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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上
王愿坚
老姚的话越说越慢,越说越弱,渐渐停住了。①那双一向灼灼闪光的大眼,像蒙上什么,变得灰暗无光了。小赖吃了一惊,连忙一把抓住老姚的手,叫道:“老姚,你怎么啦?”
“……”老姚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只是把胡子上挂的几块碎野菜叶子抖落掉了。
小赖心里一酸,把老姚的军衣解开,把手伸到他胸口上去。就在这时,他的手触到了一件东西,掀开衣服一看,原来是三天前见到的兄弟部队同志的军帽,被一条草绳子紧紧地捆扎在肚子上。军帽上沾满了血渍,已经变成暗黑色的了。从那血迹看出,伤势还不轻。看着看着,小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一下子抱住老姚的肩膀,哭喊起来。
听到小赖的哭喊声,老姚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略带责备地说:“哭,怎么又哭啦?”
小赖捂着老姚的伤口:“你,你带着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告诉我呀!”
“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姚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小赖的脸,笑了笑,“让你知道了好多哭一次鼻子?”
“不,我没哭,我不哭!……”小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好,懂事的孩子!”老姚把小赖揽在胸前,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净了,缓慢地说道,“小赖同志,昨天我说你了,话重了点……”
“你,你说得对。”小赖不由得又向自己的粮袋子瞥了一眼。
“你记下了?”
“记下了。”
“那就好。你看,再苦,再难,你牙一咬,腰一挺,你就赢啦!”老姚喘息了一阵,声音更慢了,“要知道,兄弟部队的同志们,比我们还难。他们想看到我们,看到粮食,看到牦牛,也希望看到我们挺起胸膛走路,大声唱歌、开心地笑……”
话一煞住,手一松,老姚又昏过去了。
小赖这回真的没有哭。他怔了一下,弯腰听了听老姚的胸口,把他的伤口包了包,又轻轻地扶起他,放到牦牛背上趴稳了。
老姚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队伍已经走出了二十多里。
雨已经停了,雾气正在渐渐消散,草地的水、草、树丛正在一点点地显现出来。老姚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小赖那伶俐的背影。他头仰得很高,腰挺得笔直,一手拉着牛绳,一手提着马灯,正迈着大步往前走。②腰上的军号在泛着亮光,号上的红绸在闪闪飘动。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小战士是这么漂亮。他看了一阵,才拍了拍牦牛的脖颈,说:“小赖,停一停,让我下来走。”
小赖没有听见。
“咳,你看你……”
“怎么,”小赖猛地回过了头,欣喜地问,“你也看见了?”
“什么?”
“树林!”
果然,在西边的地平线上,现出了一抹暗黑的影子。可就在这时候,“砰”地响了一枪,接着,枪声疏疏落落地响起来。
“走,快走!”老姚命令着。
队伍在奔跑。随着雾气的消散,看得清楚了:一支十几匹马组成的骑兵队伍在绕着树林奔驰,射击。
老姚喊住小赖,一翻身从牦牛上滚下来。他扶住牛背站稳了,大声命令道:“准备冲锋!”接着,向小赖挥了挥手,“吹号!”
小赖举起了军号。冲锋号声震天动地地响了。同志们散开来,借着雾气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林子飞跑过去。
③号声,撕裂着雨雾,震动着草原。响着,响着,突然,小赖觉得一阵头晕。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吹呀,我的好同志,鼓起劲来吹!”
小赖仰起了头,号声又响了。反动骑兵被我军密集的火力追击着,正向着北面逃窜。小赖憋不住叫了声:“敌人跑了!”
“吹!继续吹!”老姚把小赖的肩膀搂得更紧了,“兄弟部队的同志们还在听着呢!”
直到反动骑兵看不见影了,老姚才扶着小赖坐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那顶军帽,递到小赖的手里,接着就去解自己的粮袋子。小赖却像被火烧着似的,一把按住了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迅速地解下自己的小洋瓷碗,随手扯下粮袋子猛地一抖,把炒面全都抖进碗里,然后端起来就向林子奔去。
他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摇着帽子,一口气跑进了林子。一眼就看见,一个同志正倚在树上,举着驳壳枪在瞄着林子外边。他亮着嗓子喊了声:“同志——”
"什么人?”
“红军!”小赖把那顶军帽举到了同志的面前。
“红军?”那个同志脸上浮上了一丝微笑,扶着树干的手一松,身子顺着树干滑倒在地上。
小赖抢上一步,伸手从树叶上拍下水珠,把炒面拌了拌,扶起了那个同志。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粗重的嗓音:“我的好同志,快来吃!”老姚端着一铜瓢仓促调好的面糊糊,蹒跚地走过来。
“来,一块吃!”那同志接过了铜瓢,招呼着。
老姚连连摆了摆手:“不,我不饿了,我……”说着却一侧身子栽倒了。
老姚醒来的时候,只见身边围满了人。原来两支队伍已经会合在一起了。那个提驳壳枪的同志弯下腰,亲切地望着他,感动地说道:“同志,你们来了,来得好,也来得不容易啊!”
“是啊,是难!”老姚紧紧地握住了那个同志的手,“不过,只要是应该做的,我们就要做,什么也不能挡住我们!”
他仰起脸,轻轻地笑了。透过树梢,他看到几只苍鹰正在矫健地盘旋。
熠亮的阳光,正斜射进这古老的树林,射到了同志们的脸上。东方,一片火红,太阳正冉冉上升。④那曾经撒下雹子、泼下暴雨的乌云,正被朝阳撕裂着、驱赶着,破成了浮云片片。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和《党费》都与红军相关,本文写红军长征中的故事,《党费》写红军在敌后开展地下斗争的故事。 |
B.老姚受伤很严重,说话都说不出声,甚至昏迷,却不愿将受伤的事情告诉小赖,这是怕连累战友,影响行军。 |
C.在紧张的战斗中,小赖吹军号头晕,老姚用手拍着小赖的肩,用话语鼓励小赖,让他鼓起勇气继续吹响军号。 |
D.敌人逃跑后,小赖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兄弟部队的同志,老姚又把自己的干粮给了小赖,体现团结互助的精神。 |
A.句子①中“像”运用比喻,形象地写出了老姚在受伤后即将昏迷的境况。 |
B.句子②运用细节描写,表现出小赖在老姚的鼓励下展现出昂扬的面貌。 |
C.句子③通过拟人化的描写渲染战斗的紧张氛围,表现红军奋勇杀敌的斗志。 |
D.句子④运用象征手法,以太阳撕裂乌云预示红军将战胜困难,迎来胜利。 |
4.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小组提出的关键词是“信仰的力量”。请围绕关键词写出你的短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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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王愿坚
我们司的冯司长是个女同志,五十一岁了。她一直体贴入微地关心着我们,好像我们是她亲生亲养的一群孩子。
但有时却让我们感到奇怪:每天上班时,秘书给她送来公函、文件,她总是照例翻检一遍,然后问一句:“没有?”秘书点点头,她就轻轻地叹口气,脸上蒙上一层失望的、凄然的神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闷在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了。
那是1954年的一个下午,会客室来了一个戴皮帽子、穿灰呢大衣的青年,会客单上名字叫忆平。冯司长默念着名字,便急急赶来。但显然他们并不认识。司长眼睛直盯着那人的脸。随着司长的视线,我看见那人的额角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
那青年嘴巴张了几张,却从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来。我一看,是一只孩子戴的红骨小手串。只见冯司长惊叫了一声:“平平!”张开两手扑上去;那人也叫了声“妈妈”,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冯司长的儿子来了”的消息飞快地传开来了。
晚上,我们几个年轻人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司长家里,央求她给我们讲讲她们母子的故事。
“这孩子和小黄一样大,”她指着我说,“今年是二十六岁。我俩分开的那年他还不足六岁。那是1933年。”冯司长便开始了缓慢的讲述:
当时,我和他爸爸都在汕头做地下工作,平平留在我的身边。我当时的公开职业是给一个挑花工厂的老板做佣人。利用早上买菜的时间,我可以开展活动。娘儿俩的生活很困难,每月刚够买米吃饭。平平还总受老板儿子的欺负。
一天清早,我接到指示,要我到上海去,把一批文件和材料转给中央,上级同志要我明天下午到他那儿去拿路费,买票上船。
当我领着平平去时,那个同志竟出事了。两个警察抬着一大包东西从门里走出来。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正在喊爹叫妈地哭。那正是这个同志的孩子。
我打发平平偷偷把那个小女孩领过来,抱到怀里哄着。我的心里像坠了一块铅:没有钱,怎么上得去船?任务可怎么完成啊!我躲在码头旁一户人家门前,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有瞅到上船的机会。
天亮时门开了,一位围着围裙的大嫂挎个竹篮走出来,一眼就看得出是这家的佣人。她看见我们,就问:“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只得撒个谎:“母亲病重了,想去上海看看,没上去船。”话一出口,不由得心里一酸,流下泪来,这例也真像了。
说话间孩子醒了,又嚷着要吃。那大嫂叹口气,进去端出一大碗稀粥。她拿话安慰我,我从心里感激她,说:“大嫂,实不瞒你说,我缺盘缠呀!”
“这,这不好办。”她为难起来。但看来又不愿让我伤心。她看看我,又摸摸孩子,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大妹你别见怪,我倒有个办法,你把一个孩子留给我东家做小的,你带上钱去上海。以后你多忙活点,有了钱,多花些钱还怕孩子赎不回来?”
你们知道,潮汕地区有一种风俗——兴买儿女。名义上是儿女,实际上是买劳动力。
这个提议太意外了,我脑子“嗡”的一声。那大嫂见我不吭声,叹口气:“唉,这倒成了拆散你们母子了……”说完,悄悄地提上篮子,走了。
我情不自禁地把两个孩子拉到怀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女儿长得真俊秀,她大概已经见不到她的爹妈了。作为一个同志,我怎么也得想法把她带大。再看看平平,头上被东家孩子打的伤还没好,叫绷带衬着。我怎舍得把他扔到陌生的财主家里去受罪呢?
也许我去找个地方,做个十天半月的工,省吃俭用地积些钱?不行,时间不允许;也许我去沿门乞讨?也不行,身上的文件呢?……现在,就只有这条路能走了,可我下不定决心。
那大嫂回来了。她从篮子底下摸出两个炸糕递给孩子。我再也不能犹豫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大嫂,就,就照你说的办吧!”我的眼泪忽地涌了出来。
“当真?”
“当真!”
“那,是哪个呀?我领孩子进去看看。”
我紧咬着牙,抬手向平平一指。那手哇,足有千斤重。
约摸一个钟头以后,大嫂领着孩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三块银圆,两张契纸。
我在契纸上按了手印,然后从三块钱里拿出一块,递给她:“这钱你存着,孩子要有个三灾八难的,费心给请个大夫治治。”说完,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抱着孩子放声哭起来。
孩子叫着:“妈妈,买到票就回来呀!”
“回来。”回来的可能是极小的。我最后把孩子的手抓过来贴在脸上亲着,我的手触到了一件硬硬的东西,原来是那副红骨小手串,前天他被东家儿子打我买来哄他的。我脱下了一只,狠了狠心,抱起女儿就走了。
走出十多步,我扭回头。我看见了孩子的泪汪汪的大眼。
走出二十多步,我扭回头。我看见了孩子那高高的小鼻子,那扭歪了的小嘴巴。
我不敢再回头了。走,走,走出好远,我听见了孩子的叫声:“妈妈!”
就这样,我和我的儿子分别了!
她的话停住了。屋里静得很。一位女同志唏嘘地哭起来。
“这些年来,我想尽办法找他。胜利后我自己跑去找过,才知道那家是地主,土改时逃到香港去了。但我不死心,我还在找着,找着……
“忽然,你们看见,昨天他来了。孩子的经历是他刚才告诉我的。是党帮我找到了他。那时我正在狱中,孩子就托给一个女同志收养。后来,这个同志被派到苏联学习,把孩子带到了苏联。”
她情不自禁地拉住忆平的手,长长抽了口气:“整整二十年哪!谢谢党!我把他扔掉了,党把他找了回来。”
屋里慢慢活跃起来。忆平激动地又往母亲身边偎了偎,低低叫了声:“妈妈!”
1957年1月22日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冯司长在革命年代能关爱出事同志的女儿,当了司长后能亲切关心下属,这些都反映出她淳朴善良、温和慈爱的形象特点。 |
B.几个年轻人央求冯司长讲述她们母子的故事是出于好奇,这与《祝福》中特意寻来听祥林嫂讲故事的鲁镇人的心态基本一致。 |
C.文中冯司长讲故事占了较大篇幅,讲到尾声时,满屋寂静,有人唏嘘哭泣,这主要是因为冯司长口才好,讲故事的能力强。 |
D.忆平额角的疤痕是他当年受老板儿子欺负的明证,但他却因祸得福,就是这道疤痕,让母亲确认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母子团聚。 |
A.冯司长每天翻检公函和文件后问一句“没有?”,这一不同寻常的表现设置了悬念,增添了文章的叙事波澜。 |
B.冯司长母子相认部分采用旁观视角,以“我”的眼睛观察,将场景镜头化,突出了画面感。 |
C.围着围裙的大嫂端来稀粥给孩子,又拿来炸糕,这些细节反映出她作为底层人的善良心地。 |
D.文中采用倒叙手法写了潮汕人买“儿女”当苦力的风俗,也客观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贫富差距。 |
4.妈妈卖掉亲生儿子,这一有悖于常情的情节在本文中却显得十分真实,请对作者的艺术处理技巧作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征途上(节选)
王愿坚
小赖犹豫地指了指牦牛身上的粮食,“那里还有……”
“你,你要打这些粮食的主意?不成!”老姚气呼呼地说着,又瞥了小赖一眼,随手从自己粮袋里抓了把面,悄悄扔进小赖的小碗里,“你,这是没骨气嘛!”
小赖的头勾得更低了。
“好了,好了。来,小同志,接着。”对面,一只攥满了炒面的手绕过篝火伸过来,要往小碗里装。小赖刚想抬头看看,那只手却被老姚一下挡开了:“加一点吧,加一点吧,饿了,你就加,这怎么成?打仗嘛,敌人一攻,你就退,退!”趁小赖低头的工夫,他又从自己粮袋里抓起一把面,扔进碗里,嘴里还在数落着,“要知道,吃苦,是个革命的本事,硬是得学哩!”
“这娃娃也算是好样的了,”篝火那边又有人插话了“这,是第一次嘛……”
“第一次?有初一,就有十五!”老姚盯住小赖的脸,“叫你自己说说看,为什么从昨天起,你不唱歌啦?为什么……”他用小树枝子把小马号敲得当当响;趁小赖低头看号,又向碗里扔了一小把面,“①一整天,没听见你吹一次号、拔一次音!唵?”
他越说火越大,声音越高,索性一按地皮站起来;刚一直腰,身子一晃,打了个趄,差点倒在火堆上。他慌忙捂住了肚子,蹲下身,就势把小碗里的糊糊搅了搅,话却没有停:“哭,眼泪要能把革命泡成功,大伙抱着头哭好了,还要咱们这些穿军装、扛枪的干啥?”他生气地把小碗从火上端下来,搅着,轻轻地吹着,好一阵才用树枝敲着碗边说,“呶,这顿饭,就是这些,多一点也没有。要想动这个,”他拍着牦牛背上的粮袋,斩钉截铁地说,“不成,一丁点也不成!”
老姚的话停住了。草原上一时变得很静。静得只听见火星爆裂、牦牛嚼草的声音。这支用牦牛运送粮食的小小的送粮队伍,踏着烂泥,踏着水草,已经紧脚紧步地走了三天。西面的远处,传来了低沉的雷声。乌黑的雷雨云,变得更浓了,更黑了,它像被根看不见的大棍子搅着似的,翻滚着,奔跑着,飞快地布满了天空。老姚默默地抬头望了一阵,然后端起小碗,放到唇边试了试,递到小赖手里,缓慢地说:“好了,快吃了吧。前天不是就给你讲过:‘吃粥不愁,越搅越稠’嘛,看,这不是好了?”
小赖擤把鼻涕,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知吃得太急还是什么原因,还呛了一口。
②老姚看看那张沾着面糊的嘴巴,猛地转过脸去,扬起手掌揩了揩眼睛。
停了一会儿,他干咳了两声,又说话了:“我的好同志啊!你饿,我也知道。可闹革命嘛,还能一年到头都使顺风船?肚饿,脚软,骨头可千万软不得啊!”他把话说得很慢,沉甸甸的,说着,从怀里摸索着,又拿出了那顶军帽,小心地放到地上,抓着里头的草抖落着。草叶早已干了,发出唰唰的声响。“看看,那边的同志们能吃草为生,咱就不能把裤带子勒紧点?想办法嘛……”他扶着牦牛站起身,从牦牛背上把一捆捆野菜拿下来。野菜,有的有点蔫巴了,有的还很鲜嫩,一律洗得干干净净,捆得整整齐齐。这,只有小赖最清楚,这是老姚两天来沿路捡了,又精心挑选出来的。
老姚抱着一捆捆野菜,围着篝火一瘸一拐地走着,把野菜分给每一个同志。看看同志们把菜放进各自的碗里了,他从腰间摸出那条皮条,又从一个同志腰间抽出把刺刀,把它一截截切开。一边切,一边还叨咕着:“把这玩意儿吃了,日后有了马,使什么牵哟……”说着,脸上浮上了惋惜的神色。
这工夫,小赖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点面糊渣渣,并且换上了水,煮上了野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老姚的动作,听到这话,凑过来,好奇地问:“这东西也能吃?”
“能,怎么不能?我的好同志,这还是从江西带出来的,吃吃看,还有点家乡味哩。”他切下了一小段,扔进柴炭里,用树枝拨弄着。牛皮咝咝地叫着,浮起轻烟,发出一股焦煳味儿。
把烧好的一截牛皮捡出来,吹掉了浮灰,扔进小碗里煮着。③他又挑了一段稍长些的,然后向小赖身边挪了挪。
“看,这一截是明天早上的。怎么样,不算少吧!要赶路多吃点嘛,这叫作‘早饭吃饱’,懂不懂?”他量出了四指长的一段,刻上了一条道道,“这是中午饭,‘午饭吃少’。”他又画出了一段,比第一截少些,比第三段又稍长了一点,“晚上,吃这么多。再配上点野菜,撒点面粉,改善改善生活——嘿,‘晚饭吃好’嘛!”他画着,唠叨着,短短的皮条上刻上了五条白印子,刚好可以吃两天。刻好了,他摸着小赖的脑袋说:“就这么吃,往后别哇哇叫啦。吃饭嘛,老要人卡着手脖子咋成?我老姚能跟你一辈子?”
小赖接过了牛皮,心里热乎乎的。他瞅着那一道道白印子,心想:明天,就按这个印印吃,我一定不叫他,一定自己来。
“学问就在这里。一顿两顿,心一硬,就学会啦。来,咱们尝尝!”老姚笑着,把刺刀伸进小碗里,挑起了那块牛皮,咬了一口。他用力嚼着,长胡子急速地抖动了一阵,突然孩子似的叫了起来:“要得,要得,简直抵得上宣威火腿呀!”他一抹胡子,纵声地笑起来。
“宣威火腿?……”小赖噗的一声笑了。④整个篝火四周,全笑了。
(有删减)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A.老姚一边批评小赖,一边从自己粮袋里悄悄地抓起一把面放进小赖的小碗里,体现他对小战士严格要求的同时,又有真心关爱。 |
B.因为“打这些粮食的主意”,老姚对小赖的批评极为严厉,但有战士认为小赖“算是好样的了”,这说明有人赞同小赖的想法。 |
C.面对食物严重短缺,老姚把两天来沿路捡的并经过他整理过的野菜分给每一个同志,这表明老姚应对征途中困难的经验丰富。 |
D.难以咀嚼的一截牛皮带却成为老姚口中的宣威火腿,并给战士们带来了欢乐,情节简单却表现出作品乐观主义的革命精神。 |
A.句子①中“没听见你吹一次号、拔一次音”从侧面交代了小赖的小军号号手的身份。 |
B.句子②中“扬起手掌揩了揩眼睛”真实表现老姚对小赖数落背后又心疼的内心世界。 |
C.句子③中的“挪了挪”这个细节,表现了老姚下面所说的话,是有意识地教导小赖。 |
D.句子④中的“全笑了”,既与老姚、小赖的“笑”照应,又表现了战士们的苦中作乐。 |
4.小赖这个人物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普通劳动者
王愿坚
将军和刘处长刚走过牌楼,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就迎面扑来,整个坝后工地展现在面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一起,一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沙土、石块像长了腿,自动的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汽车、推土机在匆忙中奔跑。
将军一面走一面四下里看着,他被这劳动场景激动了。对于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是作为军事重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九年前,他曾经为了攻取这一带山岭,又要保全这里的古陵(就是十三陵)而焦虑过;他不止一次的在作战地图上审视过它,在望远镜里观察过这里的每一个山头,至今,对面那几个山头的标高他还依稀记得。现在作为战场的一切特点都变了,当年敌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早已被山洪冲平,那依山筑成的小长城也只成了一条白的痕迹,连那座小山头也被削下了半截填到大坝上了。几年来,他每次看到过去战斗、驻扎过的地方在建设,总是抑制不住的涌起一种胜利和幸福的激情;而现在,他又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到这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所有的疲劳、酷热全都忘记了。
他俩找到了要去的单位的劳动地点。人们正在紧张地劳动着。在一道一米多深的土洼下面,平躺着一列斗车,战士们把砂土挑到崖边,在由另一部分人把它倒进车里去。他俩悄悄地把行李放好,走向前去。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他俩便每人抓起一只,用手提起土来。
直到这时,他觉得出实在有些累了。本来,像这样的劳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课,28年以前,他已经是水口山矿上的一个有着三年工龄的矿工了,砸石头、挑矿砂,他什么活没干过?更不要说参加红军以后那些艰苦的战斗生活了。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会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砂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是不比以前了,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那地方在1935年东渡黄河的战斗里,被阎锡山的队伍打断了一条肋骨。他把腰眼贴在沙土上烙着。那沙土被太阳晒得滚烫,烫的伤口热乎乎的,十分舒服。他咬了口馒头,扬起拳头轻轻地敲了敲腰眼,暗暗想到:没有关系,只要今天能坚持的了,过了明天就没有问题了。
忽然一场雨,震击得人们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呼隆呼隆,空斗车开进了装料台。“得马上装料才行。"将军四下里望了望,只见有几个同志走出去了但看别人没动,又退了回来。将军看着这情形,提高了声音喊道:“同志们,走哇!”
说完,他一躬腰走出了草棚,钻到暴风雨里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命令,人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二个,……跑进风雨里。他们哄笑着,叫嚷着,跟在将军后面向装料台奔去。将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这情形很使他兴奋。“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做了?”他暗暗问自己,脑子里忽然浮上了另一幅情景:那是在草地上,也是这么个暴风雨的傍晚,被疲劳寒冷和饥饿折磨的衰弱无力的战士们直往草丛里钻。但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干些的地方宿营,摸黑在烂泥里钻是很危险的。当时,他也是这么喊了一声,队伍又前进了。
将军和小李跑到装料台边,抓起铁锨,装了满满一筐沙,便抬起来紧跑。正跑着,迎面两个人跑过来,走到前面一把抓住了将军的扁担梢,喘呼呼地说:“首长……这活你……"
将军一定神,才看清那人臂上的红袖章,跟在后面的是刘处长。他随手拨开分队长的手说:“在这里我是战士,你才是首长哩。分队长同志我有个意见:赶快把大家组织一下,风雨里看不清,要特别注意安全!”
“对。”分队长无可奈何松开手,他走到小李身边,伸手腕住小李的肩膀,低声说:“将军年岁大,又负过伤,你可得留心照顾着……
“将军!”小李不由得惊叫起来。这情况太意外了。他分不出自己是由于感动还是由于紧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眼里像灌了雨水,有点发涩。他连忙放下扁担,走到将军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同志,我不知道是……”
“嗨,你这小鬼。"将军爱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快掌好舵,我这火车头要开啦!”说罢,他弯腰抄起扁担,搁在肩上。
小李激动地抓起扃担,望着将军那花白的头发怔了一霎;雨水混着汗水,正从那发梢上急急地流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趁势悄悄地把筐绳又往后挪了半尺。
这回,将军却没有发觉。他一手扶肩,一手甩开,挺直了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得那么稳健,又那么豪迈。当他带着他的连队走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地时,当他带着他的团队通过日寇的封锁线时,当他带着他的师跨进“天下第一关”时,他也是这样走着的。
(有删改)
【注】原文发表于1958年8月号《北京文艺》。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写“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目的是表现社会主义建设初期物质条件的贫乏。 |
B.将军与小李、分队长这两个对话场景,构成小说最重要的主体,推动了故事情节发展。 |
C.当小李知道搭档是将军后,“心跳得很急”“结结巴巴”,侧面写出将军严肃的军人形象。 |
D.大家眼中“将军年岁大又负过伤”,而将军却“走得那么稳健、豪迈”。两者并不矛盾。 |
A.小说开头描写出了劳动场景的热烈与繁忙,表现普通劳动者的干劲,营造了小说热烈的氛围,为下文将军回忆战争生活埋下伏笔。 |
B.小说对分队长着墨不多,一“抓”一“松”两个动作和两句话的简单勾勒,刻画出了他虚心听取意见又关心老同志的形象特点。 |
C.小说语言优美,特别是比喻、拟人、排比等手法的运用,使小说语言锦上添花,既生动形象,又有气势,极具可读性与感染力。 |
D.“小李……望着将军那花白的头发……雨水混着汗水……流下来”这一句从小李的视角来写将军,体现小说以简驭繁的艺术表现力。 |
4.小说在当前的水库建设叙述中为什么要穿插对革命战争的回忆,这种叙述方式有哪些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爹的丧事
蔡永平
周福书记对着话筒大声喊,架在大树上的四个大喇叭把他嘶哑的声音传遍全村:“老少爷们儿,疫情严重,大家不要惊慌,科学预防很重要,要做到不串门拜年,不聚会;出门戴口罩,进门勤洗手……”周福的手机响起,他摁了电话,把要宣传的事项讲完。周福把电话拨过去,弟弟周禄慌张地说:“哥,你赶紧回家,爹病重了!”
周福给村主任刘军山交代完事情,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爹睡在火炕上。周福半跪在爹身旁,握住爹鸡爪样的手。爹的脸白着,有点儿肿。周福眼睛发红:“爹,您要好好活着,抱重孙子。”
爹咧嘴笑,声音低沉地说:“你放心,我这老病不咋的,立了春病就缓了。”
周福的手机响起。刘军山语气很急地说:“书记,你快来第九检测点,几个外地来的人,不听劝阻,硬要进村。”
爹抬起手摆摆:“你去忙吧,挑好村上的担子,你照顾好自己。”
周福掖好爹的被子,掉头出门。三叔跟出来,叫住周福:“大侄子,大哥这病危险呢,你可要早想办法。”
周福说:“叔,我明白哩,明早带爹去城里医院。”说着,骑上电动车去了村东头。
一个留平头戴墨镜叼烟卷的胖子高声跟刘军山和两个值班员吵嚷,周福认出是王老二的小儿子王小柱。这小子在外地搞工程,听说挣了很多钱。
胖子吐一口烟:“我一切正常,回家看我爹,还不行了?”
周福说:“大侄子,非常时刻,不行。村里在西沟口设了隔离室,准备好了米、油、肉,你们在那儿隔离。观察十四天,才能进村。”
胖子狠狠地踹一脚挡路的杆子,跳上越野车,隔窗骂道:“老犟牛!”
周福跺脚:“这年轻人,咋这样子呀?”
刘军山“呸”一口:“平时对王老二不管不问,过年来显摆了。”
俩人赶往西沟口。那儿是个养鸡场,年前鸡出栏了,十几间房屋空闲,做了隔离室,从外地来的三家十一口人分开住在里面。
周福和刘军山走进暖烘烘的屋中,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像见了亲人般亲热。周福问了他们的吃住,扯了会儿家常,询问还有什么困难。刘军山拿体温枪测了体温,做了登记,给镇上上报了表册。
天黑下来,周福给村上另外八个检测点送热水。夜很黑很冷,路上有雪,周福不小心摔了一跤。电动车车头支离破碎,周福蹭破了裤子,蹭烂了腿,鲜血直流。
回到村部,已是十点多。周福给周禄打电话,周禄说:“爹刚睡着,你也早点儿休息,明天早起早出发。”
周福用酒精给伤口消毒,拿纱布缠绕包扎。值班员说:“书记您去卫生所看看,不要伤了骨头。”
周福笑说:“哪有那么娇贵?老皮老骨耐实着呢!”周福裹上棉被躺在行军床上,感觉身上哪儿都疼,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刚睡着,手机急促地响起,周福一下子坐起来。周禄哭着说:“哥,你快回家!”
周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跑,腿上钻心的痛。周福跑进屋,爹的身子冰凉,他对周禄吼道:“你干甚吃的,为啥早不叫我?”
周禄哭泣:“你那么忙,顾过爹吗?”
爹是村里的老支书,苦了一辈子。想起爹艰辛的一生,周福放声呜呜地哭。
三叔拍拍周福的肩膀:“大侄子,安排后事,让大哥风风光光地走!”
周福沉吟片刻:“叔,爹的丧事从简吧,现在提倡厚养薄葬,我要带头做表率。”
“不行,咱们不能让别人戳春梁骨,骂咱们不孝!”周禄红了脸吵嚷。
“村里人知晓咱们孝顺爹,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咱们问心无愧!”周福大声说。
三叔捋着山羊胡:“你们是孝顺,可村里人会来吊唁老支书,亲戚朋友会来祭奠大哥,这丧事还得办。”
周福说:“非常时期,坚决不能聚集,我来说明情况。”
周福一边流泪,一边发信息:“老少爷们儿,至亲好友,家父因病于今日凌晨辞世。家父操劳一生,勤俭一生,养育之恩终生难忘。非常时湖,丧事从简,大家不要登门吊唁。礼数不周,叩首致歉!”
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殡仪馆的车来了,周福抱着爹上车。车驶上村道,周福看到每隔十多米,路旁站一户人家,燃一堆火。村民低头掩面流泪,他们给老支书送行。周福的泪汹涌地流下:“爹您一路走好,儿会像您一样,挑好这担子!”
下午六点,周福回到村子。他对着话筒,嗓子哑着大声喊:“老少爷们儿,大家到检测点领取消毒液。明天在全村开展集中消毒杀菌……”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所写内容发生在两天内,时间很集中;所写事件围绕主人公周福来选材,典型有力,很好地表现了人物品质。 |
B.小说叙述周福父亲病重而逝的事件,既丰富了小说内容,又推进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还从中体现周福的形象特点。 |
C.小说的语言富有特点,如“老少爷们儿”“老皮老骨耐实着”生动、形象,极富画面感,并且呈现出时代性。 |
D.小说结构严谨,开头与结尾都写了周福用嘶哑的声音对着话筒大声喊的内容,从而使文章前后照应,首尾圆合。 |
3.“尺水兴波”是小说中常用的技法,“兴波”指在小说中制造波澜、产生曲折,使文章产生感人的力量。请从情节设置方面,探究小说是如何“兴波”的。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文本一:
风声(节选)
麦家
夜深了。院子里的灯光相继熄灭,只有西楼会议室依然灯光明亮。院子里枪声乍起!
尖利的枪声中夹杂着零星的惨叫声、战斗声、脚步声,会议室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个蒙面人就如利刃破竹一般,破窗而入,高喊: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谁也没想到,共军居然敢冒死来营救老鬼。
王田香想去拔枪,忽见又有两个蒙面人破门而入,只好乖乖地举起手。
一双双手相继举起,任凭乌黑的枪口对准,命悬一线。
老鬼,快跟我们走!
快走,老鬼,我们是老虎派来救你的!
肥原似乎不甘心死了都不知道谁是老鬼,一边举着双手一边偷偷环视周围,看到底谁是老鬼。殊不知,所有人都乖乖地擎着双手,或高或低,或直或弯,无一例外。不过肥原也注意到,这些人中只有李宁玉跟王田香一样,颇有点泰然处之的镇静,其他人无不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白秘书甚至吓得流出了口水,着实丢人。
老鬼,快跟我们走,晚了就不行了!
快走,老鬼,敌人的援军马上就会赶来的,机不可失,耽误不得!
可就是没有人出列,跟他们走。
肥原不经意间发现其中一个蒙面人穿的是总队士兵特制的大头皮鞋,知道可能已被老鬼识破,顿时恼羞成怒,手还没完全放下便破口大骂:滚!都给我滚出去!!
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原来这是肥原为今天晚上精心策划并组织的一出压轴戏,长时间的开会就是为了把时间熬过去。夜深深,让共军铤而走险,让老鬼自投罗网。可老鬼毕竟是老鬼,资深老辣,历练成精,哪会被这几个小鬼骗过?他们穿的是统一的皮鞋,端的都是制式的枪,哪像老鬼的同志。老鬼的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使的武器五花八门,口音南腔北调,怎么可能这么整齐划一?
不用说,肥原又白打了一张牌。不但白打,还有点丢人现眼。
再说张司令,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当着自己的部下乖乖地举起颤抖的双手?肥原采取这么大的行动,居然不跟他打招呼,让他出洋相,简直是胡闹!他忍不住板脸,气呼呼地责问肥原:肥原长,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肥原本就在气恼中,不客气地回敬道:还用问吗?我要引蛇出洞,诱鬼现身。你不觉得你身边的鬼太狡猾了吗,你要觉得我做得不对,有什么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司令看他气势汹汹,忍了气劝他:依我看,等明天再说吧,等明天这个时候,什么老K、老虎、老鬼都会现身的。
肥原走到李宁玉跟前:我觉得已经现身了,李宁玉,你觉得呢?刚才我看见你静止水。你为什么这么镇静,能告诉我吗?
李宁玉看着肥原,静静地说:因为我觉得这样卑鄙地活着,老是被你无辜地当共党分子怀疑、讹诈,还不如死了。
(有删改)
文本二:
关于创作的对话(节选)
麦家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感伤变成了愤怒(冷漠、清高的芯子也是愤怒),天真变成了调皮,小说的台子(广场)被四方拆解。小说家开始跟各种现代主义思潮联姻,拉帮结派,各自为政,吹拉弹唱,自娱自乐。这时的小说是不敢天真的,小说一天真,“文学的上帝”就嘲笑,骂你浅薄,没有思想,没有诗意。这一路走下来的下场是:小说走出了读者的广场,走进了文学史。直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出现,小说天真的一面几乎被他以一己之力牵回头。
我从马尔克斯包括博尔赫斯那里,看到了恢复小说天真一面的契机,也受到诱惑,得出的结论是:要写奇人。别指责我不写常人,常人是人,难道奇人就不是人吗?我们要写的是人,难道奇人就没有人性?我的父母是最平常的人,农民,过着最日常的生活,但他们的生命里其实并无太多人性的考验。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看日头作息,只为一副胃肠,甚至连爱情、孤独都不大有,小小的山村就是天下,如何让他们来体现复杂、泥泞、宽广的人性?人性只有在极端的条件下才能充分体现,这个任务我觉得奇人应该比常人更容易出色完成。可以说,这也是我要写奇人的“思想基础”。
当然,奇人各式各样,为什么我不去写“风清扬”,不写“棋王”,不写“弗洛伦蒂诺·阿里萨”?这必定跟我的经历、知识面、兴趣点相关。战略性地选择在哪里开战是可以谋划的,但仗怎么打,到战术层面,其实是没得选择的,只能跟自己打,抽调自己的各种储备。我无须向你强调,我写的都是虚构的——难道有那么多极端又典型的人生等我花钱去收买?当然,虚构不等于虚假,虚构是为了展现更宽广而深入的真实。格里高尔变成一只甲虫笃定是虚构的,但人在重压之下变形、异化,这是现代人的一种集体真实。至于为什么是一只甲虫而非臭虫,为什么那家庭是那种人物关系、那屋子里那些家具等,正如我为什么要写“特别单位”而非“特别旅馆”一样,都因于作家自经历,尤其是内心经历。我们有理由怀疑卡夫卡梦见过甲虫(或捉拿过)。我小时候经常做同一个梦,一只翅膀张开来像蓑衣一样的大鸟把我叼走。这只大鸟是英雄,我渴望它救我逃出那个令我倍感孤苦的小山村。这跟我后来写了那么多天才——所谓的英雄——或许是相干的。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几个特务穿着统一的皮鞋,端着制式的枪,企图诱骗资深老辣、斗争经验丰富的地下共产党员“老鬼”,结果计划落空。 |
B.张司令当着自己的部下举起颤抖的双手而出尽洋相,这既表露出肥原行事专横,也表明肥原与张司令之间有嫌隙。 |
C.文章在交代了“夜深了”这一特定背景之后,紧接着就描写尖利的枪声,先声夺人,给人以一种紧张而刺激的感受。 |
D.描写肥原举起双手并偷视他人动作的一段文字,通过对众人动作、神情的描写,把肥原老奸巨猾的劣性描写得淋漓尽致。 |
3.文本二指出,奇人比常人更容易在极端条件下充分体现人性,谈谈文本一是如何实践这一主张的。
竹峰寺(节选)
这次回乡,心里烦闷。一是刚换了工作,想回家休整休整。回来一看,家已经没有了。不仅如此,整个县城都在剧变,新来的领导看样子颇有雄心,要在这山区小县施展拳脚。
老屋那一带成了工地,围着铁皮墙。工地边上,也蜃楼一般,起了两座售楼部,各亮着殷红的大字,左边是:盛世御景。对面是:加州阳光。我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世。如此迷糊了几天,忽然想起竹峰寺,想起慧灯师父。一联系,慧灯说你有空来住几天嘛,我二话不说,收拾了一个小包,和父母说了一声,就来了。
峰以竹名,倒不是因为峰上多竹,而是说山峰的形状像一截上端被斜斜劈去的竹茬子。这比喻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倒也传神。春夏时山头隐没在一片浓绿中,不大看得出来,待到秋冬草木萧疏,露出苍然岩壁,这才显出一峰孤绝,宛若削成,确实像一截巨大的竹茬,直指云天。峰顶是一块倾斜的平面,竹峰寺就建在这块斜面上。最低处是山门,山门进来,照例是大雄宝殿、观音堂、法堂,渐次升高,最高处是北面的藏经楼。寺院不算大,前后高差却有十来米。我在公路上望见的,就是藏经楼的一角飞檐。
住了几天,我渐渐对竹峰寺加深了了解。一方面是向慧灯师父请教,一方面,用手机查了些资料。
竹峰寺始建于北宋,寺中传下来的刻有元丰字样的石臼、石槽可以证明。后来几经劫乱,屡废屡兴,规模在乾隆年间达到鼎盛。其时芍药环寺而种,通地绮罗,烂漫不可方物。花香炉香,融成一脉,满山浮动。竹峰寺的芍药就出了名,列入本县十景之中,当地缙绅名士,多有题咏。这些诗如今还能查到一些,大多无甚可观,有趣的是,几乎都提到了蛱蝶碑。因为竹峰寺此前是以这块碑出名的。如今知道它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碑上有个故事。故事大要在《覆船山房随笔》里有记载,有些细节则是听慧灯师父讲的。他是在解放前听他师父说的。
说是明朝景泰年间,有个书生姓陈名永字元常的,寄住在竹峰寺中。陈元常“家贫,世崇佛,工书,少有才名”,功名不就,就成了写经生。几个月前,方丈托他写一部《法华经》,酬以银钱,还管吃住,一是爱他的字,二来也有怜才恤贫之意。陈元常来了数月,却不着急写,笔墨不动,每天就在寺中转悠。午饭后在庭院里走走,黄昏时在山崖边坐坐。望望天上的云,捡起一个松果,看看,又抛掉。日子久了,僧人间不免有议论,以为他吃白食。陈元常不着急。他在琢磨该怎么写。陈元常少孤,母亲信佛很诚,从小就拿佛经教他识字。他是在念“子曰诗云”前就先读过“如是我闻”的。《法华经》,他自幼能背,而且感情很深,一些句子,使他想起已经亡故的母亲。他要好好写这部经。该怎么写,他琢磨了很久,还是没动笔。
这天暮春午后,花气熏人,陈元常又在寺中闲逛。照例看过了偏殿的壁画,听了会儿枝头的莺啭,摸了摸打呵欠的小和尚的头,他到一处石阶边坐下。对着庭院中融融春光,他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直到一只翅上有碧蓝斑点的蝴蝶飞过他眼前。那个午后他想了什么呢?几百年前的少年心绪,没人知道。蝴蝶飞过。陈元常意态忽忽,迷了魂似的,就跟了那只蝴蝶走。那天天气晴暖,莺啼切切。蝴蝶飞进大雄宝殿,他也迈进去。午后殿中无人,香烟袅袅,佛也半眯着眼。陈元常见那蝴蝶在香烛垂幔间忽上忽下地飞,飞绕了几圈,竟翩翩然落在佛髻上。他大吃一惊,呆立当场,《覆船山房随笔》里写,陈元常“见彩蝶落于佛头,乃大悟,急索笔砚,闭门书经,三日而成。成,乃大病。诸僧视其所书,笔墨神妙,空灵蕴藉,似与佛理相合。尤以《药草喻》一品,神光涌动,超迈出尘。”蝴蝶轻盈地落在大佛头顶,是何等光景?难以想象。宗教的庄穆和生命的华美,于刹那间,相互契合,彼此辉映,想来是极其动人。陈元常被那个瞬间击中,找到了他的平衡点,得于心而应于手,于是奇迹在纸上飘然而至。这部经一直保存在寺中,其中的《药草喻品》后来被刻成碑,立于亭下,供人观赏。原本应叫法华碑,因此典故,多被称作蛱蝶碑。每年到寺中礼佛的文墨人不少,见了这碑,没有不惊奇赞叹的。晚明的福建晋江书法家张瑞图曾购得此碑拓本,评价说:“如春山在望,其势也雄,其神也媚。又如古池出莲,淳淡之间,时露瑰姿。端凝秀润,不失圆劲,真得永兴之宏规,北海之神髓,惜乎其人名之不显也!”据说弘一法师晚年在泉州,也见过友人所藏的拓本,说:“此字中有佛性,有母性,亦有诗性。”不知确否。如今是连拓本也失传了。至于陈元常其人,据《枯笔废砚斋笔记》记载,几年后他再次赴考,在山路中遇到土匪,死于非命。也有说他就在这寺里出了家的。
到清末,寺庙为土匪所占,成了匪穴。民国时又重建,不过已经很凋敝了,寺中僧侣不过五六人。“破四旧”时,寺庙废弃,那块碑也就此失踪。慧灯师父说,竹峰寺重修,是改革开放后的事。
我成天在寺中闲逛,想东想西,终于到了该回去的日子。慧灯送了我一本《金刚经》,说有空时看看。午风中林叶轻摇,群山如在梦寐中,杜鹃懒懒地叫。我恍恍惚惚,想到老屋和故乡,想到竹峰寺,一路走下山去,不知何时会回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我”回乡看似与“竹峰寺”没有直接联系,但“我”的老屋的消失,和小说后面“蛱蝶碑”的不知所踪,显呼应之效和惋惜之情。 |
B.文中描写竹峰寺“遍地绮罗”的芍药,对竹峰寺的鼎盛起了渲染的作用,写芍药又引出对下文的蛱蝶碑的描写。 |
C.陈元常“跟了那只蝴蝶走”,最终悟出了书法之道,作者在这里化用“庄周梦蝶”的典故,又流露出人生虚无缥缈的消极情绪。 |
D.“慧灯师父说,竹峰寺重修,是改革开放后的事”,表达出了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传统文化得以弘扬的快慰之情。 |
A.文中第三段描写竹峰寺,作者从不同角度,移步换景,点面结合,并运用比喻、对比、夸张等手法,形象而灵动地展现了竹峰寺的整体风貌。 |
B.作者将陈元常书写《法华经》前的镇定从容与寺中僧人对他的误解形成对比,欲扬先抑,为后文他写经时的“笔墨神妙”铺垫蓄势。 |
C.小说倒数第三段,陈元常写经及“蛱蝶碑”广被赞誉的相关内容,描写细腻,想象丰富,语言清新典雅,文化底蕴丰厚,给人真切动人的审美愉悦。 |
D.作者交代了陈元常的结局,看似随意而写,却流露出对旧时有才之士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语言朴实无华,却有含蓄蕴藉之妙。 |
4.“我”在小说中有何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