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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遇到的姑娘
拉斯金·邦德
我一个人独自坐了一个座位间,直到列车到达罗哈那才上来一位姑娘。为这位姑娘送行的夫妇可能是她的父母,他们似乎对姑娘这趟旅行放不下心。那位太太向她作了详细的交代,东西该放在什么地方,不要把头伸出窗外,避免同陌生人交谈,等等。
我是个刚刚瞎了眼的盲人,面对突如其来的黑暗世界,我感到更多的是对一望无际的黑暗世界的无奈,于是我选择在空闲的晚上,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上这班通往穆索里的列车,不必感受大白天的人来人往,只有车轮轧过铁轨时发出的富有律动的声响……以及这车厢内挂着的盛开着大丽花的秋日穆索里的美画。在充满幻想与静谧的夜里,我就能忘记自己已经全然陷入黑暗的现实。
我不知道这位刚上车的姑娘长得如何,但从她脚后跟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我知道她穿了双拖鞋。她说话的声音是多么清脆甜润!列车上的大长椅轻微地向下抖动了一下,我断定她已坐下了。
“你是到台拉登去吗?”火车出站时我问她。
我想必是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因为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低低地惊叫一声,末了,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是啊,这是常事,眼明目亮的人往往连鼻子底下的事物也看不到,也许他们要看的东西太多了,而那些看不见的人反倒能靠着其他感官确切地注意到周围的事物。
“我开始也没看见你,”我说,“不过我听到你进来了。”我不知道能否不让她发觉我是个盲人,我想,只要我坐在这个地方不动,她大概是不容易发现庐山真面目的。
“我到萨哈兰普尔下车。”姑娘说,“我的姨妈在那里接我。你到哪儿去?”
“先到台拉登,然后再去穆索里。”我说。
“啊,你真幸运!要是我能去穆索里该多好啊!我喜欢那里的山,特别是在十月份。”
“不错,那是黄金季节,充满了诗意,就像这车上的画一样,你也觉得这画里的穆索里美得很别致,对吧?”说着,我脑海里回想起眼睛没瞎时所见到的情景——漫山遍野的大丽花,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绚丽多彩。到了夜晚,坐在篝火旁,喝上一点白兰地,这个时候,大多数游客离去了,路上静悄悄的,远山在青黑色的夜幕里只剩依稀可见的几条弧线。偶尔能听见露水从松针上滑落的声音,然后落地,绽开,又归于平静……就像到了一个阒无人烟的地方。
她默默无语,是我的话打动了她?还是她把我当作一个风流倜傥的滑头?还是说她也沉浸在这画中的穆索里了呢?接着,我犯了一个错误,“外面天气怎么样?”
她对这个问题似乎毫不奇怪。难道她已经发觉我是一个盲人了?不过,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使我疑团顿释。“你干吗不自己看看窗外?”听上去她安之若素。
我沿着座位毫不费力地挪到车窗边。窗子是开着的,我脸朝着窗外假装欣赏起外面的景色来,晚风扑在脸上,似乎要把微凉的信息传达到我脸上的每一根绒毛。我的脑子里能够想象出路边的电线杆飞速向后闪去的情形。“你注意到没有?”我冒险地说,“好像我们的车没有动,是外面的树在动。”
“这是常有的现象。”
我把脸从窗口转过来,朝着姑娘,有那么一会儿,我们都默默无语。“你的脸真有趣。”我变得越发大胆了,然而,这种评论是不会错的,因为很少有姑娘不喜欢奉承。
她舒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宛若一串银铃声。“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她道,“谁都说我的脸漂亮,我都听腻了!”
啊,这么说来,她确实长得漂亮!于是我一本正经地大声道:“是啊,有趣的脸同样可以是漂亮的啊。”
“你真会说话。”她说,“不过,你干吗这么认真?”
“马上你就要下车了。”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谢天谢地,总算路程不远,要叫我在这里再坐两三个小时,我就受不住了。”
然而,我却乐意照这样在这里一直坐下去,只要我能听见她说话。她的声音就像山涧淙淙的流水。她也许一下车就会忘记我们这次短暂的相遇,然而对于我来说,接下去的旅途中我会一直想着这事,甚至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也难忘怀。
汽笛一声长鸣,车轮的节奏慢了下来。姑娘站起身,收拾起她的东西。我真想知道,她是挽着发髻?还是长发散披在肩上?还是留着短发?
火车慢慢地驶进站。车外,脚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响成一片。车门附近传来一位妇女的尖嗓音,那想必是姑娘的姨妈了。
“再见!”姑娘说。
她站在靠我很近的地方,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撩拨着我的心房。我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可是她已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丝清香萦绕在她站过的地方。
门口有人相互撞了一下,只听见一个进门的男人和姑娘几乎同时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把我和外面的世界隔了起来。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列车员嘴里一声哨响,车就开动了。
列车慢慢加快速度,飞滚的车轮唱起了一支歌。车厢在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摸到窗口,脸朝外坐了下来。现在我有了一个新旅伴,也许又可以小施骗技了。
“对不起,我不像刚才下车的那位吸引人。”他搭讪着说。
“哦,我只是和她聊了聊天气,以及这辆车的目的地。”我不动声色地接话。
“是穆索里吗?那个美丽的地方。”
“是啊,很美的一个地方,就像这车里的画一样,漫山遍野的大丽花……”
“您也很喜欢以前这车里的画对不对?”那个男人问道,“不过一个月前换上的这幅夕阳下的恒河也很美呢!”
正准备发挥精湛演技的我听到这话愣住了,我本打算好说出口的有关穆索里的一切风景在这一刻都被我咽回了肚子里去。
“可刚刚那位姑娘……”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哦,那姑娘很有意思……”他说。
“您能不能告诉我,她留着长发还是短发?”
“这我倒没注意,”他听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不过她的眼睛我倒注意了,那双眼睛长得很美,可对她毫无用处——她完全是个瞎子,您注意到了吗?”
6.下列关于小说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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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说中的“我”经常在与他人的对话中提到穆索里美丽的山和大丽花,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对这些景物的喜爱以及对自己已然失明的惋惜。 |
B.在询问窗外天气的过程中,“我”与那位姑娘实则在进行一场心理博弈,都刻意避开了对可见事物的直接回答,以此隐藏自己盲人的身份。 |
C.文中的“我”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了一个盲人,这使得“我”的内心出现了些许厌世的情绪,这也是“我”在车上不断“小施骗技”的原因。 |
D.“进门的男人”是小说的次要人物,起到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小说通过对他的语言描写揭晓了姑娘的盲人身份。 |
7.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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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说匠心独运,文中送行夫妇对姑娘的不放心,以及姑娘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多处细节都为后文姑娘盲人身份的揭晓做了铺垫。 |
B.小说语言风格清新,句式多变,长短句结合,用诗意的语言塑造了诗意的画面。 |
C.小说运用了嗅觉、触觉、听觉等多种感官描写,既使得文笔细腻生动,又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我”作为一个盲人的身份。 |
D.小说结尾实现了突转,使得小说情节出现波澜,增加故事性的同时也使得“我”在列车里与姑娘的对话变得合理且耐人寻味。 |
8.请结合文本,从叙事艺术的角度分析作者是如何将小说写得引人入胜的。
9.小说中“我”和火车上遇到的那位姑娘都是盲人,但两人似乎都不愿让对方知道自己是盲人。这样做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