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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
王愿坚
我们钻进兴凯湖①边荒凉的原始森林,已经整整三天了。
1935年的晚秋,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茅草早已枯黄了,在积年的腐土上,又压上了厚厚的一层落叶。太阳已经落到西边山后去了,天渐渐昏暗起来,骚乱稍稍平息了些,森林慢慢安静了。只有那“哗——哗——”的松涛在晓风的激荡下,更起劲更单调地响着,间或有几只归林的飞鸟吱喳地叫两声,整个森林显得更加阴森更加寒冷了。
我望望他俩。老赵半睡半醒地躺在那里,一会儿睁开眼睛,呆滞地望望树林梢头那一小片蓝天。小孙②耷拉着个脑袋,两手不停地抚摸着那支小马枪的枪托,半天,蹦出了一句话:“这……都怨我啊!要不是我……不小心,我们也不会暴露。”说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老赵长长地吐了口气,直盯盯地望着小孙的脸问道:“你今年十几了?”
“十七。”小孙慢慢地抬起头。
“你年轻,又没有受伤,你得活着,我们俩往东那么一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小孙气愤地打断了:“你……别说这个!咱死,死在一起,埋,埋在一堆……”
话一时顶住了,谁也不再说什么,林里更静了。一阵风过处,“吧嗒吧嗒”两颗松塔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到小孙的脚边,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跟着蹿下来。它并不怎么怕人。它扒着树干,不停地摇着它那长长的尾巴,瞪着一对小眼好奇地瞧着我们。小孙捡起松塔,下意识地往里面瞅了瞅,随手丢给了松鼠,那家伙轻轻一纵,抓起松塔跑走了。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老赵翻转身,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把他那只受伤的胳膊哆哆嗦嗦地向我伸过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切全明白了。我把他那只手紧紧握住。接着,又一只手很快地落到了我的手上。
三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一件决定我们命运的大事就这样在一瞬间无言地决定了。
老赵抽回手,从挎包里掏出了一颗手榴弹,放在嘴里猛一下咬开了盖子,像摆一只酒瓶子似的,矗直地放在我们中间,然后把弹弦轻轻地钩了出来。老赵向我们询问地看了一眼,说:“想想看,还有什么事该做?时间还来得及;天快黑上来了,敌人一时怕还不敢进来。”
“没有。”我摇了摇头。我只把驳壳枪往胸前放了放,从衣服里子里拿出那张一直没舍得毁掉的临时党证,叠了叠,压在枪的表尺底下——让它们和我的心脏一块儿炸掉吧!
对面,小孙也在窸窸窣窣地收拾什么,他把脑袋探向我这边,恳求似的低声说:“老董,咱俩换个地方坐吧!”他一面往我这边爬,一面解释说:“我爹临死的时候这么说过:‘就是牺牲了,也要脸朝东死去——我们的祖国在那边!’”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紧一紧的。我刚想安慰他几句,猛地,老赵把一只手重重地按到了我的肩膀上,使劲晃着:“听!快听!”
松涛在吼着。在这海潮似的涛声里,隐隐约约地有一种奇异的声音汇合着兴凯湖上的风吹送过来。这是一个人在唱歌。歌声,不怎么高亢,也并不悠扬,它低沉而又坚决地涌进森林,压过了松涛,冲进了我们的心。
歌子是用我很不熟悉的语言唱出来的。一时,我简直弄不清这是什么歌子,只觉得它是那么亲切,那么耳熟,但很快,歌声和我心里的一支歌曲共鸣了,是它,是它!就在一年以前,我刚走进党的队伍的时候,在鲜红的党旗下面,和同志们一道,我第一次唱起这一支歌。这以后,我们曾经唱着它欢庆过战斗的胜利,也曾经唱着它把战友的尸体葬进墓穴……
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歌声啊!和着这歌声,歌词从心底里流出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歌声和着松涛,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音响,摇撼着整个森林。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和着这歌声低唱起来。老赵揽着我的肩膀,紧贴着我的脸,嘴巴在哆嗦着,歌词从他那皴裂的嘴唇上吐出来: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做一次最后的斗争!……
小孙抱住了老赵,越唱声音越高。
我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唱啊,唱啊。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和泪一道,从心里涌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老赵已经不唱了。他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地扶着树干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呵斥似的说道:“不对!不对啊,老董!”他用力摇着手榴弹,“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们一定得活着出去!”
他说出了我心里的话。想起刚才我们那样软弱无力和那种绝望的打算,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烧。“好!”我也霍地站起身说,“四班长,你下命令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继续跟着那边唱,一个人也要把这个歌唱到底,这就是战斗命令!”他转身向着小孙,“把枪准备好,你走头里。突出包围圈就往林子里钻。”
事情像刚才那样突然地决定了。小孙紧握着小马枪走在前面,我把老赵背起来,我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提着驳壳枪;老赵手里握着手榴弹,我们轻步走下山包。
背后,歌声还在响着,歌声像只看不见的大手,推送着我们在这昏黑的森林里摸索前进。
……
黎明时分,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一堆通红的篝火燃烧起来了。在篝火近旁,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嚼着新爆开的爆米花,我们放开嗓子纵情地歌唱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1957年10月5日
【注】①兴凯湖: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为中俄两国界湖。②小孙:朝鲜人,随父亲越过鸭绿江来到中国,一起参加了东北抗日联军。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第一、二段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暗示主人公是身处极其恶劣环境中依然坚持斗争的“抗联”战士。 |
B.小孙不想扔下战友独自突围,他说的“死在一起”是此刻三个人的共同心愿,表现了战友之间深厚的友情。 |
C.“一件决定我们命运的大事”,指三个人决定引爆手榴弹殉国,这件“大事”为后文突出歌声的作用张本。 |
D.“我”拿出临时党证,想与党证共存亡,这一细节生动表现出“我”对党的无限忠诚和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
A.开篇的自然环境描写,营造了寒冷阴暗的氛围,给人们一种压抑的感觉。 |
B.老赵“像摆一只酒瓶子似的”将手榴弹放在三人中间,说明其赴死的从容。 |
C.三个人依偎在一起齐唱《国际歌》,歌声激昂而感人,凸显了信念的坚定。 |
D.结尾的篝火象征战士对未来的热切希望,深化了团结才能战胜敌人的主旨。 |
4.白居易《琵琶行并序》中高超的音乐描写技巧曾被清代评论家邹弢称赞“笔法鲜艳”,本文又是以怎样的“笔法”将抽象的“歌声”表现得具体可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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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王愿坚
我们司的冯司长是个女同志,五十一岁了。她一直体贴入微地关心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她亲生亲养的一群孩子。
但有时却让我们感到奇怪:每天上班时,秘书给她送来公函、文件,她总是照例翻检一遍,然后问一句:“没有?”秘书点点头,她就轻轻地叹口气,脸上蒙上一层失望的、凄然的神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闷在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了。
那是1954年的一个下午,会客室来了一个戴皮帽子、穿灰呢大衣的青年,会客单上名字叫忆平。冯司长默念着名字,便急急赶来。但显然他们并不认识。司长眼睛直盯着那人的脸。随着司长的视线,我看见那人的额角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
那青年嘴巴张了几张,却从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我一看,是一只孩子戴的红骨小手串。只见冯司长惊叫了一声:“平平!”张开两手扑上去;那人也叫了声“妈妈”,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冯司长的儿子来了”的消息飞快地传开来了。
晚上,我们几个年轻人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司长家里,央求她给我们讲讲她们母子的故事。
“这孩子和小黄一样大,”她指着我说,“今年是二十六岁。我俩分开的那年他还不足六岁。那是1933年。”冯司长便开始了缓慢的讲述:
当时,我和他爸爸都在汕头做地下工作,平平留在我的身边。我当时的公开职业是给一个挑花工厂的老板做佣人。利用早上买菜的时间,我可以开展活动。娘儿俩的生活很困难,每月刚够买米吃饭。平平还总受老板儿子的欺负。
一天清早,我接到指示,要我到上海去,把一批文件和材料转给中央,上级同志要我明天下午到他那儿去拿路费,买票上船。
当我领着平平去时,那个同志竟出事了。两个警察抬着一大包东西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正在喊爹叫妈地哭。那正是这个同志的孩子。
我打发平平偷偷把那个小女孩领过来,抱到怀里哄着。我的心里像坠了一块铅:没有钱,怎么上得去船?任务可怎么完成啊!我躲在码头旁一户人家门前,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瞅到上船的机会。
天亮时门开了,一位围着围裙的大嫂挎个竹篮走出来,一眼就看得出是这家的佣人。她看见我们,就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只得撒个谎:“母亲病重了,想去上海看看,没上去船。”话一出口,不由得心里一酸,流下泪来,这例也真像了。
说话间孩子醒了,又嚷着要吃。那大嫂叹口气,进去端出一大碗稀粥。她拿话安慰我,我从心里感激她,说:“大嫂,实不瞒你说,我缺盘缠呀!”
“这,这不好办。”她为难起来。但看来又不愿让我伤心。她看看我,又摸摸孩子,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大妹你别见怪,我倒有个办法,你把一个孩子留给我东家做小的,你带上钱去上海。以后你多忙活点,有了钱,多花些钱还怕孩子赎不回来?”
你们知道,潮汕地区有一种风俗——兴买儿女。名义上是儿女,实际上是买劳动力。
这个提议太意外了,我脑子“嗡”的一声。那大嫂见我不吭声,叹口气:“唉,这倒成了拆散你们母子了……”说完,悄悄地提上篮子,走了。
我情不自禁地把两个孩子拉到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女儿长得真俊秀,她大概已经见不到她的爹妈了。作为一个同志,我怎么也得想法把她带大。再看看平平,头上被东家孩子打的伤还没好,叫绷带衬着。我怎舍得把他扔到陌生的财主家里去受罪呢?
也许我去找个地方,做个十天半月的工,省吃俭用地积些钱?不行,时间不允许;也许我去沿门乞讨?也不行,身上的文件呢?……现在,就只有这条路能走了,可我下不定决心。
那大嫂回来了。她从篮子底下摸出两个炸糕递给孩子。我再也不能犹豫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大嫂,就,就照你说的办吧!”我的眼泪忽地涌了出来。
“当真?”
“当真!”
“那,是哪个呀?我领孩子进去看看。”
我紧咬着牙,抬手向平平一指。那手哇,足有千斤重。
约摸一个钟头以后,大嫂领着孩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三块银圆,两张契纸。
我在契纸上按了手印,然后从三块钱里拿出一块,递给她:“这钱你存着,孩子要有个三灾八难的,费心给请个大夫治治。”说完,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抱着孩子放声哭起来。
孩子叫着:“妈妈,买到票就回来呀!”
“回来。”回来的可能是极小的。我最后把孩子的手抓过来贴在脸上亲着,我的手触到了一件硬硬的东西,原来是那副红骨小手串,前天他被东家儿子打我买来哄他的。我脱下了一只,狠了狠心,抱起女儿就走了。
走出十多步,我扭回头。我看见了孩子的泪汪汪的大眼。
走出二十多步,我扭回头。我看见了孩子那高高的小鼻子,那扭歪了的小嘴巴。
我不敢再回头了。走,走,走出好远,我听见了孩子的叫声:“妈妈!”
就这样,我和我的儿子分别了!
她的话停住了。屋里静得很。一位女同志唏嘘地哭起来。
“这些年来,我想尽办法找他。胜利后我自己跑去找过,才知道那家是地主,土改时逃到香港去了。但我不死心,我还在找着,找着……
“忽然,你们看见,昨天他来了。孩子的经历是他刚才告诉我的。是党帮我找到了他。那时我正在狱中,孩子就托给一个女同志收养。后来,这个同志被派到苏联学习,把孩子带到了苏联。”
她情不自禁地拉住忆平的手,长长抽了口气:“整整二十年哪!谢谢党!我把他扔掉了,党把他找了回来。”
屋里慢慢活跃起来。忆平激动地又往母亲身边偎了偎,低低叫了声:“妈妈!”
1957年1月22日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冯司长在革命年代能关爱出事同志的女儿,当了司长后能亲切关心下属,这些都反映出她淳朴善良、温和慈爱的形象特点。 |
B.几个年轻人央求冯司长讲述她们母子的故事是出于好奇,这与《祝福》中特意寻来听祥林嫂讲故事的鲁镇人的心态基本一致。 |
C.文中冯司长讲故事占了较大篇幅,讲到尾声时,满屋寂静,有人唏嘘哭泣,这主要是因为冯司长口才好,讲故事的能力强。 |
D.忆平额角的疤痕是他当年受老板儿子欺负的明证,但他却因祸得福,就是这道疤痕,让母亲确认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母子团聚。 |
A.冯司长每天翻检公函和文件后问一句“没有?”,这一不同寻常的表现设置了悬念,增添了文章的叙事波澜。 |
B.冯司长母子相认部分采用旁观视角,以“我”的眼睛观察,将场景镜头化,突出了画面感。 |
C.围着围裙的大嫂端来稀粥给孩子,又拿来炸糕,这些细节反映出她作为底层人的善良心地。 |
D.文中采用倒叙手法写了潮汕人买“儿女”当苦力的风俗,也客观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 |
4.妈妈卖掉亲生儿子,这一有悖于常情的情节在本文中却显得十分真实,请对作者的艺术处理技巧作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1931年9月,整个武夷山区沉浸在一场暴风雨里。像谁拉开了一个看不见的闸门,雨,连成一片,向着整个山区倾倒。风借雨势,雨助风成,山石上溅起浓浓的白雾,大片的竹林梢头卷摆着浪花。山泉从无数岩石的缝隙里冲出来,汇成一股激流,冲着滚滚的山石、拔着低矮的小树,涌下山来。
傍晚时分,程元吉把屋里的东西归置了一下,把薄薄的茅草屋顶上又压上了几块石头,怀里揣了几块红薯,就往外走。按说,像这样的天气,他是不该再到山里去的,但是不去又不行。那片南瓜地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两年前,爹被冤枉得不轻,程元吉想打场官司为父争口气,官司没打赢,几亩地花了个干干净净。程元吉只好在山坳里坡坡上一锨一锨刨出了二亩多荒地来种南瓜。南瓜长得蔓儿粗、果儿肥,远看青艳艳的一片,近看横七竖八约一堆,是个好收成。只是地处偏僻,又是这么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万一有个坏人打这些南瓜的主意,只有老婆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怎么能看得了?再说,近来街面上实在不安定,乱抓人的队伍一个劲地往西开。他们到处抓人抢东西,东西被拿走还不说,人还被拉去扛子弹。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雨哗哗地下着,天渐渐暗下来。程元吉远远望见一串黑影直奔他那看瓜的小茅棚子……他不敢再往前走了,连忙闪身藏在大树后面,又害怕又担忧。
等那些人走远了,程元吉才钻出树丛,也不顾泥泞,快步赶到房子跟前。老婆带着惊惧的神情给他开了门,随即一把拉住他,断断续续地说:“可……可吓死我了!”
原来那些人来到屋跟前以后,并没有行凶,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喊了几声:“老乡!老乡!”她哪里敢应声。接着,又是两下敲门声。这次敲得重了些,声音也提高了:“老乡,开开门,我们有事商量!”这一喊,她更吃惊,看样子要砸门了。这小茅棚别说砸,就是稍用劲一拉就会连门带柱倒下来的。她慌忙坐起来。这时,外面另一个声音插话了:“刘同志,声音小点,看吓坏了老乡。”接着,又压低了嗓音向屋里说:“老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有粮食没有,我们买点用用。”
粮食倒有一点,可是……她还是不敢吭声。半天,那人又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和气:“老乡,实在不开门,我们只好就这么做了。”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奔到瓜地里去,看样子是摘瓜了。一边摘一边还传来这样的话:“大雨天,别把瓜地踩烂了。”
忙乱了一阵,又静下来,门外又说话了:“老乡,我们实在没办法,把你的瓜摘走了,钱留在东头第十棵瓜秧根上,请你收下吧!”
程元吉听着老婆讲完了这段事的经过,坐在床上,低着头直叹气,半天不吭声。
待了一会儿,还是老婆先开了口,地说:“去看看吧,瓜少了多少。说不定人家真给留下钱了呢。”
“想得倒美!这年头能有那样好心的人?”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走出去了。他来到瓜地东头,数到第十棵瓜,伸手往瓜根上一摸。可不,在那硬硬的瓜蔓上,用茅草紧紧地捆着一包瓜叶;解下来一掂,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明晃晃的两个银圆。在两个银圆的中间,夹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字条。那张字条上写着:
老乡,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为了消灭压迫穷苦人民的土豪劣绅,来到这里。因为没带粮食,又叫不开你的门,只好摘了南瓜二十个,约计市价,留下银洋两圆,请你收下。
中国工农红军支队连
程元吉两口子被这神奇的事情惊呆了。银圆,除了卖地打官司以外,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银圆?这些叫作“红军”的人虽然并没有露面,但是这张写着潦草字迹的小字条,却把程元吉的心照亮了。他把这张字条小心地保存起来,并把这个故事悄悄地在穷苦朋友中间传播开来。
半年之后,红军真的来了。程元吉最先参加了贫农团,参加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斗争。
(节选自王愿坚《三张字条》,有删改)
材料二:
这是一家瑶民,住着母女二人,男人大概是因为听说过队伍,照着习惯,到什么地方去躲起来了。“大嫂,借你这里歇歇脚儿。”
“请到里边坐。”她带着些惊惶的神情说。
照我们一路上的经验,不论是谁,不论他们开始怎样怕我们,只要我们对他们说清楚了红军是什么,没有不变忧为喜,同我们十分亲热起来的。今天对瑶民,我们也要试一试。
我们谈到红军,谈到苛捐杂税,谈到广西军阀禁止瑶民信仰自己的宗教,残杀瑶民,谈到她住在这里的生活情形。那女人哭起来了。
她说她原来也有过地,但是汉人把他们从自己的地上赶跑了。现在住到这荒山上来,种人家的地,每年要缴特别重的租。她说:“广西的苛捐杂税对瑶民特别重,广西军阀特别欺侮瑶民。你们红军早些来就好了,我们就不会吃这样的苦了。”
部队今天非夜里行军不可,她的房子和篱笆都是枯竹编成的,我们生怕有人拆下来当火把点,就写了几条标语,用米汤贴在外面显眼的地方,告知我们的部队不准拆篱笆当火把。我们问了瑶民,知道前面还有竹林,可以砍来作火把,就派人到前面竹林去准备。
一路前进,天黑了才到山脚,果然有许多竹林。满天都是星光,火把也亮起来了。从山脚向上望,只见火把排成许多“之”字形,一直连到天上,跟星光接起来,分不出是火把还是星星。这真是我生平没见过的奇观。
大家都知道这座山是怎样地陡了,不由浑身紧张,前后呼喊起来,都想努一把力,好快些翻过山去。
“不要掉队呀!”
“不要落后做乌龟呀!”
“我们顶着天啦!”
大家听了,哈哈地笑起来。
在“之”字拐的路上一步一步地上去。向上看,火把在头顶上一点点排到天空;向下看,简直是绝壁,火把照着人的脸,就在脚底下。
走了半天,忽然前面又走不动了。传来的话说,前面又有一段路在峭壁上,马爬不上去。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传下命令来说,就在这里睡,明天一早登山。
就在这里睡觉?怎么行呢?下去到竹林里睡是不可能的。但就在路上睡么?路只有一尺来宽,半夜里一个翻身不就骨碌下去了么?而且路上的石头又非常不平,睡一晚准会疼死人。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只得裹一条毯子,横着心躺下去。因为实在太疲倦,一会儿就酣然入梦了。
半夜里,忽然醒来,才觉得寒气逼人,刺入肌骨,浑身打着颤。把毯子卷得更紧些,把身子蜷起来,还是睡不着。天上闪烁的星星好像黑色幕上缀着的宝石,它跟我们这样地接近哪!黑的山峰像巨人一样矗立在面前。四围的山把这山谷包围得像一口井。上边和下边有几堆火没有熄,冻醒了的同志们围着火堆小声地谈着话。除此以外,就是寂静。耳朵里有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呜咽,像波涛在澎湃。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黎明的时候被人推醒,说是准备出发。走了不多远,看见昨晚所说的峭壁上的路,也就是所谓雷公岩的,果然陡极了,几乎是九十度的垂直的石梯,只有一尺多宽;旁边就是悬崖,虽然不很深,但也够怕人的。崖下已经聚集了很多马匹,都是昨晚不能过去、要等今天全纵队过完了再过去的。有几匹曾经从崖上跌下来,脚骨都断了。
快要到山顶,回头向来路望去,那些小山都成了“矮子”。机关枪声很密,大概是在我们昨天出发的地方,五、八军团正跟敌人开火。远远地还听见敌人飞机的叹息,大概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到抗日的战线上去显显身手呢?
到了山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我忽然想起:将来要在这里立个纪念碑,写上某年某月某日,红军北上抗日,路过此处。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坐在山顶上休息一会。回头看队伍,没有翻过山的只有不多的几个人了。我们完成了任务,把一个坚强的意志灌输到整个纵队每个人心中,饥饿、疲劳甚至受伤的痛苦都被这个意志克服了。难翻的老山界被我们这样笨重的队伍战胜了。
(节选自陆定一散文《老山界》)
材料三:
毛主席接着说:“从瑞金算起,十二个月零二天,共三百六十七天,战斗不超过三十五天,休息不超过六十五天,行军约二百六十七天,如果夜行军也计算在内,就不只二百六十七天。”然后,他扳着手指说:“我们走过了闽、赣、粤、湘、桂、黔、滇、川、康、甘、陕,共十一个省,根据一军团的统计,最多的走了二万五千里,这确实是一次远征,一次名副其实的、前所未有的长征!”“长征万岁!”会场里霎时升起欢呼声。
“二万五千里长征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
毛主席打断口号声继续说:“二万五千里中,红军占领了几十个中小城镇,筹款数百万元。扩红数千人,建立了数百个县、区的苏维埃政府,我们走遍了五岭山脉、苗山、雷公山、娄山、云雾山、大凉山、六盘山,渡过了于都河、信来河、潇水、湘江、清水江、乌江、赤水河、北盘江、金沙江、大渡河、白龙江、渭水河,经过了苗、瑶、彝、回、藏等兄弟民族地区。我们完成的空前伟大的远征,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毛主席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
(节选自杨成武回忆录《长征胜利万岁》)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材料一中,程元吉为父亲打官司失败而失去了土地,但是他积极面对,开垦荒地种南瓜,表明他是一个顽强不屈的人。 |
B.材料二中,“只见火把排成许多‘之’字形,一直连到天上,跟星光接起来”,此处既是客观景象的描写,又是作者乐观主义革命精神的突出体现。 |
C.材料二中,作者连用几个比喻句,形象准确地描述出“不可捉摸的声响,极远的又是极近的,极洪大的又是极细切的”,极见功力。 |
D.材料三第一段中,毛泽东从红军长征的时间之长、路程之远、跨越之大等角度,表明了红军长征的艰难与伟大意义。 |
A.材料一中,“一场暴风雨”“汇成一股激流”“雨哗哗地下着”等环境描写,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这一点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的“风雪”描写异曲同工。 |
B.材料二中,作者用“有几匹曾经从崖上跌下来,脚骨都断了”侧面烘托出老山界高远险峻以及红军队伍不惧困难的坚强意志。 |
C.材料二中,“远远地还听见敌人飞机的叹息,大概是在叹息自己的命运”一句,作者巧妙运用比拟与象征的手法,借以谴责国民党当局置大义于不顾的愚蠢行径。 |
D.材料二中,作者直抒胸臆“我们完成了任务,把一个坚强的意志灌输到整个纵队每个人心中,饥饿、疲劳甚至受伤的痛苦都被这个意志克服了”,满是豪情。 |
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
4.为纪念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校文学社将在校刊中陆续刊登优秀作品宣传红军革命精神。请你以校刊编辑的身份从以上三则材料中任选其一,为之撰写一段推荐文字。
普通劳动者
王愿坚
将军和刘处长刚走过牌楼,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就迎面扑来,整个坝后工地展现在面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一起, 一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沙土、石块像长了腿,自动的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汽车、推土机在匆忙中奔跑。
将军一面走一面四下里看着,他被这劳动场景激动了。对于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是作为军事重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九年前,他曾经为了攻取这一带山岭,又要保全这里的古陵(就是十三陵)而焦虑过;他不止一-次的在作战地图上审视过它,在望远镜里观察过这里的每一个山头,至今,对面那几个山头的标高他还依稀记得。现在作为战场的一切特点都变了,当年敌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早已被山洪冲平,那依山筑成的小长城也只成了一条白的痕迹,连那座小山头也被削下了半截填到大坝上了。几年来,他每次看到过去战斗、驻扎过的地方在建设,总是抑制不住的涌起一种胜利和幸福的激情;而现在,他又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到这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所有的疲劳、酷热全都忘记了。
他俩找到了要去的单位的劳动地点。人们正在紧张地劳动着。在一道一米多深的土洼下面,平躺着一列斗车,战士们把砂土挑到崖边,再由另一部分人把它倒进车里去。他俩悄悄地把行李放好,走向前去。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他俩便每人抓起一只,用手提起土来。
直到这时,他觉得出实在有些累了。本来,像这样的劳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课,28年以前,他已经是水口山矿上的一个有着三年工龄的矿工了,砸石头、挑矿砂,他什么活没干过?更不要说参加红军以后那些艰苦的战斗生活了。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会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砂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是不比以前了,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那地方在1935年东渡黄河的战斗里,被阎锡山的队伍打断了一条肋骨。他把腰眼贴在沙土上烙着。那沙土被太阳晒得滚烫,烫的伤口热乎乎的,十分舒服。他咬了口馒头,扬起拳头轻轻地敲了敲腰眼,暗暗想到:没有关系,只要今天能坚持的了,过了明天就没有问题了。
忽然一场雨,震击得人们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呼隆呼隆,空斗车开进了装料台。“得马上装料才行。"将军四下里望了望,只见有几个同志走出去了但看别人没动,又退了回来。将军看着这情形,提高了声音喊道:“同志们,走哇!”
说完,他一躬腰走出了草棚,钻到暴风雨里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命令,人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二个,……跑进风雨里。他们哄笑着,叫嚷着,跟在将军后面向装料台奔去。将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这情形很使他兴奋。“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做了?”他暗暗问自己,脑子里忽然浮上了另一幅情景:那是在草地上,也是这么个暴风雨的傍晚,被疲劳寒冷和饥饿折磨的衰弱无力的战士们直往草丛里钻。但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干些的地方宿营,摸黑在烂泥里钻是很危险的。当时,他也是这么喊了一声,队伍又前进了。
将军和小李跑到装料台边,抓起铁锨,装了满满一筐沙,便抬起来紧跑。正跑着,迎面两个人跑过来,走到前面一把抓住了将军的扁担梢,喘呼呼地说: “首长……这活你…… "
将军一定神,才看清那人臂上的红袖章,跟在后面的是刘处长。他随手拨开分队长的手说:“在这里我是战士,你才是首长哩。分队长同志我有个意见:赶快把大家组织一下,风雨里看不清,要特别注意安全!”
“对。”分队长无可奈何松开手,他走到小李身边,伸手腕住小李的肩膀,低声说:“将军年岁大,又负过伤,你可得留心照顾着……”
“将军!”小李不由得惊叫起来。这情况太意外了。他分不出自己是由于感动还是由于紧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眼里像灌了雨水,有点发涩。他连忙放下扁担,走到将军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同志,我不知道是……”
“嗨,你这小鬼。"将军爱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快掌好舵,我这火车头要开啦!”说罢, 他弯腰抄起扁担,搁在肩上。
小李激动地抓起扃担,望着将军那花白的头发怔了一霎;雨水混着汗水,正从那发梢上急急地流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趁势悄悄地把筐绳又往后挪了半尺。
这回,将军却没有发觉。他一手扶肩,一手甩开,挺直了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得那么稳健,又那么豪迈。当他带着他的连队走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地时,当他带着他的团队通过日寇的封锁线时,当他带着他的师跨进“天下第一关”时,他也是这样走着的。
(有删改)
[注]原文发表于1958年8月号《北京文艺》。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的多个细节描写突出了劳动场景的热烈与繁忙,突出了人们劳动的热情与积极性,小说氛围由此变得越来越热烈,情节也由此不断向前发展 |
B.小说对分队长这个人物着墨并不多,只是一“抓”一“松”两个动作和两句话的简单勾勒,就把他虚心听取意见又关心老同志的形象刻画出来了。 |
C.当小李知道他的搭档是将军后,他“心跳得很急”,而且说话也“结结巴巴",这表明他对将军参加劳动感到十分意外,也写出了他的胆小怕事。 |
D.小说语言优美,特别是比喻、拟人、排比等修辞手法的运用,更使小说语言锦上添花,使小说语言既生动形象,又有气势,极具可读性与感染力。 |
3.作者为什么要将当前的水库建设与过去的革命战争联系起来写?请从主题、人物形象两个方面加以简要赏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小 芳
汪曾祺
小芳在我们家当过一个时期保姆,看我的孙女卉卉。从卉卉三个月一直看到她到两岁零八个月进幼儿园日托。
她是安徽无为人。无为木田镇程家湾。无为是个穷县,地少人多。地势低,种水稻油菜。平常年月,打的粮食勉强够吃。地方常闹水灾。往往油菜正在开花,满地金黄,一场大水,全都完了。因此无为人出外谋生的很多。年轻女孩子多出来当保姆。北京人所说的“安徽小保姆”,多一半是无为人。
小芳长得相当好看,高个儿,长腿,眉眼都不粗俗。她曾经在木田的照相馆照过一张像,照相馆放大了,陈列在橱窗里。她父亲看见了,大为生气:“我的女儿怎么可以放在这店让大家看?”经过严重的交涉,照相馆终于同意把照片取了下来。
小芳很聪明,她的耳音特别的好,记性也好,不论什么歌、戏,她听两遍就能唱下来,而且唱得很准,不走调。这真是难得的天赋。她会唱庐剧。木田镇有个庐剧团,小芳去考过。团长看她身材、长相、嗓音都好,可惜没有文化。小芳在庐剧团唱过几出戏。她父亲知道了,坚决不同意硬逼着小芳回了家。木田的庐剧团后来改成了县剧团,小芳的父亲有点后悔,因为到了县剧团就可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吃商品粮。小芳如果进了县剧团,她一生的命运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她是很可能唱红了的。
小芳在我们家干的活就是看卉卉。小芳看卉卉很精心。卉卉的妈读研究生,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卉卉就全交给小芳了。城市育儿的一套,小芳都掌握了。按时给卉卉喝牛奶,吃水果洗澡,换衣裳。每天上午,抱卉卉到楼下去玩。卉卉稍大一点,就带她到附近一个工地去玩沙土摘喇叭花、狗尾巴草。上了楼,一进门:“喝水,洗手!”卉卉洗手,洗她的小手绢,小芳就给做饭,蒸鸡蛋羹、青菜剁碎了加肝泥或肉末煮麦片、西红柿面条。小芳还爱给卉卉包饺子,一点大的小饺子。下午,卉卉睡一个很长的午觉,小芳就在一边整理卉卉的衣棠,缀缀线头松动的扣子,在绽开衣缝上缝两针,一面轻轻地哼着庐剧。到后来为自己的歌声所催眠,她也困了,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晚上,抱着卉卉看电视。卉卉看到电视里有什么新鲜东西,童装、玩具、巧克力,就说:“还没有这个呢!”她认为凡是她还没有的东西,她都应该有。卉卉有很多衣裳——她小姑、我的二女儿,就爱给她买衣裳,很多玩具。小芳有时给她收拾衣服、玩具,会发出感慨:“卉卉的命好,我的命不好。”
小芳教卉卉唱了很多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小芳唱这些歌都带有一点忧郁的味道。
有一次,小芳在厨房里洗衣裳,卉卉一个人在屋里玩。她不知怎么把门划上了,自己不会开,出不来,就在屋里大哭。小芳进不去,在门外也大哭,一面说:“卉卉!卉卉!别怕!别怕!”后来是一个搞建筑的邻居,拿了斧子凿子,在门上凿了一个洞。小芳把手从洞里伸进去,卉卉一把抓住不放。门开了,卉卉扑在小芳怀里。小芳身上的肉还在跳。
小芳送卉卉上幼儿园。她用脚顶着教室的门,不让老师关,她要看卉卉。卉卉全不理会,头也不回,蹭蹭蹭蹭,走近她自己的小板凳,坐下了。小芳一个人回来。她的心里空了一块。
小芳的命是不好。她才六个月,就由她奶奶做主,许给了她的姨表哥李德树。她从小就不喜欢德树,越大越不喜欢。李德树相貌委琐。他生过瘌痢,头顶上有一块很大的秃疤,亮光光的,小芳看见他就讨厌。李德树的家境原来比小芳家要好些,但是他好赌,程家湾、木田的赌场只要开了,总会有他。赌得只剩下三间土房。他不务正业,田里的草长得老高。这人是个二流子,常常做出丢脸的事。
小芳十五岁的时候就常一个人到山上去哭。天黑了,她妈妈在山下叫她,她不答应。她告诉我们,她那时什么也不怕,狼也不怕。她自杀过一次,喝农药,被发现了,送到木田医院里救活了。
小芳到底还是和李德树结婚了。领结婚证那天,小芳自己都没去,是她父亲代办的。李德树跟邻居借了几件家具,把三间土房布置了一下,就算办了事。
小芳一天也过不下去,就天天回家哭。哭得父亲心也软了。妹妹小华后来对我们说:“究竟是亲骨肉呀。”父亲说:“那你走吧。不要从家里走。李德树要来要人。”小芳乘李德树出去赌钱,从木田坐汽车到合肥,又从合肥坐火车到了北京。她实际上是逃出来的。
过些日子,小芳的父亲来信,叫小芳快回来,李德树扬言,要烧他们家的房子,杀她的弟弟,她妈带着她弟弟躲进了山里。小芳于是下决心回去一趟。小芳这回有了主见了,她在北京就给木田法院写了一封信,请求离婚,并寄去离婚诉讼所需费用。
小芳回到家里,李德树伙同几个痞子朋友,半夜里把小芳抢了出来。小芳两手抱着一棵树,大声喊叫:“卉卉!卉卉!”
法院最终受理小芳的案子,判离,但要小芳付给李德树九百块钱。小芳的父亲拿出一点钱,小芳拿出她的全部积蓄,另外又借了一点钱,陆续偿给了李德树,小芳自由了。
李德树拿了九百块钱,很快就输光了。
小芳离开我们家后,到一家个体户的糖果糕点厂去做糖果,在丰台。糕点厂有个小胡,是小芳的同乡,每天蹬平板三轮到市里给各家送货。小芳有一天去看妹妹,带了小胡一起去。妹妹小华拿眼看了看小胡,说:“太矮了!”小芳说:“矮一点有什么关系,要那么高干什么?”据小华说:“小胡读过初中。我姐自己没有文化,特别喜欢有文化的人。”
一次,小芳的三舅妈让她去相亲。这人是靠倒卖衣裳发财的,是程家湾的万元户。小芳说:“他就是亿万富翁,我也不嫁给他!”她妈说:“小胡家穷,只有三间土房。”小芳说:“穷就穷点,只要人好!”
小芳和小胡结了婚,一年后生了个女儿,取名也叫卉卉。家里过不下去,小芳两口子还得上北京来找活干。不到一年,小芳又回去了,她想她的女儿。
过不久,小胡也回去了,家里的责任田得有人种。
听小华说,小芳现在生活很苦,有时连盐都没有。没盐了,小胡就拿了网,打一二斤鱼,到木田卖了,买点盐。
小芳现在还唱庐剧吗?
可能还会唱,在她哄孩子睡觉的时候。
(选自《汪曾祺全集》,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小芳长得很好看,而且聪明,很有唱庐剧的天赋,在哄孩子时时常教孩子唱欢快的庐剧。 |
B.小芳在六岁的时候被奶奶许配给表哥李德树,李德树相貌委琐,好赌,不务正业,小芳非常讨厌他。 |
C.小芳结婚后逃到北京当了保姆,懂得了使用法律保护自己的权益,几经波折,终于与李德树离了婚。 |
D.小芳喜欢文化人,离婚后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一个“读过初中”的“有文化”的同乡,继续过着穷困的生活。 |
A.小说描写了“我家保姆小芳”的悲剧命运,写出一个女子对生活的抗争,凸显了生命个体在命运面前的弱小和无助。 |
B.作者不惜溢词,直抒胸臆,夸小芳“长得相当好看”,接着又从正面描写“高个儿,长腿,长相不俗”,展示其肖像之美。 |
C.小说善用细节描写,卉卉入托,小芳“用脚顶”门看卉卉刻画出她的留恋不舍;卉卉“头也不回”“蹭蹭蹭蹭”离开,表现卉卉的无情。 |
D.小说写卉卉入托后,小芳到一家个体户的糖果蛋糕厂做糖果,认识小胡并和他结婚,为她后来依然穷困的生活埋下伏笔,突出悲剧性。 |
4.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曾交代说“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了一个花环”,这篇小说结尾“小芳现在还唱庐剧吗?可能还会唱,在她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也同样使用了“曲笔”,请简要分析其妙处。
竹林的故事
废名
出城一条河,过河西走,坝脚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两边都是菜园。十二年前,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很和气的汉子,大家呼他老程。老程有一个小姑娘,非常的害羞而又爱笑,我们都叫她三姑娘。
老程除了种菜,也还打鱼卖。四五月间,霪雨之后,搓衣的石头沉在河底,呈现绿团团的坡。老程把摇网朝水里兜来兜去,倘若兜着了鱼,三姑娘小小的手掌,便跟着她欢跃的叫声热闹起来。
流水潺潺,摇网从水里探起,一滴滴的水点打在水上,浸在水当中的枝条也冲击着嚓嚓作响。
老程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大红头绳:“阿三,这个打辫好吗?”三姑娘抢在手上,一面还接下酒壶,奔向灶角里去。见了妈妈抽筷子,便赶快拿出杯子。“爸爸喝酒,我吃豆腐干!”老程便对着三姑娘慢慢地喝了酒。
三姑娘八岁的时候,就能够替妈妈洗衣。然而绿团团的坡上,从此也不见老程了——这只要看竹林的那边河坝上面,高耸着一个不毛的戒方一般模样的土堆,堆前竖着三四根吊着被雨粘住的纸幡残片的竹竿,就可以知道是什么意义。便看见三姑娘的黑地绿花鞋的尖头蒙上一层白布,虽然更显得好看,却叫人见了也同三姑娘自己一样懒懒的没有话可说了。
春天来了,林里的竹子,园里的菜,都一天一天的绿得可爱。老程的死却正相反,一天比一天淡漠起来。
正二月间城里赛龙灯,大街小巷,真是人山人海。最多的还要算邻近各村上的女人,她们像一阵旋风,大大小小牵成一串从这街冲到那街,街上的汉子也借这个机会撞一撞她们。然而能够看得见三姑娘同三姑娘的妈妈吗?不,一回也没有看见!锣鼓喧天,惊不了她母女两个,正如惊不了栖在竹林的雀子。鸡上埘的时候,比这里更西也是住在坝下的堂嫂子们,顺便也邀请一声“三姐”,三姑娘总是微笑的推辞。妈妈则极力鼓励着一路去,三姑娘送客到坝上,也跟着出来,看到底攀缠着走了不;然而别人的渐渐走得远了,自己的不还是影子一般的依在身边吗?
三姑娘的拒绝,本是很自然的,妈妈的神情反而有点莫名其妙了!用询问的眼光朝妈妈脸上一瞧,——却也正在瞧过来,于是又掉头望着嫂子们走去的方向:“有什么可看?成群打阵,好像是发了疯的!”
这话本来想使妈妈热闹起来,而妈妈依然是无精打采沉着面孔。河里没有水,平沙一片,现得这坝从远远看来是蜿蜒着一条蛇,站在上面的人,更小到同一颗黑子了。由这里望过去,半圆形的城门,也低斜得快要同地面合成了一起;木桥俨然是画中见过的,而往来蠕动都在沙滩;在坝上分明数得清楚,及至到了沙滩,一转眼就失了心目中的标记,只觉得一簇簇的仿佛是远山上的树林罢了。至于聒聒的喧声,却比站在近旁更能入耳,虽然听不着说的是什么,听者的心早被他牵引了去了。竹林里也同平常一样,雀子在奏他们的晚歌,然而对于惯了的人只能够增加静寂。
打破这静寂的终于还是妈妈:
“阿三!我就是死了也不怕猫跳!你老这样守着我,到底……”
妈妈不作声,三姑娘抱歉似的不安,突然来了这埋怨,刚才的事倒好像给一阵风赶跑了,增长了一番力气娇恼着:
“到底!这也什么到底不到底!我不欢喜玩!”
三姑娘不再上街看灯,然而当年背在爸爸的背上是看过了多少次的。“再是上东门,再是在衙门口领赏……”寻着声音所来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这样猜。
三姑娘最后留给我的印象,在卖菜这一件事。
三姑娘这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因为是暑天,穿的是竹布单衣,颜色淡得同月色一般。三姑娘是这样淑静,愈走近我们,我们的热闹便愈是消灭下去。而三姑娘始终是很习惯的,接下铜子又把菜篮肩上。
一天三姑娘是卖青椒,我们大家商议买四两来煮鱼吃。其中有一位是最会说笑的,向着三姑娘道:“三姑娘,你多称一两,回头我们的饭熟了,你也来吃,好不好呢?”
三姑娘笑了:“吃先生们的一餐饭使不得?难道就要我出东西?”
我们大家也都笑了;不提防三姑娘果然从篮子里抓起一把掷在原来称就了的堆里。
“三姑娘是不吃我们的饭的。我们没有什么谢三姑娘,只望三姑娘将来碰一个好姑爷。”我这样说。然而三姑娘也就赶紧跑了。
从此我没有见到三姑娘。到今年,我远道回家过清明,远远望见竹林,我的记忆又好像一塘春水,被微风吐起波皱了。正在徘徊,从竹林上坝的小径,走来两个妇人,一个站住了,前面的一个且走且回应,而我即刻认定了是三姑娘!
“我的三姐,就有这样忙,端午中秋接不来,为得先人来了饭也不吃!”
再没有别的声息;三姑娘的鞋踏着沙土。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
(选自废名小说集《竹林的故事》,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小说的内容理解,恰当的一项是( )A.老程去世给三姑娘带来了服饰和生活的变化,如“黑地绿花鞋的尖头蒙上一层白布”,如由和爸爸一起快乐地打鱼、看灯,到八岁替妈妈洗衣、不再看赛灯会;但她的心理并未发生变化。 |
B.清幽的竹林是这篇小说情节发生的典型环境,为小说渲染了一种悠远、静寂的意境。 |
C.小说主要刻画了三姑娘这一人物形象,她天真活泼,乖巧勤劳;沉于梦想,爱憎分明;淳朴坚韧,苦乐随缘。 |
D.三姑娘深爱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母亲,母亲也深爱着唯一的女儿,两人对爱的付出方式都能被对方理解。 |
A.这篇小说具有散文化的倾向,情节不具备完整的连贯性,叙述语言跳跃、简约、清朗、隽永,作品风格冲淡朴实。 |
B.小说用第一人称手法,用理性而冷静的笔调描述三姑娘从童年到结婚几个生活片断。情节在相逢处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限的想象。 |
C.“我”是小说的线索人物,是三姑娘命运起伏变化的见证人,“我”的叙述增添了故事的真实性,有利于作者情感的表达。 |
D.小说中并非没有痛苦和悲剧,但被化解在静穆的描写和三姑娘母女平静的生活中,体现出作者以“悲慈之心写人同悲苦,在美好的人性人情中得到解脱”的创作理想。 |
4.沈从文在谈及《边城》的创作时,承认曾经受到《竹林的故事》的影响。试从人物形象角度,谈谈三姑娘和翠翠有何相似与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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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道上
邓友梅
赶车人个子魁梧,黑地里看不清脸相,问过我俩的来处后,骡车就摇晃着出了村子。风悠悠地吹着,一团团黑云从沂蒙山顶往东南涌过来,一带山峦成了墨黑色。沂州道上,一片肃穆景象。
坐在我对面黑影中的是顾彤,一个热情而容易激动的人。我俩来临沂采访,对象是一位出色的农业社主任。顾彤望望四周,充满感慨地说:“这条道,我十年没走了。十年前,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人。那人高大的身影经常出现在我眼前,他那火焰似的目光总烧得我浑身震动。这两天,看到这久别的景象,他的影子又在我眼底活了过来。”
他说的是什么人呢?我禁不住要求他讲下去。
一九四七年夏末,我们那个纵队奉陈毅将军的命令从鲁中插到鲁南敌后,破坏敌人的重点进攻。
西进第一天,火药烟似的黑云连成一片,从西北方压下来。风带着沂河两岸的砂石,滚卷过鲁南平原。我们用毛巾包上脸,走一二十步睁眼看看前边的人。夜里,风小了,翻了海似的大雨砸下来,转眼就没了路。我们把绑腿解下来,从头到尾连成一根长索,抓着走路。沂蒙山虎啸似地吼着。离我们三四里地远有部队在打阻击,我们却连枪声都听不见。到天亮,总共才走了二十来里路。上级命令休息两小时,分班做饭。
我在连里当文书,通讯员给我送来一茶缸煮黄豆。这时,从我们的来路上,不慌不忙地走过来一个人。这人好魁梧的个儿,长脸,高颧骨,一双大眼滚满了红丝,左胳膊挂在胸前的一条草绳上,整个袖子全被血染成了深褐色。
他走到我面前,看看煮黄豆,爽快地说:“同志,给我吃些行不?”
我把茶缸递给他,他就地一坐,一会儿就吃光了。放下茶缸,他问:“咱们连上有药没有?我这胳膊还没包扎呢。”
我问他是哪个单位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湿了的土皮夹,又从皮夹里抓出一张复员军人证明书,上面印着:临沂县支前大队二中队,中队长。
我们连的卫生员上个星期牺牲了,留下一瓶红药水和一个救急包在我皮包里。我把红药水倒在手巾上,轻轻给他一抹,手巾被一件硬东西挂住了。他浑身紧张了一下,用力推开我,两眼注视着伤口,两根指头捏着一块弹片,狠命一拔,随手扔到泥里,抢过药水,往伤口浇,拿救急包按住,又用破袖子一裹,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们连队有任务,不能帮他。但到了休息站,我们捡了一匹骡子,指导员命令我拉着它等那位同志。
我找个树下坐好,不知不觉睡过去了。睡着睡着,一阵机枪声惊醒了我。四架野马式飞机在东边开阔地上空俯冲,响起一阵阵枪声。地面有一个人,一会儿倒下,一会儿跳起来往这边跑。
他看见我,怔了一下,随即又倒了下去,这次却没再爬起来。飞机又在他头上扫射了好久然后盘旋了一周,嗷嗷嗥着,朝西边飞去了。
他还没起来。我把骡子拴在树杈上,想过去看他。还没出树下,就听他喊:“别动,飞机还要回来。”
果然,话音刚散,一架野马式飞机从我身后掠过来,又在开阔地的上方旋了一圈,这才飞走。
飞机消失后,他带着满身泥水走过来,正是那位同志。他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窝和腮都深深地凹进去了,脸色蜡黄,嘴唇焦黑,吊着的那只手变成了黑紫色。
我拆了些树枝,把我俩和骡子都伪装起来,扶他骑上牲口,在青纱帐里走。走着走着,忽然,头顶上嗖嗖两枪,四周看去,糟了,五十米开外有十几个敌人,正往我们这儿跑。
他一下子就跳下来,伸手从我皮带上拉出手枪,夹在左胳膊弯里,右手抽出匕首,喊道:“快,上去!”
我说:“你先上!”
他说:“你上去拉我!”
我两手按住骡背,往上一窜,刚迈过一条腿,那骡子就像疯了似的,尖叫一声,撒腿飞跑。我喊“吁”,拉缰绳,揪棕毛,怎么也不能使它慢一步。
背后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我的心紧紧缩成一团,勉强回头,才知道已跑出很远了,背后是一大片青纱帐,根本认不出刚才出事的地方。
又跑了一阵,看见连队了,我大声喊:“快拦住,快拦住……”
大家拦在路上,那骡子原地转了个圈,颓然倒下来,我看见它屁股上有一道匕首划过的血痕……
说到这里,顾彤长吁一声。
“可惜我没记住他的名字,不然,这次倒可以打听一下。”顾彤沉默了片刻,又叹气道:“不过若真打听出他还活着,我也没勇气去见他,这些年自己进步得不快啊!”
远处传来几声鸡啼。公路两旁稀稀落落地露出了白色的墙壁和蓝色的树丛。黎明悄悄地,悄悄地随在雨的身后飘来了。是那种沉静的,温暖的雨,落在地上连声音都没有。
到了岔路口,车停住了。我们感激着跳下车。赶车人咳了一声,沉闷地说:“你说的那人没死,在陈家后庄当农业社主任,叫陈宝田。”
“陈宝田!”我惊叫道,“我们要访问的就是陈宝田!”
顾彤问:“你怎么知道的?”
赶车人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顾彤定睛一看,怔住了。我也怔住了。可不是吗,长脸,高颧骨,大眼睛,左边的袖子空着……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写“黑地里看不清脸相”,结尾写景物逐渐浮现,光线的变化既点明时间的流逝,又暗示着真相即将揭晓。 |
B.从“狠命”拔出弹片等描写,可见陈宝田性格坚忍;从先送走战友、再独自轻松脱围等情节,可见其临危不乱。 |
C.顾彤觉得自己“进步得不快”而愧对陈宝田,这也是他开头说“他那火焰似的目光总烧得我浑身震动”的原因。 |
D.顾彤和“我”来临沂采访,看到的“黑云”等景物与连队西进时相似,这促使他对“我”讲起陈宝田的故事。 |
A.小说开篇写到“赶车人个子魁梧”,而顾彤感慨“那人高大的身影”,先埋伏笔;结尾再点明二者同为一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
B.顾彤是讲述者,他以第一人称的视角来讲述,增加故事的真实性;他也是故事的亲历者,他的所见所感能更好地表现主人公的伟大。 |
C.小说先写了吃黄豆、树下休息等相对平静的场景,接下来的飞机轰炸、陷入敌围等情节却令读者的情绪紧张起来,笔法上张弛有度。 |
D.小说两次写到下雨均富有意味,第一次写夜晚大雨突出战争环境的艰苦,第二次写黎明的小雨象征着战争终于结束,和平终于到来。 |
4.小说画线部分在刻画陈宝田形象时,既有不变之处又突出其变化,这样写有何好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