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树
陈忠实
又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原下的老家了。终于有了回家的机会,也有了回家的轻松,更兼着昨夜一阵小雨,把燥热浮尘洗净,也把自己都记不清的烦扰洗去。
进门放下挎包,先蹲到院子拔草。这是我近年间每次回到原下老家的必修课。或者说,每次回家事由里不可或缺的一条,春天夏天拔除院子里的杂草,给自栽的枣树柿树和花草浇水;秋末扫落叶,冬天铲除积雪,每一回都弄得满身汗水灰尘,手染满草的绿汁。温习少年时期割草以及后来从事农活儿的感受,常常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
前院的草已铺盖了砖地,无疑都是从砖缝里冒出来的。两月前回家已拔得干干净净,现在又罩满了。我的哥哥进门来,也顺势蹲下拔草,和我间间断断说着家里无关紧要的话。我们兄弟向来就是这样,见面没有夸张的语言行为,也没有亲热的动作,平平淡淡里甚至会让人产生其他猜想,其实大半生里连一句伤害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更谈不到脸红脖子粗的事了。世间兄弟姊妹有种种相处的方式,我们却是于不自觉里形成这种习惯性的状态。说话间不觉拔完了草,之后便坐在雨篷下说闲话,想到什么人什么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雨篷下透过围墙上方往外望去,大门外场塄上的椿树直撑到天空。记不清谁先说到这棵树,是说这椿树当属村子里现存的少数几棵最大的树,却引发了我的记忆,当即脱口而出,这是咱爸栽的树。
我便说起这棵椿树的由来。大约是在“三年困难”中最困难的一年,我正上高中,周日回到家,父亲在生产队出早工回来,肩上扛着镢头,手里攥着一株小树苗。我在门口看见,搭眼就认出是一株椿树苗子。坡地里这种野生的椿树苗子到处都有,那时椿树结的荚角随风飘落,在有水分的土壤里萌芽生根,一年就可以长到半人高的树秧子。这种树秧如长在梯田塄坎的草丛中,又有幸不被砍去当柴烧,就可能长成一棵大椿树;如若生长在坡地梯田里,肯定会被连根挖除晒干当作好柴火,怕其占地影响麦子生长。父亲手里攥着的这根椿树苗子是一个幸运者,它遇到父亲,不是被扔在门前的场地上晒干了当柴烧,而是要郑重地栽植,正经当作一棵望其成材的树,进入郑重的保护禁区。
我对父亲的一个尤为突出的记忆,就是他一生爱栽树。他是个农民,除了农作本职外,业余爱好就是栽树。我家在河川的几块水地,地头的水渠沿上都长着一排小叶杨树。地头的水渠里大半年都流淌着从灞河里引来的自流水,杨树柳树得了沃土好水的滋养,迎着风如手提般长粗长高。我的父亲还指望着在地头渠沿培植的这些杨树,能补贴家用,能供给哥和我的学杂费用。
我在每个夏天的周日从学校回到家中,便要给父亲的那棵椿树秧子浇一桶水。这树秧长得很好,新发出的嫩枝竟然比原来的杆子还粗,肯定是水肥充足的缘由。这椿树就一直长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日抽空回到老家,到门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棵椿树,父亲就站在我的眼前,树下或门口,我便没有任何孤独空虚,没有任何烦恼……
现在,在祖居的宅院里,两个年过花甲的兄弟,坐在雨蓬下,不说官场商场,不议谁肥谁瘦,却于无意中很自然地说起父亲的两棵树。父亲去世已经二十五年,他经手盖的厦屋和承继的祖宗的老房都因朽木蚀瓦而难以为继,被我们拆掉换盖成水泥楼板的新房子,只留下他亲手栽的两棵树还勃勃生机,一棵满枝尖锐硬刺的皂荚树,守护着祖宗的坟墓园,一棵期望成材做门窗的椿树,成为一种心灵的感应的象征,撑立在家院门口,也撑立在儿子们的心里。
每到农历六月,麦收之后的暑天酷热,这椿树便放出一种令人停留贪吸的清香花味,满枝上都绣集着一团团比米粒稍大的白花儿,招得半天蜜蜂,从清早直到天黑都嗡嗡嘤嘤的一片蜂鸣,把一片祥和轻柔的吟唱撒向村庄,也把清香的花味弥漫到整个村庄的街道和屋院。每年都在有机缘回老家时闻到椿树花开的清香,陶醉一番,回味一回,温习一回父亲。今年却因这事那事把花期错过了,便想,明年一定要赶在椿树花开的时日回到乡下,弥补今年的亏空和缺欠。那是父亲留给这个世界也留给我的椿树,以及花的清香。
(选自《陈忠实自选散文集》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父亲去世了,家里的老宅和祖宅都已经翻盖,只有父亲种的树还依然生机勃勃,他们已经成为父亲留给儿子的精神支柱。 |
B.作者回老家拔草常常能获得一种单纯和坦然,是因为回老家之后可以把自己在城里的商场官场的事统统抛掉,不必去想。 |
C.作者在文中插入椿树的由来,列举树木成长过程中的种种困难,是想以此说明一棵树要长大成材是非常不容易的。 |
D.父亲爱栽树,除了因为这是他的爱好之外,还因为父亲要通过种树卖钱来贴补家用和供给两个儿子上学。 |
A.文章语言富有表现力,如草“从砖缝里冒出来”“罩满了”;椿树“一直长着”“绣集”着白花儿等。 |
B.父亲栽树时的郑重其事反映出他对极普通的树也百般呵护,望其成材,含蓄说明了他对儿子的尽心栽培、父子情深。 |
C.文中“我”与哥哥拔草闲聊的情景看似闲笔,实则别有深意。既说明了二人的共同语言不多,又引出了下文对父亲栽树的回忆。 |
D.全文在一幅柔美而富有诗意的画面中结尾,引人遐想和回味。作者的描写充分表达出他对椿树花香的沉醉留恋,饱含了对父亲的爱与追忆。 |
4.本文风格朴素平实,请结合文本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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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节选)①
陈忠实
白嘉轩背着搭裢朝县城的方向走去。秋末冬初的黎明像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凝滞不前。冬走十里不明。浓雾笼罩着的村庄仍然有驱狼的火光明明灭灭。雄鸡的啼叫没有往日的雄壮,而显得黏稠滞涩,像是鸡脖子里全都塞满了鸡毛。白狼的凶讯持续流传。后来又传闻朱先生凭一张嘴、一句话,就解除了从甘肃反扑过来的二十万清军,朱先生因此被张总督任命为第一高参。白嘉轩忙于修复围墙而不闻姐夫朱先生的种种传闻,是昨天晚上鹿子霖带着一脸惊奇询问他关于朱先生的消息时他才知道的。他带着验证传闻和反正以来的种种疑惧和慌乱去找朱先生,听他断时论世。
朱先生在他的书房里接待白嘉轩,他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神态。白嘉轩脑子里顿时蹦出“处世不惊”四个字来。他忍不住说起乡间关于白狼的传言,朱先生笑关说:“无稽之谈。”姐夫对白狼的冷漠,使白嘉轩感到扫兴,他随之问起朱先生斥退二十万清军的事。朱先生用像冷漠白狼一样的口气说:“传言而已。”白嘉轩不好再问,却又忍不住:“哥。我想你是不会为张总督当说客的。”朱先生却笑了:“你又猜错了,我这回乐意当了张总督的说客。”
那天清晨,朱先生正在书房里诵读。诵读已经不是习惯而是他生命的需要。世间一切佳果珍馐都经不得牙齿的反复咀嚼,咀嚼到后来就连什么味儿也没有了;只有圣贤的书是最耐得咀嚼的,同样一句话,咀嚼一次就有一回新的体味和新的领悟,不仅不觉得味尝已尽反而觉得味道深远;好饭耐不得三顿吃,好衣架不住半月穿,好书却经得住一辈子诵读。朱先生诵读圣贤书时,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如同进入仙界。门房老者张秀才来报告,说省府衙门有两位差人求见。朱先生头也不抬:“就说我正在晨诵。”张老秀才回到门口如实报告:“先生正在晨诵。”两位差官对门房张秀才上了火:“我这里有十万火急的命令,是张总督的手谕,你问先生他接也不接?”张秀才再来传话,朱先生说:“我正在晨诵。愿等就等,不愿等了请他们自便。”差官听了更火了,再三申明:“这是张总督的手谕,先生知道不知道张总督?”张秀才说:“皇帝来也不顶哈!张总督比皇帝还高贵?等着!先生正在晨诵。”两位差官只好等着,张秀才不失礼仪为他们沏了茶。
朱先生晨诵完毕,挽着袍子来到门房,接了差官的信,果然是张总督的亲笔手谕。张总督的信慷慨陈词,婉约动人,言简意赅地阐释了反正举事的原义,摆置出目下严峻的局势,又说反正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从甘肃宁夏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过来,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西安不过二百里路,要决一死战。张总督说他的革命军同仇敌汽,士气高昂,完全可以击败方升的乌合之众,只是战事一起,市民百姓必遭涂炭,古城必遭毁灭,于理不通于心亦不忍。因此想请朱先生前往姑婆坟,以先生之德望,以先生与方升之交谊,劝方升退兵,这里亦不追击,由他自去陇西。如果方升情愿留住西安,张总督可以保护其颐养天年。
朱先生看罢,对两个差人说:“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又无三寸不烂之舌,哪有回天之力。回去告知张总督,免得贻误战机。”说罢就转身走了。两个差官气得脸色骤变,气呼呼跳上车走了。朱先生听得门口清静下来,立即告诉妻子:“快点给我收拾行李。”朱白氏担心地问:“你到哪达去?不是说不去吗?”朱先生说:“我得出去躲几天。我算定张总督还要派人来缠的。”
傍晚时分,在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搭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荷枪实弹的卫兵横枪挡住。那人说:“我找张总督。”卫兵嘴里连续呼出五个“去去去去去!”那人就站在门口大声呼叫起张总督的名字,而且发起牢骚:“你三番两次请我来,我来了你又不让我进门。你好不仗义!”这时候一辆汽车驶到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两个人来,顺手抽了卫兵一记耳光,转过身就躬下腰说:“朱先生请进。”张总督挽着朱先生坐下,亲昵地怨嗔道:“先生你是腿上的肉虫儿不得死了?放着汽车不坐硬走路!”朱先生说:“我是土人,享不了洋福,闻见汽油味儿就恶心想吐。”张总督说:“我真怕你不来哩!正准备三顾茅庐,我亲自去你的书院哩。”朱先生笑说:“纵是孔明再生,看见你这身戎装,也会吓得闭气,何况我这个土人。”
第二天一早,张总督起来时,已经找不着朱先生,连连叹惋:“这个呆子书呆子!”随之带了一排士兵乘车追出城去。
朱先生已经踏上咸阳大桥,一身布衣一只搭链一把油伞,晨光熹微中,仍然坚持着晨诵。直到张总督跳下车来堵住去路,朱先生才从孔老先生那里回到现实中来,连连道歉:“总督大人息怒!我怕打扰你的瞌睡就独自上路了。”张总督好气又好笑说:“这十二个卫兵交给你,请放心,我已经给他们交代过了。”朱先生转过身瞅一眼站成一排溜儿的兵士,摇摇头说:“这十二个人不够。把你的兵将一满派来也不够。要是你能打过方升,你还派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把你这十二个兵丁带回去护城吧!”张总督不由脸红了说:“那你总得坐上汽车呀!”朱先生不耐烦了:“我给你说过,我闻不惯汽油味儿……”说罢一甩手走了,嘴里咕咕嘟嘟又进入晨诵了。张总督追上来再次相劝,要他坐上汽车,带上十二名经过特种训练的卫士以防不测。
朱先生却轻轻松松地说:“你诵一首咸阳桥的诗为我送行吧!”张总督心不在焉又无可奈何地诵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朱先生击掌称好之后,自己也吟诵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朱先生吟诵至此,热泪涌流,转过身扯开步径自走了。
(有删改)
【注】①《白鹿原》以陕西关中地区白鹿原上白鹿村为缩影,写白姓和鹿姓两大家族的故事。②朱先生:白嘉轩姐夫。他自幼苦读,饱学儒雅,慧眼看世。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白嘉轩去找朱先生,是因为他想验证关于朱先生的传闻,并希望听取朱先生对于时局的看法。朱先生对传言却加以否定,并且轻描淡写地回答了白嘉轩所问之事。 |
B.张总督请求朱先生前往姑婆坟,以他的德望和与方升的交谊,劝方升退兵,以避免战争的发生。 |
C.朱先生没有惊动张总督,而是选择只身一人前往退敌,这是因为朱先生想给张总督一个惊喜,也表现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义气。 |
D.张总督吟诗时“心不在焉又无可奈何”,这与朱先生吟诗时的“热泪涌流”形成对比,两种不同的反应与二人当时不同的心境有关。 |
A.“雄鸡的啼叫没有往日的雄壮,而显得黏稠滞涩”一句运用了通感的修辞手法,用听觉去写触觉,拓展了文本的意境。 |
B.文章采用倒叙的叙述方法,先叙述朱先生退敌成功,再叙述退敌的过程,这样的叙述方式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C.小说的人物语言极具个性,如朱先生的语言儒雅、文言化、书面化,非常符合他作为一名“只读圣贤书”的“儒子”身份。 |
D.本文和鲁迅的《阿Q正传》故事背景大约都是辛亥革命,本文主人公朱先生是个读书人,而阿Q是一个无业无家的贫苦雇农。 |
4.小说选段主要写了朱先生退兵之事,但是对朱先生如何退兵的情节却一字不提。作者为什么这样处理?请结合小说进行分析。
白灵之死
后来部队发生了揭露国民党潜伏特务事件,并因此而导致了一场内乱,使这支刚刚蓬勃起来刚刚形成气候的红军游击队又急骤直下陷入灭顶之灾。
那个特务以投奔革命的名义潜入根据地时,也带着西安地下党的路条;他比白灵晚半年来到南梁,被分配给一位游击大队长做随身秘书。他在前几天突然逃亡,游击队的情报小组从获得的证据最终鉴定出这个人可怕的身份。紧接着举行了廖军长和毕政委的最高层密谈,内容不得而知。又紧锣密鼓似的在当晚举行了支队长以上的干部大会,内容依然不得而知。
白灵开始预感到自己已跌入一种危险的境地。这并不是她过于敏感,而是凭她的常识。她平时能旁听各种重要会议,包括廖、毕二人的最高决策。凡这些会议或决策,都由他们两三个机要人员作出记录,形成文字,写成决议,整个根据地的重大决策和军政大事都对她不存在保密的问题。她没有被通知旁听廖、毕的最高会议尚可自慰,而支队长以上指挥官会议也回避她参加,她就感到了不正常,一种被猜疑、不被信任的焦虑开始困扰着她;尤其是支队长以上指挥员会议之后,整个根据地里陡然笼罩着一片沉默紧张的严峻气氛,白灵从那些指挥员熟悉的脸上摆列的生硬狐疑的表情更证实了某种预感。
她晚上失眠了,这是进入根据地一年多来的第一次困扰。第二天晌午,她被通知参加全军大会,会议由毕政委做肃反动员报告,宣布组成肃反小组名单,紧接着就对十一个游击队员当场实施逮捕。白灵在惊恐里猛然发现,十一个被宣布为潜伏特务的游击队员全部是由西安投奔红军的男女学生,禁不住一阵哆嗦。
白灵被调出军部编入游击支队。游击队员们不再跟她学写名字,不再求她补缀衣服,更不给她唱动听的信天游曲儿,全都用一种狐疑,一种警惕戒备的眼光瞅她。
白灵很痛苦却无法摆脱,整个根据地里迅速掀起一股强大的仇恨风暴,甚至比对国民党当局的仇恨还要强烈。这是对内奸的,她可以理解,却忍受不住被怀疑被仇恨的压迫和冤屈。
她终于决定要找廖军长去说明自己,突然被两个女队员扯回窑洞,正告她不许乱跑乱找,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被专人监控着。七八天后,又实施了第二次逮捕,被拘捕的七个人仍然是从西安来的学生。白灵心里稍一盘算,全部从西安陆续来到根据地的二十一名学生,只剩下连她在内的二女一男了,这时她又感觉到,同样的下场已不可逃脱,而且已经为时不远。
第二次逮捕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第一批被逮捕的十一个人中的五个被活埋。第二天,就有一张布告贴在各大队聚会的窑洞门口。白灵是在她做文化教员经常进出的那个窑洞门口看到的,五个人全部被判定为特务。到离第一次逮捕刚刚半月时间,头批被逮的十一个中余下的六个和二次被逮的七个中的两个又被处死,同样采取的是挖坑活埋的刑罚。
这种处死的办法并不被队员们看成残忍,因为子弹太珍贵了。游击队员手中的枪和枪膛里的每一颗子弹都是从敌人手里夺来的,为此有许多游击队员牺牲了性命。这个时候,在根据地发生了更严重的一件事,第一大队的大队长被肃反小组下令逮捕。
大队长在一次高层会议上拍着胸脯对毕政委喊:“我敢拿脑袋担保那些西安学生绝对不会全部是特务。你把他们一个个活埋了等于自己消灭自己!往后谁还敢投奔到咱们这杆军旗下……”
肃反早已超过了原先的对象范围,也不管你是不是从西安来的那条路数了。廖军长和毕政委的分歧终于发展到表面化公开化,廖军长说:“你这是……”他气急如焚却不知给毕政委扣什么主义的帽子合适,急迫中联想到那个叛变投敌的姜政委:“你跟那个叛徒是一路子货!”毕政委没有再继续争辩,而是签发了逮捕廖军长的命令。毕政委召集全体将士会议,宣布肃反取得彻底胜利,不仅挖出了潜伏到根据地来的一小帮特务,重要的是挖出了一条隐伏在红军里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其中的骨干分子结成了一个反党集团……
白灵是在这个大会上被逮捕的,她是西安来的二十一个人中最后被抓的一个,那是廖军长下了死令保护的结果;廖军长自己已被打入囚窑,白灵的保护伞自然没有了。
白灵被抓得最迟,却被处死得最快,这可能主要是她与廖军长的过密关系被看作死党,也可能是她的野性子招致的结果。她被关进囚窑,日夜呼叫不止,先是呼叫毕政委:“我要跟你说话!”接着呼叫毕政委的尊姓大名,随后就带有侮辱性挑衅性地呼叫毕政委的外号:毕——眼——镜——毕瞎子!看守囚窑的游击队员汇报给肃反小组,便决定提前审问她。
白灵的嗓子堪称天生的铁嗓子金嗓子,在囚窑里像母狼一样嗥叫了三天三夜,嗓子依然洪亮,精神亢奋,双眼如炬。她看了一眼审讯她的肃反小组成员说:“叫毕政委来,我有重要话说。”
毕政委进来时踌躇满志地扶扶眼镜。白灵已无法控制腾起的激情,便抛出砖头一样的话:“听说你也是‘关中大地方人’?”她引用了廖军长和她说笑时的用语,“我因为跟你同是关中人感到耻辱!”毕政委当即变了脸色:“你是最狡滑,也是隐藏最深的一个。你已经打入我们的心脏!”
白灵已不在意毕政委说她是什么,说她是什么不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时间,是她不可能再争取得到的和他直接说话的时间。她像一头拼死的母狮凶猛而又沉静地咆哮起来:“你的所作所为,根本用不着争辩。我现在怀疑你是敌人派遣的高级特务,只有经过高级训练的特务,才能做到如此残害革命而又一丝不露,而且那么冠冕堂皇!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你就是一个野心家阴谋家,你现在就可以取代廖军长而坐地为王了。如果以上两点都不是,那么你就是一个纯粹的蠢货,一个穷凶极恶的无赖,一个狗屁不通的混蛋!你有破坏革命的十分才略,却连一分建树革命的本领也不具备!我过去最憎恨的是那些软骨头叛徒,现在最瞧不上眼的就是你这号难以形容的人……”
毕政委烧骚得坐不住了,拍响了桌子:“廖军长庇护你,你迷惑了他!我早看穿了你,你骂我不在乎,这是反革命垂死的疯狂……”
白灵冷笑一声说:“我早已不考虑我的下场了。我的下场早都摆在那儿了。我今天死比前半月前一月死没有两样,唯一的好处是我把骂你的机会等到了!你处死我,你也同时记住:你比我渺小一百倍!”
——节选自《白鹿原》
1.以下对小说思想内容分析不正确的是( )A.白灵是一个青年知识分子,她有坚定的革命信念,曾赢得过战士们的信任与友好,但后来却遭人误解,这加深了人物的悲剧色彩。 |
B.白灵等同志被冤枉的原因就是那个打入游击队内部的国民党特务,因为过分警惕,革命队伍中对战友的怀疑逐渐扩大,最后导致了白灵等人的惨死。 |
C.白灵是一个塑造得非常成功的女共产党人的形象。她身上的优良品质坚定信念是足以与《红岩》中的江姐媲美的。 |
D.白灵之死的意蕴是非常深刻的他昭示着我们革命斗争的严酷与艰难。我们不仅要与强大的敌人斗争,而且在我们内部也存在着激烈复杂的斗争。 |
A.小说开头“导致了一场内乱”的交代明显的受了古典小说的影响,这种剧透是话本儿小说常用的手法。 |
B.小说对白灵之死的过程逐步深入,一步一步的将在白领颈上的绞索勒紧,让我们愈来愈感受到痛苦与压抑,手法极为老道。 |
C.作者在叙事过程中大量运用陕西方言表明了自己陕西作家的身份,也更令作品具有了浓郁的地方色彩。 |
D.作品对大队长的描写也是非常成功的,这个形象从侧面表明了白灵等人的无辜,也更加深了白灵之死的悲剧色彩。 |
4.白灵临终对毕政委的痛斥具有强大的逻辑力量,请予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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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老太
陈忠实
小河川道里,黄土塬坡下,有个小小的村庄叫梆子井。村里居住着六七十户农家,多数姓胡,杂姓不多。每到春夏,村里的榆槐椿楸树木,郁郁苍苍,河川里杨柳列岸,葱葱蓬蓬;数九交至,白雪覆盖了村后的塬坡和村前的河川,房檐上吊下一尺多长的冰凌柱儿……一个景致幽雅的北方村落。
梆子老太本姓黄,是小河北岸黄家圪人,自幼以三石麦子两捆棉花的彩礼许订给梆子井村的胡景荣。过门这天,男女老幼把屋里院外围塞得水泄不通,兴致十足地等待揭去盖脸的那一刻,新媳妇是怎样的眉眼呢?窗户纸被扯掉了,新挂的绣花门帘也被踩在脚下。没有机会挤进窄小的洞房的人,焦急地询问已经先睹过一眼的人,模样怎样?看过的人因为拥挤而喘着气,作难似的笑笑:“说不上来……”又颇费思谋地眨眨眼,滑稽地一笑,悄悄说,“脸……长得像个……梆子……”
对于新来乍到梆子井村的任何一位新娘,谁也难得逃脱第一次亮相之后被众人品评和议论的处境。已经无一例外地曾得过一个形象的雅号的老媳妇们,有兴味地反复咀嚼着一个新鲜的绰号:梆子!哈呀!真像……
不管旁人怎样地逗趣,景荣对他刚刚娶进屋里的媳妇是满意的。尽管在揭去盖脸绸巾时第一眼看见这位陌生女人的眉眼时,他也觉得那脸儿未免狭长了些,可他不在心。我的天!
景荣是胡姓景字辈里最后一个男人,辈分高,这样,媳妇自然也随着高了。小辈子的年轻后生和媳妇们,一律叫起梆子老太来。
新婚三五天后,景荣不敢贪恋新媳妇,背起亡父的那张紫红溜光的枣木弹花弓,告别了母亲和梆子脸媳妇,赶到渭北棉花产区去弹花了,结婚拉下的粮款欠债,需当尽早还清。
一月之后,景荣回到梆子井村的时候,短头发上落着棉花绒毛,棉袄的袖肘上和棉裤的膝盖上,黑色的粗布面子四处开裂,满脸扑着黄色的灰土,手指裂着一道道结着黑痂的裂口。母亲和新媳妇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了。
他端直走进屋,解开破烂棉袄,从腰里解下蓝布带子,“哐啷”一声,黄灿灿的麻钱和红亮亮的铜元抖撒在炕席上。他这时才一弯腰,吁出一口气坐在炕边的木凳子上。为了防备土匪拦路打劫,他故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叫花子。老母亲和新媳妇顿然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
按照家规,景荣先向母亲问安。母亲悄悄告诉他,经过对新媳妇一月来的观察,勤快,孝顺,不抛撒米面,是庄稼院里过日月的可靠人手。更叫老人惊异的是,新媳妇居然能捉着铁锨,把猪粪挖起,从猪圈的矮墙上抛到外头去,完全不亚于强健的庄稼汉小伙子。景荣惊喜地听着母亲乐悠悠地叙说,愈加觉得梆子媳妇可爱了。美中不足的是,新媳妇有一个令人意料不到的缺点。老人咂着舌头告诉儿子,新媳妇的针线活计太差池了。
这是一般乡村女人的本能呀,她却不会!
“唔……”景荣从嘴里拔出旱烟袋,笑眯眯的眼睛里顿时散了光,不会缝衣联袂的女人,对于一个农家来说是太叫人遗憾了,“那……会不会纺线织布呢?”
“不会。”母亲嘬着嘴唇,现出鄙夷的神气。
“唉唉!”景荣在母亲面前毫不掩饰地嘘叹起来,“我怎么就遇上了……这号笨熊呢?”
母亲宽厚地说,“听说她爸死得早,她跟她爷整年在地里做庄稼,倒把女儿家的针线手艺荒废了。可怜人呀……”
“噢……”她的缺陷是可以原谅的,可怜人呀!景荣想到早逝的父亲,自己十五六岁就承担起一个庄稼汉子应该付出的全部艰辛,心动了,再不唉叹自己遇到一个笨熊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爬起来,景荣就赶往渭北弹棉花去了。梆子媳妇不会纺线织布的缺点,他连提都没提。
半月后,下过一场透雨,他赶回家来,河川里杨柳泛绿,麦苗返青,路旁和田埂上,野草萌生了。从河川的土路上望过去,沟坡下的三角洼地上,一个穿红袄的女人,叉开双腿,踩在耱上,一手牵着套绳,一手抓着黄牛尾巴,正在景荣家那块待播棉籽的空地上耱耙哩!
那姿势,洒脱得完全像个熟练的庄稼把式。景荣惊呆了,远远地瞧着他的不擅长针线活计的梆子媳妇,心里一热,快步奔过去了。
“你……”奔到地头,景荣心里涌起一股男子汉的豪壮感情,“你歇下!让我耱!” 梆子媳妇哄笑着,故意显示似的响亮地喝斥一声黄牛,在景荣面前停下来。她装出嗔怪的神气:“你刚走半月,又跑回来做啥?”
“我要是知道你会耱地……”他笑着,憨厚地笑着,“我怕晒墒缺【注】了。” “单是为收墒棉田吗?”
“唔……”
“棉田误不了。你现在放心走……” “你……”
媳妇畅快地笑着,又跳到耱耙上,扯动套绳,吆着黄牛走了。忽然又转过头来,甜甜地笑着:“你就坐那歇着,你走了远路……”
景荣发现,他完全可以心地踏实地串游到更远的乡村里去弹棉花,挣钱了,不必操心家里那三五亩薄地的庄稼作务了!
(有删改)
【注】墒缺:土壤的湿度缺失。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A.梆子井村村民多姓胡,杂姓不多,新娶的媳妇与景荣自幼订婚,由此可见此地长期过着封闭传统的乡土生活。 |
B.众人对新媳妇进门时的品评和议论,体现的是生活贫困而又不失热情的庄稼人的一种乐趣,大体没有恶意。 |
C.景荣和母亲虽对新媳妇不擅长针线手艺这件事情颇有不满,但好在考虑到她擅长庄稼地里的活,于是选择包容。 |
D.景荣父子靠弹花维生,赚取麻钱铜元……让读者看到乡村传统生存方式的延续和固守。 |
A.文中画横线句的四处省略号,既符合众人“拥挤而喘着气”说话时的状态,又写出描述梆子老太模样时言语选择的困难。 |
B.景荣新婚后外出做工初次回家,作者通过着装的细节描写和手指的特写,表现了他这一个月在外做工的艰辛与磨难。 |
C.泛绿的杨柳,返青的麦苗,萌生的野草与三角洼地上穿红袄劳作的女人,极具乡野美感,展现了一种生命的张力。 |
D.结尾处梆子媳妇与景荣的对话饶有趣味,写出梆子媳妇看见丈夫回家时的喜悦俏皮,问答间表现出新婚夫妻的甜蜜。 |
4.文中画波浪线的两处提及了“父亲”,含有哪些意蕴?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合欢树
史铁生
①十岁那年,我在一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母亲那时候还年轻,急着跟我说她自己小时候的作文做得还要好:“老师找到家来问,是不是家里的大人帮了忙。我那时可能还不到十岁呢。”我听得扫兴,故意笑:“可能?什么叫可能还不到?”她就解释。我装作根本不再注意她的话,对着墙打乒乓球,把她气得够呛。不过我承认她聪明,承认她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的。她正给自己做一条蓝地白花的裙子。
②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为了我的腿,母亲头上开始有了白发。尽管医院已经明确表示,我的病目前没办法治。但母亲的全副心思却还放在给我治病上,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找来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吃,让我喝,或者是洗、敷、熏、灸。“别浪费时间啦!根本没用!”我说。我一心只想着写小说,仿佛那东西能把残废人救出困境。“再试一回,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她说,每一回都虔诚地抱着希望。最后一回,我的胯上被熏成烫伤。这对于瘫痪病人差不多是要命的事。母亲惊惶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直留神呀!”幸亏伤口好起来,不然她非疯了不可。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③后来她发现我在写小说。她跟我说:“那就好好写吧。”我听出来,她对治好我的腿也终于绝望。“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想过搞写作,”她说,“你小时的作文不是得过第一?”她提醒我说。她到处去给我借书,顶着雨或冒了雪推我去看电影,像过去给我找大夫、打听偏方那样,抱了希望。
④三十岁时,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母亲却已不在人世。过了几年,我的另一篇小说又侥幸获奖,母亲已经离开我整整七年。
⑤获奖之后,登门采访的记者就多。我摇着车躲出去,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迷迷糊糊的,我似乎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的心得到一点安慰,睁开眼睛,风正在树林里吹过。
⑥我摇车离开那儿,在街上瞎逛,不想回家。
⑦母亲去世后,我们搬了家。母亲住过的那个小院儿在一个大院儿的尽里头。我偶尔摇车到大院儿去坐坐,但不愿意去那个小院儿。有一年,院儿里的老太太们终于又提到母亲:“到小院儿去看看吧,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开花了!”我心里一阵抖,却推说手摇车进出太不易。大伙就不再说,忙扯些别的,说起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里现在住了小两口,女的刚生了个儿子,孩子不哭不闹,光是瞪着眼睛看窗户上的树影儿。
⑧我没料到那棵树还活着。那年,母亲到劳动局去给我找工作,回来时在路边挖了一棵刚出土的“含羞草”,以为是含羞草,种在花盆里长,竟是一棵合欢树。母亲从来喜欢那些东西,但当时心思全在别处。第二年合欢树没有发芽,母亲叹息了一回,还不舍得扔掉,依然让它长在瓦盆里。第三年,合欢树却又长出叶子,而且茂盛了。母亲高兴了很多天,以为那是个好兆头,常去侍弄它,不敢再大意。又过一年,她把合欢树移出盆,栽在窗前的地上,有时念叨,不知道这种树几年才开花。再过一年,我们搬了家,悲痛弄得我们都把那棵小树忘记了。
⑨与其在街上瞎逛,我想,不如就去看看那棵树吧。这回,想摇车进小院儿真是不能了。家家门前的小厨房都扩大,过道窄到一个人推自行车进出也要侧身。我问起那棵合欢树。大伙说,年年都开花,长到房高了。这么说,我再也看不见它了。我挺后悔前两年没有自己摇车进去看看。我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不急着回家。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儿。悲伤也成享受。
⑩有一天那个孩子长大了,会想起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是怎么种的。
(节选自《史铁生作品集》,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三十岁后我的作品接连获得成功,而母亲却去世了。母亲去世的原因是上帝认为“她心里太苦了”,上帝可怜她,就召她回去了。 |
B.“风正在树林里吹过”,通过环境描写,表达了作者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和愧疚之情。 |
C.母亲以为合欢树第三年的复生“是个好兆头”。这里的“是个好兆头”体现了母亲对生活寄予希望,对“我”寄予希望。 |
D.文章结尾说,那个孩子“会跑去看看那棵树”,借每个孩子都拥有母亲和合欢树般的故事,表现情感的牵念,母爱的深远,虽物是人非,母爱却恒在。 |
A.儿子作文比赛得了第一,母亲却说她小时候作文写得还要好。母亲的形象一开始就显得率真可爱、孩子气,这与后文中母亲的伟大形象构成对比。 |
B.作者选取了一生较为重要的三个转折点——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来组织材料,突出母亲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可谓独具匠心。 |
C.文章前部分是追忆母亲,后部分是思索合欢树。前部分以时间为序,信笔而书,笔触所至,无不渗透深情。两部分衔接流畅,浑然一体。 |
D.文章的语言平淡。作者内心的感情不像洪水喷涌,而如涓涓细流,真情蕴涵于平淡的语言中,感人至深。 |
4.《合欢树》是史铁生谱写的一曲感人至深的追忆母爱之曲。文章为什么不以“母爱”为题,而用“合欢树”为题呢?请结合文本说说你的看法。
天水碧
天水碧,是一种颜色。在过去的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一种颜色,有如此诗意的表达。天水碧,那该是一种什么颜色呢?
记得初学绘画,刚接触色彩的时候,老师就告诫我:不要灰了啊,记住,一定不能灰了!老师是一位很有名的油画家,他特别忌讳画面呈现出灰感,他点评学生的作品,只要是不满意,统统只用两个字:灰了!他说的“灰了”,源自西方的色彩理论。纯色中加入越多灰色,颜色就越浅、越暗。我们学习绘画,首先学的就是这套理论。那时我对中国色彩毫无认知,还不知道灰在中国是一种非常高级的颜色。我甚至不知道中国绘画还有色彩一说,我所看到的中国画不就是黑白二色吗,比西方绘画简单多了!再说我那时也不关心这些,沉重的学业压力,让我感觉自己整个人正陷落在一种灰色的情绪之中。
后来听《中国美色》色卡设计者苏超的讲座,才对中国色彩有了新的认识。讲座中提到很多有趣的中国传统经典配色,如“百草霜”,光看字面你根本无法判断它具体是一种什么颜色,这个“霜”字容易让人联想到白色,但事实上它是一种深灰色。为什么是深灰而不是霜白呢?“霜”字的表达到哪里去了?原来,“百草霜”最初出自《本草纲目》,本是一味中草药,是从锅底刮下来的草木灰,因如霜般薄薄一层而得名。类似这样的颜色,古人那里还有很多。汪曾祺老先生曾在他的散文中感叹中国颜色“老僧灰”传达出的丰富内涵,认为其美感简直无法言说。读到这段文字,我当即就怔住了,是那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头脑中浮现出一位
对色彩的理解,西方人重逻辑,其理论基于实验和细胞学说;中国人重体验,其理论是通过感知、想象而获得。中国色彩的美妙就在于,听到它的名字,看到它的形态,便会让人莫名觉得生活充满了美好和诗意,仿佛可以通过色彩和古人对话。
再后来,读到北宋欧阳修《浣溪沙》中的名句:“天碧罗衣拂地垂,美人初著更相宜。”天碧即天水碧,深藏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最具诗意的颜色,就这样出现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后宫里,宫女们将染好的碧色丝帛晾在庭院中,夜间丝帛被露水浸润,意外呈现出一种柔和清雅如天水般的浅绿色,李煜见了十分欣赏,命名为“天水碧”。这种若有若无,近乎青和绿之间的染色,由此成为一时风尚。这以后天水碧就常常出现在宋代诗人的笔下,晏殊有“夜雨染成天水碧”,舒岳祥有“此花蔓生枝自劲,天水碧染雪藕纱”,周密有“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等等。除丝帛外,宋代还出现了天水碧笺纸。只有在宋人理性审美的历史语境下,天水碧才有可能成为一种时尚。
中国古时的各个朝代,我最倾心的是宋朝,尤其是北宋。远离了汉唐的豪迈、饱满、奔放和张狂,代之以平淡、典雅和沉静,宋更自信、更成熟、更内敛了。“谁见柴窑色?天青雨过时”,这也是欧阳修的诗句。柴窑号称中国历代诸窑之冠,但久已失传。雨过天青色,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呢?我常常闭上眼睛,沉入一种冥想,然而我终究想象不出。据说只有北宋的汝窑瓷器与之类似。我曾在一部纪录片中看到过一只汝窑笔洗,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的天青色,散发着温润、淡雅、宁静、含蓄、柔和的气息,美得
关于宋代文化,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曾有过权威论述:“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
颜色是一种语言,有自己的表达方式。中国的传统颜色,表达的是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一种中国人看待世界的方式。相比小时候,我现在对灰似乎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灰比别的颜色更内敛一些,低调一些,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我还喜欢上了林忆莲唱的《灰》:“偶尔微风触动,树影的梦流过……”因为运用鼻息的技巧处理,唱出了别样的深情与温和。
(取材于许含章的同名散文)
1.下列对文中加点词语的解说,A.一位 |
B.美得 |
C. |
D. |
A.西方人重逻辑,认为灰色代表消极;中国人重体验,认为灰色代表积极。 |
B.中国传统色彩的美妙,就在于光看字面根本无法判断它具体是什么颜色。 |
C.为了染出诗人笔下最具诗意的颜色,南唐的宫女们用露水浸染碧色丝帛。 |
D.宋代美学体现了宋人的性情,具有独特的价值,影响了当今的中国审美。 |
4.作者在文中说:“只有在宋人理性审美的历史语境下,天水碧才有可能成为一种时尚。”请简要分析作者这样说的理由。
庐山听雾
时今
①盛夏时节,庐山云雾多而变化大。且昨天又下了一场雨,今天刚放晴,清晨应有大雾,可以再睹庐山夏雾的面容。可是,夏雾随性,什么时候来、浓与薄,不能人算,只能天定。
②恰巧周末,登山的人多。大家不时议论,今天有雾否?雾何时来?还好,从“零公里”起点出发不久,如水清天转眼间就变了模样。前面行人声音还在,身影却逐渐模糊,雾来了!随之,脸颊丝丝冰凉,手臂阵阵凉意,心里痒痒的,似有人向你靠近。鼻腔里,渐渐感到潮意,喉咙里渐渐有了湿气,似是嗅到离你很近人的气息。双目被薄薄的纱帘遮住,看不清树叶,看不清树枝。不久,就看不清哪儿有树,哪里是路了。
③“雾来了”“看不见路了!”外地游客发出惊呼。手牵错了旅伴,脚不知往哪儿迈。不是挡住后面人的去道,就是与前面行人“首尾相接”。可定下心来,见本地人不慌不忙的架势时,百思不得其解,请教道:“路都看不见了,咋还走路那么稳?”看不清面目的当地人就会说,顺着人声方向走,脚步应着台阶移,熟练了,还可以跑步登山呢!
④雾天看不清前后人影,就只能用声音来彼此定位。于是,聪明的九江人发明了雾中聊天绝技,并且视雾气的浓淡,变化着聊天声音的高低。雾聊,不但可以定位,还可以放飞心情。浓雾之下,大家彼此看不清面容,似有轻纱遮面,胆子也就大了些,平常不敢说的话也就有了市场,小牛皮张口就来。张三说,上次雾大多了,可当天状态好,不到一个小时跑到了山顶牯岭街。同伴肯定不信,但是彼此看不清面容,也没有办法戳穿他的牛皮,由着他吹吧!
⑤在近半山的竹林窠,雾薄了,行人可以相互看清面容,很幸运看到了不可多得的云雾分层美景。山沟低洼处是一片白色的雾海,湮没了山下的道路和村庄。高高的山坡云雾缭绕,每座山峰都戴着纱巾、绒帽。唯独几百米高的半山腰,云雾稀少,阳光普照,一道明亮、一片金色,庐山系上了金色的腰带!
⑥山麓、山腰与山顶不同的“雾容”,是夏阳刚升起后,因温差而造成的暂时性景致。不久,紊乱的气流开始捣乱,对流加强,自低处云海中,飞出朵朵雾絮,直冲高处飘来,在半山的山脊和山沟穿行。这些雾絮,或独立独行,或三五成群,仪态万千,要么给树冠戴上丝巾,要么在山谷中轻舞薄纱。美丽的身形投影在山坡上、树林中,留下多姿的片片斑斓。
⑦包括我在内的不少人喜欢在望江亭(剪刀峡陡崖顶)听雾。望江亭,建于一处巨大的突出巉岩之上,东西南三面面临万丈深渊(剪刀峡),仅仅北部一侧与山脊相连。不但视线好,可以北望长江和城区,而且位于南北向槽谷与东西向峡谷交汇部位,位置极佳,是云雾,也是“云瀑”经常光顾的地方。静坐亭中,凝神辨听,雾声像松涛声,但频率更低,只有心静时才能听见;手抚木栏,屏气搜寻,雾声像风声,但比风声更弱,只有仔细搜索才有感觉。凉雾扑面,雾声飘至,这声音充满羞涩和腼腆,藏在松涛后,湮灭嘈杂中。雾絮远去,雾声犹在,这声音充满不舍和留恋,躲在崖缝内,逗留峡谷中。雾气不但本身发“雾声”,而且本身湿度大,与周围空气有明显密度差,影响声音传导,用自己的身形反射、传导、过滤雾声。飘忽不定的雾气,产生缥缈空灵的雾声,常给人错觉,“雾声”似乎表达的不是眼前,诉说的是与此时此地有一定空间距离、有一定时间差异的过去和未来。
⑧曾有人问,我也经常自问,“雾声”是物理的声音,还是心灵的声音?两者兼有之!夏季太阳直射,气温上升快,蒸发量大,庐山云雾多。山下气流疾驰上山,遇到通道变窄、流动受限或流向改变时,就会发出“雾声”,成因简单,是客观存在。而本地人乐此不疲地登山,痴迷“听雾”,能听到外地人不易听到的“雾声”,能辨别“雾声”不同的音色,就有心理因素,缘于内心对家乡爱之深深、情之切切的情怀。是的,在我们眼里,如果没有庐山,就像人没有了脊梁;如果庐山缺少云雾,就像人没有了精神。在我们心中,庐山云雾就是精灵,与我们形影不离,带来凉爽的感觉、扑鼻的花香、灵异的天籁和壮观的云海,是聪明、绵柔的九江人美丽的化身!
(选自《羊城晚报》,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二段描写庐山的雾,先是身影模糊,然后能感受到凉意和潮气,进而能感受到人的气息,雾气由浓到淡,有着迷人的魅力。 |
B.文章第四段写九江人发明了雾中聊天绝技,写张三吹小牛皮的事例,表现九江人的聪明、幽默,也流露了作者的赞美之情。 |
C.望江亭,地理位置优越,东西南三面都面临万丈深渊,又因北部一侧与山脊相连,观察云雾极佳,这是旅客经常光顾的原因。 |
D.在望江亭听雾,需要游客做好凝神静心的准备,这奇妙的雾气可以发出“雾声”,把人们带离尘世的喧器,产生空灵之感。 |
A.文章第五六两段运用比喻和拟人的修辞,对山麓、山腰的“雾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描绘,有形有色,形神兼备,让人流连忘返。 |
B.文章将“雾”来后,外地游客和本地人的不同反应进行对比,本地人有不慌不忙的架势,还能在雾中聊天,表现了本地人的优越感。 |
C.文章从不同的感官来描写庐山的雾,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如第二段从触觉和视觉写雾,第五段从视觉写雾,第七段画线句从听觉写雾。 |
D.文章结尾点明了“雾声”形成的主客观原因,而更多是从心理感受方面去探究本地人乐于“听雾”的原因,升华了文章的主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