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击
海明威
罗伯特·乔丹在公路和桥上方的山坡上,伏在一棵松树后面,看着天色亮起来。他这时看到那哨兵正站在岗亭里,他望望手表,心想,只要我们能把他们牵制在这里,就能围住这些法西斯。瞧,那儿有什么人来了。
两个身穿毯子式披风、头戴钢盔的哨兵在公路上转了个弯,朝桥头走来,肩上挎着步枪。一个在桥的那一端停下来,走进岗亭不见了。另一个踏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跨过桥来。他慢吞吞地走到桥的这一端,这边的哨兵跟他说了些话,就返身从桥上走回去。
刚上岗的哨兵走进岗亭坐下了。他的上了刺刀的步枪斜靠在墙上。罗伯特·乔丹掏出望远镜,对准了岗亭。
哨兵背靠墙坐着。他的头盔挂在一只木钉上,脸庞清晰可辨。他戴着那顶圆锥形绒线帽。而且他没有刮过脸。他脸颊凹陷,颧骨突出。他长着毛茸茸的眉毛,眉宇间连在一起。他显得很困乏,打着呵欠。他接着掏出烟荷包和一张卷烟纸,卷了一支烟。他用打火机打了几下,没打上,结果把它放进衣袋,走到火盆边,弯下腰,从火盆里取出一块炭,在一只手中挥挥,一边往上而吹气,接着点燃了卷烟,把炭扔回火。
罗伯特·乔丹收起望远镜,伏在那儿望着公路,什么也不想考虑。一只松鼠在他下面一棵松树上吱吱地叫,顺着树干往下爬,半路上停了一下,扭头朝有人在张望着的地方看看。松鼠的眼睛又小又亮,它那尾巴激动地抖动着。接着这松鼠用小小的爪子和过大的尾巴在地上一大跳一大跳地跳上另一棵树。它在树干上回头望望他,然后在树干上绕了一圈。这松鼠在松树的一根高枝上吱吱地叫,它在那里平伏在树枝上,尾巴抖动着。
罗伯特·乔丹透过棵棵松树又向下面的岗亭望去。他很想把这只松鼠放在衣袋里随身带着。他很想有件什么东西可以触摸一下。他用胳膊肘擦擦松针地,但那是另一回事。谁也不知道在干这种事时你会有多孤独。
他这时伏在那里,不再望公路和岗亭,转而望着对面的远山。他静静地伏在那里,注视着早晨来临。他闻到了松树的香味,听到水流的声响,这时桥在晨曦中显得清楚而美丽。他伏在一棵松树后面,手提机枪横放在左前臂上,不再对那岗亭望了,以为这次攻势绝不会发生了,在这么一个可爱的五月底的早晨不可能出事。直到过了很久,才听到突如其来的密集的炸弹的砰砰声。
罗伯特·乔丹一听到炸弹声,那第一阵砰砰的爆炸声,不等山间传来隆隆的回声,就深长地吸了口气,就地提起手提机枪。
岗亭里的哨兵听到炸弹声就站起身来。罗伯特·乔丹看到他伸手去拿了步枪,从岗亭里走出来倾听。他站在公路上,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头上斜戴着绒线帽,他抬头朝天空中飞机正在投弹的方向望着,阳光照射在他那没刮过的脸上。公路上这时没有雾,罗伯特·乔丹清楚而鲜明地看到哨兵站在公路上仰望着天空。阳光透过树丛照亮了他的身子。
罗伯特·乔丹这时觉得自己呼吸紧迫,仿佛有一圈铁丝捆住了他的胸脯,他稳住了胳膊肘,觉得有糟纹的前枪把紧顶着他的手指,就把这时已落入表尺缺口内的长方形准星对准那哨兵的胸腔中央,轻轻一扣扳机。
他感到枪托迅速、滑溜、痉挛地撞在自己的肩上,公路上那哨兵显得吃惊而痛苦,双膝一软身子向前溜,前额弯向路面。他的目光从这弯着头躺在公路上的哨兵身上转向桥和另一端的岗亭。他看不到另外的那个哨兵,就顺着右下方的山坡望去,知道安塞尔莫就埋伏在那里。接着他听到安塞尔莫开枪了,枪声砰的一响,在河谷里激起回声。接着他听到安塞尔莫又开了一枪。
随着第二声枪响,桥下另一端公路拐角处传来了砰砰的手榴弹爆炸声。接着这边公路左方远处传来手榴弹爆炸声。接着他听到这边公路上的步枪声,而下边公路上传来巴勃罗那支骑兵用的自动步枪的枪声,哒哒哒哒,穿插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他看到安塞尔莫正沿着陡峭的通道爬下,朝桥的那一端冲来,就把手提机枪挎上肩,顺着陡峭的山坡奔上公路。
他一边奔跑,一边听到安塞尔莫在叫喊:“干得好,英国人。干得好啊!”他越过躺在地上的哨兵晃着背包奔上桥面。
老头儿一手提着卡宾枪,向他跑来。“平安无事,”他喊着,“没出差错。我不得不补了一枪必须结果他啊。”
罗伯特·乔丹看到泪水从安塞尔莫这位普通老人脸颊上的花白胡子茬上淌下来。
(节选自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小说以青年乔丹参加西班牙反法西斯战争为题材)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瞧,那儿有什么人来了”这句话表明乔丹由内心活动转向对远处的观察,引出下文对法西斯哨兵的叙写。 |
B.小说中详细描写换岗后法西斯哨兵的衣着、神态和动作,说明乔丹观察得仔细,也暗示了法西斯哨兵的警觉状态。 |
C.活泼灵动的松鼠引起了罗伯特·乔丹的注意,他想把松鼠放在衣袋里随身带着,这表现了乔丹孤独与不安的形象。 |
D.小说的最后,安塞尔莫说“必须结果他啊”,说明了反法西斯战争是无奈的,但又是必须的,因为这是正义之战。 |
A.小说中间对周边环境的描写营造出静谧祥和的氛围,以此反衬之后突如其来的伏击,给读者带来阅读的震撼。 |
B.小说中,哨兵“走出岗亭”“阳光透过树丛照亮了他的身子”等细节为下文罗伯特·乔丹的成功伏击做铺垫。 |
C.小说通过动作描写来刻画罗伯特·乔丹击杀法西斯哨兵时的形象,突出他的动作敏捷,从容镇定,毫不紧张。 |
D.小说写伏击哨兵扣人心弦,通过对交织着的各种武器声音的描写,以及人物简洁的语言,来渲染战争的残酷。 |
4.文章最后一段蕴含了怎样的内涵?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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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我躺下
海明威
那天夜间,我们躺在房中的地板上,我听着蚕在吃桑叶。蚕吃着一层层搁板上的桑叶,整夜你都听得见它们在吃,还有蚕粪掉在桑叶间的声音。我本人并不想入睡,因为长期来我一直怀着这个想法:如果我在黑暗中闭上眼,忘乎所以,我的灵魂就会出窍。自从夜间挨了炸以来,我这样已经有好久了。
我躺着睡不着的时候自有种种消遣的方法。我会想到小时候一直去钓鳟鱼的一条小溪,会在心里仔仔细细地想象沿河一路钓鱼的情景:凡是那些原木的下面,凡是河畔的每个转弯处、深潭和清澈的浅滩,我都一一钓个明白,有时钓到鳟鱼,有时钓不到。有时我在沼泽草地里、草丛间、羊齿植物下找到些虫子,就用来当鱼饵。有时小溪流经一片开阔的草地,我在干燥的草丛里逮蚱蜢来当鱼饵。有时逮到了蚱蜢,把它们扔进水里,看它们随波逐流, 一会儿在水里游,一会儿在水面上打转,待到一条鳟鱼跃起才不见影踪。
不过有几天夜间我没法钓鱼,在那几天夜间我完全清醒,便反反复复地祈祷,竭力为我所有认识的人祈祷。如果你为他们每个人祈祷,就得花上好长时间,因为,如果你尽量回想你所有认识的人,会一直回溯到你记忆中最早的往事——对我来说,那是在我生活的那幢住房。
关于那住房,我记得母亲如何经常搞大扫除,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一回父亲出门去打猎了,她把地下室来个彻底的大扫除,把凡是不该留在那里的东西统统烧掉。等父亲回到家,我出去迎接他,他把猎枪递给我,瞧着火堆。“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
“亲爱的,我在地下室里大扫除呢。”母亲在门廊上说,对他笑脸相迎。“ 把枪和袋子拿到屋里去,尼克,给我拿张纸来。”他说。这时母亲早已进了屋。我拿了猎枪,枪太沉,在我腿上碰碰撞撞,还拿起那两个狩猎袋,就朝屋里走。“一回拿一件, ”父亲说,“别想一口气就拿得那么多。”我放下狩猎袋,把猎枪拿进屋,从父亲诊所里那堆报纸上拿了一份。想起这件事,只想起这两个人,所以我要为他们俩祈祷。
有几天夜间我就尽量回想世上所有走兽的名称,然后回想飞禽的名称,然后是鱼类,然后是国家和城市,然后是各种各样食品以及我所记得的芝加哥的街……而在这一夜,我听着蚕在吃桑叶。在夜间,蚕吃桑叶你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睁着眼睛躺着,听蚕吃桑叶。屋里另外还有一个人,他也醒着。
“你睡不着吗,中尉先生?”他问。
“是啊。”
“我也睡不着。”
“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我睡不着。”
“你身体舒服吗?”
“当然。我感觉蛮好。就是睡不着。”
“想要聊一会儿吗?”我问。
“好哇。
“跟我谈谈芝加哥的事吧。
”我说。
“啊呀,”他说,“我都跟你谈过一回了。”
“跟我谈谈你结婚的经过吧。”
“这事我跟你谈过了。”
“星期一你收到的信是——是你妻子的吗?”
“当然。她一直给我写信。她那地方可赚大钱呢。”
“那你回去倒有个好去处了。
“当然。她经营得不错。她在赚大钱呢。我说,中尉先生,真有什么心事让你睡不着吗?我从没见你睡着过。自从我跟了你以来,你夜里就没睡过。”
“我不知道,约翰,”我说,“今年开春以来,我健康状况就一直不妙,一到夜里就让我心烦。
“就跟我一样,”他说,“我本来就不该卷入这场战争。我神经太紧张了。”
“也许会好转的。
“等仗打完了,我们回到美国,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在报馆里找份工作。”
“在芝加哥?”
“没准。你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们都很好。有个女孩儿现在念四年级了。不瞒你说,中尉先生,要是我没孩子现在也不会当你的勤务兵了。他们就会把我一直留在前线了。”
“很高兴你有孩子。”
“你应当结婚,中尉先生。结了婚就不会犯愁了。”
“我不知道。”
“你应当结婚。干吗不挑个有很多钱的意大利好姑娘呢?”
“我会考虑的。”
“不要考虑了,中尉先生。”
“行啊。”
“男人应当结婚。你决不会后悔的。人人都应当结婚。”
“行啊,”我说,“我们想办法睡一会儿吧。”
“行啊,中尉先生。可你别忘了我说的话。”
“我不会忘记的,”我说,“现在我们睡一会儿吧,约翰。”
“行啊,”他说,“希望你也睡一会,中尉先生。”
我听见他在稻草垫上的毯子上翻身,后来就声息全无了,我倾听他均匀地呼吸着。我有一件新鲜事好想了,就躺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回想我平生认识的所有姑娘,她们会做什么类型的妻子。然而到头来我还是回到钓鳟鱼的事上,因为我发现我能记住所有的溪流,可是姑娘呢,想了她们两三回以后就印象模糊了,脑子里记不起来了,终于都变得模糊,都变成差不多一个样了,我索性几乎统统不去想她们了。接着他打起呼噜来了。我听他打了好一阵子呼噜才不再听下去,便一心听蚕吃桑叶了。它们不停地吃着,蚕粪掉在桑叶间。
(有删减)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在战争间歇的夜晚,约翰和“我”一样不能入睡,可见他对战争也充满焦虑。 |
B.文中“我”儿时寻找鱼饵和钓鳟鱼的相关内容,与现实惨烈的战争形成对比,曲折地表现了“我”对战争的厌恶。 |
C.“我”竭力为“我”认识的所有人祈祷,以及“我”对约翰的安慰,都体现出“我”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
D.约翰一再劝说“我”挑个好姑娘结婚,“我”也“回想我平生认识的所有姑娘”,可以看出两人对婚姻的态度是一致的。 |
A.这篇小说中的“我”是个中尉,他既是小说的叙述者也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第一人称的叙述给故事增加了真实感。 |
B.故事围绕着“我”的心理活动和“我”与约翰的对话展开,情节看似简单,却意味深长, 正面表现了战争给人带来的痛苦。 |
C.这篇小说使用了大量的对话,展现了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也拉进了读者与小说人物的距离。 |
D.文章中关于“我”的辗转难眠、浮想联翩的心理描写,充分体现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 |
4.战争,是海明威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在这篇小说中,我们看不到枪林弹雨、血流成河的宏大战争场面,但是却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凝重的战争气息,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文本一:
海明威作品最大的特点就是其中贯穿着一种不屈不挠、绝不服输的“硬汉子”精神。然而,他笔下的“硬汉子”的个性通常伴随着孤独,高傲的下面隐埋着寂寞,勇敢的行为中折射着悲怆凄凉的情调,淡淡的乐观中掩盖着深深的悲哀。
悲剧是海明威一生中一再出现的主题,他几乎所有的作品中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悲剧氛围。其中,《老人与海》这部作品是海明威的悲剧意识和抗争精神的最强有力的反映。圣地亚哥是海明威笔下“硬汉子”形象的集合。他经过八十多天在海上的辛劳,他却没有表现出沮丧,而是从容待之。这种对待失败和厄运的举动显现出来的正是人类内在的力量与意志。老人敢于挑战厄运,在大海上与之展开博弈。老人双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在感觉快要垮下去的时候,他忍住一切疼痛,抖擞当年威风,拼尽全力,与鲨鱼苦战五大回合,他的渔叉丢了,就用刀子;刀子断了,就用短棍;短棍被打掉就拽下舵柄去打、去砍、去劈;舵柄打断了又用断裂的手柄去刺……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战斗到底。圣地亚哥这种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直面厄运的勇气可以说完美地演绎了“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硬汉子”的悲剧精神。
文本二:
等了一整天
海明威
我们还睡在床上的时候,他走进屋来关上窗户,我就看出他像是病了。他浑身哆嗦,脸色煞白,走起路来慢吞吞,似乎动一动都痛。
“怎么啦,沙茨?”
“我头痛。”
“你最好回到床上去。”
“不,没事儿。”
“你回床上去。等我穿好衣服就来看你。”
可是等我下楼来,他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火炉边,一看就是个病得不轻,可怜巴巴的九岁男孩。我把手搁在他脑门上,就知道他在发烧。
“你上楼去睡觉吧,”我说,“你病了。”
“我没事儿。”他说。
医生来了,他给孩子量了量体温。
“几度?”我问他。
“一百零二度。”
在楼下,医生留下三种药,是三种不同颜色的药丸,还吩咐了服用方法。一种是退热的,另一种是泻药,第三种是控制酸的。他解释说,流感的病菌只能存在于酸性状态中。他似乎对流感无所不知,还说只要体温不高过一百零四度就不用担心。这是轻度流感,假如不并发肺炎就没有危险。
回屋后我把孩子的体温记下来,还记下吃各种药丸的时间。
“你要我念书给你听吗?”
“好吧,你要念就念吧。”孩子说。他脸色煞白,眼睛下面有黑圈。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似乎超然物外。
我大声念着霍华德·派尔①的《海盗集》;但我看得出他不在听我念书。
“你感觉怎么样,沙茨?”我问他。
“到目前为止,还是老样子。”他说。
我坐在他床脚边看书,等着到时候给他吃另一种药。本来他睡觉是轻而易举的,但我抬眼一看,只见他正望着床脚,神情十分古怪。
“你干吗不想法睡一会儿?要吃药我会叫醒你的。”
“我情愿醒着。”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要是你心烦就不用在这儿陪我,爸爸。”
“我没心烦。”
“不,我是说,如果这事会给您带来烦恼的话,您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我以为他也许有点头晕,到了十一点我给他吃了医生开的药丸后就到外面去了一会儿。
那天天气晴朗寒冷,地面上盖着一层雨夹雪都结成冰了,因此看上去所有光秃秃的树木,灌木,修剪过的灌木,全部草地和空地上面都涂上层冰。我带了一条爱尔兰长毛小猎狗顺着那条路,沿着一条结冰的小溪散散步,但在光滑的路面上站也好,走也好,都不容易,那条红毛狗跳一下滑倒了,我也重重摔了两跤,有一次我的枪都掉下来,在冰上滑掉了。
一群鹌鹑躲在悬垂着灌木的高高土堤下,被我们惊起了,它们从土堤顶上飞开时我打死了两只。有些鹌鹑栖息在树上,但大多数都分散在一丛丛灌木林间,必须在长着灌木丛那结冰的土墩上蹦几下,它们才会惊起呢。你还在覆盖着冰的、富有弹性的灌木丛中东倒西歪,想保持身体重心时,它们就飞出来了,这时要打可真不容易,我打中了两只,五只没打中,动身回来时,发现靠近屋子的地方也有一群鹌鹑,心里很高兴,开心的是第二天还可以找到好多呢。
到家后,家里人说孩子不让任何人上他屋里去。
“你们不能进来,”他说,“千万不要被我传染。”我上楼去看他,发现他还是我离开他时那个姿势,脸色煞白,不过由于发烧脸蛋绯红,像先前那样怔怔望着床脚。
我给他量体温。
“几度?”
“好像是一百度。”我说。其实是一百零二度四分。
“是一百零二度。”他说。
“谁说的?”
“医生说的。”
“你的体温还好,”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担心,”他说,“不过我没法不想。”
“别想了,”我说,“别急。”
“我不急,”他说着一直朝前看。显然他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把这药和水一起吞下去。”
“你看吃了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啦。”我坐下,打开那本《海盗集》,开始念了,但我看得出他没在听,所以我就不念了。
“你看我几时会死?”他问。
“什么?”
“我还能活多久才死?”
“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啦?”
“哦,是的,我要死了。我听见他说一百零二度的。”
“发烧到一百零二度可死不了。你这么说可真傻。”
“我知道会死的。在法国学校时同学告诉过我,到了四十四度你就活不成了。可我已经一百零二度了。”原来从早上九点钟起,他就一直在等死,都等了一整天了。
“可怜的沙茨,”我说,“可怜的沙茨宝贝儿,这好比英里和公里。你不会死的。那是两种体温表啊。那种表上三十七度算正常。这种表要九十八度才算正常。”
“这话当真?”
“绝对错不了,”我说,“好比英里和公里。你知道我们开车时车速七十英里合多少公里吗?”“哦!”他说。
可他紧盯着床脚的目光渐渐轻松了一些,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也终于缓了下来。第二天,他轻松极了,为了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就大哭大叫起来。
注:①霍华德·派尔(1853-1911):美国作家、画家、插图家,为杂志工作多年,作品大多取材美国殖民地时期及内战时期史实及传说,除撰文外,并亲自作画。
文本三:
冰山原则,是海明威于1932年在他的纪实性作品《午后之死》中首次提出的一种文学创作原则。他把文学创作比作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川,认为“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如果一位散文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里很有数,那么他可能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家写得真实,就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写出来了似的。显而易见,他在这里强调的是省略,主张水下面的“八分之七”应该留给读者去感受,根据海明威的解释,所谓“冰山原则”,即在文学创作中用简洁的文字塑造出鲜明的形象,把自身的感受和思想情绪最大限度地隐藏在形象之中,使之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思想深沉,隐而不晦,从而将文学的可感性与可思性巧妙地结合起来,让读者通过感受鲜明的形象去发掘作品的思想意义。这一原则既是海明威对自己多年创作经验的形象总结,也是他处理艺术和生活关系所遵循的基本准则。
1.下列对这篇小说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 )A.根据文本一的内容可知,小沙茨身上符合海明威价值观的“硬汉形象”,“不用在这儿陪我”等语言表现了他等待死亡时的勇敢、坚强、镇定与孤独,小沙茨身上寄托了作者对人类命运的忧虑。 |
B.小说结尾小沙茨“为了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就大哭大叫起来”表明他经此打击已变得敏感而脆弱。 |
C.该小说故事情节简洁明快,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颇费作者匠心,如在楼下医生的解释就很好地为下文父子误解做好了铺垫。 |
D.小说中沙茨脸色煞白,不愿睡去,不愿提起死亡,总怔怔望着床脚等细节刻画了他等待死亡时的紧张与恐惧,对死亡的隐忍与抗争。 |
A.小说开头的对话,中间省去了过渡词,使得对话非常流畅,一气呵成,也更加真实,贴近现实生活。 |
B.这篇小说内容简洁明快,内蕴丰富,符合文本三提到的“冰山原则”,思想深沉,隐而不晦,表达了深刻的主题。 |
C.“不,我是说,如果这事会给您带来烦恼的话,您就不用待在这里了”句中“这事”沙茨的意思是“面对死亡”,这句表明沙茨已经意识到父亲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焦虑而孤独。 |
D.海明威选择第一人称角度,以孩子父亲“我”的身份来叙述,让读者感到自然逼真,故事中“我”一直以一种成人的心态平静地对待孩子的病情。 |
4.结合文本三海明威的冰山原则,海明威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他小说的深邃思想往往寄寓在简明的形象文字当中,请结合文本说说本小说主题是怎样的?
永别了,武器①(节选)
[美]海明威
军队这么庞大,路又这么少,撤退必然混乱。根本没人下令指挥。
“博内罗呢?”我问。
皮安尼望着我。“他走了,中尉。”他说,“他情愿当俘虏去。”我一声不响。
“他怕我们都会被打死。”我一句话也不说。
“你看,我们对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信心,中尉。”
“他上哪儿去了?”“我不知道,中尉。他溜走了。”
我们绕着城的北面走过乌迪内,过了一会儿便走进大撤退的基本行列,整夜往塔利亚门托河赶去。我真想不到撤退的规模这么宏大。不但是军队,整个国家都在撤退。我们整夜赶着路,走得比车辆还要快。博内罗情愿去当俘虏,真傻了。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
路上车辆和军队很拥挤,我们在路的旁边走着。
“我走得发腻了。”“嗯,我们现在只要走就行了。用不着再操心。”
“博内罗是个傻瓜。”“他真是傻瓜。”
“他的事你怎么处理呢,中尉?”“我还不知道。”
“你看,要是战争继续下去,上面会给他家属找大麻烦的。”
“战争不会继续下去的。”一个士兵说。
“我们正在回家。战争结束了。”
“要是战争真结束了,那就没有关系了,”皮安尼说,“但是我不相信战争已经结束。真这样就太好啦。”
“我们不久就会知道的。”我说。
“我不相信战争结束。他们都这样想,我可不相信。”
天亮前,我们赶到了塔利亚门托河的河岸边,便沿着涨满水的河走,走近一条所有的人马要过的桥。我们沿着河岸走,然后挤进了过桥的人群。我紧紧地夹在人群中慢慢地过桥,上面是雨,下边隔着几尺便是河水,我从桥边探头望望河水。
没人说话。大家只希望快点过桥,心里就是这么个念头。我们快过去了。木桥的那一头,两边站有一些军官和宪兵,打着手电筒。我们走近他们时,我看见有个军官用手指指队伍中的一个人。一名宪兵走进行列,抓住那人的胳膊,拖了出去。宪兵强迫他离开大路。他们正仔细察看着行列中的每一个人。我们刚要走到正对面时,他们又抓去了一个人。我看见那人是个中校。他头发灰白,长得又矮又胖。宪兵把他拖到那一排检查行人的军官后面。当我走到那一排军官跟前时,我看到有一两个军官正盯着我。其中有一位指指我,对宪兵说了一声。我看见那宪兵跑过来,挤过队伍的边沿来找我,接着我感到被他抓住了衣领。
“怎么啦?”我说。我伸手到背后去解手枪。
另一个从我身后抓住我,把我的手臂朝上扭,扭得几乎脱了臼。我跟他一起转过身,第一个宪兵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再抵抗就开枪。”我听见有人在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声嚷,但是我的声音并不响亮。他们现在已把我拖到路边来了。
“他再抵抗就开枪,”一个军官说,“押他到后边去。”
“你们是什么人?”
“战场宪兵②。”另外一位军官说。
“押他到后面那些人那儿去。”第一个军官说。
他们押着我绕到这排军官的后边,走往公路下边临河的田野,那儿有一堆人。有一小组人由宪兵看守着。审问者的旁边站着四名宪兵,人人挂着卡宾枪。我看看那个正在受审问的人。他就是方才从撤退行列中给拖出来的那个灰头发的中校,胖胖的小个子。
“你属于哪一旅的?”他告诉了他们。
“哪一团?”他又说了。
“为什么不跟你那一团人在一起?”他把原因说了出来。
“就是你们这种人,放野蛮人进来糟蹋祖国神圣的国土。”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话。”中校说。
“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叛逆行为,我们才丧失了胜利的果实。”
“你们经历过撤退没有?”中校问。
“意大利永远不撤退。”
我们站在雨中,听着这番话。
“要枪毙我的话,”中校说,“就请便吧,不必多问。这种问法是愚蠢的。”
那些军官会商了一下。其中一个在一本纸簿上写了些什么。
“擅离部队,明令枪决。”他宣读。
两个宪兵押着中校到河岸边去。我没看他们枪毙他,但是我听见了枪声。
我们站在雨中,一次提一人出去受审并枪决。到这时,凡是他们问过话的都被枪决了。
我身子往下一蹲,同时劈开左右两人,低着头往河边直跑。我在河沿上绊了一跤,哗的一声掉进河里。河水很冷,我竭力躲在水下不上来,自以为再也不会上来了。我一冒出水面,便吸一口气,连忙又躲下去。我第二次冒出水面时,看见前头有一根木头,就游过去,一手抓住它。再把头缩在木头后边,连看都不敢往上边看。我快冒出水面时就听见枪声。那根木头顺着水流转,我搂住它。河水很冷。我随波逐流,双手抱住那根木头,由它把我顺流漂去。现在已看不见河岸了。
【注】①小说描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男孩亨利参加意大利军队抗击德国,经历了战争后,最终脱离战争的故事。②战场宪兵:主要负责维持军队纪律,保障军队命令的执行。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描写了大撤退的场面,官兵们惊恐不已,狼狈逃命,连战场宪兵也阻止不了他们。 |
B.宪兵们粗鲁蛮横,不讲道理,专门搜索从前线撤回的英勇官兵,并将其残忍杀害。 |
C.“我”机警灵活,看到被问话的都被枪决后,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找机会侥幸逃离。 |
D.撤退的官兵们都在盼望着战争的结束,但又不相信真的会结束,内心纠结、绝望。 |
A.小说语言精练,句子较为短小而且结构简单,很少使用修饰语,表现力强,突出体现了海明威“电报体”小说的语言风格。 |
B.小说详细写了胖胖的中校被审问、枪毙的过程,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并且以点带面,表现了战争的残酷无情,甚至荒谬。 |
C.“我”是小说中的线索人物,串联起众多情节;是故事的隐蔽叙述者,在叙述中从不流露主观感受,显得冷静而客观。 |
D.小说结尾写“我”跳河逃生的过程,用了大量的动词,准确地描写人物的一连串动作,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得扣人心弦。 |
4.有人说,海明威的小说是“零度写作”。所谓零度写作是作者客观、冷静、从容地陈述,请简要分析本小说是如何体现这一特点的及使用这种写作方法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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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躺下
海明威
那天夜间,我们躺在房中的地板上,我听着蚕在吃桑叶。蚕吃着一层层搁板上的桑叶,整夜你都听得见它们在吃,还有蚕粪掉在桑叶间的声音。我本人并不想入睡,因为长期以来我一直怀着这个想法:如果我在黑暗中闭上眼,忘乎所以,我的灵魂就会出窍。自从夜间挨了炸以来,我这样已经有好久了。
我躺着睡不着的时候自有种种消遣的方法。我会想到小时候一直去钓鳟鱼的一条小溪。会在心里仔仔细细地想象沿河一路钓鱼的情景:凡是那些原木的下面,凡是河畔的每个转弯处、深潭和清澈的浅滩,我都一一钓个明白,有时钓到鳟鱼,有时钓不到。有时我在沼泽草地里、草丛间、羊齿植物下找到些虫子,就用来当鱼饵。有时小溪流经一片开阔的草地,我在干燥的草丛里逮蚱蜢来当鱼饵。有时逮到了蚱蜢,把它们扔进水里,看它们随波逐流,一会儿在水里游,一会儿在水面上打转,待到一条鳟鱼跃起才不见影踪。
不过有几天夜间我没法钓鱼,在那几天夜间我完全清醒,便反反复复地祈祷,竭力为我所有认识的人祈祷。如果你为他们每个人祈祷,就得花上好长时间,因为,如果你尽量回想你所有认识的人,会一直回溯到你记忆中最早的往事——对我来说,那是在我生活的那幢住房。
关于那住房,我记得母亲如何经常搞大扫除,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一回父亲出门去打猎了,她给地下室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把凡是不该留在那里的东西统统烧掉。等父亲回到家,我出去迎接他,他把猎枪递给我,瞧着火堆。“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亲爱的,我在地下室里大扫除呢。”母亲在门廊上说,对他笑脸相迎。“把枪和袋子拿到屋里去,尼克,给我拿张纸来。”他说。这时母亲早已进了屋。我拿了猎枪,枪太沉,在我腿上碰碰撞撞,还拿起那两个狩猎袋,就朝屋里走。“一回拿一件,”父亲说,“别想一口气就拿得那么多。”我放下狩猎袋,把猎枪拿进屋,从父亲诊所里那堆报纸上拿了一份。想起这件事,只想起这两个人,所以我要为他们俩祈祷。
有几天夜间我就尽量回想世上所有走兽的名称,然后回想飞禽的名称,然后是鱼类,然后是国家和城市,然后是各种各样的食品以及我所记得的芝加哥的街……而在这一夜,我听着蚕在吃桑叶。在夜间,蚕吃桑叶你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就睁着眼睛躺着,听蚕吃桑叶。屋里另外还有一个人,他也醒着。
“你睡不着吗,中尉先生?”他问。
“是啊。”
“我也睡不着。”
“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我睡不着。”
“你身体舒服吗?”
“当然。我感觉蛮好。就是睡不着。”
“想要聊一会儿吗?”我问。
“好哇。”
“跟我谈谈芝加哥的事吧。”我说。
“啊呀,”他说,“我都跟你谈过一回了。”
“跟我谈谈你结婚的经过吧。”
“这事我跟你谈过了。”
“星期一你收到的信是——是你妻子的吗?”
“当然。她一直给我写信。她那地方可赚大钱呢。”
“那你回去倒有个好去处了。”
“当然。她经营得不错。她在赚大钱呢。我说,中尉先生,真有什么心事让你睡不着吗?我从没见你睡着过。自从我跟了你以来,你夜里就没睡过。”
“我不知道,约翰,”我说,“今年开春以来,我的健康状况就一直不妙,一到夜里就让我心烦。”
“就跟我一样,”他说,“我本来就不该卷入这场战争。我神经太紧张了。”“也许会好转的。”
“等仗打完了,我们回到美国,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在报馆里找份工作。”
“在芝加哥?”
“没准。你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们都很好。有个女孩儿现在念四年级了。不瞒你说,中尉先生,要是我没孩子现在也不会当你的勤务兵了。他们就会把我一直留在前线了。”
“很高兴你有孩子。”
“你应当结婚,中尉先生。结了婚就不会犯愁了。”
“我不知道。”
“你应当结婚。干吗不挑个有很多钱的意大利好姑娘呢?”
“我会考虑的。”
“不要考虑了,中尉先生。”
“行啊。”
“男人应当结婚。你决不会后悔的。人人都应当结婚。”
“行啊,”我说,“我们想办法睡一会儿吧。”
“行啊,中尉先生。可你别忘了我说的话。”
“我不会忘记的,”我说,“现在我们睡一会儿吧,约翰。”
“行啊,”他说,“希望你也睡一会儿,中尉先生。”
我听见他在稻草垫上的毯子上翻身,后来就声息全无了,我倾听他均匀地呼吸着。我有一件新鲜事好想了,就躺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回想我平生认识的所有姑娘,她们会做什么类型的妻子。然而到头来我还是回到钓鳟鱼的事上,因为我发现我能记住所有的溪流,可是姑娘呢,想了她们两三回以后就印象模糊了,脑子里记不起来了,终于都变得模糊,都变成差不多一个样了,我索性几乎统统不去想她们了。接着他打起呼噜来了。我听他打了好一阵子呼噜才不再听下去,便一心听蚕吃桑叶了。它们不停地吃着,蚕粪掉在桑叶间。
(有删减)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在战争间歇的夜晚,屋里的约翰和我一样不能入睡,可见他对战争也充满焦虑。 |
B.文中写我寻找鱼饵和钓鳟鱼的相关内容,是为了展现我儿时无聊、空虚、单一的精神世界。 |
C.文中写我在丛林溪流的钓鱼生活和童年旧居中跟父母有关的往事,是未经选择的随意联想。 |
D.约翰劝我结婚,我也“回想我平生认识的所有姑娘”,可以看出两人对婚姻的态度是一致的。 |
A.文中的“我”既是小说的叙述者又是事件的亲历者,还属于典型的有限视角,令读者有代入感。 |
B.故事围绕着“我”的心理活动和“我”与约翰的对话展开,侧面表现了战争给人带来的痛苦。 |
C.这篇小说的语言充分体现了海明威一贯冷静简洁的电报体风格,丝毫没有繁复与啰嗦。 |
D.文中关于“我”的辗转难眠、浮想联翩的心理描写,充分体现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 |
4.战争是海明威小说的一个重要主题。在这篇小说中,我们虽然看不到枪林弹雨、血流成河的宏大战争场面,但是却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凝重的战争气息,请结合文本分析。
没文化
[俄罗斯]安德烈·马 李冬梅译
科利亚·瑟罗耶戈夫继承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半年前,他的姑妈去世了。
“这是上帝赏给我们的,”妻子说,“因为我们受的折磨。”
“你胡说什么?”科利亚顶了妻子一句,“我们受了什么折磨?是上帝收去了。”
“上帝把她收去了,”妻子也不甘示弱,“可赏赐了我们,就是那套房子,以示公平。一家三口共居一室,难道不是一种折磨?”
科利亚没有再争辩,公平就公平吧。半年过去了,失去亲人的哀痛渐渐淡忘,现在科利亚在这套房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四处打量着,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姑妈一生从教,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女人,仅书就摆满了五个古旧的大书橱。可她生活非常清贫,只有一台老式圆角冰箱、一台电子管电视机和一台单缸半自动洗衣机。现在他们要把这些宝贝当垃圾扔掉。妻子想把这些书也一块扔了,但科利亚没同意。
“我要在整面墙上定做一个漂亮的书柜,”科利亚说,“这样我们家也有藏书了,也有文化气息了,终于像个书香门第了。”
他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坐在了这堆书旁。
“没有带图的。”妻子调侃了一句,就去厨房了。
怎么没有!科利亚真的找到了几本图画书,小时候姑妈亲自给他读过,有《一只小灰鸭》《小红帽》《一个士兵》等。这几本书薄薄的,没多少页码。科利亚突然笑了起来,想起了故事里那个士兵是怎么在一个吝啬的老太太家里用锤子煮粥的。
科利亚把这几本书摞在了一起,心想,给儿子讲是晚了,孙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有呢。他挪了挪身子,又翻弄起各种文学典籍。他拿起一本涅克拉索夫的诗集使劲回忆了半天,也就记得在中学教学大纲中有那首《大门前的沉思》。普希金的诗还算强点儿,《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和《我们将从这里开始打败瑞典人》,他零零碎碎地记得几个片段,可也都是两三行而已。
科利亚着实埋怨了一番自己没文化,刚要潜心阅读,填补一下大脑的空白,妻子就喊他把那台洗衣机先拖走扔掉。
他们举家乔迁后,科利亚立刻叫来了一位师傅,让他测量了一下墙上要定做的书柜的尺寸,计算了定做费用。那位师傅很快就给出了预算,但科利亚家的第一笔支出买的却是一台新电视机。他们选的那台电视机大得简直就像一块电影银幕,于是这些书暂时被挪到另一面墙边去了。一个月后,妻子又买了一套床具,那套床具实在太宽太大了,这些书只好又换了地方。又过了一个月,妻子偶然在一个展销会上买到了一套壁柜,带梳妆台,梳妆台镜子上方还安装着一盏镜前灯。
“儿子,”科利亚恳求道,“把书放在你的房间里吧,能占一整面墙,看着多有文化。”
“什么?”儿子把一只耳塞从耳朵里拿出来说,“不行,我整个这面墙上就挂一辆自行车。你还是给我买电子书吧,最好是一部新款的iPad。”
儿子说完又把耳塞塞进耳朵,伴着音乐迈着舞步走了。
“怎么搞的!”科利亚把这些书一摞摞地塞进了电视机对面的角落里,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我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房间里都住得下,可现在一整套房子里连一本书都放不下了。老婆!”他怒吼道,“我们家就不能有点儿文化吗?”
“那就看第五频道的文化台吧!”妻子回敬道。
后来科利亚出差了两个星期。他回来时,姑妈的那些书已经没了踪影。他出差的时候,妻子发了一则启事:“藏书出售,传世经典。”书当天就被人运走了,而卖书的钱妻子则买了一只小转角沙发,正好摆在了电视机对面。
科利亚只有三本书幸免于难,这三本书一直在他床底下放着,他从来没拿出来过,但名字似乎还记得。第一本是《鼠疫》,很有哲理,但非常枯燥,一看就犯困,而且作者的名字也很可笑,叫加缪,像白兰地的名字,所以他记住了。,还有一本是爱伦·坡的,一位美国作家。他的故事适合夜里读,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纯净。最后一本是幽默作品,叫《三十只狗崽》,是一个叫米哈伊尔的人写的,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但是关于狗的话一句也没有,写的都是形形色色的野蛮人,史前的。这不难理解,不管是电视,还是互联网,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都没有,只有带着一个圆的小喇叭的收音机。科利亚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像从前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不再想什么文化。
(选自《译林》,有副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在科利亚妻子看来,他们能够继承姑妈的一套房子是上天给予的补偿,而与姑妈没有任何关系,由此可知她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 |
B.在科利亚看来,姑妈把钱都拿来买书,自己却过着清贫生活,这样的做法是不可取的。由此可知,科利亚是一个追求物质生活的人。 |
C.科利亚想要做一个漂亮的书柜,他想读书,成为有文化的人。同时他也想以此装点门面,让家有文化气息,像个书香门第。 |
D.本文主要借助科利亚一家对待姑妈的书的态度来体现“没文化”这一中心话题,最终书被卖了,他们还是没文化的人。 |
3.这篇文章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现象?请结合文本和现实谈谈你对这种现象的认识。
骑桶者
【奥地利】卡夫卡
煤全部烧光了;煤桶空了;煤铲也没有用了;火炉里透出寒气,灌得满屋冰凉。窗外的树呆立在严霜中;天空成了一块银灰色的盾牌,挡住向苍天求助的人。我得弄些煤来烧;我可不能活活冻死;我的背后是冷酷的火炉,我的面前是同样冷酷的天空,因此我必须快马加鞭,在它们之间奔驰,在它们之间向煤店老板要求帮助。可是煤店老板对于我的通常的请求已经麻木不仁;我必须向他清楚地证明,我连一星半点煤屑都没有了,而煤店老板对我来说不啻是天空中的太阳。我这回前去,必须像一个乞丐,由于饥饿难当,奄奄一息,快要倒毙在门槛上,女主人因此赶忙决定,把最后残剩的咖啡倒给我;同样,煤店老板虽说非常生气,但在十诫之一“不可杀人”的光辉照耀下,也将不得不把一铲煤投进我的煤桶。
我怎么去法必将决定此行的结果;因此我骑着煤桶前去。骑桶者的我,两手握着桶把——最简单的挽具,费劲地从楼梯上滚下去;但是到了楼下,我的煤桶就向上升起来了,妙哉,妙哉;平趴在地上的骆驼,在赶骆驼的人的棍下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时,也不过尔尔。它以均匀的速度穿过冰凉的街道;我时常被升到二层楼那么高;但是我从未下降到齐房屋大门那么低,我极不寻常地高高飘浮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顶前,而煤店老板正在这地窖里伏在小桌上写字;为了把多余的热气排出去,地窖的门是开着的。
“煤店老板!”我喊道,那急切的声音裹在呼出的热气里,在严寒中显得格外沉浊,“煤店老板,求你给我一点煤吧,我的煤桶已经空了,因此我可以骑着它来到这里。行行好吧,我有了钱,就会给你的。”
煤店老板把一只手放在耳朵边上。“我没有听错吧?”他转过头去问他坐在火炉旁边的长凳上织毛衣的妻子,“我没有听错吧?是一个顾客。”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妻子说,她平静地呼吸着,一面织毛衣,一面舒服地背靠着火炉取暖。
“噢,是的,”我喊道,“是我啊;一个老主顾;向来守信用;只是眼下没钱了。”
“我的老伴,”煤店老板说,“是的,是有人;我不会弄错的;一定是一个老主顾,一个有年头的老主顾,他知道怎么来打动我的心。”
“你怎么啦,当家的?”妻子说,她把毛衣搁在胸前,暂歇片刻,“没有人,街上空空的,我们已经给所有的顾客供应了煤;我们可以歇业几天,休息一下。”
“可是我正坐在这儿的煤桶上,”寒冷引起的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请你们抬头看看,你们就会发现我的;我请求你们给我一铲子煤;如果你们能给我两铲,那我就喜出望外了。所有别的顾客你们确实都已供应过了。啊,但愿我能听到煤块在这桶里滚动的响声!”
“我来了。”煤店老板说。他正要迈动短腿走上地窖的台阶,他的妻子却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臂说:“你待在这儿。如果你还固执己见的话,那就让我上去。想想你昨天夜里咳嗽得多么厉害。只为一件买卖,而且只是一件凭空想象出来的买卖,你就忘了你的妻儿,要让你的肺遭殃。还是我去。”
“那么你就告诉他我们库房里所有煤的品种;我来给你报价格。”
“好。”他的妻子说,她走上了台阶,来到街上。她当然马上看到了我。“老板娘,”我喊道,“衷心地向你问好;我只要一铲子煤;放进这儿的桶里就行了;我自己把它运回家去;一铲最次的煤也行。钱我当然是要全数照付的,不过我不能马上付,不能马上。”“不能马上”这两个词多么像钟声啊,它们和刚才听到的附近教堂尖塔上晚钟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又是怎样地使人产生了错觉啊!
“他要买什么?”煤店老板喊道。“什么也不买,”他的妻子大声应着,“外面什么也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听到钟敲六点,我们关门吧。真是冷得要命;看来明天我们又该忙了。”
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她把围裙解了下来,并用围裙把我扇走。遗憾的是,她真的把我扇走了。我的煤桶虽然有着一匹良种坐骑的一切优点;但它没有抵抗力;它太轻了;一条妇女的围裙就能把它从地上驱赶起来。
“你这个坏女人,”当她半是蔑视半是满足地在空中挥动着手转身向店铺走去时,我还回头喊着,“你这个坏女人!我求你给我一铲最次的煤你都不肯。”就这样,我浮升到冰山区域,永远消失,不复再见。
(有删改)
1.下列对作品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运用叙述、议论和描写等表达方式,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也渲染了悲惨的气氛,定下全文的基调。 |
B.作者对“我”赊煤前的心理刻画细致,在凸显人物性格的同时,也让全文笼罩在悲哀低沉的氛围中。 |
C.“我”认为,老板娘看到了“我”却对老板说外而什么也没有,并用围裙把“我”扇走,她是一个自私与冷漠的“坏女人”。 |
D.本文标题为“骑桶者”,是为了证明“我”的煤桶确实空了,同时,“我”骑桶飘浮以至消失也具有象征意义。 |
3.美国诗人奥登评价卡夫卡时说:“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从文本中,你能看到卡夫卡反映了现代人的哪些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