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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家
汪曾祺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陶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到了什么节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他的果子不用挑,个个都是好的。他的果子都是原装,四乡八镇,哪个园子里,什么人家有一棵出名的好果树,他都知道,而且和园主打了多年交道,熟得像亲家一样了……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梅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枇杷。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儿”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菊花开过了,卖金橘,卖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入冬以后,卖栗子、卖山药、卖百合、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他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
不少深居简出的人,是看到叶三送来的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的。
叶三五十岁整生日,老大老二都提出,爹不要走宅门卖果子了,他们养得起他。
叶三有点生气了:“嫌我给你们丢人?我给这些人家送惯了果子。就为了季四太爷一个人,我也得卖果子。”
季四太爷即季陶民。他大排行是老四,城里人都称之为四太爷。
叶三真是为了季陶民一个人卖果子的。他给别人家送果子是为了挣钱,他给季陶民送果子是为了爱他的画。季陶民有一个脾气,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斤半水果。
叶三搜罗到最好的水果,总是首先给季陶民送去。
季陶民每天一起来就走进他的小书房——画室。叶三不须通报,一来就是半天。季陶民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很入神地看,专心致志,连大气都不出。有时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一口气,甚至小声地惊呼起来。凡是叶三吸气、惊呼的地方,也正是季陶民得意之笔。季陶民从不当众作画,他画画有时是把书房门锁起来的。对叶三可例外,他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叶三真懂,不是假充内行,也不是阿谀谄媚。
季陶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陶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好不好?”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季陶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唔!你怎么知道?”“花是乱的。”“对极了!”
季陶民提笔题了两句词:“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陶民最爱画荷花。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陶民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太爷,你这画不对。”“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季陶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
红花莲子白花藕,果贩叶三是我师。惭愧画家少见识,为君破例著胭脂。
季陶民送了叶三很多画,都是题了上款的。有时季陶民给叶三画了画,说:“这张不题上款吧,你可以拿去卖钱,一有上款不好卖。”叶三说:“题不题上款都行。不过您的画我一张也不卖!”
十多年过去了。季陶民死了。叶三已经不卖果子,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陶民坟上供一供。
季陶民死后,他的画价大增。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陶民的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的藏画。叶三说:“不卖。”
有一天有一个外地人来拜望叶三,叶三看了他的名片;这人的姓很奇怪,姓“辻”,叫“辻听涛”。一问,是日本人。辻听涛说他是专程来看他收藏的季陶民的画的。
因为是远道来的,叶三只得把画拿出来。客人非常虔诚,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赞叹:“喔!喔!真好!真是神品!”
客人要买这些画,要多少钱都行。叶三说:“不卖。”客人只好怅然而去。
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陶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进棺材里,埋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叶三对绘画艺术真心喜爱,他以自己的经验和感受来品评画作,不附庸风雅,因而能获得季陶民的青睐。 |
B.“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这句话写出了季陶民的谦虚和低调。 |
C.叶三位居社会底层,而季陶民是久负盛名的画家,两人虽社会地位悬殊,却没有雅俗之别。 |
D.季陶民听从叶三的意见,改画了一幅红莲花并题诗表惭愧,两人之间没有伪饰和谄媚,活得真诚而又实在。 |
A.小说花费笔墨写叶三的儿子们,乍看与“鉴赏家”没有关系,实则通过写两个儿子侧面衬托叶三欣赏艺术的执着。 |
B.从情节和结构来看,文章开头从写叶三卖果、送果,再写到叶三看画、懂画、评画,文章情节自然顺畅。 |
C.小说语言准确精练,不失华丽,有散文化的倾向,体现在卖水果那一段,精炼传神的语言展现出水果的时令和灵气。 |
D.汪曾祺将水果贩子写成真正的鉴赏家,颠覆了传统的鉴赏家形象,这种反常规的写法寄寓了其对美纯粹的追求。 |
4.小说结尾是否可以改为“保留画作”?试作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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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段(一)
金先生上课有时要提问,那么多的学生,他不能都叫得上名字来,——联大是没有点名册的,他有时一上课就宣布:“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于是所有穿红衣的女同学就都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那时联大女生在蓝阴丹士林旗袍外面套一件红毛衣成了一种风气。——穿蓝毛衣、黄毛衣的极少。问题回答得流利清楚,也是件出风头的事。金先生很注意地听着,完了,说:“Yes!请坐!”
文段(二)
金先生是个单身汉(联大教授里不少光棍,杨振声先生曾写过一篇游戏文章《释鳏》,在教授间传阅),无儿无女,但是过得自得其乐。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云南出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他到处搜罗大梨、大石榴,拿去和别的教授的孩子比赛。比输了,就把梨或石榴送给他的小朋友,他再去买。
金先生朋友很多,除了哲学家的教授外,时常来往的,据我所知,有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沈从文,张奚若……君子之交淡如水,坐定之后,清茶一杯,闲话片刻而已。金先生对林徽因的谈吐才华,十分欣赏。现在的年轻人多不知道林徽因。她是学建筑的,但是对文学的趣味极高,精于鉴赏,所写的诗和小说如《窗子以外》、《九十九度中》风格清新,一时无二。林徽因死后,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饭店请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纳闷:老金为什么请客?到了之后,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金先生晚年深居简出。毛主席曾经对他说:“你要接触接触社会。”金先生已经八十岁了,怎么接触社会呢?他就和一个蹬平板三轮车的约好,每天蹬着他到王府井一带转一大圈。我想象金先生坐在平板三轮上东张西望,那情景一定非常有趣。王府井人挤人,熙熙攘攘,谁也不会知道这位东张西望的老人是一位一肚子学问,为人天真、热爱生活的大哲学家。
金先生治学精深,而著作不多。除了一本大学丛书里的《逻辑》,我所知道的,还有一本《论道》。其余还有什么,我不清楚,须问王浩。
我对金先生所知甚少。希望熟知金先生的人把金先生好好写一写。
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有人好好地写一写。
[选自汪曾祺《金岳霖先生》]
1.文段(一)中说“西南联大是没有点名册的”,这表现了这所学校怎样的办学风格?2.当金先生宣布“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时,为什么所有穿红毛衣的女同学都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呢?
3.金岳霖先生可谓“独具魅力的真性情”,请问他的“真性情”体现在哪些方面呢?并从文段(二)中找出具体事例来证明。
4.作者说“我对金先生所知甚少”,但又要好好地写一写金岳霖先生,为什么?
(一)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
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茹志鹃 《百合花》
(二)
捡烂纸的老头
汪曾祺
烤肉刘早就不卖烤肉了,不过虎坊桥一带的人都还叫它烤肉刘。这是一家平民化的回民馆子,地方不小,东西实惠,卖大锅菜。炒辣豆腐,炒豆角,炒蒜苗,炒洋白菜。比较贵一点是黄焖羊肉,也就是块儿来钱一小碗,在后面做得了,用脸盆端出来,倒在几个深深的铁罐里,下面用微火煨着,倒总是温和的。有时也卖小勺炒菜:大葱炮羊肉,干炸丸子,它似蜜……主食有米饭、馒头、芝麻烧饼、罗丝转;卖面条,浇炸酱、浇卤。夏天卖麻酱面。卖馅儿饼。烙饼的炉紧贴着门脸儿,一进门就听到饼铛里的油吱吱喳喳地响,饼香扑鼻,很诱人。
烤肉刘的买卖不错,一到饭口,尤其是中午,人总是满的。附近有几个小工厂,厂里没有食堂,烤肉刘就是他们的食堂。工人们都在壮年,能吃,馅饼至少得来五个(半斤),一瓶啤酒,二两白的。女工们则多半是拿一个饭盒来,买馅饼,或炒豆腐、花卷,带到车间里去吃。有一些退休的职工,不爱吃家里的饭,爱上烤肉刘来吃“野食”,爱吃什么要点儿什么。有一个文质彬彬的主儿,原来当会计,他每天都到烤肉刘这儿来。他和家里人说定,每天两块钱的“挑费”都扔在这儿。有一个煤站的副经理,现在也还参加劳动,手指甲缝都是黑的。他在烤肉刘吃了十来年了。他来了,没座位,服务员即刻从后面把他们自己坐的凳子搬出一张来,把他安排在一个旮旯里。有炮肉,他总是来一盘炮肉,仨烧饼,二两酒。给他炮的这一盘肉,够别人的两盘,因为烤肉刘指着他保证用煤。这些,都是老主顾。还有一些流动客人,有东北的,山西的,保定的,石家庄的。大包小包,五颜六色,男人用手指甲剔牙,女人敞开怀喂奶。
有一个人是每天必到的,午晚两餐,都在这里。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他,是个捡烂纸的。他穿得很破烂,总是一件油乎乎的烂棉袄,腰里系一根烂麻绳,没有衬衣。脸上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好像是浅黄的。说不清有多大岁数,六十几?七十几?一嘴牙七长八短,残缺不全。
你吃点儿软和的花卷、面条,不好么?不,他总是要三个烧饼,歪着脑袋努力地啃噬。烧饼吃完,站起身子,找一个别人用过的碗,自言自语(他可不在乎这个):“跟他们寻一口面汤。”喝了面汤:“回见。”没人理他,因为不知道他是向谁说的。
一天,他和几个小伙子一桌,一个小伙子看了他一眼,跟同伴小声说了句什么。他多了心:“你说谁哪?”小伙子没有理他,他放下烧饼,跑到店堂当间:“出来!出来!”这是要打架。北京人过去打架,都到当街去打,不在店铺里打,免得损坏人家的东西搅了人家的买卖。“出来!出来!”是叫阵,没人劝。压根儿就没人注意他。打架?这么个糟老头子?这老头可真是糟,从里糟到外。这几个小伙子,随便哪一个,出去一拳准把他揍趴下。小伙子们看看他,不理他。
这么个糟老头子想打架,是真的吗?他会打架吗?年轻的时候打过架吗?看样子,他没打过架,他哪里是耍胳膊的人哪!他这是干什么?虚张声势?也说不上,无声势可言。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
没人理他,他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把没吃完的烧饼很费劲地啃完了。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本来也没有多大情绪。“跟他们寻口汤去。”喝了两口面汤:“回见!”
有几天没看见捡烂纸的老头了,听煤站的副经理说,他死了。死后,在他的破席子底下发现了八千多块钱,一沓一沓,用麻筋捆得很整齐。
他攒下这些钱干什么?
1.选文(一)加点词语“劈手”表现了新媳妇用自己的新被子为通讯员入殓时一种怎样的态度?2.选文(一)划线句用了什么描写手法?表现了新媳妇怎样的感情?
3.概括选文(二)第三段所描写人物的形象特点。
4.《百合花》一文,作者主要通过小通讯员和新媳妇的形象来体现“百合花”的意蕴,从而揭示了主题。选文(二)汪曾祺刻画了“捡烂纸的老头”这一人物形象,请从人物的现实处境入手,分析作者刻画这一人物形象有什么用意?
受 戒(节选)
汪曾祺
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他是十三岁来的。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七岁那年,他当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议,决定叫他当和尚。他当时在旁边,觉得这实在是在情在理,没有理由反对。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成饭。哪个庙里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当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声如钟磬,三要聪明记性好。他舅舅给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几步,后走几步,又叫他喊了一声赶牛打场的号子:“格当嘚——”,说是“明子准能当个好和尚,我包了!”
舅舅按照约定的日期回了家。明子跟他爹、他娘磕了一个头,就随舅舅走了。
到了一个河边,有一只船在等着他们。船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瘦长的大伯,船头蹲着一个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剥一个莲蓬吃。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
明子老往小英子家里跑。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椹,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瓜豆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这家人口不多。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姐妹俩长得很像,性格不同。大姑娘很文静,话很少,像父亲。小英子比她娘还会说,一天咕咕呱呱地不停。大姐说:
“你一天到晚咕咕呱呱——”“像个喜鹊!”
大英子已经有了人家。她这二年,整天赶她的嫁妆。大裁大剪,她都会。挑花绣花,不如娘。她到城里看过新娘子,说人家现在绣的都是活花活草。这可把娘难住了。最后是喜鹊忽然一拍屁股:“我给你保举一个人”
这人是谁? 是明子。明子不知怎么得了半套《芥子园》,他喜欢得很。到了荸荠庵,他还常翻出来看,有时还把旧帐簿子翻过来,照着描。
小英子把明海请到家里来,给他磨墨铺纸,小和尚画了几张,大英子喜欢得了不得。小英子就像个书童,又像个参谋:“画一朵石榴花!”“画一朵栀子花!”
她把花掐来,明海就照着画。
到后来,凤仙花、石竹子、水蓼、淡竹叶、天竺果子、腊梅花,他都能画。
大娘看着也喜欢,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小英子捺住他的肩膀,说:“快叫!快叫!”
小明子跪在地下磕了一个头,从此就叫小英子的娘做干娘。
因为照顾姐姐赶嫁妆,田里的零碎活儿小英子就全包了。她的帮手,是明子。低田上水,只要一挂十四轧的水车,两个人车半天就够了。明子和小英子就伏在车杠上,不紧不慢地踩着车轴上的拐子,轻轻地唱着明海向三师父学来的各处山歌。打场的时候,明子能替赵大伯一会儿,让他回家吃饭。——赵家自己没有场,每年都在荸荠庵外面的场上打谷子。他一扬鞭子,喊起了打场号子:
“格当嘚——”
这打场号子有音无字,可是九转十三弯,比什么山歌号子都好听。赵大娘在家,听见明子的号子,就侧起耳朵:“这孩子这条嗓子!”
连大英子也停下针线:“真好听!”
小英子非常骄傲地说:“一十三省数第一!”
晚上,他们一起看场。——荸荠庵收来的租稻也晒在场上。他们并肩坐在一个石碾子上,听青蛙打鼓,听寒蛇唱歌,——这个地方以为蝼蛄叫是蚯蚓叫,而且叫蚯蚓“寒蛇”,看萤火虫飞来飞去,看天上的流星。
“呀!我忘了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小英子说。
这里的人相信,在流星掉下来的时候在裤带上打一个结,心里想什么好事,就能如愿。
掰荸荠,这是小英子最爱干的生活。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溜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一九八零年八月十二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
注:《受戒》描写了小和尚明海与农家女小英子之间天真无邪的朦胧爱情,蕴含着对生活、对人生的热爱,洋溢着人性和人情的欢歌。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明海的舅舅认为小明子能够当一个好和尚,他感觉小明子面容清秀,声音洪亮,就答应带着小明子去荸荠庵做和尚。 |
B.文本创造了一个桃花源式的理想世界,作者通过明海和小英子朦胧的爱情故事,赞颂了尘世间的人情美和人性美。 |
C.小英子母女三人都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很善良,她们都非常喜欢聪明的明海,小英子的母亲让明海做她的干儿子。 |
D.荸荠庵是一个和尚清修之地,但是没有清规戒律,甚至无人提及清规两字,所以明海与小英子在荸荠庵谈起了恋爱。 |
3.汪曾祺说《受戒》写的是“健康的人性”,结合人物性格和主题进行分析。
春暖时节
茹志鹃
天还没有亮,第一部出厂的电车发出巨大的声音驶了过去。静兰像给人推了一把,从梦中直坐起来。凡是明发在家吃饭的日子,她总要起个大早,给明发买几样配胃口的小菜。
“静兰!”明发醒了,“这么早,到哪里去?”
“买菜去。”静兰见丈夫醒了,问:“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明发翻了一个身又睡了。
静兰心里有点难过。丈夫总说“随便”“随便”,好像家里的一切,都可有可无似的。
静兰叹了一口气走出门来,马路上空荡荡的。这两年来,静兰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和明发中间,好像隔了一道墙。
静兰买了一篮荤素小菜,正想回家,却看见一个鱼摊的木盆里,堆满了指头这么粗的淡水虾,一只只透明发青,活蹦乱跳。
“虾,这么大的虾!”静兰心里亮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称了一斤。虾给她带来了回忆。
解放前两年,明发失业,一家四口怎么活呢!于是夫妻俩晚上轮流到河边钓鱼虾卖。一次,静兰钓到许多大虾,尽管孩子饿,哭着要吃,但还是卖了换钱。解放后第三年,明发有了工作,一家人缓过了一口气。一次,静兰买回一斤大虾。“快来看,这么大的虾!”静兰把虾放在脸盆里,虾跳蹦着,爬着。明发和两个孩子围在盆边看,拿草棒去逗,父子三个乐得哈哈大笑。
“静兰,你发痴啦?”抬头一看,原来是朱大姐。朱大姐是生产组长。她郑重地说:“我们组今晚上要开个生产会议,有任务。”
“哦!”静兰应了一声。
静兰走到家门口,看了看篮里的虾,止不住心跳起来。她推门进去,发现屋里肃静,明发披了一件上衣,头发搔得都竖在头上,头也不抬地趴在桌边,在纸上画着什么。
许久,静兰沉不住气了:“明发,我今天买到虾了。”
“哦!”明发没抬头。
“明发,你看。”
这次明发回过头来了:“你又何必麻烦呢,我随便吃什么都行。”随后又回过头去在纸上画开了。
①静兰拿着那碗虾悄悄走进厨房,眼泪涌满眼眶。已经是立春时节了,但是她心里却觉得冰凉的。
晚上的会上,朱大姐动员姊妹拿出干劲来,七天完成一万只紧急订货。工厂里来的代表发言了,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又讲又念,还说了许多数字。开始静兰没听进去,但看到他那种聚精会神的样子,想起了明发。也是这种皱巴巴的纸,也是这种聚精会神的样子。这种事情有什么让人着迷的呢?
她开始想了解一下,就认真听下去了。散会以后她发现自己破例地没有做完带来的针线,两双袜子只补了一只半。
静兰回到家,明发和孩子都睡了。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明发画过的纸,皱巴巴的,却精心画了许多框框圈圈。“他多认真,哪里是个‘随便’的人啊!”静兰心里仿佛塞了许多东西。最后一个数字紧紧地抓住了她:七天,一万。这是今天开会的时候,大家说得最多的,七天,完成一万只订货。
第二天上工,静兰头也不抬地干了起来,脑子里却反复地、固执地出现一个东西:七天,一万只;七天,一万只。她看看朱大姐,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摆弄一个旧电风扇。
静兰觉得奇怪,下了班,就问她在干什么。朱大姐悄悄地说:“我在做机器。用机器来剥胶质线的皮就快了。上次我参观展览会的时候,看过这种机器。机器上要用一个圆盘,这么大,木头的也行,你是不是有办法?”
“我?”静兰想了想,胆怯地说:“我家柴堆里有一个圆树墩,可不可以拿来自己削削看?”
“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朱大姐的嗓门又高了起来,静兰匆匆跑回家,拿来那块圆木。和朱大姐一起,用刀削,用沙皮磨,手上起了泡,木盘做出来了。
但是木盘比较硬,压下去连胶质线里的钢丝也切断了。朱大姐提议木盘轮上装一条有弹性的厚橡皮。于是分工,朱大姐在家修配零件,静兰做橡皮。
夜深了。静兰坐在电灯底下,用刀片小心翼翼地削着橡皮,她要把橡皮削薄,再包上去。但削完一看,橡皮是薄了,不过厚薄不匀,根本不行。“明天是第三天了,任务完不成怎么办?”谁家的自鸣钟当当敲了十二下,“明发该回家了,孩子们踢被子了没有?”多年习惯了的想法,突然闯了进来,但是它们闪现了一下,立即被手里那堆橡皮赶跑了。
“静兰!”
②静兰回头一看,见明发站在门口,眼泪再也制止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明发拿起橡皮和木盘,看了看,比了比,说:“拿这厚橡皮做个滚盘不就行了?”
“对!对!”静兰眼睛都发亮了,但想了想又说:“可怎么把它弄得很圆呢?”
明发说:“到我们厂里的车床上一车,不就行了。”
静兰还想问一问,可明发已连拥带推地拉她出了门。
明发拉静兰走进一家点心店,要了两碗什锦面。
什锦面来了,静兰埋头吃了起来。
“静兰,你辛苦了,多吃一点。”静兰忽然看见伸过来一双筷子,筷上夹着一只鲜红的大虾。
③静兰泪水盈眶。那一道墙,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走出店门,两个人紧挨着走着。他们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在同一条路上。他在为加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提高指标,妻子也正在为这个努力。
夜深了,风也大了,忽然隆隆一阵雷响,接着就洒下点儿雨来。
第一声春雷响了,风里虽然还有一丝寒意,但静兰却觉得温暖极了。
作于1959年(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题目“春暖时节”语带双关,表层指人物故事发生的环境特征,深层指静兰和明发之间隔阂的消除及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蓬勃发展。 |
B.开会中,静兰总是带上针线,趁机做些针线活;削橡皮时,她想到丈夫该回家了,孩子是否踢被子,从中可见她始终将家庭放在首位。 |
C.工厂代表发言时拿着皱巴巴稿纸的神情和所念的数字,使静兰不禁联想到明发在家认真写的数字,这使她完全理解了自己的丈夫。 |
D.结尾对夜深、风大的描写,暗示了当时的社会环境;隆隆的雷响预示着一场期盼已久的社会大变革的到来,它将会给社会发展带来新的希望。 |
3.在《百合花》中,茹志鹃塑造了小通讯员“平凡英雄”的形象——虽然不是当年所倡导的“典型人物”,但却真实感人。类似的形象特点也出现在本文中,请结合全文,分析静兰的人物形象。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手
萧红
在我们的同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王亚明初来的几天,我们叫她“怪物”。下课以后大家在地板上跑着也总是绕开她。关于她的手,但也没有一个人去问过。她父亲来看她时,她向父亲要了一双手套。
夜里她躲在厕所里边读书,天将明的时候,她就坐在楼梯口。只要有一点光亮的地方,我常遇到过她。
暑假以后,她又来了。有人在说:“怎么!在家住了一个暑假,她的手又黑了呢?那不是和铁一样了吗?”秋季以后,宿舍搬家的那天,我才真正注意到这铁手。我似乎已经睡着了,但能听到隔壁在吵叫着:“我不要她,我不和她并床……”
有一个星期日,宿舍里面空朗朗的,我就大声读着《屠场》中女工马利亚昏倒在雪地上的那段我一面看着窗外的雪地一面读着,觉得很感动。王亚明站在我的背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看过的书,也借给我一本,下雪天气,实在沉闷,本地又没有亲戚,上街又没有什么买的,又要花车钱……”
“你父亲很久不来看你了吗?”我以为她是想家了。
“哪能来!火车钱,一来回就是两元多……再说家里也没有人……”
我就把《屠场》放在她的手上,因为我已经读过了。
她笑着,开始研究着那书的封面。等她走出去时,我听到,在过道里,她也学着我把那书开头的第一句读得很响。
不记得是哪一天,也许又是什么假日,总之,宿舍是空朗朗的,一直到月亮已经照上窗子,全宿舍依然被剩在寂静中。我听到床头上有沙沙的声音,好像什么人在我的床头摸索着,我仰过头去,在月光下我看到了是王亚明的黑手,并且把我借给她的那本书放在我的旁边。
我问她:“看得有趣吗?好吗?”
起初,她并不回答我,后来她把脸孔用手掩住,她的头发也像在抖着似的,说:
“好。”
我听她的声音也像在抖着,于是我坐了起来。她却逃开了,用着那和头发一样颜色的手横在脸上。
“马利亚,真像有这个人一样,她倒在雪地上,我想她没有死吧!她不会死吧……那医生知道她是没有钱的人,就不给她看病……呵呵!”她笑了,借着笑的抖动眼泪才滚落下来:“我也去请过医生,我母亲生病的时候,你看那医生他来吗?他先向我要马车钱,我说钱在家里,先坐车来吧!人要不行了……他站在院心问我:‘你家是干什么的?你家开染缸房吗?’不知为什么,一告诉他是开染缸房的,他就拉开门进屋去了……我等他,他没有出来,我又去敲门,他在门里面说:‘不能去看这病你回去吧!’我回来了……”她又擦了擦眼睛才说下去,“从这时候我就照顾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爹爹染黑的和蓝的,姐姐染红的……姐姐定亲的那年,上冬的时候,她的婆婆从乡下来住在我们家里,一看到姐姐她就说:‘唉呀!那杀人的手!’从这起,爹爹就说不许某个人专染红的,某个人专染蓝的。我的手是黑的,细看才带点紫色,那两个妹妹也都和我一样。”
“你的妹妹没有读书?”
“没有,我将来教她们,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读得好不好,读不好连妹妹都对不起……染一匹布多不过三毛钱……一个月能有几匹布来染呢?衣裳每件一毛钱,又不论大小,送来染的都是大衣裳居多……去掉火柴钱,去掉颜料钱……我的学费……把他们在家吃咸盐的钱都给我拿来啦……我哪能不用心念书,我哪能?”她又去摸触那本书。
我想,她的眼泪比我的同情高贵得多。
不到放寒假时,王亚明在一天的早晨,整理着手提箱和零碎,她的行李已经束得很紧,立在墙根的地方。
并没有人和她去告别,也没有人和她说一声再见。鸟雀刚出巢的时候,她的父亲来了。停在楼梯口,他放下肩上背来的大毡靴,他用围着脖子的白毛巾掳去胡须上的冰溜:
“你落了榜吗?你……”冰溜在楼梯上溶成小小的水珠。
“没有,还没考试,校长告诉我,说我不用考啦,不能及格的……”
她的父亲站在楼梯口,把脸向着墙壁,腰间挂着的白手巾动也不动。
行李拖到楼梯口了,王亚明又去提着手提箱,抱着面盆和一些零碎,她把大手套还给她的父亲。
“我不要,你戴吧!”她父亲的毡靴一移动就在地板上压了几个泥圈圈。
“穿上毡靴吧!书没念好,别再冻掉了两只脚。”她的父亲把两只靴子相连的皮条解开。靴子一直掩过了她的膝盖,她和一个赶马车的人一样,头部也用白色的绒布包起。
“再来,把书回家好好读读再来。呵……呵。”不知道她向谁在说着。当她又提起了手提箱,她问她的父亲:
“叫来的马车就在门外吗?”
“马车,什么马车?走着上站吧……我背着行李……”
因为是早晨,来围观的同学们很少。王亚明就在轻微的笑声里边戴起了手套。出了木栅门,他们就向着远方,向着迷漫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越远那闪光就越强。我一直看到那远处的雪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同学们把王亚明当作“怪物”,远离她,但这没有阻止她利用许多时间勤奋学习;她只是成绩不好,被校长劝阻考试。 |
B.王亚明家境并不富有,父亲很久没有来看她,一是因为火车价钱高舍不得坐,二是因为家里的事情脱不开身。 |
C.父亲没有叫马车来接王亚明,而是要她跟着自己“走着上站”,显示出他对孩子没有读好书心有不满,表现出父亲对孩子的冷漠。 |
D.小说写“我”愿意与王亚明交流并把书借给她,结尾写雪地刺痛了“我”的眼,都表现出“我”的心地善良和富有同情心。 |
A.小说通过“我”与王亚明的对话,很自然地交代了王亚明贫苦的身世,从中也表现出王亚明对家庭的责任担当。 |
B.王亚明要离开的时候,作者用“围观”来形容此时她的同学,这样写是在表现王亚明处在一种受歧视的环境中。 |
C.王亚明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歧视的环境,结尾那段对雪地明亮景色的描写,实际上就是在烘托人物此时明朗的心情。 |
D.小说以细腻的笔触,以女学生的视角叙写了年轻的生命被排斥的事实,反映了当时社会生活中存在的不平等现象。 |
4.从文章谋篇布局的角度,分析小说是如何以“手”来统摄全文的。
转角照相馆
东 瑞(香港)
晨风刮着,落叶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一区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唐楼。前面一条大马路,尽管属于双层路,但行人稀少,大半天不见一个人影。大约在中段,有一条横街,密集并排着一列都是五六层高的唐楼。唐楼窗外,架满横七竖八的晾衣长竹竿。横街偶然有一两只流浪狗走过,对空乱吠几声。
那照相馆就在大马路和横街交界处的转角。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馆主干脆就将它命名为转角照相馆。木门很残破,除了馆主上班,每天发出窸窸窣窣锁匙钻锁孔、然后“咿呀”一声的开门声,到了一天将尽、再次重复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声音了。
照相馆的丘老板今年已六十岁。十几年前,老伴离世,他失去了一个好帮手,加上生意清淡,本来就要把照相馆结束掉,但他舍不得,就这么保持到现在。尽管已几乎没有什么生意,他还是准时每天早上九点就到照相馆上班。一年前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将六楼的居屋卖掉了。唐楼不值多少钱,他完全明白,但也可吃它几年吧。过几天就是交楼的日子。他就要搬到照相馆来住了。
新儿不久就要三十岁了,当年他读到高中就读不下去,既然对厨艺有兴趣,就把他送到厨艺学院学做厨师,还没毕业。丘老板想,这家照相馆留传给儿子不现实也不合适,会害死他。何况十几年前儿子就已多次激烈地劝他将它结束,他就是不肯。儿子的话如今还在耳际响着:爸,照相技术大革命,数码机越出越新,如今人人都是摄影家,谁还上我们照相馆照相!照相馆怎么可能还会有生意!……在事实面前,他无法和儿子辩论,是的,早就该结束了。只是四十年来的感情,这儿的每一件过时的工具,包括那些老爷摄影器材,什么蒙头摄影机啦,打光伞啦,老爷椅子啦……都像有生命似的,令他十分留恋、不忍遗弃。记得六十年代末期,他从父亲手中接棒时,父亲就跟他说起转角照相馆的光荣史:有一次,一位父亲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女孩来此拍合照,他将洗出的相片贴在橱窗里,大约一年后,一个电影公司的老板走过,看中了女孩,联络上父亲,从此,女孩被发掘出来做明星还频频获奖,改变了一生的命运。新闻在报纸上刊登后,非常轰动,不知多少做明星梦的少女争先恐后到与“明星”有缘的转角照相馆拍照,并要求父亲相片洗好贴在橱窗内。那几年,照相馆的生意如日中天,转角照相馆的业务处在顶峰,不知有多少人跟风,也开起照相馆。“什么生意、行业都是有起有落的……你要坚守着。”这是父亲的最后一句话。完全没想到从父亲那里接过手,竟也四十年过去了。他苦苦支撑到现在,己没有退路了,连住屋都卖掉来贴生活费了。
看报纸看到一半,丘老板打起盹,想的竟都是这些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
中午,他叫外卖,一盒饭不过二十元,他也分两餐吃,留一半给晚餐。他将二十元纸钞交到送饭的小伙子手中时,还多给了一只二元硬币。小伙子将二元搁在柜面上不取。他问:“什么时候搬下来?要帮忙吗?”他答:“后天,家具基本上都不要了。一个小衣柜,较重,帮帮我。其他我一个人就行了。”小伙子问:“阿新毕业了吗?要结婚了?”“再过一个月就毕业,打算一年后就结婚。”小伙子在破沙发上坐了一会,与丘老板相对无言,站起,向他告辞走了。
住处卖掉后,小新也跟着老爸,在照相馆打地铺。
父子俩夜夜沉默。父亲不能给儿子留下什么,心中有愧;儿子学艺未毕业,无法供养父亲,内心也感隐痛。他说:“儿子,我没什么给你做结婚贺礼,照相馆以后你把它卖掉吧。”小新心想:“这偏僻地方的唐楼能值多少钱,照相馆又那么小。”但他没说出来,怕伤了父亲的心。
一个午夜,丘老板睡不着,摇醒儿子:“帮爸爸拍一张半身照。”小新感到突然。数码机,一部两万多元的,他能玩得出神入化,而五十年前的、仍要用黑布盖头的老爷机大家伙,他就不知所措了。老爸如此这般教他,新儿很快上手拍了一张。
照片中的丘老板,精神奕奕,露出丝丝忧郁中的淡淡微笑。这是丘老板一生中的第一张相片,也是他最后一张头像。因为一星期后他心脏病发,突然去世了,相片成了他的遗照。
丘老板死后半年,新儿接到爱护文物事务署署长的电话,约他商谈有关收购“转角照相馆”的事宜。他们开价一千万,修葺后会向公众开放,他们认为像这样的历史几乎将近一百年的古董照相馆,在现代都市里已很少了。在我们城内,也仅此一家,观赏价值很高。
这样,父亲对他的结婚贺礼,除了一个新楼的海景单位外,还有一场盛大体面的婚礼晚宴。新婚夜,他愧悔交织,流下了男儿泪。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部分描写了落叶滚动的秋景,营造了一种静寂、破败的氛围,也暗示了转角照相馆衰颓的现状。 |
B.从丘老板父亲的讲述中可以得知,转角照相馆也辉煌过,现在处境惨淡是因为新儿不愿意接手老照相馆。 |
C.小说运用了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和心理描写等多种描写手法,刻画了丘老板、新儿等两代人不同的形象。 |
D.小说不注重故事情节曲折离奇,娓娓道来,语言质朴,情感真挚,讴歌了商业社会中的人情美、人性美。 |
3.小说题目“转角照相馆”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