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
海明威
秋天,战争不断进行着,但我们再也不去打仗了。米兰的深秋冷飕飕的,天黑得很早,转眼间华灯初上,沿街看看橱窗很惬意,店门外挂着许多野味:雪花洒在狐狸的皮毛上,寒风吹起蓬松的尾巴;掏空内脏的僵硬的鹿沉甸甸地吊着;一串串小鸟在风中飘摇,羽毛翻舞着。这是一个很冷的秋天,风从山岗上吹来。
医生走到我的手术椅旁说:“战前,你最喜欢什么?玩球吗?”
“不错,踢足球,”我说。
“好,”他说,“你会重新踢足球的,肯定比以前踢得更好。”
我的膝关节有病,从膝盖到踝节之间的小腿僵直,没有腿肚子似的医疗器能使膝关节弯曲得像骑三轮自行车那样灵活。可是眼下还不能弯,医疗器转到膝关节时便倾斜,不灵了,医生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小伙子,你是个幸运儿,你会重新踢足球的,像个锦标选手。”
旁边的手术椅中坐着一位少校,上下翻动的牵引带夹着他那只像娃娃的手样的小手,拍打着僵硬的手指,少校对我眨眨眼,问医生:“我也能重新踢足球吗,主任大夫?”战前他是意大利剑术非常高超的击剑手。
医生拿来一张照片,上面拍着一只萎缩的手,几乎同少校的一样小,那是整形之前照的,经过治疗后就显得大一点了,少校用一只好手拿着照片,十分仔细地瞧着,问道:“是枪伤吗?”
“工伤,”医生回答,“你该有信心了吧?”
“不。”少校答道。
每天,还有三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到医院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战事将如何发展,只知道仗还在打,一直在打,不过,我们再也不用上前线了。
我可以肯定,少校不相信机械治疗,可他总是按时上医院,从不错过一天。在一段时间内,我们谁都不信这玩艺儿。有一天,少校甚至说,这些东西全是胡闹。那时,那种医疗器刚问世,我们正好去收试验品,这真是白痴想出的花样。
“纸上谈兵,跟任何理论一样。”少校说。他长得矮小,却笔挺地坐在手术椅中,将右手伸入机器,让牵引带夹着手指翻动,眼睛直盯着墙壁。
“要是战争结束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打算干些什么?”少校问我。
“回美国。”
“结婚了吗?”
“没有,但很想。”
“你太蠢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一个男人决不能结婚。”
“为什么,少校先生?”
“别叫我少校先生。”
“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
“不该,就是不该,”他怒气冲冲地说,“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他应当去找不会丧失的东西。”
他说着,眼睛直瞪着前面,显得非常恼怒、痛苦,
“可为什么一定会失掉呢?”
“肯定会失掉,”他望着墙壁说,然后,低下头看着整形器,吱吱咯咯地把小手从牵引带里抽出来,在大腿上狠狠拍几下。“肯定会失掉,”他几乎大吼了,“别跟我争辩!”接着他对看管机器的护理员叫道:“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
他回到另一间诊室去接受光疗和按摩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向医生请求借用电话,后来,门关上了。他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时,我正坐在另一只手术椅中。他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径直朝我坐的地方走来,把一条胳膊搁在我的肩上。“真对不起,”他说,一面用那只好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太失礼了,我妻子刚去世,请原谅。”
“噢……”我惋惜地说,“非常遗憾。”
他站在那儿,咬着下嘴唇。“忘掉痛苦,”他说,“难哪!”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接着他哭了。“我简直忘不掉悲痛,”他边说边哽咽着。然后他失声痛哭,又抬起头,茫然呆视着,咬紧嘴唇,泪流满面,接着,挺起腰,带着军人的姿态,迈过一排排手术椅,昂然而去。
医生告诉我,少校的妻子很年轻,死于肺炎;少校直到残废不能再打仗后,才同她结婚。她只病了几天。谁也没料到她会死的。她过世后三天内,少校没上医院。之后,当他照常来就诊时,军服的袖子上多了一块黑纱,那时,医院的墙上已经挂起镶着大镜框的照片,拍着各种病例在治疗前后的不同形状,在少校坐的手术椅的对面墙上,挂着三张照片,都是类似他的病例,但已整形,完全是正常的手了。我不知道医生打哪儿弄来这些照片的。我一向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批来试验医疗器的。不过,少校对那些照片却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
(有删改)
【注】《在异乡》是一部自传性质的小说。作者海明威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参加了美国红十字会,任救护车司机,赴欧洲战地工作。1918年在意大利前线负伤,获得英雄奖章。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讲述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从前线撤退下来的伤残军人在意大利米兰一家医院进行器械康复治疗时发生的故事。 |
B.小说中的“我”是一个无名的美国士兵,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可以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直接展现在读者面前,拉近了故事人物和读者的距离,也显得真实可信。 |
C.文中画横线的两处都表达了战争还在继续而“我们”再也不用参战了的意思,说明了“我们”伤残严重,同时也包含着不能再上战场杀敌的遗憾。 |
D.小说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对人物和事件进行了叙述,叙述者似乎是不加修饰和改变地把人物对话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叙述中介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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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钓线慢慢地、稳稳地不断上升,接着,小船前方的海面鼓了起来,大鱼露出了水面。它不停地向上冒,海水从它的两侧直泻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大鱼亮闪闪的,头部和后背呈深紫色,两侧的条纹在阳光里显得宽宽的,带着淡紫色。它那剑状的嘴足有棒球棒那么长,由粗而细,活像一把轻剑。它整个儿钻出了水面,随后又钻入水中,动作像潜水员一样流畅,老人看见它那大镰刀般的尾巴没入海水,钓线开始向船外飞蹿。
“它比我的小船还长两英尺哪。”老人说。钓线向外出溜得很快,但也很平稳,这表明大鱼并没有惊慌。老人设法用双手拉住钓线,用的力气刚好不会让钓线绷断。他知道如果不能稳稳当当地让大鱼慢下来,它就会把钓线全都拖走,并且拉断。
这是条大鱼,我一定得制服它,他想。我决不能让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如果它奋力逃跑会有多大能耐。我要是它,就会使出全身的力气逃脱,直到把钓线扯断。不过,谢天谢地,它们没有我们这些要置它们于死地的人聪明,尽管它们更高贵,也更能干。
老人见过很多大鱼。他见过不少重量超过一千磅的,还逮住过两条这么大的鱼,不过从来都不是单枪匹马。而现在,他独自一人,看不见陆地的影子,和一条他所见过的最大的鱼牢牢拴在一起,这鱼比他见到或听说过的任何一条鱼都大,而且他的左手还紧缩着,像拳曲的鹰爪。
不过,它总会松开的,他想。它总会复原,给右手帮帮忙的。这三样东西如同兄弟一般:那条鱼和我的两只手。这手一定得松开。真没用,竟然抽筋了。鱼又慢了下来,以它惯常的速度向前游。
我真搞不懂它刚才为什么跳起来,老人想。它那么一跳,简直就是为了让我瞧瞧它的个头儿有多大。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明白了。真希望我能让它看看我是怎样一个人。不过那样的话它就会发现这只抽筋的手了。就让它以为我比真正的自己更有男子气概吧,我能做到的。但愿我是这条鱼,他想,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所要对抗的仅仅是我的意志和智慧。
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木板上,忍受着一阵阵袭来的疼痛,那条鱼还在稳稳地游着,小船在黑魆魆的海水里缓缓前进。东边吹来的风在海面上掀起小小的波浪。中午时分,老人的左手不再抽筋了。
“鱼啊,这对你来说可不是好消息。”他说着把钓线在肩上的麻袋上面挪动了一下位置。
他感到很舒服,但也很痛苦,虽然他根本不承认有什么痛苦。
(二)
下一轮较量的时候,他差一点儿就制服那条鱼了。可鱼还是直起身子慢慢游走了。
鱼啊,你害死我了,老人想。不过你有这个权利。兄弟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大、更漂亮、更沉静,或者更高贵的东西。来吧,把我杀死吧,我不在乎谁死在谁手里。
你的脑子有点儿迷糊了,他想。你必须保持头脑清醒,要懂得怎样承受痛苦,像个男子汉一样,或者像条鱼那样,他想。
“头啊,清醒清醒吧。”他说话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清醒起来吧。”
鱼又兜了两个圈子,还是老样子。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老人想。每次他都感觉自己要垮掉了。真是不明白。可我还要再试一次。
他又试了一次,当他把鱼拉转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垮了。那鱼挺直身子,又慢慢游走了,大大的尾巴在海面上摇摇摆摆。
我还要再试一次,他对自己许诺,尽管他的双手这时候已经力不从心,眼睛一忽看得见,一忽看不见。
他又试了一下,还是老样子。就这么着吧,他想,感觉自己还没开始发力就已经败下阵了;可我还要再尝试一次。
他承受着所有的痛楚,使出余下的全部气力,还有早已丧失的自尊,用来对抗鱼的痛苦挣扎。鱼朝他身边游了过来,在一旁优雅而缓慢地游着,嘴几乎碰到了小船的船壳外板。它开始从船边游过,身子那么长,那么高,又那么宽,银光闪闪,布满紫色条纹,在水里似乎是一眼望不到头。
老人丢下钓线,一脚踩住,把鱼叉举得尽可能高,用足力气,再加上刚刚鼓起的劲儿,拼命向鱼的一侧刺去,鱼叉正落在大胸鳍后面,它的胸鳍高高耸起,和老人的胸膛一般高。老人感到铁叉已经扎了进去,就把身子倚在上面,好扎得更深,然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那鱼开始折腾起来,尽管已经死到临头,它还是从海水里高高地跃起,它那惊人的长度和宽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展露无遗。它仿佛悬在空中,就在小船和老人的正上方。接着,它又哗啦一声跌落下来,溅起的浪花泼洒在老人的全身和整条小船上。
老人感到头晕恶心,双眼也模糊不清。但他还是放开了鱼叉上的绳子,让它慢慢地从擦破了皮的双手中送出去,等他可以看清东西的时候,他看见那鱼仰面朝天,翻起了银色的肚皮。鱼叉的柄从鱼的肩部斜伸出来,从它心脏里流出的鲜血让海水都变了颜色,起先是暗黑色,像是一英里多深的蓝色海水里的鱼群,然后又像云朵一样飘散开来。那鱼呈银白色,一动不动,只是随波漂荡。
老人趁自己眼睛好使的那一瞬间仔细瞧了瞧。然后他把鱼叉上的绳子在船头的缆桩上绕了两圈,把头搁在双手上。
“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吧,”他靠在船头的木板上说,“我这个老头儿真是累坏了,可我杀死了这条鱼,它是我的兄弟,现在我有苦差事要干啦。”
我得准备好绳套和绳索,好把它绑在船边,他想。即使我们有两个人,往船里灌满水把鱼拉上船,再把船里的水舀出去,这条小船也绝对装不下它。我得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然后再把它拖过来,捆得结结实实,再竖起杆,扬帆起航回家去。
(节选自《老人与海》)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和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选文(一)开头,作者借用一连串动词和形象的比喻,写出大马林鱼身姿的巨大、漂亮、沉静,描写十分精当。 |
B.选文(一)最后写到老人“虽然他根本不承认有什么痛苦”,是因为老人不愿意面对此刻他身体和内心的痛苦。 |
C.选文(二)中,几次写到了老人“感觉自己要垮掉”,这样反复描写使得老人的形象更加丰满、立体、真实。 |
D.选文写了老人与大马林鱼反复周旋,最终成功捕获大鱼的过程。结构、情节可谓简单,但其思想内涵却极为丰富。 |
3.作家李湃曾说:“我在想,男人的骨子里缺少一点什么的时候,自然会想到海明威。”那么海明威的骨子里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呢?请结合选文,并结合阅读积累或现实生活,谈谈你的认识。
桥边的老人
[美国]海明威
一个戴钢丝边眼镜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尽是尘土。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在帮着推动轮辐。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着。但那个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太累,走不动了。
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
“你从哪儿来?”我问他。
“从圣卡洛斯来。”他说着,露出笑容。
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
“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
“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
“唔。”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的。”
他看上去既不像牧羊的,也不像管牛的。我瞧着他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以及那副钢丝边眼镜,问道:“什么动物?”
“各种各样。”他摇着头说,“唉,只得把它们撇下了。”
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老人始终坐在那里。
“什么动物?”我又问道。
“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
“你只得撇下它们了?”我问。
“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
“你没家?”我问,一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直不敢想。”
“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我问。
“政治跟我不相干,”他说,“我七十六岁了。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再也走不动了。”
“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通向托尔托萨的岔路上有卡车。”
“我要待一会,然后再走,”他说,“卡车往哪儿开?”
“巴塞罗那。”我告诉他。
“那边我没有熟人,”他说,“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他疲惫不堪地茫然瞅着我,过了一会又开口,为了要别人分担他的忧虑,“猫是不要紧的,我拿得稳。不用为它担心。可是,另外几只呢,你说它们会怎么样?”
“噢,它们大概挨得过的。”
“你这样想吗?”
“当然。”我边说边注视着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
“可是在炮火下它们怎么办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为要开炮了。”
“鸽笼没锁上吧?”我问。
“没有。”
“那它们会飞出去的。”
“嗯,当然会飞。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罢。”他说。
“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来,走走看。”
“谢谢你。”他说着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
“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
对他毫无办法。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罗挺进。可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法西斯飞机没能起飞。这一点,再加上猫会照顾自己,或许就是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吧。
1.下列对选文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车队人流涌过桥上的画面,交待故事背景,展现了人们仓皇逃命的慌乱景象,与老人形成对比,突出老人的疲惫和无助。 |
B.当“我”问及老人“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时,老人回答“政治跟我不相干”,说明老人不关心政治,对政治无动于衷。 |
C.结尾处“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指的是没有遭受法西斯飞机的轰炸,以及对猫不用太过担心,以此说明老人那天特别不幸,有很多担心。 |
D.本文旨在反映战争的罪恶,作者没有正面描写战争,通过一个年老孤苦的老人流离失所、外出逃难的遭遇侧面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 |
A.《桥边的老人》中含而不露的叙事手法,令小说中的对话充满了弦外之音。 |
B.课文通过“我”与老人之间的对话,将老人的内心之痛刻画入微,读来楚楚动人,有很强的感染力。 |
C.课文取材于20世纪30年代的西班牙内战,残酷的战争把家园都无情地摧毁了,造成了人民的生灵涂炭。 |
D.海明威有着极其丰富的人生经历,他的一生都在历险,但他却不想做一个“硬汉”,他选择了自杀来逃避。 |
4.海明威曾提出“冰山理论”:“冰山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八分之一’是读者所看到的,‘八分之七’虽然没有写出,却能为读者感受到。”试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雨中的猫
海明威
①这家旅馆里只住着两位美国旅人。他们住在二楼,面朝大海,也面对着公园和战争纪念碑。公园里有大棕榈树和绿色的长凳。意大利人大老远跑来看战争纪念碑。纪念碑是青铜铸的,在雨里泛着光。这会儿正下着雨。雨水从棕榈树上滴下来。石子路上出现一汪汪积水。雨水滂沱,海浪裹着雨水像一条长长的线涌上岸,又沿着沙滩滑下去,然后再裹着雨水涌上来。泊在战争纪念碑旁边广场上的汽车都开走了。广场对面有个侍者站在咖啡馆门口,正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张望。
②美国人的妻子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外面有只猫刚好蜷缩在他们窗子底下一张滴着雨水的绿桌子下。那只猫缩紧了身子,不让雨水滴到身上。
③“我要去逮那只猫咪。”妻子说。
④“我去。”丈夫躺在床上说。
⑤“不,我去。外面那只可怜的猫咪想在桌子底下躲雨呢。”
⑥丈夫靠在床头的两只枕头上,继续看书。
⑦“别淋湿了。”他说。
⑧他的妻子下楼去了。经过旅馆营业处的时候,店主起身向她哈哈腰。他是个老头儿,个子很高。
⑨“下雨了。”妻子说。
⑩“是啊,是啊,太太,坏天气,真是个坏天气。”
⑪美国太太喜欢他,喜欢他接到任何投诉时都那么认真的态度;喜欢他的修养,喜欢他乐意为她效劳的模样;喜欢他作为店主的那种感觉,喜欢他那张苍老、严肃的脸和他那双大手。她怀着对他的喜爱,打开门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那只猫应该就在右边。她站在门口还没迈出去,背后有人为她撑开一把伞。原来是负责照料他们房间的女侍者。
⑫“您可千万别淋湿了。”她面带笑容,用意大利语说道。毫无疑问,是店主派她来的。女侍者撑着伞,美国太太沿着石子路走到他们房间的窗子底下。那张桌子就在这儿,被雨水冲洗得鲜绿鲜绿的,可是猫不见了。她突然大失所望。女侍者望着她。
⑬“您丢东西了吗,太太?”
⑭“刚才有只猫。”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⑮“有只猫?”
⑯“对,一只猫。”
⑰“一只猫?”女侍者哈哈一笑,“雨里的猫?”
⑱“对。”她说,“就在这张桌子底下。”她又加了一句,“噢,我可真想要它,我就想要只猫咪。”
⑲“来吧,太太。”她说,“我们该回里面去了,要不您会淋湿的。”
⑳“我想也是。”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㉑她们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进门后,女侍者在外面收了伞。那个美国太太经过办公室时,店主在写字台那头向她哈哈腰。太太从心里觉得某些东西又渺小又麻烦。这个店主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却又十分重要。她一时觉得自己太重要了。
㉒她走上楼梯,打开房门。乔治还在床上看自己的书。
㉓“猫逮到了吗?”他放下书问道。
㉔ “跑了。”
㉕“奇怪,会跑到哪儿去呢?”他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说道。
㉖“我真想要那只猫。”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它。我就是想要那只可怜的猫咪。可怜巴巴地淋着雨对一只猫咪来说有点悲惨。”
㉗乔治的目光又挪到了书上。
㉘她站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镜子左照照右看看,从这一侧看到那一侧,又照照后脑勺和颈窝。
㉙“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好不好?”她一边再次端详自己的侧影,一边问。
㉚乔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颈窝,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孩儿。
㉛“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㉜“这个样子,我可烦死了。”她说,“像个男孩子,真够恼人的。”
㉝乔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㉞“你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
㉟“我要把头发扎到后面,扎得又紧又光滑,在后脑勺盘个大大的髻,坠在后面沉甸甸的。”她说,“我真想有只猫咪坐在我的膝头上,我一摸它,它就发出呜呜的声音。”
㊱“是吗?”乔治躺在床上应道。
㊲“我还希望现在就是春天,我要对着镜子梳妆,我要一只猫咪,还要几件新衣裳。”
㊳天很黑了,雨点敲打着棕榈树。
㊴“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一只猫。”她说,“要是我没有长头发,也没什么别的好玩儿的,总能有只猫吧。”
㊵太太又望着窗外,广场上的灯都亮了。
㊶有人敲门。
㊷“请进。”乔治说着,抬眼望去。
㊸女侍者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大花斑猫。
㊹“不好意思,打扰了,”她说,“老板让我把这只猫送给太太。”
(有删减)
【注】这篇小说写于20世纪20年代初,当时的美国女性正重新定位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了妻子想要得到雨中蜷缩的小猫但寻觅不得后的一系列思想转变,以及周围人的反应与态度,蕴含着作者的创作意图。 |
B.屋外陌生的环境,绵绵的细雨,冷冷的纪念碑,空旷的广场,这些意象叠加在一起,从不同角度体现妻子无法言传的复杂而微妙的内心状态。 |
C.文中反复描写的乔治看书这一动作,强调了他对妻子的轻视、冷漠,侧面烘托了妻子不被理解的寂寞孤独。 |
D.从妻子寻猫到旅馆老板派人送给她一只大花斑猫,可见女性的愿望得到了满足,猫被社会所赋予的意义得以实现。 |
A.小说以猫为行文线索,按照时间顺序,讲述了一对美国夫妇在国外旅馆发生的故事。 |
B.小说没有性格多变的人物,不追求情节的完整,也不展示具有因果关系的情节链条。 |
C.与《老人与海》困境中对生活充满热情的“硬汉”相比,男主人公则显得冷漠疏离。 |
D.猫和雨都具有象征意义:猫在凄风苦雨中孤寂无援的处境,形象地映射了女主人公的境遇;而女人想要救猫,则隐喻在男性掌握主导权的世界中拯救自己。 |
4. “电报式”风格是指以简洁凝练的叙述、精确细微的描写、言简意赅的对话形成的一种独特的语言风格。请结合㉘——㊵自然段内容,谈谈你对这种风格的理解。
带玛丝洛娃来的看守在离桌子稍远的窗台上坐下。对聂赫留朵夫来说,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他不断责备自己,上次见面没有说出主要的话,就是他打算跟她结婚。现在他下定决心要把这话说出来。玛丝洛娃坐在桌子一边,聂赫留朵夫坐在她对面。屋子里光线很亮,聂赫留朵夫第一次在近距离看清她的脸:眼睛边上有鱼尾纹,嘴唇周围也有皱纹,眼皮浮肿。他见了越发怜悯她了。
他把臂肘搁在桌上,身子凑近她。
“要是这个状子不管用,那就去告御状。凡是办得到的事,我们都要去办。”
“唉,要是当初有个好律师就好了……”,她打断他的话说,“我那个辩护人是个十足的笨蛋。他老是对我说肉麻话,”她说着笑了,“要是当初人家知道我跟您认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她今天好怪。”聂赫留朵夫想,刚要说出他的心事,却又被她抢在前头了。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我们那儿有个老婆子,人品挺好。说实在的,大家都弄不懂是怎么搞的,这样一个顶刮刮的老婆子,竟然也叫她坐牢,不但她坐牢,连她儿子也一起坐牢。大家都知道他们没犯罪,可是有人控告他们放火,他们就坐了牢。她呀,说实在的,知道我跟您认识,”玛丝洛娃一面说,一面转动脑袋,不时瞟聂赫留朵夫一眼,“她就说:‘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把我儿子叫出来,我儿子会原原本本讲给他听的’。那老婆子叫明肖娃。怎么样,您能办一办吗?”玛丝洛娃说,对他瞧瞧,又垂下眼睛笑笑。
“好的,我来办,我先去了解一下。”聂赫留朵夫说,对她的态度那么随便,越来越感到惊奇。“但我自己有事要跟您谈谈。您还记得我那次对您说的话吗?”他说。
“您说了好多话。上次您说了些什么呀?”玛丝洛娃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微笑,脑袋一会儿转到这边,一会儿转到那边。
“我说过,我来是为了求您的饶恕。”聂赫留朵夫说。
“嘿,何必呢,老是饶恕饶恕的,用不着来那一套……您最好还是……”
“我说过我要赎我的罪,”聂赫留朵夫继续说,“不是嘴上说说,我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我决定跟您结婚。”
玛丝洛娃脸上顿时现出恐惧的神色。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发呆了,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
“这又是为什么呀?”玛丝洛娃愤愤地皱起眉头说。
“我觉得我应该在上帝面前这样做。”
“怎么又弄出个上帝来了?您说的话总是不对头。上帝?什么上帝?咳,当初您要是记得上帝就好了。”她说了这些话,又张开嘴,但没有再说下去。
聂赫留朵夫这时闻到她嘴里有一股强烈的酒味,才明白她激动的原因。
“您安静点儿。”他说。
“我可用不着安静。你以为我醉了吗?我是有点儿醉,但我明白我在说什么,”玛丝洛娃突然急急地说,脸涨得通红,“我是个苦役犯,是个……您是老爷,是公爵,你不用来跟我惹麻烦,免得辱没你的身分。还是找你那些公爵小姐去吧,我的价钱是一张红票子。”
“不管你说得怎样尖刻,也说不出我心里是什么滋味,”聂赫留朵夫浑身哆嗦,低声说,“你不会懂得,我觉得我对你犯了多大的罪!……”
“‘我觉得犯了多大的罪……’”玛丝洛娃恶狠狠地学着他的腔调说。“当初你并没有感觉到,却塞给我一百卢布。瞧,这就是你出的价钱……”
“我知道,我知道,可如今我该怎么办呢?”聂赫留朵夫说。
“如今我决定再也不离开你了。”他重复说,“我说到一定做到。”
“可我敢说,你做不到!”玛丝洛娃说着,大声笑起来。
“卡秋莎!”聂赫留朵夫一面说,一面摸摸她的手。
“你给我走开!我是个苦役犯,你是位公爵,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尖声叫道,气得脸都变色了,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来。“你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玛丝洛娃继续说,急不可待地把一肚子怨气都发泄出来。“你今世利用我作乐,来世还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我讨厌你,讨厌你那副眼镜,讨厌你这个又肥又丑的嘴脸。走,你给我走!”她霍地站起来,嚷道。
看守走到他们跟前。
“你闹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玛丝洛娃垂下眼睛,把她那双小手的手指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又坐下了。
聂赫留朵夫站在她前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相信我。”他说。
“您说您想结婚,这永远办不到。我宁可上吊!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
“我还是要为你出力。”
“哼,那是您的事。我什么也不需要您帮忙。我对您说的是实话,”玛丝洛娃说。“唉,我当初为什么没死掉哇?”她说到这里伤心得痛哭起来。
聂赫留朵夫说不出话,玛丝洛娃的眼泪也引得他哭起来。
玛丝洛娃抬起眼睛,对他瞧了一眼,仿佛感到惊奇似的,接着用头巾擦擦脸颊上的眼泪。
这时看守又走过来,提醒他们该分手了。玛丝洛娃站起来,也没有对他瞧一眼,就跟着看守走出去。
“嘿,姑娘,这下子你可要走运了,”玛丝洛娃回到牢房里,柯拉勃列娃就对她说。“看样子,他被你迷住了。趁他来找你,你别错过机会。他会把你救出去的。有钱人什么事都有办法。”
“这倒是真的,”道口工用唱歌一般好听的声音说。“有钱人想什么有什么,要怎么办就准能办到。”
“怎么样,我的事你提了没有?”那个老婆子问。
玛丝洛娃没有回答同伴们的话,却在板铺上躺下来。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墙角。她就这样一直躺到傍晚。她的内心展开了痛苦的活动。聂赫留朵夫那番话使她回到了那个她无法理解而对之满怀仇恨的世界。她在受尽了折磨后离开了那地方。现在她已经无法把往事搁在一边,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而要清醒地生活下去又实在太痛苦了。到傍晚,她就又买了些酒,跟同伴们一起痛饮起来。
(选自列夫·托尔斯泰《复活》,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用不着来那一套……您最好还是……”欲言又止,语意未尽,希望他不用口头上道歉,要用实际行动解决问题。 |
B.玛丝洛娃两次说道“我的价钱是一张红票子”“一百卢布”,这是对聂赫留朵夫侮辱自己人格感情的指责与控诉。 |
C.作者巧妙地把对话安排在玛丝洛娃醉酒的状态下,其实是为了让她无所顾忌地宣泄压抑已久的痛苦和悲愤之情。 |
D.文末写她“又买了些酒,跟同伴们一起痛饮起来”,现实生活的痛苦让她无法“复活”,除了沉沦堕落,她别无选择。 |
A.文章开头通过聂赫留朵夫的视角观察玛丝洛娃的脸庞,写了她脸上的皱纹和浮肿的眼皮,表现他的怜惜之情。 |
B.玛丝洛娃虽身陷牢狱,饱受折磨,但她仍然请求聂赫留朵夫帮助明肖娃母子,从侧面体现了玛丝洛娃的厚道和善良。 |
C.文中柯拉勃列娃、道口工等人的劝告既突显了牢房中底层民众的现实追求,也反衬了玛丝洛娃对人格尊严的坚贞执着。 |
D.文章在描述二人会面的场景时,主要借助对话的形式展开,既深入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又有力地推动了情节发展。 |
4.玛丝洛娃为什么会拒绝聂赫留朵夫的求婚?请联系所学与选文,简要分析。
洗礼
【法】莫泊桑
男人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农庄门前等候。五月的太阳把它明亮的光辉倾泻在开着花的苹果树上。苹果树周围,不断有雪片似的小花瓣撒下来,落入深深的草丛,草丛中蒲公英盛开如火,虞美人好像点点血滴。
一只乳房饱满的大肚子母猪睡在厩肥堆边;一大群小猪在它周转来转去,它们的尾巴像绳子似的卷曲着。
突然间,在那些庄院的大树后面,响起了教堂的钟声,当当当,这微弱而又遥远的召唤在欢乐的天空里播送着。燕子像箭一样地掠过蓝色天空,牛圈的气味掺杂着苹果树甜蜜蜜的气息不时飘过。
那些男人中间的一个转身对着房子喊道:“快点,快点,梅利娜,打钟啦!”
这当儿,保姆在门口出现了,裹在白襁褓里的两个月的婴儿睡在的肚子上。
随后,那母亲也挽着丈夫的胳膊出来了。她长得高大壮实,才十八岁,气色红润,面带笑容。亲属都跟在后面出发了。
保姆抱着怀里的小生命,小心地避开路上的水洼。老人们规规矩矩地走着。年轻人却想跳舞了,他们望着路边那些来看热闹的姑娘们。婴儿的父亲和母亲一本正经地跟在孩子后面,这孩子日后要在人世上代替他们,要继续他们的姓氏,当蒂这个姓氏在全区是有名的。
现在可以望见有尖顶钟楼的教堂了,那钟声在召唤新生的婴儿第一次到天主的家里来。
一条狗跟着他们。有人扔给它几颗糖杏仁,它就围着人欢蹦乱跳。
教堂的门敞开着。神父正在祭坛前面等候。他是个高个子、红头发的年轻人,瘦而结实,也姓当蒂,是孩子的叔叔,孩子父亲的兄弟。他按照仪式给他的侄子施了洗礼。
洗礼完毕,这一家人在门口等着神父脱掉祭披又上路了。现在大家走得很快,因为心里惦记着那顿饭,保姆对走在旁边的神父说:“喂,神父,你肯不肯替我抱抱你的侄子,让我活动一下。”
神父接过孩子。孩子的白衣裳衬在黑道袍上,像一大块挺耀眼的斑迹。虽然孩子并不重,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抱,怎么放,所以感到很窘。大家都笑起来,一位老奶奶远远地问道:“你是永远不会有这么个小东西了,你说,你就不难过吗?”
神父没有应声。他大步走着,凝视着这个蓝眼睛的婴儿,孩子父亲嚷着说:“我说,神父,如果你也想要一个,只管说一声就行。”
接着大家就像庄稼人平素那样开起玩笑来了。
从坐上饭桌起,那种乡俗的笑闹就像一阵暴风雨似的开始了。两个兄弟也快要结婚,他们的未婚妻都在场,是特意请来一起吃饭的。客人们不断地说着笑话,都是些粗话,把姑娘们说得满面通红吃吃地笑着;男人们笑得直不起腰来。
神父已经看惯了乡下人这种放纵的场面。他一直静静地坐在保姆旁边,用手指逗弄侄子引他笑。他就像从来没见过孩子似的,感到很惊奇。他若有所思、全神贯注地端详着他,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严肃神气,怀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慈爱。对这个脆弱的小东西,他哥哥的儿子,他产生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奇特、强烈而又带点忧郁的慈爱之情。
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他一心一意地望着这个孩子。他很想再把他抱在膝上。面对着这个人类的幼芽,他一直心里很感动,好像是面临着一种他从来没有料到的、言语无法形容的神秘,一种既庄严而又神圣的神秘,一种新的灵魂的化为肉身,生命肇始、爱情觉醒、种族延续和人类永远前进的伟大的神秘。
保姆不停地吃着,神父对她说:“把他交给我,我不饿。”
他把孩子又抱了过来。于是他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变得无影无踪了。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张胖嘟嘟的红脸蛋上。渐渐地那小身体的热气透过襁褓和呢道袍,传到他的腿上,就如同一种非常轻柔、非常幸福、非常纯洁的抚爱,一种使他热泪盈眶的甘美的抚爱,一直透进他的心里。
吃饭的人们越发喧闹起来。孩子被这种吵声吓得哭起来。
那母亲站起来,把儿子抱到隔壁房里。几分钟后,她回来说,孩子在摇篮里睡得很安稳。
喝咖啡的时候,已经天黑。神父早就不见了,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后来,年轻的母亲起来去看看孩子醒了没有。她摸索着走进房间。可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吓得她立刻站住。她回到饭厅,面色非常苍白,打着哆嗦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男人们乱纷纷地站起来。那父亲端着灯,蹿了进去。
只见神父跪在摇篮旁边,把头放在孩子的枕头上,正在呜呜咽咽地哭着。
(据郝运译文删改)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两项是( )A.小说写“猪”“燕子”“牛圈的气味”“狗”,动物们充满活力,为小说增添浓郁的生活气息。 |
B.小说写午宴,属于社会环境的描写,写出乡人的粗俗和笑闹,展现了农庄人朴素的生活和豪放的性格。 |
C.神父不会抱孩子感到困窘,与后面主动抱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突出了神父对孩子的好奇与浓厚的兴趣。 |
D.小说通过大量的心理描写,表现了神父看婴儿、抱婴儿时复杂的心理变化,展现了神父因为不能有孩子而痛苦。 |
E.孩子的父亲对神父开玩笑,说“如果你也想要一个,只管说一声就行”。可见当地人对于神父并不恭敬,对宗教并不是真正信仰。 |
3.小说中的“神父”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请简要分析。
4.小说标题“洗礼”有深刻意蕴,探究作者以此为标题的用意。
亚洲胡狼与阿拉伯人
弗兰兹·卡夫卡
我们宿营在一块绿洲上,旅伴们都睡了。一个阿拉伯人,他高高的个子,白白的皮肤,从我身旁走过去。他刚安顿好骆驼,正向睡铺走去。
我仰面躺在草丛中,总想睡觉,却又睡不着。远处,一只亚洲胡狼在哀嚎。我又重新坐起来。刚才还很遥远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近在眼前。一群胡狼向我涌来,它们眼睛一闪一闪地放出黯淡的金光,细长的身躯,像是在鞭子的指挥下有规律地、灵活地运动着。
其中一只从背后挤过来钻在我的臂下,跟我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它需要我身体的热量,然后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脸面对我说道:“我是这一带最老的亚洲胡狼,很幸运还能在此向你问好。我几乎已经气馁了,因为很久很久以来我们都在期盼着你,我母亲等待过你,她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以至全部亚洲胡狼的母亲都等待过你。请相信这一点。”“这使我感到吃惊。”我说,同时却忘记点燃那堆木柴,用它的烟可以吓退胡狼。“听到这些我感到十分吃惊。我来自遥远的北方这只是巧合,现在做短暂旅行。胡狼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好像是受到我那似乎过分友好的答话的鼓舞,它们更紧地围在我身边,都短促地喘着气。
“我们知道,”那只最老的开始说,“你来自北方,这正是我们的希望所在,那里有理解,而这在此地的阿拉伯人中间是无法觅到的。他们冷漠傲慢,毫无理解可言,这你也知道。他们戕害动物以为食,而对于腐烂的动物尸体则不屑一顾。”
“说话声音别这么大,”我说,“阿拉伯人就睡在附近。”
“你真是个外地人,”那亚洲胡狼说,“否则你该知道,在世界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胡狼害怕阿拉伯人的事。难道要我们惧怕他们吗?我们被下逐与这样的民族为伍,这难道还不够倒霉吗?”
“可能,有可能,”我说,“但对于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不敢妄做评论。这好像是一场由来已久的争吵,它已经与双双的血液融为一体,因此,也许只有血流尽了,矛盾才能解除。”
“你太聪明了,”那个老胡狼说。所有胡狼呼吸更加急促,尽管一动不动地站看,胸脯却起伏不断。一股苦苦的、有时只有紧咬牙关才能忍受的气味从它们张开的嘴中涌出。“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所说的正符合我们的古训。那么,我们就喝了他们的血来结束这场争吵。”
“哎!”我异常地惊叫道,“他们会保卫自己,他们会用他们的火枪把你们成群成群地杀死。”“你误解了我们,”它说,“看来这种人在北方高地也是有的。我们是不会杀死他们的,况且尼罗河水也不够清洗我们身上的血迹。只要看一眼他们活着的躯体我们就会跑开,跑到干净的空气里,跑到沙漠里去,那儿因此就成了我们的家。”
这期间,从远处又跑来许多胡狼。所有的胡狼都把头低下来夹在两腿之间,用爪子擦洗着,似乎要掩藏一种厌恶的心情,这厌恶狰狞可怖,我恨不得一纵身逃出它们的包围圈。
“那么你们想干什么?”我问道,并试图站起来,然而我不能,因为两只小胡狼在身后紧紧地咬住了我的外衣和衬衣,我只好继续坐着。“它们咬着你们的衣襟呢,这是尊敬的表示。”那老胡狼认真地解释道。“它们应该放开我!”我吼道,一会儿对着那老狼,一会儿又对着那两个小狼。“它们自然会放开的,如果你这样要求的话。但是需要稍等片刻,因为按照习俗它们咬得很深,必须慢慢地才能松开牙齿。利用这点时间,请你听听我们的请求吧。”“你们的做法并未怎么使我动心。”我说。“我们再不要这样因为行为笨拙而互相报复。”它说,第一次以其自然的声调哀求道:“我辈乃是可怜的动物,无论好事情还是坏事情,我们都只能使用这副牙齿。”“你究竟想要什么?”我问道,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先生啊,”它叫道,同时其他胡狼都嚎叫起来,远远地听起来好像一首曲子。“先生啊,你可要来结束这场使世界分裂为二的争吵啊!你正是我们祖先所描述的那位肩负这使命的人。我们一定要从阿拉伯人那里获得和平,我们一定要得到可呼吸的空气以及未受阿拉伯人玷污的环顾一切的视野,我们不要听到羊遭到阿拉伯人屠杀时的悲哀鸣叫。所有动物的死都应该是平平静静的。我们要毫无干扰地喝尽它们的血,吃尽它们的肉。我们只要纯洁无瑕,除此而外,别无所求。”——这时,所有的胡狼都抽噎地哭起来——“为什么这世界上只有你还能忍受这种事?你灵魂高贵,内脏甜美。他们的白衣服肮脏不堪,他们的黑衣服污秽至极,他们的胡须狰狞可怖,看一眼他们的眼角令人作呕,他们抬起胳膊时,腋窝里肮脏得如同地狱。因此,先生啊,因此,尊贵的先生啊,请用你万能的双手,请用你万能的双手拿这把剪刀剪断他们的喉咙吧!”随着它的头猛地一转,走过来一只胡狼,用尖牙叼着把满是老锈的小剪刀。
“这把剪刀终于出现了,那么事情可以结束了!”我们旅队的阿拉伯向导喊道。他迎风悄悄地摸到了我们跟前,现在正挥舞着他那巨大的鞭子。
胡狼们顿时作鸟兽散,但在不远处又停住了。这么一大群动物紧挨着呆呆地蹲在一起,看起来像一条窄窄的栅栏,被鬼火包围着。
“先生,你现在也耳闻目睹了这出表演,”那阿拉伯人说,他愉快地笑着,但不失其民族的矜持。“你现在知道了这些动物想要什么吗?”我问。“当然,先生。”他说,“这个妇孺皆知。只要有阿拉伯人存在,这把剪刀就会在沙漠上游曳,跟踪我们直到天边。它们会把这把剪刀交给每个欧洲人去完成这一重大的使命,而每个欧洲人都可能是它们的合适人选。一种荒谬的企图附着于这些动物身上,它们是笨蛋,十足的笨蛋。因此,我们喜欢它们,它们是我们的爱犬,比你们的要好。看看吧,一头骆驼在夜里死了,我叫人把它弄来。”
四个人把一具沉重的尸体抬到我们面前,扔到地上。不等它落地,胡狼们就叫了起来。每只都好像被绳索牵着一样顺从地、时断时续地爬过来。它们完全忘记了阿拉伯人的存在,忘记了仇恨,那具散发看浓浓的气味的尸体使它们着了魔,忘记了一切。一只已经抱住了死骆驼的脖子,一口就咬住了动脉血管。像一台疯狂的小水泵不顾一切而又无望地想扑灭一场大火一样,它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被扯动、都在抽搐。转眼间,所有的胡狼扑过去,像座小山一样压在那具尸体上,干起了同样的事情。
这时,那向导挥起坚利的鞭子,左右开弓,用力向它们抽打过去。它们抬起头,似醉似昏,看见阿拉伯人站在面前,这才感觉到嘴被鞭子抽打的疼痛。于是后跳一步,又向后跑了一段距离。但是那骆驼的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还蒸发着热气,躯体已被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它们抵挡不住这诱惑,又扑上去。那向导又举起了鞭子,这次,我抓住了他的胳臂。
“你是对的,先生,”他说,“让它们继续它们的营生吧,而且,我们也该出发了。你已经看到它们了,奇怪的动物,不是吗?它们是多么恨我们呀!”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所有的胡狼呼吸更加急促,尽管一动不动地站着,胸脯却起伏不断,这种细节描写出了群狼此时的心理状态。 |
B.“我仰面躺在草丛中,总想睡觉,却又睡不着”这一场景承接上文阿拉伯人的睡去,并开启下文胡狼的倾诉故事。 |
C.小说语言上主体人物常是长篇大论,而“我”说的很少很短,这是出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思想主题表达的需要。 |
D.小说最后对胡狼群体“忘记仇恨”吃死骆驼的描写,唯显胡狼贪婪凶险的形象,达成主体意象生动化的创作意图。 |
A.文中“我”刚开始和胡狼对话时,忘记点燃那堆木柴,用它的烟可以吓退胡狼,说明我很紧张害怕甚至慌乱。 |
B.文中写胡狼和胡狼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甚至全部亚洲胡狼的母亲都等待过“我”,表明胡狼的愿望由来已久。 |
C.文中写胡狼好像受到鼓舞,它们更紧地围绕在“我”身边,都短促地喘着气,意在表明胡狼在有意识地接近,想表达心事。 |
D.它们抬起头,似醉似昏,看见阿拉伯人站在面前,这才感觉到嘴角被鞭子抽打得疼痛,意在写胡狼吃得专注。 |
4.文章的主题是什么?文章的最后一段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