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周立波
三天以前,上海提篮桥西牢五层楼上九号房间的小陈,在午睡时间,捉住了一只飞进铁门里来的麻雀。他从白色斜纹布的囚衣的袖子上,撕下两片小布条,缠住它的脚和翅膀根,藏在叠着当凳子坐的三条绒毯的背后。晚饭后,这件事情被许多人知道,近边几个房间里的年轻点的人都要求传过去看看。在外面,谁都不会喜欢麻雀这种过于平常的小鸟,但在囚房里,它变成了诗里的云雀和黄鹂。
传到我们房里来,我把它放在手掌上,要它尝尝我们特别为它留下的饭粒。它不吃,眼睛只望着铁窗子外的一小块还很明亮的天空,拍动它的小翅膀,想飞出去。它真像一个第一次被捕的囚人,没有食欲,而且是极度的不安和焦躁。
大家决定把麻雀留到第二天中午再放,并且请它顺便带封信出去。写上这样一句话:
“请爱惜你的每一分钟的自由,朋友。”
我们发出快乐的笑声,这是在牢监里的十分愉快的一晚。麻雀从后面的房间传回,传到十二号房间的隔壁,小柳伸手到门外去接,没有接到麻雀,手被一个人的皮鞋踢了一下,通夜不熄的昏黄的电灯的光亮里,二十七号英国人的高大肥胖的身子显现在他的房间的前面。
二十七号是狱卒里面的有名的人物,他的有名,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因为全监狱的所有的橡皮鞭体罚,都是由他来执行。他的样子不凶恶,红润的、丰满的脸上倒是常露着笑容。但他有一个特别的脾气,常常是出人意外地,他停止在什么人的房间的前面,用生硬的上海话问道:“喂喂,讲给我听听,猪头三是啥意思,嘿?”刚说完就走,并不等待着回答。显然的,他只是在欣赏自己说的这句中国话的发音。和别的英国人一样,他常常无缘无故地打打人玩玩,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他不用手打,总是打开囚房的铁门,从黄色制服的裤袋里拖出粗短的黄色警棍来,手捏着棍身,用那系在柄端的白色细麻的绳圈,在你的手背上、眼角上随意地抽打两三下。给你留下两三条精致的、红色的鞭痕以后,他用生硬的上海话,嘱咐你:“下次当心。”就关上铁门,心满意足地走了,在他的背后,留下一阵风。
麻雀就是落在他的肥大的手掌里,他把它丢在走廊上,用他穿着硬底皮鞋的右脚踩在它身上,抄下小柳的号码,他心满意足地走了,在他的背后,留下一阵风。
那一夜,我们都睡得很迟,也再没有人说话。这狭小的囚房显得更加的狭小,这三面深绿色的墙壁,一面深黑色的铁门,好像都在追拢来,迫得人透不过气。我们同房间的三个人彼此避开着眼睛,谁也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这时的感情。
第二天早晨,打扫走廊的囚人捡起麻雀的尸体,抛到了窗子外,我们好像看见我们对于自由生活的一个黄昏的快乐的梦想也被抛到了窗子外,剩下来的只是铁门、饥饿、无聊、英国人的皮鞋。
第二天,小柳被判决吃三天冷水饭。冷水饭是一个恰当的名词。翻译这名词的人,一定是一个有着精妙的感觉的人。这不是在你吃的米饭里放些冷水的意思,而是原来只能吃到半饱的定量的米饭,每顿再要减少一半,或三分之二。两三口吃完一顿饭以后,眼睛贪馋地望着空的盛饭的洋铜罐,全身真像淋了一大瓢冷水。
去年冬天很冷。小柳扯下了牢牢地缝在棉裤腰上的一条紧裤的带子,每天晚上用来扎紧盖在脚上的绒毡,免得被掀开,透进风来,吹得全身整夜都冰冷。后来二十七号查到了这一条带子,他认为这是小柳想要自杀的证据,他很郑重地从别的牢监里叫了一个懂得外国话的囚人,替他做翻译。他首先问小柳为什么忽然想要上吊了。小柳很吃惊,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要这样,只是怕冷。他不相信。小柳告诉他,自杀的行为是和他的人生观绝不相容的。还是不相信。不知道为什么,二十七号在那天显得特别的仁慈、和蔼和聪明,非常爱说话。他向小柳开始了一篇相当长的,关于“家庭和自杀”的讲演,首先他赞美中国人浓厚的家庭观念的可贵,其次说明了英美的家庭和中国的家庭的不同,这中间,为了增加他的演辞的风趣,他还用上低音唱了一曲不知谁作的《甜蜜的家》的短歌,并且引证说,孔夫子也曾经说了“甜蜜的家”是很重要的。孔夫子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说过“甜蜜的家”的呢?我没有读过《论语》,不知道。
那一番对话,只引到了那个预备好了的判断,就是,小柳一定会自杀,而且就在当天的晚上。当一个人的青春的生命的火簇正熊熊地烧着,正在渴想着自由和生活,对祖国和人类光明的愿景抱着热切的希望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走到你面前,带着悲悯的眼睛,说你一定会上吊,而且就在当天的晚上,你会以为这是和你开玩笑,但是,这一切在这里面都是只能叫作严肃的,而且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冬天太冷了,为了一条小小的裤带的缘故。
为着“人道”,也许是为要替中国革命“保存”干部的缘故,那一次二十七号灌了小柳三天冷水饭。这一次因为麻雀的案子,又是三天。小柳拒绝了我们代吃冷水饭的请求,他说:“我这几天也实在吃不下饭去,我好像有点神经衰弱的样子,总想着那只麻雀……”
1941年11月1日,延安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麻雀极度不安和焦躁,既表现了麻雀的神态,也为后文故事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
B.“我”认为翻译冷水饭的人感觉精妙,是因为该词恰切地表现了被罚者受罚时的感受。 |
C.二十七号狱卒非常严肃认真地劝阻小柳不要自杀,体现了他人性中善良和仁慈的一面。 |
D.小柳说他因想着麻雀而实在吃不下饭,只是为了拒绝同志们代他吃冷水饭而找的托辞。 |
A.小说开头写革命者对于麻雀的无比喜爱,与后文狱卒残忍地将其踩死形成对比,使故事情节有了波澜。 |
B.“同房间的三个人彼此避开着眼睛”,这一细节描写表现了革命者们在麻雀被踩死后复杂的内心情感。 |
C.小说在叙述二十七号狱卒劝阻小柳自杀后,运用一大段议论性的文字,以幽默的语言揭示了小说主旨。 |
D.小说在叙述麻雀案件过程中插叙有关二十七号狱卒的旧事,既丰富了故事的内容,也增强了情节合理性。 |
4.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小说在塑造二十七号狱卒的形象时运用了哪些讽刺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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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节选)
周立波
天刚露明,屯子里远远近近的雄鸡的啼叫还没有停息,工作队的人就一个一个地出门去了。他们分头出去串门子,找小户,约好下晚回学校汇报。都带了些钱,到哪家,吃哪家,算钱给他。
小王一走进穷苦人家里,就无拘无束的,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似的。他们唠起闲嗑来。起始,赵玉林光听小王一人说,往后,看到小王懂得好多地里的事情,赵玉林寻思:“他也是庄稼底子。”这样一想,赵玉林就不拘束了。
小王名叫王春生。父亲是东北抗日联军赵尚志部队的一个营教导员,也有人说他还曾是中央北满地方党的一位区委书记。民国二十二年冬,他父亲被伪满县警察署捉住,打得快死时也问不出什么口供,日本鬼子把他和别的三百多个抗联同志一起,一个一个装在麻布袋子里。一个落雪的下晚,日本鬼子用两辆卡车,把这三百多个凝着血泥的麻袋送到冰雪封住的松花江上,挖个冰窟窿,把麻袋一个个丢进江里去了。这时候,王春生还只有五岁。
王春生十六岁那年,他妈害肺病死了。这位在千灾百难中,宁死也要把小王抚养成人的母亲,临终时眼角停着泪珠子:“崽子,你长大成人,可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呀。”王春生从来没有忘了他爹的惨死跟妈的眼泪。他早在关里参加八路军了。七月,党动员一万二千个干部下乡去作群众工作时,小王响应了。
小王跟赵玉林去侍弄园子地。到了园子里,小王一面帮他用靰鞡草绑架子,一面闲唠嗑。起始,赵玉林尽说一些别人的事,往后才慢慢谈到他自己,他说:“民国二十一年,山东家遭了荒旱,颗粒不收,我撇下家人奔逃关外来碰运气。到了这边,没有证明书,落不下户,只好给老韩家吃劳金。扛活的人指望‘一膀掀’,就是把劳金钱一起领下来,这么的,就算是微微了了的几个小钱吧,也能顶些用。老韩家呢,却分做七八起来给。到老秋,钱早花光,啥事没办。到年一算账,倒欠老韩家一百元老绵羊票子,只好把一件山东带来的青布小衫子交给东家,作为抵押。四回劳工,数牡丹江那一回蝎虎,二十天,二十宿,没有睡觉,一天吃两顿橡子面,吃了肚子胀,连饿带冻,死的人老鼻子啦。王同志,”赵玉林抬头瞅一瞅小王:“我还能回来,真算是命大。回来那时光,媳妇领着小嘎在外屯要饭,我各屯去找,一见了我,娘儿俩哭得抬不起头来。我没有掉泪。王同志,穷人要是遇到不痛快的事就哭鼻子,那真要淹死在泪水里了。”
整整的一个下晌,在园子里,两个新朋友悄声悄气地唠着。赵玉林把他所知道的韩老六的罪恶,都说给小王听了。
韩大棒子韩凤岐,伪满“康德”五年,就是民国二十七年,他当上村长,常常亲自提着一根大棒子到各民户去催出荷,催缴猪皮、猪血和葡萄叶子。后来,日本宪兵队长森田大郎住在他家里,他的威势就更大了。
赵玉林说到这儿,抬眼瞅瞅西边,太阳快落了。他跟小王迈过一条条垄沟,往他家里走。“韩老六的事,一半天说不完呀,”赵玉林说,声音更低些,“光他动动嘴,向森田告状,搁枪崩掉的人,本屯就有好几个。多威势呵!啊,到家了。”
“头里走,头里走。”进门时,赵玉林让着小王。
“王同志,别看这饭菜寒伧,头年还吃不上哩。”赵玉林这样说,“你们再来晚一点,咱们都得死光了。”
吃完了饭,小王交了饭钱,起身要走。赵玉林也站起身来说:“送送你。”
小王一边走,一边说起好多翻身的道理和办法,最后,谈到本屯也得斗争地主恶霸这宗事。小王问赵玉林道:“要是斗他,你敢来么?”
“咋不敢来?咱死也不怕。”赵玉林说完这话,小王双手紧握他右手,欢喜地说道:“那好,我就往回走,明儿咱们再合计。再去联络人。”小王说罢,走了。
“能行吗?韩老六能像王同志说的那样容易打垮吗?”这个思想冷丁钻进他的脑瓜子,他翻来覆去,左思右想,老是睡不着。他又爬起来,摸着烟袋,走到外屋灶坑边,拨开热灰,把烟袋点上,蹲在灶坑边,一面抽烟,一面寻思。烟锅嗞嗞地响着,他想起韩家的威势。
“就是怕不能行呵。”他脑瓜子里又钻出这么个念头。
“你害怕了吗,老赵哥?”脑瓜子里又显出小王的圆脸,满脸堆着笑问他。
“我怕啥?”赵玉林抵赖,怪不好意思。他想着,“小王说:关里关外,八路军有好几百万,尽好枪好炮。天下穷人是一家。明日咱去多联络些穷人,韩老六看你有本事,能拧过咱们!”
他进来睡时,院子里的雄鸡已经拍打着翅膀,叫头遍了。鸡叫第三遍,他就爬起来,戴上草帽,迈出大门,一直往工作队走去。小王看见赵玉林进来,赶紧起身。两个人到操场里去溜达去了。赵玉林把他昨下晚拐弯抹角,晃晃荡荡的心思,一五一十的,都告诉小王,结尾他说:“这会想透了,叫我把命搭上,也要跟他干到底。”
“革命到底。”小王快活地改正他的话。
(节选自《暴风骤雨》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王春生的父亲曾是营教导员、区委书记,确有其人。 |
B.小王一走进穷苦人家就无拘束,善于和农民打交道。 |
C.穷人要是遇到不痛快的事不能哭鼻子,要勤劳致富。 |
D.本屯地主韩老六家有“威势”,赵玉林始终极为害怕。 |
A.作者选取了土改工作队的小王和贫雇农赵玉林唠闲嗑、交朋友的片段,将小人物描绘得惟妙惟肖。 |
B.小说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和语言描写十分精湛,展现了贫雇农赵玉林的思想状态,使其形象更鲜明。 |
C.作者补叙了小王的父亲与母亲去世的经过,通过悬念激发读者的兴趣,暗示小王的革命意志坚定。 |
D.小说巧妙地使用“昨下晚”“唠起闲嗑”“侍弄园子地”等方言,充满浓郁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 |
4.赵玉林有怎样的形象特点,试依据小说内容简要分析。
一只破靴子
[英]高尔斯华绥
剧本《顺流而下》巡回演出的第二天中午,演员吉尔勃特·凯斯特从东海岸的海滨寓所走出来。他刚刚度过六个月的失业生涯,现在在《顺流而下》的最后一幕扮演杜密纳克医生这个角色。他明白,他的年龄已让他辉煌不再,一周四镑的薪金也不能使他再发财了,但是一想到终于又获得了工作,他的举止神情就轻松活泼起来。
他走到鲜鱼铺的前面,带着淡淡的笑容注视一只大龙虾。多少年不吃大龙虾了呀!接着,他顺着街道走去,在一家成衣铺前面又停了下来。映在橱窗上的一个长期一天只吃两顿饭的人的英姿,架在柔和的棕色眼睛前面的优美的眼镜,和他在1912年参加《教育西蒙》演出得来的雅致的丝绒帽,却给了他一丝淡淡的美感。他站在橱窗前面,脱下帽子,露出他头上的新玩意儿:一绺白发。这是一宗财产呢,还是一生结局的开端呢?
他继续向前走去,发觉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他的身旁掠过,一转身看见一个矮小的衣冠楚楚的人也转过脸来——一张又红、又亮、又圆的脸。
“凯斯特?对了,就是你。从你离开疗养所以来还没有碰过头呢。你记得我们演《戈塔·格兰姆伯斯》的时候多有趣呀!我起誓,真的很高兴见到你。走,我请你吃饭。”
这个人就是布列斯·格里恒,南海岸疗养所娱乐界的阔东家和灵魂。
“好吧!”凯斯特稍稍拉长声调慢吞吞答道。
两个人并排走着。一个是褴褛得别致,另一个是衣冠楚楚,胖乎乎的一团。
“请坐!堂倌,来一只又好又大的虾,一盘色拉,另外——嗯——一小块牛排加炸得脆酥酥的土豆片,一瓶我喜欢喝的白葡萄酒。”
房间里摆着两张小桌子。他们两个人占了一张,面对面坐下。
凯斯特突然滔滔不绝地大谈戏剧、音乐和艺术。那矮小鄙俗的东道主把眼睛睁得滚圆,不时发出惊叹声,这些显然大大地鼓舞了凯斯特。
“哎哟,凯斯特,”格里恒突然叫起来,“你有白头发啦!这是突然有的吗?”
“不,是慢慢长出来的。”
“怎么回事呢?”
有一句话已经滚到凯斯特的唇边:“你挨挨饿看看。”
可是他回答说:“我也不晓得。”
“我觉得你那绺白发好极了!我常想拥有像你那样的天才,像从前一样过演员的生活一定美极了!”
“今晚我来看你的戏。你在这里总得待上个把星期吧!”
美极了!观众的笑声和掌声——“凯斯特先生的演技真是尽善尽美了,他……他……得了……的真传!”
格里恒坐在那里,嘴唇微微张开,衔着雪茄烟,他那像小圆石般明亮的眼睛盯住桌布外边,接近地板的什么东西。格里恒的眼皮跳了几下,然后说道:
“我说呀,老兄,你手头真的很——很紧吗?我是说,如果我帮得上忙,你就直说吧。咱们老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又一次,格里恒眼睛睁得滚圆,注视地板上的什么东西,凯斯特的眼光跟着扫了过去。悬在地板上空的是——他那只破靴子。因为他跷起腿坐着,这只靴子在离开地面六英寸光景的空中摆动着——破了——两道裂缝横在鞋头和鞋带之间。
对!凯斯特自己明白,那是他靠扮演《傻瓜》一剧中贝蒂·卡斯戴斯得来的一双靴子中的一只,那是在大战就要爆发时的事。
他的视线从那只破靴子移到格里恒身上,看到他头发梳得光光的,带着关注的神情。
凯斯特苦笑了一下说:“不,不要,谢谢。”
格里恒的眼睛又——可是凯斯特已经将他那只脚放下。格里恒付了账,站起来。
“老兄,对不起,我两点半钟还有约会,见到你真太高兴了,再见!”
“再见,”凯斯特说,“谢谢你。”
现在只剩下凯斯特一个人了。现在他是单独和他的心灵、他的破靴子、他的未来的生活在一起了……
侍者轻轻地溜过来,好像就要收拾桌子。这时两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就在他和房门之间的那张桌子的旁边坐下。他瞧见她们在看他,他的灵敏的耳朵听见她们在絮絮低语:
“没问题——是在最后一幕。你瞧瞧他那绺白头发!”
“噢!对了,对了!不就是那一绺白头发——不就是他!”
凯斯特挺起腰板,微微一笑,端了一端他的眼镜。她们居然已经认出剧中的杜密纳克医生就是他。
他挺挺身子站了起来,那两个年轻的女人抬头望望他。凯斯特神态英俊,带着浅浅的笑容,从她们的身子旁掠过,尽可能不让她们看见他那只破靴子。
(选自《高尔斯华绥短篇小说集》,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格里恒一见凯斯特,因为记起他们演《戈塔·格兰姆伯斯》的时候有趣的情景,所以就邀请他吃饭,表现了格里恒的热情好客。 |
B.凯斯特长出白头发,是因为他经常挨饿;他穿着破皮靴,则是出于他演出的角色的需要,这出现在身为演员的他的身上并不奇怪。 |
C.因为凯斯特跷起腿坐着,那只破靴子在空中摆动着,所以坐在对面的格里恒比较容易看到它,凯斯特看到这种情景后面露窘态。 |
D.两个年轻的女人走进餐馆后,很快就认出了凯斯特。为了尽可能不让她们看见自己那只破靴子,凯斯特匆匆起身离开了餐馆。 |
3.小说题为“一只破靴子”,但也有人认为以“一绺白头发”为题好,你认为呢?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王麻子膏药
阿成
⑴聊一个小人物。
⑵这个小人物在哈尔滨道外区。道外区是这座
⑶北京城的满族青年王树森,经过对以上情况与精神状态的认真论证、综合分析后,才决定闯关东到东北来的。王树森的父亲原是清宫护卫营的卫士。文史资料介绍说:“卫士们在操练武艺中,难免有跌打损伤之苦,于是就互相推揉,或者互赠些自己配用的药膏。”并说,“当时最受欢迎的是‘狗皮膏药’‘小灵丹’和王树森家的‘王大膏药’。”王树森自幼就从当护卫的父亲那里学会了熬膏药的本领。
⑷19世纪末,王树森家道败落,于是他挑着一个担子,怀着一腔悲怆来到东北。先是在呼兰打工,然后,在庙头一带熬膏药,专治跌打损伤。哪个被苦于思乡者或酒火持有者打折了腿,赢家便义气地冲着倒地“哎哟”不止者扔下几文钱说:“去王麻子那儿买几帖膏药贴上吧。”如此下来,王树森就了不得了,他熬的膏药
⑸王树森人长得不错,有点儿
⑹20世纪的20年代,王树森在哈尔滨开了一家“王麻子膏药店”,落脚在太古南六道街的“兄弟堂”,并在院内行医。膏药店在道外人称的“王麻子街”上,那一带是官娼私娼集中、酒家饭铺林立的地方,俗称“十八拐”。后街是有名的“小天桥”“北市场”。可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样的地方免不了有争风吃醋、欺行霸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勾当与表演。因此,跌打损伤的事自然要多,“哎哟”之声每日不绝于耳,大家都习惯了。寻常的日子就是这样子的,捏着小酒壶,学几声特别“哎哟”,再平平仄仄、怪模怪样地相对龇牙一乐。
⑺你说,王麻子膏药,在这里能不火吗?
⑻王树森面对如此乱糟糟的人间风景,常说,咱治不了这些社会丑风,再治不了受害者和平民百姓的病,不是更惭愧吗?
⑼王树森每天一大早起来,先在无人的江边练一套拳。他已经修炼出来了,心中有了尊重生命这个大主题,人的神态风度也不一样了。这一点儿,不是当代某些伪商人照猫画虎学得了的。重要的是,王树森的膏药还极为便宜,普通老百姓买得起。王树森从不制作蒙人的“高档”药欺世盗名,从不干缺德的事。倘若这样便宜的药膏也买不起怎么办?用不用先交押金,记下身份证或者工作证号?不用。为什么不用呢?是王麻子太古旧、太原始、太蒙昧吗?不是。王麻子的原则跟当今医院正厅悬挂的牌子有点儿不同,当代医院挂的牌子是“救死扶伤,施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也有医院把这个悄悄取下来了,免得跟患者打嘴仗时麻烦)。王树森不挂牌,本着一条宗旨“有钱的花不多钱就治病,没钱的免费也治病,膏药以旧换新收半费。贴敷中间可免费再贴一次……外地函购的,不管寄不寄钱,总有专人优先寄去。”
⑽王树森公开在门前支大锅熬药,当众下料,严格质量标准,恪守信义。
⑾让人不解的是,在王麻子街称“王麻子膏药”的店铺竟有多家。像李明臣开的“真正王麻子膏药店”,万溢开的“这才是王麻子膏药店”,宁子路开的“真正假王麻子膏药店”,以及王树森自己开设的“真正老王麻子膏药店”。史料上说这些店“为了招徕生意,各家不仅在店名上用心良苦,而且不惜工本,都在各自门头上挂有三五层装潢别致、风格各异的高大牌匾”。这种事,倘若出在今天,非得打个一塌糊涂不可。各大媒体,报纸、电台、电视台等,不一而足。想不到的是,那些膏药店都是王麻子特许他们开的,所谓“有钱大家挣”。
⑿王麻子——王树森临死前告诉他的传人,也是他的儿子,只有一句话:“别把钱看重,要把病看重。”
⒀鄙人虽不是医生,听到这句话时也觉得汗颜。
(取材于《小小说选刊》2020年第06期)
1.下列对作品中加点词语的解说,A.洋气十足,指哈尔滨这座城市具有浓郁的西洋气质,非常时尚。 |
B.名声大震,指王树森深受苦寒之地老百姓的欢迎和信赖而出名。 |
C.华佗遗风,指王树森身上具有古代名医华佗的某种特点或风范。 |
D.黑色幽默,指王树森不计个人鄙陋而将膏药称为“王麻子膏药”。 |
A.小说开篇写“这座城市颇有一点儿杂家的风度”,既是指哈尔滨的市容市貌风格多样,也是说这里的风土人情姿态丰富。 |
B.小说运用了侧面描写,如“赢家便义气地冲着倒地上哎哟不止者扔下几文钱说……” 写出了人们对王麻子膏药的肯定。 |
C.小说写王树森人长得不错,有点儿扁鹊的做派,不但突出了他为人幽默亲切,而且还表现了他作为医者的某种自信。 |
D.小说第⑹段写“后街的热闹、打斗的风气”与开头对“流亡者城市”的介绍相呼应,为塑造人物提供了较为典型的环境。 |
4.作品结尾“鄙人虽不是医生,听到这句话时也觉得汗颜”这句话,寄寓了作者怎样的感情?
5.行文中多次引述史料,是这篇作品的一个特点。作为小说创作,你觉得这种做法是否可取?请说明理由。
关先生
安石榴
关先生开板教孩子们“一人两手,两手十指”。等他们会用笔了,又教农字歌儿,一边写一边念。屯子里的人路过私塾,听到一片欢叫:“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气干……”
关先生则斜着身子靠在太师椅上摇晃着脑袋,目光微醺。
屯子里有点头脸的很不高兴,跟关先生读过的经史子集也还没有都忘记,就去质问他:“关先生怎么改辙了?要是学那些我们自己个儿在家就教了。孩子们跟着你,就算不能学富五车,咋地也得知书懂礼,不辱祖宗吧?”
“我没有从你们兜里掏一个大钱。”关先生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关先生不收学费。他孤身一人,吃菜进园子就摘,不管是谁家园子。没粮就上财主家要,也不多拿,一个没有瓤子的枕头,只装大半下,提溜着就走,不说半个谢字。
关先生还是教孩子们庄稼事儿、庄稼字儿。孩子们念累了,就跟他打算盘。一年半载的,孩子的家长乐了,嘿!行,小子竟能当半拉家了。
关先生有一小块地,挺远的犄角旮旯,种大烟。割大烟的时候,孩子们全是他的伙计。把烟浆子收在木盆里,放在当院的大太阳下晒,一点一点变成大烟膏子,满院子飘起一种奇异的香气。孩子们火爆的童音,在关先生尖锐挺拔的嗓门引领下,跟着香气游走。
躲在树阴下的家长大骂:“造孽啊造孽!”
关先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
以后,跑肚拉稀的、染风寒的孩子只需在关先生那里喝点大烟。
孩子只要不生病,个个都是虎羔子。两个孩子支起黄瓜架,关先生远远的觑着。长着鞋拔子脸的孩子挨了打,额头上鼓起大包,他流着大鼻涕,一边瞅关先生一边哭。
关先生大声说:“哭啥哭?找他家去。”
鞋拔子一会儿就回来了:“关先生,他爸爸把我赶出来了,不管。”
关先生一指:“去,站在他家大门口骂他
半天,鞋拔子乐颠颠的回来了,张开手,擎着几个大钱:“关先生,他爸爸给我的,还说一会儿揍他。”
关先生没吱声,坐在那儿装烟袋。烟荷包里哐啷哐啷有动静。里面不光有烟丝,还有大钱。
关先生的大钱是人家赏的。过年的时候,来讨对子的人空手成,扔俩大钱也成。攒了几年,到寒食节那天,关先生掂了掂,又跺跺脚,领孩子们出发了,徒步去八十里外的北陵。
孩子们进了正红门就玩疯了,满眼新鲜物件儿。一个孩子指着琉璃瓦房脊上一顺水的五个蹲兽问关先生是啥?
关先生说:“狻猊、斗牛、獬豸、凤、猰貐。”孩子没来得及问干啥用的,就被别的东西勾走了。又有孩子问蹲兽,几次三番之后,关先生看着孩子们绿豆蝇般瞎跑,就是停不下来,终于大发雷霆:
“那五个东西是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傍脑、顺风扯旗、坐山观火!”【注】
孩子们吓了一跳,肃静下来,关先生忿忿然:“混账东西,我刚才说的都听清楚了?它们都是败家的玩意儿,鸟用没有。妈了个巴子,我领你们来不是看这些败家玩意儿,是拜谒祖宗的。这里埋着谁?我们满洲人的
孩子们围上来,安安静静坐在关先生身旁,关先生就在一棵松树下讲起努尔哈赤,讲起皇太极、康熙。初春的太阳爽朗地照在关先生和孩子们的身上,有微风从松林中逶迤而过,关先生顿了顿,看看个个面貌肃穆的孩子,他们的天灵盖闪闪发光。关先生舒坦,想:乱世用不着中庸的斯文,乱世只要英雄的气血。
关先生疲惫地闭上嘴,感到丹田之气慢慢地、汩汩地从头上、指尖、汗毛孔溢出,七十三岁的关先生没有慌张,觉得值。
清明的深夜,私塾灯火通明,孩子的家长都聚集在这里。关先生是孩子们搀扶着进来的。气喘吁吁的关先生坐在太师椅上感到了异样,他扭过头去,看到墙上挂着两面旗,一面日本膏药旗,一面满洲国五色旗。有人告诉他明天私塾就改名叫国民义塾了,孩子们必须学日语。关先生挣扎着站起,把旗一个一个扯下来,扔在地上:“狗屎!”
他蹒跚着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屋里走,突然一仰头,发出一种划破夜空的悲鸣:“祖宗啊,祖宗!”所有的人惊在那儿,一动不能动。
太阳照常升起。孩子们来上学,没有听到关先生的吟诵。关先生还躺在被窝里。鞋拔子把手放在关先生的鼻子下面,气息皆无,再一摸,冰凉。
这是满洲国康德五年,清明的第二天。
公历1938年4月6日的早上。
(有改动)
【注】走投无路、赶尽杀绝、跟腚傍脑、顺风扯旗、坐山观火是东北民间对古建筑上五只蹲兽的戏称。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写关先生在私塾教孩子们写字、唱农字歌儿的场景,“摇晃着脑袋”“目光微醺等细节刻画出关先生的惬意、自得。 |
B.“乱世用不着中庸的斯文,乱世只要英雄的气血”这一句否定与肯定并用,强调英雄、血性在乱世中的作用,巧妙揭示了主旨。 |
C.“孩子们火爆的童音,在关先生尖锐挺拔的嗓门引领下,跟着香气游走”这一句运用多感官描写晒烟浆场面,表明师生关系融洽。 |
D.“初春的太阳爽朗地照”“微风从松林中逶迤而过”等景物勾勒,烘托了关先生讲史时的自豪心理,象征着关先生对未来的憧憬。 |
A.小说写关先生随意进园子摘菜吃,上财主家要粮食但不多拿,不收学费等习惯,这样写增添了小说的传奇色彩,也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屯子里曾跟关先生读过经史子集的有头脸的人物,听闻私塾教学内容改变后“很不高兴”地质疑关先生,这样写为后文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
C.小说中多次写到家长的意见,诸如“嘿!行,小子竟能当半拉家了”“造孽啊造孽”等,意在表明他们反复无常与欺软怕硬,使叙事有波澜。 |
D.小说末尾从年号、旧历、新历等不同角度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向读者交代了特定的时代背景与节令氛围,帮助读者理解小说的主题意蕴。 |
4.文中叙述的关先生教孩子们认房脊上的五个蹲兽,是一个富有意味的场景。小说写这一情节有什么用意?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