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给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了。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这位高大而又年轻的小通讯员无声地躺在那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的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百合花》节选
材料二: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这条线正式营运后,人们挤在村口,看见那绿色的长龙一路呼啸,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擦着台儿沟贫弱的脊背匆匆而过。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时刻表上,多了“台儿沟”这一站,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台儿沟的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她们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她们洗净了一天蒙受的黄土、风尘,露出粗糙、红润的面色,把头发梳得乌亮,然后就比赛着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鞋,有人还悄悄往脸上涂点胭脂。然后,她们就朝村口,朝火车经过的地方跑去。
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隔壁的凤娇第二个就跟了出来。哦,五彩缤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们多少喜怒哀乐!
日久天长,她们又在这一分钟里增添了新的内容,她们开始挎上装满核桃、鸡蛋、大枣的长方形柳条篮子,站在车窗下,抓紧时间跟旅客和和气气地做买卖,换回台儿沟少见的挂面、火柴,以及姑娘们喜爱的发卡、纱巾,甚至花色繁多的尼龙袜。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娘中最顺利的一个,有时她也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
台儿沟没有学校,香雪每天上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公社。公社中学虽然女同学不少,但她们的言谈举止,一个眼神,一声轻轻的笑,好像都是为了叫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穷地方来的。
“你上学怎么不带铅笔盒呀?”她们问。每到这时,香雪的同桌就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哒哒乱响。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同学们对于她的再三盘问,明白了台儿沟是多么贫穷。
深秋,山风渐渐凛冽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们对于七点钟的火车,是照等不误的,她们仿照火车上那些城里姑娘的样子把自己武装起来,整齐地排列在铁路旁,像是等待迎候远方的贵宾,又像是准备着接受检阅。
火车停了,香雪顺着车身一直向前走去,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认清了,放在一个女学生面前的真是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不知怎么的,她就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攥住了扶手。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这时车身忽然悸动,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香雪扑到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着:“凤娇!我怎么办呀!”
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却只有香雪。
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已经把它悄悄塞在了女学生座位下面。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但香雪收下了铅笔盒,到底还是把鸡蛋留在了车上。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
她忽然感到心里很满,风也柔和了许多, 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而被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台儿沟走去。她边走边想,台儿沟将来一定会是“这样的”——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
台儿沟在哪儿?香雪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再近一些她才看清,那是台儿沟的姐妹们。香雪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迎面,那静止的队伍也流动起来了。同时,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香雪!
——《哦,香雪》节选
1.下列关于《百合花》小说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百合花》以解放战争时期某地前线包扎所作为具体环境,讲述了战争年代人与人之间真挚的友情,赞美了小战士平凡而崇高的品格,流露出作者对美好人性的呼唤。 |
B.“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表现出新媳妇对烈士的敬佩和痛悼之情。 |
C.当“我”说不要缝了时,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写出了新媳妇对“我”的不满,从而表现出新媳妇的愤怒之情。 |
D.“‘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新媳妇这一行为的发生是由于自己的伤心和内疚,表现了她的善良和对人民军队的热爱。 |
A.铁轨铺进深山,火车为台儿沟带来外面世界的信息,山里人接触到了更多的现代文明,产生了对山外世界的憧憬。 |
B.“迎候远方的贵宾”“接受检阅”,这些文字表明台儿沟姑娘将自己摆在卑微渺小的位置,体现出谦卑好客的心态。 |
C.文中“山谷”“群山”“深山”等词,表现了台儿沟所处地区的地形地貌,暗示了这里的贫弱、偏僻、落后和封闭。 |
D.“短暂的一分钟"变成“五彩缤纷的一分钟” ,“五彩缤纷” 既指外部世界新鲜绚丽,也表现了姑娘们新奇复杂的感受。 |
4.《哦,香雪》中的“铅笔盒”有怎样的作用?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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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产院(节选)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
谭婶婶挑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做饭。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忙完了饭,她走到中间屋里来,伸手啪的一声扭亮了电灯,一霎时,这一间办公室兼产房立即变得那么宽敞高大起来,一切东西都好像放着光一样:产床上平展展的白单子,产床横头的白色屏风,白木的三屉桌,白的墙壁,白的屋顶……谭婶婶觉得奇怪,这些东西给电灯光一照,怎么就比平时白得多、漂亮得多呢!她眯起了眼睛,把这一切打量了又打量,同时想起昨天公社杜书记告诉她,养猪场场长张大嫂的二丫头荷妹,已在城里培训毕业,回来就派到产院里工作。产院增加了一个力量,产院飞快地在发展。谭婶婶心满意足地笑着,伸手啪的一声把灯扭熄。
“点灯不用油,不用油也得节省点用。”她重新点起玻璃罩的洋油灯,走去撬开煤炉,放上消毒锅,把一切要消毒的东西通通放进去煮。
“这不是跟医院差不多了吗?”谭婶婶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从自己三十九岁做寡妇想起,想到现在进产院……第二天,她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脑后那个发髻剪掉了,短短的头发,杂着几根半白的发丝,显得又庄严又精神。大家见了她,也好像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做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地做助手。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生,就像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年轻姑娘,扛着行李,一手挟着一只氧气瓶,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婶婶,你不认识我啦!”那姑娘笑眯眯地站着没动。
“是二丫头!”谭婶婶跟二丫头的娘,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老姊妹俩还要好得很。
“婶婶,我派到这里来工作了。”荷妹回身坐下,就要谭婶婶介绍些产院的情况。“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你也都知道。这产院负责附近两个大队的产妇。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周嫂嫂,现在她害喜(指妇女怀孕初期种种感觉不舒适的反应),回家休息去了。产院成立这两年里,我们一共接了三百五十六个宝宝,还都顺顺当当。”谭婶婶一说到这些问题,不由得话就多了。三百五十六个,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这要担多少风险。特别是产院还没有条件自己动手术,很多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该请医生的就请医生,该送医院的就送医院,差一点点就会坏事,所以谭婶婶说到这里,特别加重了语气:
“二丫头,这可是一副风火担子,担子不轻啊!两年里,我们没出过什么事情,大人小孩都是平平安安,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产妇等小孩一落地,就躺在床上,不要她动一动了,烧,洗,煮,弄大人,弄小孩,都是我们来,到出院的时候,一个个都长得胖胖的……”谭婶婶滔滔不绝地说着,荷妹不停地点着头。
“婶婶,这里有没有碰到过产妇不顺产的情况?”荷妹提问了。
“怎么没有,风险也就在这些事上。一看苗头不对。就得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
“要是来不及呢?”
“打电话请医生来!”
“要是产妇产后发生变化呢?”“打电话嘛!”
“婶婶,我们在哪里洗手呢?”荷妹忽然问。
“洗手?”谭婶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洗手当然在脸盆里洗。”回答以后,她又辨了辨这问话的味道,心里又是一个不快。
“二丫头,这里不能和城里那些大医院比。”谭婶婶有些生气了,话也加重了分量。“对!”荷妹径自推窗开门,向外面张望起来。“婶婶,可有了办法了!”荷妹眉飞色舞地跳进来了,“婶婶,我们自己可以做土造自来水。人家托儿所都用自来水洗手了,我们产院里更需要这个。我看过了,井不远,只要墙上打一个洞……”
“荷妹,你刚来,还是看看再说吧!”说罢,谭婶婶就走进厨房,端消毒锅,封煤炉。
第一次见面,谭婶婶对荷妹的印象不能说好。但是要说坏,她也说不出坏在哪里,就是觉得不顺眼,不入调。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既指幽静的新生儿降生的地方,也喻指新事物、新思想悄悄诞生的地方,同时也暗示了小说的主旨。 |
B.开篇部分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乡村的“产院”,渲染了宁静的气氛,也烘托出主人公此刻正陶醉在自己的事业已有成就之中的心理。 |
C.电灯是一个道具,一面说明谭婶婶对产院现状的满足,一面引出荷妹的出场。 |
D.通过荷妹来到产院后的心理、动作、语言描写,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她想改善产院用水卫生条件的急切、热情和果敢。 |
A.《百合花》与本文均运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叙事生动,感染力强。 |
B.小说讲述了谭婶婶与荷妹在产院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表现出二人在思想上的冲突: 一个对现状很满意,一个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
C.小说对人物心理的描写细腻、生动,在跟荷妹交流的过程中,谭婶婶心理上从“非常自豪”到最后“不置可否”。 |
D.结尾的留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将读者的思考引向深处,利于更好地表现小说的主旨。 |
4.有评论说“茹志鹃的短篇小说避重就轻地跳过宏大叙事,婉转着墨于时代大背景的间隙,于杯水微澜之处反映出时代特点”。请结合小说分析其创作的这一特点。
故乡情
茹志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些不惜万里迢迢而来寻根的人,有了一种同感。这是一种捉摸不住,讲说不清,难以言传,而又排遣不开的感情。
说实在话,世上有着许许多多比乡土更加美妙,更加怡人的地方。但独有故乡却是“我的”,它像母亲一样,无可选择。美的,不够美的,都一样,是亲爱的,是“我的”。它不会让人时时挂念,却能令人终生难以忘怀。这就是故乡,人人都有的故土之情。
绍兴是我的祖籍,我没有在这里住过,对它并不熟稔。绍兴话亦只是小时候听祖母说过,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使我向往。为了探望故土,为了聆听乡音,我来到了绍兴。
小路引我走过一个小村尾,一团绿雾似的小竹园,掩映着一排白灰墙乌板门。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不知哪里受了委屈来,抹着眼睛。裤脚吊到小腿上,散了半边的辫子,遮着她有一点点脏的半边红脸蛋,独自寂寞地走在竹后面。我猜,在那紧闭着的黑板门中,总有一扇是她家的。
啊!家,是了,是家。哦,故乡。没有我的家的故乡!从前,当我也像这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你不曾好待我过。记得么,你让我走在那矻噔噔的石板路的深巷里,两边偌高的风火墙把我隔在外面,连想象的翅膀都无法飞越。那幼稚的想象,无非只是想到里面有一张眠床,有一碗热饭,有一点点不那么冷的暖意。这就是我心目中“家”的全体,这就是我所能有的、最美妙的想象。故乡,故乡,我在你身边做过多少次“家”的梦,多少次问过我唯一的亲人,说:“嗯奶,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窝’呢?……”
没有我的“窝”的故乡啊!你未曾好好待我过,然而却在梦中无数次地使我萦回。我梦见故乡的天,故乡的地,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因为,你给我的就是这些,因为,我把这些就当做我的家。我的家啊,总是席卷了所有的荒漠,贫瘠,顶着一片黄苍苍的穹苍,四周围垂着灰蒙蒙的暮霭,当中缀着一弯淡淡的孤月,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多么冷啊!你冰醒了我少年时代的梦。我走了,我不能总看着你那凄恻的面容。
我也做过好的梦。那是在后来,在巍峨的孟良崮上,在马衔嚼、人轻装的陇海路旁,在济南解放的捷报声里,在白雪皑皑的淮海平原上。在那冷的北方,我梦见了温暖的故乡,梦见一个青山郁郁,绿水悠悠的故乡。那里有白米饭乌干菜,有自家的冬笋,有野生的蘑菇,有鲜红的杨梅,有金黄的蜜橘,有青布蓝衫的姑娘,有母亲般的温柔关注。没有我的家的故乡,却给了远来的战士暖和和的床,热腾腾的饭。多么好的故乡;多么美的梦啊!
绕过了小村尾,石板路接着石拱桥。傍河的小镇,沿河伸开了一条街道。豆腐担连着鲜鱼摊,担儿前的人多,摊儿前的人少。点心店里热气腾腾,倒并不客满,布店柜台边却站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富裕的人置冬装,更富裕的人在买花的确良。立冬刚过,有人已在筹备添夏天的衣裳。有名的羊肉银水,驮着一杆秤,敞着一件盖屁股的棉袄,背脊上的面子已不知去向,露出的棉花,远看就像一件羊皮背心。一顶新的罗宋帽,高高地顶在头上,帽顶款款地歪在一边,像京戏里的武生模样。他急匆匆赶过人群,作兴要赶去宰羊。我和老友蹲在卖鱼的木盆边,挑了两尾活跳的鲫鱼,放在小篮里,任它干张合着嘴,我们自顾慢慢地走。
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那个校办的袜厂。
厂,就是一个大客堂,里面坐了二十多个姑娘,摇着二十多部摇袜机,“喳喳喳”地摇完袜筒,就左一针右一针地挑袜跟,手是飞快的。挑完袜跟就“喳喳喳”地摇脚筒。
这机器,这操作,这程序,我熟悉,我见过的。不是在梦里,是真的,是在五十年之前,我暂住在杭州那危危的小阁楼里,房东聋奶奶的女儿就整天在楼下“喳喳喳”地摇着这个。不过那时她摇的不是尼龙袜,是线袜。这“喳喳”的声音,伴着她轻轻哼的“的笃”调,让人感到凄婉和寂寞。
这机器我见过,这操作我熟悉,只是少了那凄楚的轻哼。真的,我后来梦见的情景要比这个好。那好的梦里,似乎是在一个锃亮发光的展览大厅里,一部锃亮发光的立式机器,由工人一按电钮,几秒钟就拿出了一只夹花尼龙袜。我想着我的梦,走出了那间客堂工厂。可是一抬头,只见我已走到一个建筑工地上,一大排三层楼的楼房已大致完工,只差些门窗之类、木匠师傅的功夫了。人家告诉我,这是造的校舍和教室,人家又告诉我,这就是用那“喳喳”响的摇袜利润建起的。我走了,摇袜机的声音已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但是依然还是“喳喳!喳喳!”地回响在我的心里。用它陈旧的方式,古老的声音,竭尽自己所能,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摇着,为了三层楼的楼房,为了农民的冬装和夏衫,为了四个现代化,老老实实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哦!于是在那好的梦的前面,我又看见那些盖着花手帕的小竹篮,那些穿着布鞋儿的匆匆脚步……我也该动身了,太阳已升得老高,还有三里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篮里的鱼,还在干渴地张合着小嘴。
石拱桥连着石板路,石板路带我回到老友家的村头,看见路上相遇过的那些姑娘,已换下干净的新布鞋,脱下了山青水绿的新衣裳,正蹲在河埠头洗菜,正“啰啰”地唤着小鸡小鸭……我赶紧回到了不是我家的“家”里,把鱼放进淡水缸里,干搁了两个钟头的鲫鱼,居然又悠悠地游了起来。
故乡,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故乡。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和艺术特色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采取游记的写法,以作者的行踪和见闻为经,以触景生情联想起的“梦境”为纬,在历史与现实,真境与幻境的层递交替中,描绘着故乡多彩多姿的风貌。 |
B.文章思路清晰,通过“到故乡—忆儿时故乡—战时思故乡—梦中未来的故乡—回到现实中的故乡”展开叙述。 |
C.作者用较多笔墨描写校办的袜厂,既歌颂着故乡人艰苦创业的精神,又憧憬着更美好的未来。 |
D.作者称眼前的一切景象既是新鲜的又是熟悉的。新鲜是因为作者爱想象;熟悉是因为这是她的故乡。 |
3.结合文中的几处梦境,分析作者的心境。
片段一:
天黑了,天边涌起一轮满月。我们的总攻还没发起,敌人照例是忌怕夜晚的,在地上烧起一堆堆的野火,又盲目地轰炸,照明弹也一个接一个地升起,好像在月亮下面点了无数盏的汽油灯,把地面的一切都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了。在这样一个“白夜”里来攻击,有多困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我连那一轮皎洁的月亮,也憎恶起来了。
乡干部又来了,慰劳了我们几个家做的干菜月饼。原来今天是中秋节了。
啊!中秋节,在我的故乡,现在一定又是家家门前放一张竹茶几,上面供副香烛,几碟瓜果月饼。孩子们急切地盼那炷香快些焚尽,好早些分摊给月亮娘娘享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茶几旁边跳着唱着:“月亮堂堂,敲锣买糖……”或是唱着:“月亮嬷嬷,照你照我……”我想到这里,又想起我那个小同乡,那个拖毛竹的小伙,也许几年以前,他还唱过这些歌吧!……我咬了一口美味的家做月饼,想起那个小同乡大概正趴在工事里,也许在团指挥所,或者是在那些弯弯曲曲的交通沟里走着哩!……
(节选自茹志鹃《百合花》)
片段二: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哗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大山原来是这样的!月亮原来是这样的!核桃树原来是这样的!香雪走着,就像第一次认出养育她成人的山谷。台儿沟呢?不知怎么的,她加快了脚步。她急着见到它,就像从来没见过它那样觉得新奇。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
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
(节选自铁凝《哦,香雪》)
片段三:
村景
希梅内斯
这是一个野外小村,
乌黑的瓦顶上空,
碧绿的田野之中,
回荡着草虫和畜铃的奏鸣。
蝙蝠正在四处飞舞,
天使已敲响晚祷的钟声,
农夫走在回家的路上,
肩扛锄头、嘴里还把歌儿哼。
——孩童的喧闹混成一片,
畜栏中的牛群哞哞不停,
锅灶里飘散出微微的香气,
淡淡的炊烟袅袅飞升。
金盘似的圆月一轮,
高挂在远处的树顶,
抛洒出清澈的光芒,
沐浴着奇幻的荒凉村景。
1.下列对三个文学片段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片段一中,茹志鹃通过对乡村中秋节风俗习惯的描写,为后文小通讯员的出场做铺垫,也为小说结尾处小通讯员的英勇牺牲埋下伏笔。 |
B.片段二中,香雪端详铅笔盒之后,“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体现了香雪的虚荣,也意味着对纯真质朴的乡村文化的失落。 |
C.片段三中,“农夫走在回家的路上,肩扛锄头、嘴里还把歌儿哼”突出了农夫经过一天的辛苦劳作后,荷锄而归,心情依旧悠然欢畅。 |
D.片段三中,诗人沐浴在“高挂在远处的树顶,抛洒出清澈的光芒”的“奇幻的荒凉村景”下,内心产生了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感伤之情。 |
A.《百合花》运用倒叙手法,将眼前的中秋之景与家乡的中秋之景联系起来,既表现了人们对战争的厌恶,还有效地舒缓了紧张的气氛。 |
B.《哦,香雪》擅长细节描写,通过香雪“举”“拍”“打开”“放”“合”等一系列动作描写,传神地写出了香雪得到铅笔盒后的兴奋。 |
C.《村景》善于融情于景,以草虫、畜铃、蝙蝠、牛群、袅袅炊烟等多种具有代表性的乡村景象为意象,来抒发自己对乡村景色的喜爱。 |
D.《百合花》巧用童谣、《哦,香雪》妙用比喻拟人、《村景》将现实与想象有机结合,使得三个文学片段都具有极强的浪漫主义色彩。 |
4.月有很多种形态,如新月、残月、上弦月,而三个文本(片段)都选择了“满月”,为什么作者偏偏选择这种形态的月?联系全文说说你的想法。
(一)
哦,香雪
铁凝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然而,两根纤细、闪亮的铁轨延伸过来了,朝着神秘的远方奔去。台儿沟上了列车时刻表,每晚七点种,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这短暂的一分钟,扰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就在这个一分钟里,她们开始挎上装满核桃、鸡蛋、大枣的长方形柳条篮子,站在车窗下,抓紧时间跟旅客和和气气地做买卖。
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堆中最顺利的一个。旅客们爱买地的货,因为她是那么信任地瞧着你,那洁如水晶的眼睛告诉你,站在车窗下的这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受骗。她还不知道怎么讲价钱,只说:“你看着给吧。”有时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那是地偶然在同来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打听能自动开关的铅笔盒,还问到它的价钱。谁知没等人家回话,车已经开动了。她追着它跑了好远。也许就因为香雪是学生吧,是台儿沟唯一考上初中的人。
这一晚,她在一张堆满食品的小桌上,发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放下篮子,心跳着,双手紧紧扒住窗框,认清了那真是一只铅笔盒,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它和她离得那样近,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
香雪挎起篮子站在远处继续观察。当她断定它属于靠窗的那位女学生模样的姑娘时,就果断地跑过去敲起了玻璃。女学生转过脸来,看见香雪臂弯里的篮子,抱歉地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打开车窗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她就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扒住了扶手。如果说跑的时候她还有点犹豫,那么从车厢里送出来的一阵阵温馨的、火车特有的气息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轻巧地跃上了踏板。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车厢,以最快的速度用鸡蛋换回铅笔盒。也许,她所以能够在几秒钟内就决定上车,正是因为她拥有那么多鸡蛋吧,那是四十个。她挽紧篮子,小心地朝车厢迈出了第一步。这时,车身忽然悸动了一下,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时,列车已经缓缓地向台儿沟告别了。
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不知怎么的也红了脸。
她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香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发出的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还是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满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豁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
(节选自《铁凝文集》有删改)。
(二)
意外
铁凝
台儿沟很少有人家挂照片,也很少有人出去照相。镇上没有照相馆,去趟县城,跋山涉水来回五百里。谁家要是挂张照片,顿时满屋生辉,半个村子也不免热闹几天。
山杏的哥哥来了封信,向家里要张“全家福”。接到哥哥的信,山杏整天催爹妈去县城照相。
从春天到秋天。现在,摘完了核桃,又摘完了柿子。爹对山杏说:“明天咱们就上路。”
山杏一晚上也没睡好。睁开眼看看,妈正弯着腰烙饼:又睁眼看看,妈还弯着腰烙饼,再睁眼看看,一摞白面饼高高地堆在桌上。她想,这不就是过年吗?过年家里也没烙过这么多白面饼。
天不亮,山杏就穿上过年时的新罩衣。山杏打整着自己,妈也打整着自己。山杏还从墙上摘下那块落满灰尘的小镜子,前前后后让妈照。直到爹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妈才挎起了沉甸甸的篮子。
他们搭了五十里汽车,走了二百里山路,喝凉水、住小店,吃了多半篮子干饼,第三天才来到县城,山杏一心想着妈在路上嘱咐过她的话:“听人说,照相馆的灯比太阳还亮,到时候再亮也不能眨眼,一眨眼就照成瞎子了。”
进了照相馆,一个烫着卷发的姑娘把他们领进一间黑屋。“哗”的一下,一屋子灯都亮了-----有高楼,有大厦,有鲜花,有木马……山杏的眼都不够用了。忽然间她被人拉住胳膊塞在了爹妈中间,原来照相就要开始了。烫发姑娘躲在一只木匣子后面顶起块黑布,左比划,右比划,这使山杏又想起妈在路上嘱咐过她的话。她扭头看看妈,妈已瞪起了眼睛顾不得看她。她又扭头看看爹,爹也正大睁着眼睛向前看。山杏转回头,也赶紧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木匣子里“咔嚓”了一声,一屋子的灯也跟着灭了。他们又摸黑走出屋子。
半个月后,山杏爹从大队部拿回一个照相馆寄来的信封。山杏赶紧抢着撕开口,里面果然有张照片。谁知,上面没有大睁着眼的山杏,也没有睁大了眼的爹妈。照片上就一个人,一个正冲他们全家微笑的姑娘。额前的卷发像云彩,弯弯的眼睛像月牙儿,比照相馆那个卷头发的还好看。
山杏爹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山杏家的墙上挂出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冲所有来参观的人微笑着。有人问起这是谁,爹妈吞吞吐吐不说话,山杏说,那是她未来的新嫂子。
山杏知道撒谎不好,但又觉着,不管怎么说,从此,她家也可以和那些有照片的人家媲美了。
(节选自《铁凝文集》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层层蓄势,《意外》中人们对照片的看重,山杏一家照相前的准备,路上的不易,照相时的紧张等情节层层铺垫,“意外”水到渠成。 |
B.小说意象的选用别具匠心,照片、铁轨、火车、铅笔盒都是现代文明的象征,作者借以传达了贫困地区的人们对于改变生活现状的渴求。 |
C.环境描写可以渲染气氛,烘托心情。《哦,香雪》中描写了败草、荆棘、怪石等灰暗的景象,衬托了香雪内心的恐惧不安。 |
D.这两篇文章构思独特,以小见大。关注中国农民的命运无疑是重大的主题,文章却通过换铅笔盒和照相的琐碎小事来反映主题。 |
3.有人评论这两篇小说像“支冷峻而唯美的短歌”。请结合文本简要赏析。
哦,香雪
铁凝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不久,这条线正式营运了,人们挤在村口,看见那绿色的长龙一路呼啸,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擦着台儿沟贫弱的脊背匆匆而过。
可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时刻表上,还是多了“台儿沟”这一站,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隔壁的凤娇第二个就跟了出来。哦,五彩缤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们多少喜怒哀乐!
台儿沟没有学校,香雪每天上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公社。公社中学虽然女同学不少,但她们的言谈举止,一个眼神,一声轻轻的笑,好像都是为了叫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穷地方来的。
“你上学怎么不带铅笔盒呀?”她们问。每到这时,香雪的同桌就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哒哒乱响。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同学们对于她的再三盘问,明白了台儿沟是多么贫穷。
深秋,山风渐渐凛列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们对于七点钟的火车,是照等不误的,她们仿照火车上那些城里姑娘的样子把自己武装起来,整齐地排列在铁路旁像是等待欢迎远方的贵宾,又像是准备着接受检阅。
火车停了,它对台儿沟表现了少有的冷漠。
香雪顺着车身一直向前走去,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认清了,放在一个女学生面前的真是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不知怎么的,她就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攥住了扶手。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这时车身忽然悸动,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香雪扑到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着:“凤娇!我怎么办呀!”
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却只有一位旅客。
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把它悄悄塞在女学生座位下面。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但香雪收下了铅笔盒,到底还是把鸡蛋留在了车上。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
现在,香雪一个人站在西山口,目送列车远去。列车终于在她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眼前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
(原载《青年文学》1982年第5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火车象征着现代文明,它为台儿沟打开了一扇了望外面世界的窗口,唤醒了山村姑娘心中的精神向往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
B.“迎候贵宾”“接受检阅”,姑娘们将自己客体化,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低微的地位上,体现了她们谦卑、好客的形象特征。 |
C.作者通过人物外貌和心理活动的描写,表现了山村少女们纯真善良、洁白无瑕的心灵洋溢着浓郁的浪漫主义气息。 |
D.作者选取了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把叙述者确定在城市人的位置上,根据情感抒发的内在逻辑将情节片段加以组接。 |
A.“吸吮”写出了香雪生理和心理上寒冷的感受,与下句中的“缩”字呼应。 |
B.“盘问”写出香雪虽然希望同学们再三询问铅笔盒,但仍然有些紧张不安。 |
C.“怂恿”运用比拟修辞手法,贬词褒用,突出香雪对风的感受产生了变化。 |
D.“央求”写出台儿沟的姑娘在面对山外世界时既不自信又无限向往的心理。 |
【推荐3】阅读下列文本,并回答下列问题。
哦,香雪(节选)
铁凝
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娘中最顺利的一个。旅客们爱买她的货,因为她是那么信任地瞧着你,那洁如水晶的眼睛告诉你,站在车窗下的这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受骗。她还不知道怎么讲价钱,只说:“你看着给吧。”你望着她那洁净得仿佛一分钟前才诞生的面孔,望着她那柔软得宛若红缎子似的嘴唇,心中会升起一种美好的感情。你不忍心跟这样的小姑娘耍滑头,在她面前,再爱计较的人也会变得慷慨大度。
有时她也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那是她偶然在同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有一回她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打听能自动开关的铅笔盒,还问到它的价钱。谁知没等人家回话,车已经开动了。她追着它跑了好远,当秋风和车轮的呼啸一同在她耳边鸣响时,她才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啊。
……
三十里,对于火车、汽车真的不算什么,西山口在旅客们闲聊之中就到了。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只有一位旅客,那就是香雪,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把它塞到那个女学生座位下面了。
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不知怎么的也红了脸。她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还说她住在学校吃食堂,鸡蛋带回去也没法吃。她怕香雪不信,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徽,上面果真有“矿冶学院”几个字。香雪却觉着她在哄她,难道除了学校她就没家吗?香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发出的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还是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
车上,旅客们曾劝她在西山口住一夜再回台儿沟。热情的“北京话”还告诉她,他爱人有个亲戚就住在站上。香雪并没有住,更不打算去找“北京话”的什么亲戚,他的话倒更使她感到了委屈,她替凤娇委屈,替台儿沟委屈。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赶快走回去,明天理直气壮地去上学,理直气壮地打开书包,把“它”摆在桌上。车上的人既不了解火车的呼啸曾经怎样叫她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样不知所措,更不了解山里的女孩子在大山和黑夜面前到底有多大本事。
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把滑到肩上的围巾紧裹在头上,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了下来。香雪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害怕,小时候她怕头发,身上沾着一根头发择不下来,她会急得哭起来;长大了她怕晚上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怕毛毛虫,怕被人胳肢(凤娇最爱和她来这一手)。现在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害怕叫人心惊的寂静,当风吹响近处的小树林时,她又害怕小树林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三十里,一路走回去,该路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林子啊!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了许多。
“香雪” | 肖像 | 行为 | 走夜路的心理变化 |
具体分析 | 眼神清澈如水晶、面庞红润纯洁如婴儿。 | 从初走夜路的 | |
人物形象 |
2.联系课文,赏析文中划线句。(可从环境心理的关联、修辞手法、文章结构等方面入手)
3.阅读资料链接,完成下列问题:
谈铁凝的《哦,香雪》
孙犁
铁凝同志,你好!
收到你的信和寄来的《青年文学》。国庆节以后,我先是闹了几天肠炎,紧接着又感冒,咳嗽很厉害,夜晚不能安睡。去年这时,好像也这样闹过一次。人到老年,抵抗力太差了。
刊物一直放在案头上,唯恐叫孩子们拿走。今晚安静,在灯下一口气读完你的小说《哦,香雪》,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这篇小说,从头到尾都是诗,它是一泻千里的,始终一致的。这是一首纯净的诗,即是清泉。它所经过的地方,也都是纯净的境界。
读完以后,我就退到一个角落里,以便有更多的时间,享受一次阅读的愉快,我忘记了咳嗽,抽了一支烟。我想:过去,读过什么作品以后,有这种纯净的感觉呢?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苏东坡的《赤壁赋》。
我也算读过你的一些作品了。我总感觉,你写农村最合适,一写到农村,你的才力便得到充分的发挥,一写到那些女孩子们,你的高尚的纯洁的想象,便如同加上翅膀一样,能往更高处、更远处飞翔。
是的,我也写过一些女孩子,我哪里有你写得好!在农村工作时,我确实以很大的注意力,观察了她们,并不惜低声下气地接近她们,结交她们。二十多年里,我确实相信曹雪芹的话:女孩子们心中,埋藏着人类原始的多种美德!这些美好的东西,随着她们的年龄增长,随着她们的为生活操劳,随着人生的不可避免的达尔文规律,逐渐减少,直至消失。我,直到晚年,才深深感到其中的酸苦滋味。
在农村,是文学,是作家的想象力,最能够自由驰骋的地方。我始终这样相信:在接近自然的地方,在空气清新的地方,人的想象才能发生,才能纯净。大城市,因为人口太密,互相碰撞,这种想象难以产生,即使偶然产生,也容易夭折。
你如果居住在一个中小城市,每年有几次机会,到偏远的农村去跑跑,对你的创作,将是很有利的,我希望能经常读到你这种纯净的歌!
孙犁
1982年12月14日
(1)请找出老作家孙犁对《哦,香雪》的评价的句子。(2)结合《哦,香雪》的具体内容,请从人物形象、环境氛围、语言风格等方面中任选两个角度印证他的评价。
(3)结合你在第一单元的学习经验,举例谈谈你对划线句“在接近自然的地方,在空气清新的地方,人的想象才能发生,才能纯净”的理解。
阿金
沈从文
黄牛寨十五赶场,鸦拉营的地保,在一个狗肉铺子里,向预备与一个寡妇结婚的阿金进言。他说话的本领与吃狗肉的本领一样好,成天不会餍足。
“阿金管事,你让我把话说尽了。听不听在你。事情摆在你面前,你自己决定。你要讨老婆,这是你的事。不过女人的脾气太难捉摸了。我们看到过许多会管账的人管不了一个老婆;许多带兵的一到女人面前就糟糕……”话是说有些人是讨不得的。阿金听厌了,起了身,想走。地保隔了桌子把阿金拉着,不放手。
“别着急!你得听完我的话再走不迟!我不怕人说我有私心,愿意鸦拉营的正派人阿金做地保的侄婿。我不图财,不图名,劝你多想一天。我的话你不能听完,将来哪里能同那女人相处长久?”
“我的哥,你放我,我听你说!”地保笑了,笑阿金为女人着迷,全无考虑,又笑自己做老朋友的,非把话说完不可。见到阿金样子像求情,倒觉得好笑起来了。不拘是这时,是先前,地保对阿金完完全全是一番好意的。
地保见阿金又坐下了,他把拉阿金那一只右手,把眼睛略闭复睁开,话又说到了阿金的婚事。
……
总而言之,他要阿金多想一天,仿佛这一天有极大关系存在,一到明天就“革命”似的,使世界一切发生了变化。这婚事阿金原预备今晚上就定的,抱兜里的钱票一束就是预备下定钱作聘礼用的东西。这乡下人今年三十三岁,他手摸钞票摸厌了,如今存心想换换花样,算不得是怎样不合理的欲望!但是经不住老友一再劝告,且所说的只是一天的事,只想一天,想不想还是由自己,,不让步真对不起这好人,他到后只好答应下来了。
为了使地保相信,阿金管事举起杯,喝了白酒,赌了咒,说是今天决不上媒人家走动,绝对要回家考虑,绝对要想想利害。赌过咒,地保得了保证把阿金管事放走了。
阿金在乡场上各处走动,今天场上苗族女人格外多。各处是年青的风仪,年青的声音,年青的气味,因此阿金更不能忘记那寡妇。
这妇人的聘礼值五头黄牛,凡出得起这个价的人都有做丈夫资格,所以阿金管事就很有理由的想娶这个妇人了。
新寡的妇人大致因为美,引起了许多人的不平,许多无从与这个妇人亲近的汉子中就有了只有男子才会有的谣言,地保既是阿金的老友,自然就觉到一分责任了。
地保劝阿金,不是为自己有侄女看上了阿金,也不是自己看上了那妇人,这意思是得到了阿金管事谅解的。既然谅解了老友,阿金当真是不方便在今天上媒人家了。
知道了阿金想法的在会集上见了就问,什么时候可吃酒。这正直乡下人,在心上好笑,说是快了吧,在一个月以内吧,答着这样话时的阿金管事是非常快乐的。他的身虽在场坪里打转,他的心是在媒人那一边。人家那一边也正等待阿金一言为定。虽然赌了小咒,然而终归办不到,他又向做媒家走去。遇见了地保,把手一摊,拦住了去路。“阿金管事,这是你的事,我本来不必管。不过你答应了我想一天!”地保是候在那去媒人家的街口,预备拦阻阿金的。这关切真来得深厚。阿金只有赶快回头。
他预备是用值得五只黄牛的钱去换一个人。故不知不觉又往媒人家路上走去。老远就听到那地保和人说话的声音,知道还守在那里,像狗守门,所以第二次又回了头。
第三次是已走过了地保身边,却又被另一人拉着讲话,所以为地保见到,又不能进媒人家的。
第四次他还只起了心,就有另一个熟人来,说是地保还坐在那狗肉摊边不动,和人谈天。阿金真不好意思再过去冒险了。
地保的好心肠的的确确全为阿金打算的。他并不想从中叨光,也不想拆散鸳鸯。究竟为什么一定不让阿金抱兜的钱,送上媒人的门,是一件很不容易明白的事,但他是有道理的。
好管闲事的脾气,这地保平素有一点,也不多,独独今天他却特别关心到阿金的婚事。为什么缘故?因为妇人太美,相书上是克夫。
为了避开这麻烦,决计让地保到夜炊时回家,再上媒人家下去定钱,阿金管事无意中走到赌场里面去看看热闹。进了赌场以后,出来时,天是真已入夜了。这时无论如何地保应回家吃红炖猪脚去了,但阿金抱兜已空,所有钱财业已输光,好像已无须乎再上媒人家了。
过了几天,鸦拉营为人正直热情的地保,在路上遇到那为阿金做媒的人,问到阿金管事的婚事究竟如何。媒人说阿金管事出不起钱,妇人已归一个远方绸商带走了。亲眼见到阿金抱兜里一大束钞票的地保,以为好友阿金已相信了他的忠告,觉得美妇人是不能做妻,因此将做亲事的念头打消了,即刻就带了一大葫芦烧酒走到黄牛寨去看阿金管事,为老朋友的有决断致贺。
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作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婚事为线索展开了地保和阿金之间的矛盾冲突,这种矛盾冲突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十分激烈,冲突中两人心理、行为的发展过程颇为微妙。 |
B.小说开头语言洗练,时间、地点兼而有之,人物、事件一应俱全,貌似不经意的“进言”一词更是透出了地保对交谈事件的郑重。 |
C.文中说地保“说话的本领与吃狗肉的本领一样好,成天不会餍足”“不图财,不图名”“关切真来得深厚”等,这些语句使他的形象复杂、真实。 |
D.这篇小说不同于沈从文其他小说那样充满诗意,歌颂人性美、自然美,而是和鲁迅作品一样表现出浓烈的情感、强烈的爱憎,直陈社会弊端。 |
3.本篇小说结尾体现了沈从文小说的突转式结尾艺术,这种“突转”体现在什么地方?这样安排又有什么效果?请简要分析。
老娘土
江岸
钟海强舰长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甲板上,目不转睛地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域。近处,白色的浪花在蓝色的海面上翻滚,仿佛蓝色的布匹上点缀着细碎的白花;远处,海天一色,分不清楚哪是天哪是海,海的蓝把天的蓝彻底消融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告别心爱的舰艇,告别祖国的南海疆域,解甲归田。也许,这一次出航,就是他的最后一次。
作为一名守卫南海二十多年的老兵,他当然忘不了他在海军的第一个岗位:某礁盘的守卫战士。
今天,他带领他的舰艇出航,恰好路过那个礁盘,他计划在那里停泊一下,故地重游。
近了,近了,礁盘就在眼前。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其实,钟海强是土生土长的大别山人,参军之前是个旱鸭子,见过的最大的水域就是他家门前的那条洗脂河——淮河上游的一条支流。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那批兵来到了南海。经过三个月的新兵训练,他们下连队了。他进驻了一个岛屿。后来才知道,他驻扎的地方根本算不了岛屿,只是一个礁盘——358号。礁盘只有篮球场大小,四周比海平面高不了多少,稍有风浪,礁盘就被海水淹没。他们班其实是驻扎在礁盘中央高高的钢筋架上。这种凌空高阁上的生活,让他头晕目眩,呕吐不已。
班里只有三个人:班长、副班长和副班长口中的“新兵蛋子”钟海强。钟海强水土不服,没完没了的呕吐几乎使他虚脱了。
班长急得直搓手,一迭声地问:“怎么办?怎么办?”
副班长斜睨着钟海强,轻蔑地说:“新兵蛋子,熊样儿!”
钟海强从床上挣扎起半个身子,对班长说:“用老娘土,煎水,给我喝。”
班长根本没听清楚钟海强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一个“土”字。“土?这里哪儿有土?要土干什么?”他狐疑地问。
“土,老娘土,在我包里。”钟海强说。
班长打开钟海强的包,仔细翻了翻,没找到老娘土。
班长看看钟海强,钟海强看看班长,稍顷,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看副班长。副班长恼火地说:“你说的是那一包黑不溜秋的泥巴块儿吧?昨天整理内务,我给扔了。”
钟海强突然像中了邪一样,凶狠地瞪一眼副班长,翻身下床。班长想拦他,没拦住。
转眼间,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石磙一样滚下了高高的台阶。幸亏大海还没有涨潮,他的那包老娘土还在礁盘上,安然无恙。
身体恢复以后,钟海强对班长说:“在我们老家,父母都会为远行的孩子准备一包这样的土。它是从土灶里敲下的经过天长日久烘烤的锅心土,因为大都由老母亲亲手敲下,包好,送给儿女,所以我们当地人把它叫作‘老娘土’。人在他乡,水土不服,用老娘土煎水喝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班长“哦”了一声。
副班长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不久,副班长病了。钟海强拿出他的老娘土,准备给副班长煎水喝。班长不同意,他说:“副班长是新疆人,你是河南人,你的老娘土对他有用吗?再说,你刚来,水土不服,副班长来这里一年多了,又不是水土不服,怎么能用老娘土?”
钟海强说:“班长,不管是新疆还是河南,我们都来自陆地,对于海洋来说,陆地上所有的土,都是我们的老娘土。试一试,不行吗?”
谁知道,一碗浑浊的老娘土汤喝下去,副班长病情减轻;喝了第二次,明显见好;喝了第三次,已经生龙活虎了。
从此,副班长改变了对钟海强的看法,更改变了对老娘土的偏见。他寄信到新疆老家,让父母寄一包同样的老娘土来。
后来,钟海强当了班长,他要求每一个战士探亲返回时,都要带包老娘土……“报告舰长,358号礁盘已到,是否停泊?”值班员走过来,“啪”地举手敬了一个礼。
钟海强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声音低沉地说:“停靠十分钟,我下去看看。”
358号礁盘上,仍然是三个兵:班长、副班长、一个新战士。他们正列队向钟海强敬礼!
钟海强环顾四周,礁盘已经令非昔比。水泥围墙内,芳草如茵,鲜花盛开;水泥围墙上,有用彩色珊瑚垒成的五个大字:老娘土哨所。
钟海强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他明白,他脚下踩着的,滋养着花草的,正是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老娘土。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钟海强本是个旱鸭子,刚到部队时水土不服,经过多年的历练,他已经成长为人民海军的指挥员,巡航中能够“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甲板上”。 |
B.小说使用了插叙手法,通过钟海强的回忆表达了守卫358号礁石盘的困难,同时也体现了广大海军守卫国家、巩固国防的奉献精神,这种写法使文章情节紧凑、叙事简洁。 |
C.20多年过去了,守卫358号礁盘的仍然是三个兵——班长、副班长、新战士,但礁盘的基础设施和生活条件已经大为改善,战士们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 |
D.文中先后两次写到钟海强“眼眶湿润”,这两次“湿润”的内涵相同,都是表现钟海强再次踏上曾经驻守过的礁盘时的激动之情。 |
3.小说为什么以“老娘土”为题?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2014年,小博物馆之歌
徐则臣
他在筹备金砖博物馆的过程中,把运河上下所有为皇家烧制砖瓦的古窑遗址都考察了一遍,比如无锡大窑路上的几处古窑、德州为紫禁城烧制地砖的窑址。在考察古窑址时,他有一个意外收获,就是顺道打捞起了千百年来运河丢失的诸多历史细节。这些历史细节形之于物,七七八八的一堆小零碎,周海阔明白历史细节的重要性,舍不得扔,就分门别类地带回苏州。但这些东西堆家里也不是个事,越积越多;而他自从尝到了发掘运河沿线丢失的历史细节的甜头,收不住手了,老想着跳上船就往外跑。这是病,很高雅,但再高雅也是病,尤其对周海阔的父亲来说,这病必须得治。金砖博物馆只烧钱不挣钱,但那是正事,必须做;但你整天沿运河上蹿下跳收购那些针头线脑、磨盘椰头,这种只烧钱不挣钱就不对了。
金砖博物馆是个公益事业,面向社会免费开放。日常管理上了道,周海阔就可以从事务性工作中抽开身,大部分精力倾斜到连锁客栈的选址、建设、试运营和正常营业上。四年时间,十二家“小博物馆”沿运河次第诞生,现在营业也基本都进入了正轨。
对济宁店他有特殊感情。选址时他力排众议,故在现在这个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位置;为拿下这个选址,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把自己喝断片,醒来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在哪儿。十二个客栈里,并宁店的收藏他最满意——并非收藏之物多稀有、值钱,而是现有的收藏品已然能够比较全面地勾勒出济宁这座城市,作为运河重镇的日常生活的历史脉络。他看重济宁店,所以把跟了他五年的程诺放到这里做店长。
济宁店在运河边的一个古镇附近。现有的民宿为了客流量,都扎堆在镇上,小博物馆撤出来一段距离,坐落在主河道和一条支流的交叉地带。那地方视野开阔,周围的河道里长满一人高的芦苇和蒲草,春夏绿,秋冬黄,自然怡人。周海阔之所以对这个位置动心,就是看上了此处的野趣。
这个决策完全正确。客栈刚营业半年,旁边就跟上了第二家,接着第三家——“小博物馆”开辟了一个新阵地,自然成了领头羊。
选址之后是置地。这片土地隶属身后三里外的村庄,都有主,因为距离村庄远,长年摆荒。摆荒可以,但你要用那就是另一码事,得谈,出个双方都满意的价。先是下属去谈,磨了三次,对方坚决不松口。那个价有点离谦,对方本不懂行情,只觉得既然赶上了,索性狮子大开口,狠狠地干他一票。周海阔决定亲自去,把车停在村口,步行到姓鲁的村民家里。
老鲁跟周海阔同岁,但风吹日晒下辛苦,看着像四十。时值八月的黄昏,老鲁穿着大短裤,赤裸上身坐在院子里的磨盘上两眼望天。前几天跟老婆吵了一架,老婆一生气,带娃儿回娘家了。老鲁想去老丈人家接,又拉不下脸,周海阔进门时,老鲁正生自己的气,刚糊弄的那口晚饭全窝在心口。他知道又是个来讲价的,也知道只要他降降价这事就成了,所以他得端着。老婆养成一吵架就回娘家的坏习惯,就是因为他开始没端住,把女人惯坏了,非接不回。
周海阔也是个爽快人,上来就说:“老哥,要不咱俩再聊聊?”
老鲁拿一只眼看他,另一只眼继续看天,“喝完再聊。”他想起床底下还有两瓶粮食白酒,本来想孝敬老丈人的,现在自己的酒瘾突然上来了,挡不住,馋得心慌。
周海阔平常也就象征性地喝点红酒,还得是南美产的才肯入口。但他还是决定喝,“没问题,我敬老哥两杯。”
老鲁跳下磨盘,进屋拎出两瓶白酒。周海阔都不必细看,就知道是个山寨酒厂的勾兑酒。老鲁放下酒,又回屋拿来两只没洗干净的白瓷碗,咬开瓶盖,咕嘟咕嘟倒了两半碗,然后端起一只,说:“喝。”
“就这么干喝?”周海阔有点蒙,“要不我去商店买个下酒菜?”
“还要下酒菜?”老鲁心想,你们城里人事儿真多。他从石磨底下掏出一把镰刀,“那你等一下。”拎着镰刀出了门。五分钟后,胳肢窝下夹着两个向日葵花盘回来了。“来,一人一个。”
他们俩抠着葵花籽,靠着石磨对面坐,边嗑瓜子边把两瓶酒喝完了。那酒劲儿太大,喝下去就像咽一条火线,周海阔觉得食道都熟了,张开嘴能闻见糊味。他从来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也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他把自己喝吐了,也把自己喝断片了。断片之前的事他倒记得清楚,他觉得自己有好多张脸,一张套在一张上面,可以直接去演川剧里的变脸,摸一把,脸皮果然变厚了。他对老鲁说:“哥,咱都喝成这样了,价钱怎么说?”
“你兄弟看得起我,你就是我兄弟。”老鲁舌头也直了,两眼还想看天,怎么翻都上不去。他感慨地拍着周海阔的肩膀,“兄弟你说多少,就多少。”周海阔张开手指,五个指头对他摇摇晃晃。老鲁一把抓住周海阔的手指,“不管多少,就这些。”
周海阔的记忆到此为止,然后是第二天,醒来半天才明白是在酒店里。开车送他来的同事在村外等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找上门。天早黑了,周海阔和老鲁都喝大了,各人守着自己的半边磨盘,趴在上面睡着了。同事把他背上车,送到酒店里安顿好,这个过程他完全不知道。他醒来问同事,喝多了他都说啥了。同事说,没说啥,就说谈妥了,分分钟就谈妥了。他就抱着疼得发烫的脑袋笑。
(选自《北上》)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周海阔的博物馆侧重于收藏与运河有关的文物,他在筹备博物馆的过程中,打捞起了运河丢失的诸多历史细节。 |
B.周海阔以开设连锁客栈的形式,沿运河次第开了十二家“小博物馆”,他对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济宁店有特殊情感。 |
C.老鲁拎出白酒,咬开瓶盖就倒和拎着镰刀割向日葵花盘来下酒的细节,极富生活气息,表现了老鲁朴实、直爽。 |
D.老鲁能够接受周海阔出的价钱,是因为周海阔能陪他喝酒并喝得很尽兴,这让老鲁感到周海阔把自己当兄弟看。 |
A.小说通过父亲对周海阔沿运河收购针头线脑、磨盘榔头的反对态度,反衬出了周海阔对收藏事业的热爱。 |
B.小说介绍济宁店周边的环境,既解释了周海阔力排众议选址的原因,又为下文周海阔找老鲁谈话做了铺垫。 |
C.周海阔只肯喝南美产的红酒与老鲁拿出山寨酒厂的勾兑酒形成对比,其目的是突出二者身份的差异。 |
D.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叙述方式,讲述了周海阔筹建小博物馆的经历,叙述灵活自由,使故事更加真实客观。 |
4.《北上》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该书被评价为表现了理想主义,请结合周海阔这个人物加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