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面
梁晓声
那天晚上,我在友人家做客。友人乃中年书法家,墨迹很是值钱,其父生前也是一位极有分量的书法家。
正聊着,忽闻敲门声,声称要找“汪铭老先生”,归还一样东西。友人妻开了门,让进一位20多岁的青年。看其衣着气质,山里人无疑。
友人问青年从何处来?
答曰从大兴安岭林区来。
问归还什么?
青年犹豫不语。
于是友人将青年引入另一房间,指墙上其父遗像说:“我是你要找的人的儿子。而且他只我这么一个儿子。”
青年沉吟半晌,默默从肩上取下布袋,放于桌上。又默默从袋中取出布包,一层、两层、三层,展开三层包裹,现出一块砚来,光润莹洁,精湛浑朴。好一块古色古香的文房之宝!
友人不禁“呀”了一声,急问:“此砚是怎么落在你手中的?”
青年说:“为了归还,十几年间我专程到北京四五次,寻找它的主人寻找得好苦!今总算寻找到了,我也从此了却一桩心事……不过我现在好渴……”友人立即吩咐其妻:“快沏茶来!”赶紧让于沙发,待为嘉宾。
青年饮了几口,讲出下面一段事:22年前,大兴安岭某农场的一个伐木队里,来了一个人,一个神色沉郁、50多岁的劳改分子。
当天,伐木队长向自己手下的30多名伐木工人打招呼:“我看此人,衣物很少,书却挺多,不卑不亢,满脸正气,这年月,蒙受不白之冤的好人不少。咱们谁也不许为难他。”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证明伐木队长的判断不错。一头熊,闯入伐木人家属住的房子。炕上正睡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归还古砚的青年。熊,就卧在孩子身旁,将嘴巴伏在两只前掌上打盹……
几个小伙子,攥着利斧,要闯入屋里;有人从窗口偷偷伸进去猎枪……他们被那接受改造的人一一拦住了。
他说:“熊在这种时候,一般不伤人。最稳妥的办法,是有人进屋里去,将孩子抱出来……”
他以他所主张的方式救出了那个孩子……他在伐木工们的心目中成了传奇人物。伐木队长公然和他交上了朋友,毫无避讳地和他称兄道弟,还经常请他到家里去喝酒……
一天,他伐木时,碰上了“吊死鬼”——一棵已经伐断的树,被另一棵树半空“扯”住。
他碰上了两棵断树被同一棵树半空“扯”住的险情。
他打准了第三棵的倒势,开动了电锯。
森林里突然刮起一股风。那风起得好疾,好猛。他刚听一声大喊:“闪开!”一抬头看时,两棵断树被刮得脱了依持,凌空向他压顶砸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迅速的反应,就被人推出一丈多远,跌倒在雪窝里……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压着的是伐木队长……
半月后,他离开了大森林。谁也不晓得他将被弄到哪里去,等待他的是凶是吉。
他没有忘记向伐木队长的妻子告别。
他对她说:“你们母子以后的生活肯定会很艰难。我处于这般田地,无法报答你丈夫的救命之恩。也无力周济你们母子。只有这块古砚,是传家之宝,姑且收下吧。有机会变卖掉。可维持三年五载的衣食。”
他双手捧砚,挚诚相赠。她感激涕零,却坚拒不受。
最后,他叹息一声,说:“就算我将它寄托于你们吧。若是哪一天,我的处境略有转变,就让孩子带这块砚去找我。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友人及其妻听至这里,不禁四目涕视,我看得出,他们内心里都活动着些微妙的想法。
友人嗫嚅地说:“可是,可是我父亲……我刚才告诉过你的,他已经去世了……”青年说:“我母亲也去世了。母亲去世前,再三叮嘱我——将来一定要寻找到这块砚的主人。当年讲好是寄托于我们的,我们就一定要守信用,一定要物归原主。我千里迢迢又来到北京,只是为了归还这块砚。除此没有别的目的。”
友人夫妇,顿时肃然。
青年又说:“允许我再看一眼老先生么?”
友人愧曰:“当然当然。”
于是青年第二次至遗像前,三鞠躬后,拱手作别。
友人问:“你可知此砚现在值多少钱?”
青年回答:“3年前曾有人出两万元高价求买。虽家境贫寒,但毕竟是信托之物,不欲换钱。”
友人感慨地说:“这是一块安徽歙县出品的古砚。曾是宫廷之物,归于我家祖上,已传七八代之久。抚之如柔肤,叩之似金声。素享“孩儿面”之美誉。苏东坡曾赞“孩儿面”——‘涩不留笔,滑不拒墨’。可不是区区两万元就能买卖之物啊!”
遂向其妻暗使眼色,其妻领悟,转身取一信相赠,言内有五千元,聊谢归还诚意……青年坚拒不受。
友人说:“请稍候。我为你写一条幅,可愿收下?”
青年微笑,说这是很高兴收下的。
于是友人铺展纸幅,便用那“孩儿面”细细研墨。研罢,悬笔在手,似一时不知该写什么,侧目求援视我……我沉吟有顷,想出四句话:世人皆图币,君子古心来,孩儿面依旧,朴拙放异彩!
友人随声落笔,果然龙飞蛇舞,墨迹不凡!
我望着那青年,心中暗思——好一段古砚情!好一块“孩儿面”!好一位品性古朴未染的青年!
1.下列对这篇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青年来京归还古砚,将古砚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藏布袋里,足见青年的小心谨慎和对古砚的无比珍视。 |
B.当听到父亲要将青年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时,友人与妻“内心里都活动着些微妙的想法”,“微妙的想法”是指友人夫妻因平白多了一个兄弟而暗自喜悦。 |
C.汪铭老先生当年冒险从熊口下抱出孩子,足见他的大智大勇。后来伐树遇到危险,伐木队长为了救他牺牲了性命,这使得队长妻儿以后的生活很艰难。 |
D.小说结尾青年拒收五千元,友人只好展纸挥毫,题字相赠,是因为要表达对青年归砚的感谢和对青年美好品质的赞许之情。 |
A.“孩儿面”是小说的线索,不仅使故事情节得以集中、紧凑地展开,也引出一段感人至深的古砚情,有利于主题的表达。 |
B.小说结尾友人的展纸挥毫,题字相赠,“我”的心中暗思,都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具有余韵悠长的效果。 |
C.小说运用语言、心理、细节等多种描写手法塑造人物形象,富有个性化的语言使作品呈现出准确华丽的语言风格。 |
D.小说以“我”的视角来叙事,使事件显得真实可信。“我”不仅是故事的讲述者,也是故事的参与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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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梁晓声
深夜,“摩尔人”还没有回来。他到哪里去了?在我缺乏理智地对待了他之后,他会不会也恨我呢?他还会回来跟我同住一顶帐篷吗?他会不会遭到什么不幸呢?……
我后悔极了,不安极了。我守护着昏迷中的副指导员,第一次体验了在这广袤无垠的荒原上,孤独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处境。我整夜没有合眼。
黎明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我奔出帐篷,“摩尔人”已经在帐篷外跳下了马背。“马?哪来的马?……”我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不愉快的事,亲切地跟他说话。他说:“前几天,我曾在树林中发现被猎刀砍断的树枝,断定这附近可能有鄂伦春猎人。昨天夜里我找到了他们,向他们借了这匹马。副指导员怎么样?”
“还是昏迷不醒。”
“鄂伦春猎手们说,可能染上了出血热。”“出血热?!……”
我的心顿时冷却了。我听说过这种病,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像秋风吹落一片树叶。
“摩尔人”又说:“你立刻骑上这匹马,顺着我们的来路护送副指导员回去!你迎到我们的连队。指导员就有胜了!”他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不!你护送她。我留在这里!”
“我的身体太重,半路上非把这匹马压垮不可。它已经跑得够累了!由此向西五十里,可以绕过‘鬼沼①’,你们沿沼地向两走吧!”
再争执就是卑劣的虚伪。
“摩尔人”用行孛绳将昏迷中的副指导员缚在钱后背,扶我跨上了马鞍。
“把枪带上。”他把步枪递给了我。
“你留下。”
“你带上,以防万一。”他将步枪挂在马鞍上,用充满信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在马屁股上猛擂了一拳,那马嘶叫一声,撒开四蹄,朝西疾驰而去。
朝西虽然比朝东少绕三十里路,但却要经过一片“塔头”甸子。幸亏那马是纯种鄂伦春猎马。这种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但能吃苦耐劳,是猎人之友,是荒原上的骆驼。
绕过“鬼沼”,我仍一路不停地踢着马腹。那马仿佛体谅我的心情,速度毫不懈慢。又疾驰了大约三十里路,我的棉裤被马身上的汗湿透了。突然它打了几个响鼻,四腿发抖,蹄步摇摆起来,它似乎还想全力奔驰,但前蹄却跪倒了。我的双腿刚刚离开马鞍,在地上站稳,它便侧身一卧,伸长了脖子—--它彻底累垮了!这有灵性的动物,在倒下时,也绝不用身子压住骑者的腿,它那双琉璃眼,歉意地悲哀地望着我。
“放下我,放下我!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你要把我背到哪儿去?……”
副指导员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她在我背上挣动着被缚住的身子。
我解开绳子,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让她的头和肩靠在我的胸前。
我轻轻地对她说;“副指导员,我要护送你迎接连队,你病得很严重!”
她喃喃地问:“我要死了,是么?”
听我所爱的人说出这种话,我如万箭穿心,难受极了!我大声回答她:“不,你不会死的!”她吃力地微笑了一下说:“我不怕死,真的。你忘了,我们的扎根誓言中,不是有这样两句话么,‘埋骨何须故土,荒原处处为家’。遗憾的是,我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回家探望我的爸妈了,我真想他们啊!我已经给他们写了信,保证我们在‘满盖荒原②’上秋收之后……”
我呜咽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别哭,”她轻轻握住了我的一只手,“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把我埋在‘鬼沼’旁,我要和你的妹妹做伴。她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我只有一点请求,在我的碑上,在我的名字前面,刻上‘垦荒者’三个字……”一大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慢慢淌了出来。
“你看,那是什么?多像书上写的那种忘忧果!你给我折一枝来,好么?”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忽然闪亮闪亮的,叮着附近的什么东西。
我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一丛紫红的尚未开放的达子香花。我将她靠在马鞍上,站起身去折那丛达子香。待我折了一束花回到她身边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和那匹鄂伦春猎马同时停止了呼吸!
大地在我脚下旋转,蓝天变成了黑色。
我擦干了眼泪,将那束达子香别在她衣扣里,跪了下去。
我又背起她,继续朝前走。
这时,在地平线上,我看到了连队的带状的影子……
全连队为副指导员默哀了许久许久。
每一个人都流出了真诚的眼泪。
当连队行进到“鬼沼”边时,冥冥的暮色开始在荒原上织成了帏幔。有人发现了一顶棉帽子,我认出是“摩尔人”的狗皮帽。帽兜里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我探出了一条涉过‘鬼沼’的路,以树枝为标记,由此向东,一里远处……”
当天晚上,全连队的人都平安地涉过了“鬼沼”。可是我们却到处也找不见“摩尔人”。
第二天黎明,在“流浪者”河边,发现了“摩尔人”的血迹斑斑的衣片,一柄大斧,三只死狼……周围的一切,都无声地向我们做证,这里曾进行过怎样触目惊心的人与兽的搏斗!可以想见,强壮勇猛的“摩尔人”是怎样拼搏尽了最后的气力才倒下去的……
我们在悲痛的日子里,开始在“满盖荒原”上播种。
按照副指导员的遗嘱,我们将她埋葬在“鬼沼”旁。碑文上刻着:垦荒者李晓燕和她的战友王志刚、梁珊珊长眠于此。
(有删改)
【注】①鬼沼:北大荒上的一片沼泽。②满盖荒原:“满盖”在鄂伦春语中是“魔王”的意思,鄂伦春人把那“鬼沼”后一片未开垦的土地叫作“满盖荒原”。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摩尔人”回来后,“我”忘记我们之间的不愉快,亲切地跟他说话,是因为“我”在广袤无垠的荒原上感到了可怕的孤独。 |
B.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故事,对垦荒生活做了真实的还原与再现,使读者更真切地感受到垦荒的艰难。 |
C.小说中的鬼沼和狼是恶劣环境的代表,“摩尔人”探鬼沼、与狼搏斗,表现了垦荒者战胜恶劣环境的坚定信念。 |
D.小说以雄浑的笔调刻画了一群满怀理想、勇于开拓的热血青年形象,他们不怕牺牲的精神在悲壮中得到升华。 |
A.鄂伦春猎马体形矮小,照应前文“摩尔人”因身体重而让“我”护送副指导员迎接连队的内容。 |
B.“我”的棉裤被马身上的汗湿透,足见鄂伦春猎马疾驰时间之长及其吃苦耐劳的品质。 |
C.作者写猎马力尽身亡时绝不用身子压住骑者的腿,双眼充满歉意悲哀,彰显其灵性。 |
D.鄂伦春猎马的死和李晓燕、“摩尔人”,梁珊珊的去世,直接体现了知青的牺牲精神。 |
4.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标题中“神奇”二字的理解。
文本一:
人世间(节选)
梁晓声
马赛夏季的阳光将周蓉的脸晒成了古铜色,那是令大部分法国女性特别欣赏,令大部分法国男人着迷的一种肤色。
每天上班,①她都要对着镜子仔细将头发盘起,绝不允许有一丝乱发。她那么认真不仅是出于爱美之心,也是职业使然。法国人对职业女性的仪表要求非常苛刻,着装打扮随便不但会令服务对象不悦,有时甚至会遭到理直气壮的投诉。周蓉很在乎自己作为职业女性能否给人以自信而美好的印象——确切地说,她很敏感于普通法国人怎么看中国人,更敏感普通法国女人怎么看中国女人,怎么看中国职业女性。她经常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中国职业女性的形象使者。她也常常自嘲想法的可笑,有时又骄傲自己所吸引的目光,特别是法国女人的目光。法国人对青年的衣着很宽容,多数法国男女青年比较偏爱休闲装,穿休闲装上班司空见惯。但对三十五岁以上职业女性的衣着打扮,不论法国男人还是女人,都以相当挑剔的眼光看待。
走在街上,周蓉仍像当年是大美人儿时那样引起很高回头率,往往还是青年男女们的。不是因为她仍有多么美,而是因为她那略显忧郁又高傲的气质。她的神情经常略显忧郁,也是必然的。她内心高傲的理由却是,在近十二年里,她几乎使自己成为法国文学的忠实守望者了。她头脑里吸收的关于法国文学的知识和见解,已非一般法国人所能相比。有时,她甚至会感到一种寻找不到交流对象的孤独。
一次,在从马赛前往里昂的列车上,她碰巧与一位老先生并坐在一起。对方见她在读乔治·桑的小说集,忍不住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读这样的书?”
那是她从旧书摊上以极少的钱买的。
她微笑着说:“有趣。”
于是,两人之间开始了热烈的对话——
“乔治·桑从没写过多么有趣的小说,她过时了!许多法国青年已经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了。”
“对于我,她并没有过时,我也不是法国青年。”
“但是,她的小说究竟有什么吸引您呢?”
“我觉得,她如同法国的一副假面具。法国以及法国文学,在古典浪漫主义传统的继承与现代派潮流的影响之间至今无所适从,这种矛盾心理最早反映在乔治·桑身上和她的小说中。她想做贵族客厅里的沙龙女王,又想做现代派的弄潮儿。她确定不了自己究竟应该怎样,便以奇装异服和荒唐行径来减压,捎带戏弄一下关注她的人。如今的世界也处于继承传统和迎合现代的矛盾之中,只不过世人已经麻木,不像乔治·桑那么敏感罢了。”
“您是哪国人?”
“中国人。”
“您怎么会是中国人呢?”
“我怎么不可以是中国人呢?”
“您肯定有一部分欧洲血统!我们法国的,或者英国的、德国的?丹麦的、希腊的?我想我猜对了,您的侧面具有一种希腊女性特有的美感……”
对方是位斯文的老先生,但强烈的好奇心使他的表现有些唐突。二○○一年,不论公费还是自费到法国的中国大陆人尚十分有限,能在马赛或里昂见到的则更少,这使普通法国人对中国人的印象,大抵是衣着刻板、反应迟钝、表情迷惘、唯唯诺诺,这些形象大多来自早期电视新闻画面和外国电影。中国女人则要么贫穷愚钝、可怜兮兮,要么是珠光宝气、俗不可耐。
法国老先生从没遇到过像周蓉那样气质不凡又有独立思想的中国女性。
“不,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大陆人。我是大陆工人的女儿,一位农民的孙女。”周蓉有些不悦,感觉遇到了挑衅。
这时,列车停在了一个小站。老先生又腼腆地问:“最后一个问题,您是从事什么……”
“对不起,我该下车了。”周蓉以为又碰上了一个执着的追求者,干脆起身往车门走。
“请等一下……”对方追到了车门口,送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
“我只不过希望与您联系……”
她已下车,车轮滚动了。
她低头一看名片,方知对方是一所大学的法国文学教授。她曾想主动联系他,心存几分也许会通过他在大学里谋到一个职位的闪念,但那念头随即很快打消。她对中国的思念强烈无比,归心似箭。
后来,那位法国文学教授的名片被她弄丢了。
每次面对镜子,她都会对镜中的自己感到无法言表的陌生——②不仅因为曾经的一头乌发日渐银丝缕缕,眼角日渐细密的鱼尾纹,还因为作为一名中国知识女性,恰恰是在近似于流亡国外的十二年里,她觉得自己与中国已经骨肉难离。过去在国内,她当然也明白此点,但从未像在法国十二年里这么感受强烈。
(选自《人世间》下部第四章,有删改)
文本二:
长篇小说《人世间》以北方某省会城市的一个平民区为背景,以“好人”周志刚一家的生活轨迹为线索,从20世纪70年代写到21世纪初,小说刻画了十几位平民子弟跌宕起伏的人生和奋斗历程,将其嵌入到中国社会50年来的上山下乡、三线建设、恢复高考、知青返城、对外开放、国企改革、个体经营、棚户区改造等历史事件和发展进程中,既写他们生活的磨难与困苦,更写他们怀揣梦想而艰苦奋斗的尊严与荣光。
2019年,《人世间》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颁奖词中说:“梁晓声讲述了一代人在伟大历史进程中的奋斗、成长和相濡以沫的温情,塑造了有情有义、坚韧担当、善良正直的中国人形象群体,具有时代的、生活的和心灵的史诗品质。”
(摘编自中国作家网)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周蓉美丽又敏感,因为法国社会对中国职业女性存在偏见,要求非常苛刻,周蓉生活得小心翼翼。 |
B.周蓉和老先生素不相识,虽然乔治·桑的小说集引发了二人的对话,但他们对其作品的理解截然不同。 |
C.老先生追问周蓉身份,说明他受刻板印象影响,对中国女性存有疑虑,也表现出他对周蓉的好奇和惊讶。 |
D.周蓉下车离开时不回答老先生的问题,只是因为她以为老先生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不愿和他纠缠。 |
A.画线句子①说明周蓉爱美,把自己当成中国职业女性的形象使者,结合后文描述表明她在意别人的想法,忧郁高傲敏感。 |
B.画线句子②中“银丝”和“皱纹”突出周蓉旅居法国时间之长,表达了周蓉归国之心的迫切,不愿和中国骨肉分离的情感。 |
C.小说运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叙事,同时运用外貌、语言、神态、心理、细节等多种描写,生动展现主人公周蓉的形象。 |
D.小说在艺术处理上巧妙地运用对比,欲扬先抑,使主人公的形象更加丰满,小说的主题更加鲜明。 |
4.文本二矛盾文学奖颁奖词中评价《人世间》“具有时代的、生活的和心灵的史诗品质”,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史诗品质”的理解。
不速之客
梁晓声
几天前,我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我1985年在新疆认识的一位青年石油工人。吃过饭,他吞吞吐吐地请求:梁教师,我想住在你家……只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走……
当时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我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住下,在北京玩几天吧!
他笑了摇头:那可不行。只有半个月假。在沧州住三五天,还想回家见我母亲呢。
我奇怪地问:那么你到沧州去,并不是……
他又摇了摇头:您忘了我家在大庆?到沧州农村去,是探望我奶奶。我父亲在天津站上车找我。我们一起去沧州……
我不但奇怪,而且糊涂了。在我记忆中,他奶奶早已去世了。
他见我困惑,于是娓娓道来:梁老师,您是知道的,我们石油人中,有不少“父子兵”。别人以为,父子可以天天在一起似的。其实不尽然。有时调令一下,一走就是几千里,一别就是七八年!
他问我:您还记得我们队上的小侯么?我说:记得,那个下了班就抱着吉它弹起来没完,外号叫“观赏猴”的小伙子,对不对?他说:对。就是他。人们都说我俩长的像双胞胎。但去年他死了……我不禁一怔,不知道小侯为什么死,更不知和到沧州去探望一位“奶奶”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吸了两口烟,说:小侯是在大风暴中,为了保护十几万美金进口的器材而死的,他用外衣保护好器材,自己却被沙暴埋住了。人们从一米多深的沙丘下把他扒出来,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信,是他父亲写给他的。他父亲是一胜利油田的一位老工人,父子俩九年没见面了。父亲在信上说,因公要路过兰州,希望可以在兰州站见上一面。火车在兰州停车二十分钟,是可以叙叙父子情的。队友们—一传看了那封信,都哭了。大家都觉得,还是暂不告诉他父亲真相好。自然而然的,大家将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于是我就去找队里的领导,请求批准我冒充小侯一次。领导当即就批准了,还方方面面地嘱咐了我一通,怕我和小侯的父亲见面之后露出破绽,最后交给我小侯遗物中的他父亲的一张照片。
在车站,他望着我,我望着他。过了好一阵儿,他问我:儿子,是你么?我说:爸,是我啊!
我和那人就拥抱在一起。我忍不住哭了,仿仿佛我们真的九年没见过面了。他也落泪了。
后来我们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蹲下,互相望着,都不停地吸着烟。聊了一会儿之后。“父亲”似乎起了疑心,从兜里摸出“我”的照片,也就是小侯的照片,低头看看照片又看看我,犹豫好一阵儿,终于单刀直入的问:小伙子,别演戏了。说吧,你为什么冒充我儿子?
我无奈,只有老实交待。听完我的话,他将一只手拍在我肩上,说:儿子,不,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该叫你儿子了。既然你老实交待了,那么我也老实交待吧。我也不是小侯的父亲。小侯的父亲死在工作岗位上了。和你一样,我也是被大家推选出来,经领导批准,专为了完成这一项任务的……
我们彼此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互相望着,都默默流泪。
列车即将启动,我们不得不都站起。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彼此约定要常往“家”里写信。
小侯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奶奶,和他的伯父婶子们住在沧州乡下。一周前,我收到了老孟,也就是当年“冒充”小侯父亲那个人写给我的信。信上说,小侯八十三岁双目失明的老奶奶,既想儿子,又想孙子,想得整天磨磨叨叨的。老孟在信中跟我商量,无论怎样,也应该了却老人家的心愿,使她在归天之前,和儿子、孙子,团圆上几天。我想,这一路上,能节省几元线,就节省几元钱吧!
唉。这些石油人哪!怎么是这么奇特的人啊!
我流下了泪,默默从冰箱里取出了朋友送给我的几盒蜂王浆,递给他,诚挚地说:把我这点儿心意,也给老人家带去吧!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中的主要人物是“他”,但作者并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的名字,颇具匠心,强调了主人公的平凡,凸显了“他”所代表的普遍意义。 |
B.去见小侯父亲之前领导交给 “他”小侯父亲照片的细节看似闲笔,其实它是情节发展的关键,否则,“他”和父亲无法见面。 |
C.文中多次使用直接描写和侧面描写相结合的手法,或用来表现石油工人高尚的精神境界,或用来表达“我”对石油工人的敬仰之情。 |
D.作品完成于20世纪80年代,通过两个石油工人冒充父子关系的故事,赞扬了石油工人特有的奉献精神和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 |
3.小说在情节设置上有什么特点?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风波
鲁迅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
这时七斤捏着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它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七斤嫂吃完三碗饭,抬起头,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地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干菜,——听到风声了么?”赵七爷说。
“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地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地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七斤嫂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赵七爷绕出桌旁,打断她的话,“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注】。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他心里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划,但总是非常模糊:“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谁能抵挡他?……”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七斤嫂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
“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
“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
“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你想,不坐龙庭了罢?”
“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地招呼。
(有删改)
【注】张大帅:指张勋,北洋军阀之一。原为清朝军官,辛亥革命后,他和所属官兵仍留着辫子以示忠于清王朝。1917年7月1日拥护清朝废帝溥仪在北京复辟,7月12日即告失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故事中,主人公“七斤”因为没有辫子,在听到暗示“清廷复辟”的“皇帝坐龙庭”消息后,担心自己会因辫子而丢了性命,在这种担心下,“七斤”和家人陷入了一场风波中。 |
B.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邀请他用饭,赵七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表现了他对七斤没有辫子的担忧和关心。 |
C.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富有个性色彩,从“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可以看出七斤嫂泼辣粗俗的性格。 |
D.小说多用白描,富含深意,如“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说明不管是辛亥革命还是张勋复辟,对农村都没有多大影响。 |
3.分析“辫子”在文中的作用。
山间解板匠
凌耀忠
我常常想起西双版纳密林中的两个解板匠。
他们是千里迢迢从四川来的。两个中年人抬一把大锯子,锯子出奇的长,足有三米,尖锐的三角齿像要刺破青天。他们后面又跟着一个带病愁容的农家姑娘。
我和他们做了邻居。开头我认为这是一个家庭,后来才知道两个男的是陌路相逢,乡下遭了灾,在流落途中结识的。年长的叫大老黑,年轻的叫三娃子,那个面带病容的姑娘叫黑姑,是大老黑的远房侄女。
那一年雨季来得早。从澜沧江分解出来的支流像脱缰的野马,山洪洗劫森林、田野,狂风肆虐,将百年老树连根拔起,又随心所欲地抛入大河。毗邻小镇的孔雀河里漂满了从上游滚滚而下的大树。它们淤塞河道,撞拦行船。大老黑和三娃子赤膊赤足,纵身下水,爬上这一匹匹狂奔的“野马”。他们站在大树的躯干上,用长竹钩把它们引导到岸边。小镇的居民远远地站在岸边,朝波涛里的两个人影指指点点:“这两个解板匠像有两条命。”他们舍命捞,拖回来就舍命解。他们常常在月光下架起一个大木桩,将木料劈成方块,弹上墨线,用四只大抓钉钉住木桩。人站着,就用那把大锯子肢解木料。大老黑和三娃子光着上身,汗涔涔的胳膊鼓起一个个肉疙瘩。夜间林中的蚊子蜂拥而来,向两个瘦弱的人猛烈进攻。他们纹丝不动,他们不敢让这种古老的音乐有一刻的停顿。他们先是站着解,接着就不得不佝偻着腰,最后,那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他们跪着,跪在地上解。当锯子移到木头最下端时,他们就像一对壁虎,胸脯贴住地面拉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呵!夜阑更深,山间的淙淙流水伴着他们的解板声,一切显得那么沉重,压抑,令人窒息!
黑姑点着一盏豆油灯,抖抖瑟瑟倚在门口,给他们缝衣服。三更天了,她嗫嗫嚅嚅对他们说:“睡觉吧,明儿再解。”“今夜要解完,明天等着换米吃。”黑姑哭了,泪珠落在满是补丁的肩上。大老黑和三娃子把解好的木板拿到镇上,换来一点粮食和现款,维持最低水平的生活。
大老黑整天乐呵呵的。他会唱川江号子,唱好多好多古老的四川民歌,还会说《三国》《水浒》,他很喜欢我。黑姑手很勤,什么事都会干,两个男人的吃喝穿戴靠她一人操持。她常常随我一路进山。我放牛,她在林中采蘑菇,打竹笋,挖野菜,掘山药。她告诉我,她爹妈都死了,大黑叔把她带出来逃荒。
这个临时“家庭”的经济收支是由大老黑掌管的。他对三娃子和黑姑的吃用开销相当大方,而他自己却省吃俭用。有一次,他背着他们交给我一笔钱,要我替他保存。大老黑的样子很神秘,又很兴奋。
那年代,森林保护法早被遗忘了。人们放火烧山,滥砍乱伐,农场的推土机每天都在奋力拓荒,一座座山林被摘掉了翠绿的衣冠。生态失去平衡,西双版纳下霜了。
大老黑懂这个道理。他说:“这样摘下去,日后子孙要骂娘的,我们得管一管林子。”他带着三娃子,有时叫我也去,我们的足迹踏遍了孔雀河方圆百里的森林。粗大的紫血藤是森林的恶魔,用巨藤围绕树木,吮吸树汁,严重的竟能让整座山林渐渐颓败。“要锯断它!”大老黑愤愤地说。那些光占领空间但早已衰败的古树,它们承受阳光雨露,可已经停止生长,它们横七竖八,压制嫩苗,处处作梗。“要搬掉它!”大老黑说。那些抵御不了大自然的打击,被雷炸裂的,被虫蛀空的,寄生在林中的树,它们瘫痪了。“要拖走它!”大老黑说。谋生之余,只要稍有闲暇,两个解板匠,我,还有我那一大群牛,都参加了这项吐故纳新的工程。
秋去冬来,他们不得不走了。就在这时,黑姑的婚事闪电般地决定了。那是大老黑热心撮合的,黑姑和农场的一个退伍军人订了婚。大老黑当着三娃子和黑姑的面,把我替他保存的钱取出,整整三百块。大老黑喜滋滋地捧着钞票递到黑姑手里,他说是给黑姑办嫁妆的。
大老黑和三娃子依旧孑然一身。他们扛起那把大锯,登上一只渡船要走了。船到河心时,黑姑朝河边奔来。大老黑他们是瞒着她走的,叫我不要告诉她,怕她伤心。黑姑凄厉地喊着两个解板匠,嘶哑着喉咙不停地喊着。她木然地踩进河水,向帆影拼命摇手。她不顾我的劝阻,依然那么执着地摇着,喊着。
我呆呆立在岸边,心头袭上一阵难言的惆怅……
(节选自《萌芽》)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黑姑是大老黑的远房侄女,父母双亡后大老黑带她出来逃荒。她勤奋能干,这个临时“家庭”中两个男人的吃喝穿戴全靠她操持。 |
B.大老黑不仅会唱川江号子,唱好多好多古老的四川民歌,还会说《三国》《水浒》,可见大老黑多才多艺。 |
C.为给黑姑置办嫁妆,大老黑背着三娃子和黑姑让“我”替他保管三百元钱,并热心撮合了黑姑和农场的一个退伍军人的婚事。 |
D.文中写“农场的推土机每天都在奋力拓荒”,在歌颂小镇居民勤劳本色的同时,更突显文章“维护生态平衡”这一主旨。 |
A.本文开头对黑姑病容和愁容细致入微的描写,为下文揭示灾荒这一时代背景张本。 |
B.本文运用侧面烘托的手法,通过小镇居民的议论写出了解板匠洪涛中捞树的危险。 |
C.文中“要锯断它!”“要搬掉它!“要拖走它!”句式相同,语言简短但铿锵有力。 |
D.本文结尾运用了留白艺术,言有尽而意无穷,给读者以想象和思考的空间,含蓄隽永。 |
4.“我”为什么会常常想起西双版纳密林中的那两个解板匠?请结合文本进行分析。
独霸角
李方
第一次去帮扶户赖青久家,是队长龚海鹏陪着去的。车从刘湾、滴垴、下寨几个小队驶过,七扭八拐,从谷底爬上梁顶。道弯路窄,但都已硬化,还不算太难走。远远地看到,山嘴上有几株落完了树叶显得灰黑的树木和一户人家高耸的蓝色屋顶。龚队长让停车,说:“前面车不能走了。秋天的时候已经挖好了路基,打通最后一公里,现在天冻了,没法硬化,停工了。”
我只好拿上扶贫手册、各种表格,步行前往。我一边躲避着挖虚的土,一边听龚队长讲赖青久。
“这人是个独霸角,跟谁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大集体的时候,几乎和队里的每个人都闹过别扭。别说其他人,连跟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弟弟都不对付,打架吵嘴住不成邻居,搬到这个山嘴上来了。”
我心里一沉。“独霸角”是西海固的土语,谓人性格孤僻,待人生冷硬倔。摊上这么一个扶贫对象,工作怕是难以顺利。
还未到门口,当路一根绳索,拴在路两边的枯树上。龚队长说:“看!如何?好端端的人、车走的路,给你用绳子拦了。”
赖青久五十七岁,眼不花,耳不聋,腿脚灵便。赖青久问:“干啥的?扶贫的?拿的啥?”
我说:“今天只是来认个路,见个面,填表掌握一些基本情况。你抽烟吗?不抽?那我也不抽了,免得让你受二手烟的害。”我拿出烟敬他,以便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见他不抽烟,只好作罢。我又问:“老赖,干吗在路上拉绳子啊?”
赖青久很生气:“硬路挖成了虚土,又不硬化,人来车往,尘土飞扬,挡住,不让他走。”
“这是路啊,怎么能挡呢?”我劝他。
赖青久大手一挥:“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这里不让走,他可以绕着走。山下边还有一条路,全硬化,又不远,不过多走15公里罢了。”
初次见面,不好搞得太僵,了解完大致情况,填好表格,我就道别离开了。
清明前后,栽瓜点豆。抽了空,我第二次去老赖家。这次因为正在硬化道路,施工车辆较多,所以车停得更远,我和陪同的妇女主任一同在人欢马叫的施工路段的边上走。
妇女主任说:“独霸角就是独霸角,说话办事就是跟人不一样。前些年湾里种西瓜,也是个收入。他拉瓜到街上去卖,别人问瓜价:‘多少钱一斤?’他说:‘一毛。’别人说:‘少价吗?’也就是那样随口一说,实际上瓜价人人都知道,就蹲下来挑瓜。结果他说:‘少价。两个五分。’你想谁还买他的瓜?去年搞养殖,他老婆养了头母猪,下了猪娃子,让他用摩托车捎到集上去卖。别人问:‘猪娃子好着吗?’他给人家来一句:‘不好,害着病呢!’”
我说:“这不纯粹跟人抬杠吗?”
妇女主任躲着驶过的车辆笑着说:“就是呀,害得他老婆背篼里装上猪娃子集集不落地去卖,又不会骑摩托,被害惨了。”
好容易到了赖青久的门前,绳子没有了,换成了两根长竹竿,打着叉挡在路中间。进了门,妇女主任说:“老赖啊,市上……”
老赖背着背篼,手里提着铲子要出门。老赖问:“干啥的?扶贫的?”
我说:“老赖兄,去年冬天我来过,今天来是核实一下,给你的化肥和薄膜送到了吗?送到了?送到了好,请在手册上签个字,也不敢耽误你上地。可是,赖兄啊,干吗还挡着路啊?拿掉吧。”
赖青久气得把手里的铲子扔了,说:“拿掉?拿掉还不把我家门口当骡马市场了?化肥是拿来了,往家里抬的时候把袋子扯破了,化肥撒了一路,害得我扫了好半天。”
妇女主任脸上挂不住,说:“他叔,你把路挡着车上不来,这么远的路抬上来,可不得扯破了?”
赖青久仰头怒目:“你又没来,你又没抬,你见了?”
赖青久弯腰拾起铲子回手扔到背上的空背篼里,就要走。
我沉下脸,拦住他:“赖兄,撒了的化肥再补给你一袋都行,但你得把路障撤了。这是众人走的路,你不能这样。”
“咦,一袋化肥两卷薄膜就能指挥我了?路是众人的,但家门前这一截儿是我的!”
我们只能跟在他的屁股后头出来,先走了,他在身后恨声恨气地锁着大门。
到了秋天,基础母牛入了栏,非得签字不可。但我心里发冷,不想再上山爬洼到山顶上去。我跟村支书说:“你啥时候去老赖家顺便把扶贫手册带去,让他把字签了。”年轻的支书连忙摆手说:“那绝对不敢。别人的可以,老赖不行。你去了他多少还给点儿面子,我去了那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呢!”
这也是实情。现在村上的工作不好搞,村民和村干部之间,有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我只好憋着气再去。车一直开到赖青久家门前不远。一根粗壮的长椽横空而过,两头用长钉死死地钉在路两边的那两棵枯树上。车只能停在这里了。
村支书说:“我们钻过去吧。”
我说:“不。”
我掏出手机拨打赖青久的手机。
“谁?打电话啥事?”
老赖将头从大门里伸出来,望了望,关了手机,向我喊:“基础母牛已经拉回来养在圈里了,没啥事我关门了。”
我厉声喊:“老赖,过来!”
老赖趿拉着棉拖鞋,吸着鼻子,边走边说:“天气冻得人淌清鼻呢,出来干啥呀?”
我说:“天寒地冻是实情,一万块钱的母牛也养到圈里了,签个字你都怕麻烦?你这人是不是太有点儿不知好歹?”
老赖签了字,手扶着拦路的横木,平视着我的眼睛说:“别说一头牛,就是给上十头牛,也是政府给的,又不是你给的,我有啥不知好歹的?不是看你大冷天跑一趟,我连字都不给你签。”
我和村支书站在寒风里,显得很无奈,甚至看上去可能还有点儿滑稽。老赖看着我们,突然就笑了,是那种憋了很久终于绷不住的笑,他越笑越畅快。天上飘起了雪花,我和村支书仰头看看天,看看越笑越畅快的老赖,终于忍不住也笑了。
(选编自《小小说》)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对赖青久家的环境描写,“灰黑”的树木,“一户人家高耸的蓝色屋顶”,既符合季节和农户的特征,也营造了一种冷僻的氛围,为下文写赖青久的性格造势。 |
B.小说中以“我”为代表的扶贫干部工作认真负责,但在面对赖青久这样的独霸角时,也难免灰心、生气,这更好地塑造了有血有肉的基层干部形象。 |
C.赖青久家门前挡路的路障从绳子到竹竿到粗壮的长椽,既体现了他的自私、狭隘,也可以从中看出他故意跟人对着干、唱反调的心理。 |
D.龚队长和妇女主任对赖青久的介绍侧面表现了赖青久性格孤僻,生冷硬倔,说话做事与众不同的性格特点,也揭示了他致贫的真实原因。 |
3.小说结尾赖青久笑了,“我”和村支书也笑了。他们的笑有何意蕴?请结合文本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