算太重,还能干动活儿就把房子盖起来,要不,过几年我病重了,干不动了,没把房子给你们盖起来,没有在我活着时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那我死了就对不起你们,也有愧了我这一世人生。”
⑨其实,父亲的病是在他年轻时的劳累中得下的,而扎根难愈,却是他在为子女成家立业的盖房中开始的。在我们兄弟姐妹中,我排行最小,一九八四年十月完婚在那最后盖起的两间瓦屋之后,也便了却了父亲的最后一桩夙愿。于是,没过多久,他便离开我们独自去了,去另外一番界地,寻找着另外一种安宁和清静了。
——本文选自阎连科《我与父辈》,有删节
1.赏析③段中的画线句。2.第⑤段画线句的内容在文中具体指哪些情况?
3.第⑥段画线句中,作者如何刻画父亲,并分析其对于塑造父亲形象的作用。
4.评析本文的思想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