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 膀
王愿坚
西天,一抹晚霞正在消退;远处丘陵的后面,淡淡的雾气慢慢地升腾起来。通信员小秦望着前面茫茫的草地,皱起了眉头。现在,整个草地空荡荡的,看不见火光,听不见人声。他摸着肩上的扁担,愁烦地想:“要不是它,也许早就赶上队伍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扁担换了个肩,又吃力地向前走去。
这副担子,是两个钟头以前落到他的肩上的。
还是刚过正午不久,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他在离队处理伤口返回时走错了方向。当他顶风冒雨在烂泥里奔跑的时候,猛地撞到了这副担子上。这是两个不大的木箱,被棕绳紧紧地捆在一根小竹扁担上,里面装着不多的药品、纱布和几件医疗器械。就在担子前一米多远的泥塘里,它的主人——一位中年红军战士牺牲了,小秦摘下他那顶小小的八角军帽,默默地注视着这位没走完长征道路的烈士,含着眼泪,挑起了这副担子。
起初,这一切是那么简单:担子,是战友留下的革命财产,必须挑上它。因此,他满怀信心地相信:他一定能挑着它赶上队伍,走到宿营地。但是,当他走了两个小时以后发现,坚持下去越来越困难了。再加上寒冷和饥饿一齐袭来,他头晕得天旋地转,浑身一点儿劲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脚下被草根一绊,猛然摔倒了。他歪坐在地上,望着在眼前是动的水草、矮树和那对木箱,心想:“不行了,我是挑不动啦!就在这里歌一会儿。只一会儿……不要紧的,反正后面还有部队,反正……”这么一想,他觉得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那抓着扁担的手一松,倒了下去。
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说话。小秦用力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人的怀里躺着呢。他仰脸望去,只见这位同志已经不年轻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宽阔的额角上刻着几条深深的纹路。尤其吸引他的,是那两道平直的一字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醒了!”那同志微微一笑,那双眼睛更温和、更慈祥了。他向旁边的战士问道:“做好了没有?”
“好了,”一个背着驳壳枪的战士端着一个小搪瓷碗走过来。
那位老同志接过碗,放在嘴边试了试,又轻轻地吹了吹,然后慢慢送到小秦嘴边。碗里,是加上青稞面粉煮的野菜汤。小秦吃着却是那样香甜。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那位老同志亲切地问道:“小鬼,你怎么掉队啦?”小秦吃着菜汤,简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说。
“对,那是一个好战士啊!”老同志深情地点了点头,“小鬼,你也是个好同志。看!你接过来,又把它挑了那么远。”得到了老同志的夸奖,小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是,”老同志亲切地摸着小秦的臂膀,又问了,“你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呢?”
“我,我想歇歇。”小秦坦白地说。
“噢,想歇歇?”老同志指了指木箱,“那么,这东西怎么办呢?”
“这……”小秦觉出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他嗫嚅着说,“我一点儿劲也没有了……”
“不!”老同志收敛了笑容,慢慢地摇了摇头,“你有劲,知道吗?你有很多很多的劲。”
小秦不解地望着这位老同志。老同志没再说什么,他把小秦扶着站起来,然后拿出了一架望远镜。老同志把望远镜拿在手里,调整了一下距离,然后递给了他。
小秦把镜子举在眼前,向着部队前进的方向望去。草地顿时变得清晰起来,就在夜幕垂下的天际,现出了点点火光。他高兴地跳着叫起来:“篝火!”
“对,那里就是今天的目的地。”老同志把一只大手搭在小秦肩头上,轻声地说,“篝火后边是什么地方呢?”
小秦仔细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我看不见了。”
“看不见吗?”老同志笑了,“那里,是草地的边边。再往前,是陕北革命根据地——那里,就是我们明天、后天的目标。”
“陕北?”
“对,陕北”老同志深情地重复了一句,“党中央带着红一方面军,去年就到了那里。现在,毛主席正等着你,等着我,等着我们大家呢!”他那双搭在小秦肩头上的大手按得更重了,“在那里,有好多好多事情正等着我们去做啊!”
小秦觉得这些话,像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推着他,拉着他,向一个新的天地前进,他放下望远镜,激动地望着这位老同志。
“小鬼,要鼓起劲来,继续前进!要知道,将来,革命的将来,属于你们,也依靠着你们哪!”
话,一下子钻进了这个小红军战士的心,引起了他深沉的思索。
就在他想着的工夫,同志们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了。那位老同志弯腰抄起扁担,放到自己的肩上。他挑着担子,迈开大步在队伍前头走着,那魁梧的身躯和宽阔的肩膀那么结实,那么健壮。仿佛就靠这个坚强的人的带动,整个队伍才走向前去。
这时候,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迎面跑过来,向那位老同志敬了个礼,又朝小秦这边跑来。
小秦不禁向干部问道:“前头那个挑担子的同志是谁呀?”
“嘿,你这小鬼!”干部笑了,“那是我们的朱总司令啊!”
“啊,是他?!”小秦怔住了。他连忙拔腿向前跑去,紧紧地抓住了扁担。
“我说你有劲嘛!”朱总司令爱怜地摸了摸小秦的肩膀,把扁担搁上去,“好,挑着吧!肩膀,挑重担子的肩膀,就是在前进的路上磨出来的!”
小秦挑着担子,望着朱总司令那健壮的背影,踏着前边的脚印,大步走着。就在这时,他明白了:这副担子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现在是他的,将来也是他的。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篇小说和茹志鹃的《百合花》都塑造了小通讯员成士的形象,他们虽然性格、经历不相同,但都有极大的革命热情。 |
B.小说开头写小秦挑扁担已经非常吃力,“叹了口气”表现出他担起扁担之后的愁烦和后悔之意,但他仍能努力向前走。 |
C.小秦吃那碗野菜汤“狼吞虎咽”,吃得非常香甜,这既能表现出此时小秦已经饥饿至极,又能够反映长征路上的艰苦。 |
D.小秦只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远方的篝火,并没有看到草地边和陕北,但是这三个目的地层层深化了他对革命目标的认识。 |
A.首段的景物描写点明故事的时间和天气状况,说明了当时环境的恶劣,也烘托了小秦饥寒交加之下内心的忧虑。 |
B.小说运用倒叙手法,交代了小秦遇到这对装着医疗物资的木箱的经过,避免了平铺直叙,使小说情节更加完整。 |
C.小说运用了多处心理描写,写出了小秦从起初的勇挑重担到后来的不能坚持而松懈,最后重燃革命斗志的过程。 |
D.小说中人物之间的对话,构成了这个革命故事的主体,使故事情节更加集中,也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 |
4.茹志鹃的《百合花》表现了革命战争中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具有人情之美,王愿坚的小说也是如此。请结合本篇小说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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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上
王愿坚
老姚的话越说越慢,越说越弱,渐渐停住了。①那双一向灼灼闪光的大眼,像蒙上什么,变得灰暗无光了。小赖吃了一惊,连忙一把抓住老姚的手,叫道:“老姚,你怎么啦?”
“……”老姚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只是把胡子上挂的几块碎野菜叶子抖落掉了。
小赖心里一酸,把老姚的军衣解开,把手伸到他胸口上去。就在这时,他的手触到了一件东西,掀开衣服一看,原来是三天前见到的兄弟部队同志的军帽,被一条草绳子紧紧地捆扎在肚子上。军帽上沾满了血渍,已经变成暗黑色的了。从那血迹看出,伤势还不轻。看着看着,小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了,一下子抱住老姚的肩膀,哭喊起来。
听到小赖的哭喊声,老姚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略带责备地说:“哭,怎么又哭啦?”
小赖捂着老姚的伤口:“你,你带着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告诉我呀!”
“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姚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小赖的脸,笑了笑,“让你知道了好多哭一次鼻子?”
“不,我没哭,我不哭!……”小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好,懂事的孩子!”老姚把小赖揽在胸前,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净了,缓慢地说道,“小赖同志,昨天我说你了,话重了点……”
“你,你说得对。”小赖不由得又向自己的粮袋子瞥了一眼。
“你记下了?”
“记下了。”
“那就好。你看,再苦,再难,你牙一咬,腰一挺,你就赢啦!”老姚喘息了一阵,声音更慢了,“要知道,兄弟部队的同志们,比我们还难。他们想看到我们,看到粮食,看到牦牛,也希望看到我们挺起胸膛走路,大声唱歌、开心地笑……”
话一煞住,手一松,老姚又昏过去了。
小赖这回真的没有哭。他怔了一下,弯腰听了听老姚的胸口,把他的伤口包了包,又轻轻地扶起他,放到牦牛背上趴稳了。
老姚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队伍已经走出了二十多里。
雨已经停了,雾气正在渐渐消散,草地的水、草、树丛正在一点点地显现出来。老姚抬起头,第一眼就看见小赖那伶俐的背影。他头仰得很高,腰挺得笔直,一手拉着牛绳,一手提着马灯,正迈着大步往前走。②腰上的军号在泛着亮光,号上的红绸在闪闪飘动。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小战士是这么漂亮。他看了一阵,才拍了拍牦牛的脖颈,说:“小赖,停一停,让我下来走。”
小赖没有听见。
“咳,你看你……”
“怎么,”小赖猛地回过了头,欣喜地问,“你也看见了?”
“什么?”
“树林!”
果然,在西边的地平线上,现出了一抹暗黑的影子。可就在这时候,“砰”地响了一枪,接着,枪声疏疏落落地响起来。
“走,快走!”老姚命令着。
队伍在奔跑。随着雾气的消散,看得清楚了:一支十几匹马组成的骑兵队伍在绕着树林奔驰,射击。
老姚喊住小赖,一翻身从牦牛上滚下来。他扶住牛背站稳了,大声命令道:“准备冲锋!”接着,向小赖挥了挥手,“吹号!”
小赖举起了军号。冲锋号声震天动地地响了。同志们散开来,借着雾气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林子飞跑过去。
③号声,撕裂着雨雾,震动着草原。响着,响着,突然,小赖觉得一阵头晕。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吹呀,我的好同志,鼓起劲来吹!”
小赖仰起了头,号声又响了。反动骑兵被我军密集的火力追击着,正向着北面逃窜。小赖憋不住叫了声:“敌人跑了!”
“吹!继续吹!”老姚把小赖的肩膀搂得更紧了,“兄弟部队的同志们还在听着呢!”
直到反动骑兵看不见影了,老姚才扶着小赖坐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那顶军帽,递到小赖的手里,接着就去解自己的粮袋子。小赖却像被火烧着似的,一把按住了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迅速地解下自己的小洋瓷碗,随手扯下粮袋子猛地一抖,把炒面全都抖进碗里,然后端起来就向林子奔去。
他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摇着帽子,一口气跑进了林子。一眼就看见,一个同志正倚在树上,举着驳壳枪在瞄着林子外边。他亮着嗓子喊了声:“同志——”
"什么人?”
“红军!”小赖把那顶军帽举到了同志的面前。
“红军?”那个同志脸上浮上了一丝微笑,扶着树干的手一松,身子顺着树干滑倒在地上。
小赖抢上一步,伸手从树叶上拍下水珠,把炒面拌了拌,扶起了那个同志。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粗重的嗓音:“我的好同志,快来吃!”老姚端着一铜瓢仓促调好的面糊糊,蹒跚地走过来。
“来,一块吃!”那同志接过了铜瓢,招呼着。
老姚连连摆了摆手:“不,我不饿了,我……”说着却一侧身子栽倒了。
老姚醒来的时候,只见身边围满了人。原来两支队伍已经会合在一起了。那个提驳壳枪的同志弯下腰,亲切地望着他,感动地说道:“同志,你们来了,来得好,也来得不容易啊!”
“是啊,是难!”老姚紧紧地握住了那个同志的手,“不过,只要是应该做的,我们就要做,什么也不能挡住我们!”
他仰起脸,轻轻地笑了。透过树梢,他看到几只苍鹰正在矫健地盘旋。
熠亮的阳光,正斜射进这古老的树林,射到了同志们的脸上。东方,一片火红,太阳正冉冉上升。④那曾经撒下雹子、泼下暴雨的乌云,正被朝阳撕裂着、驱赶着,破成了浮云片片。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和《党费》都与红军相关,本文写红军长征中的故事,《党费》写红军在敌后开展地下斗争的故事。 |
B.老姚受伤很严重,说话都说不出声,甚至昏迷,却不愿将受伤的事情告诉小赖,这是怕连累战友,影响行军。 |
C.在紧张的战斗中,小赖吹军号头晕,老姚用手拍着小赖的肩,用话语鼓励小赖,让他鼓起勇气继续吹响军号。 |
D.敌人逃跑后,小赖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兄弟部队的同志,老姚又把自己的干粮给了小赖,体现团结互助的精神。 |
A.句子①中“像”运用比喻,形象地写出了老姚在受伤后即将昏迷的境况。 |
B.句子②运用细节描写,表现出小赖在老姚的鼓励下展现出昂扬的面貌。 |
C.句子③通过拟人化的描写渲染战斗的紧张氛围,表现红军奋勇杀敌的斗志。 |
D.句子④运用象征手法,以太阳撕裂乌云预示红军将战胜困难,迎来胜利。 |
4.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小组提出的关键词是“信仰的力量”。请围绕关键词写出你的短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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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字条(节选)
王愿坚
1931年9月,整个武夷山区沉浸在一场暴风雨里。
像谁拉开了一个看不见的闸门,雨,连成一片,向着整个山区倾倒。风借雨势,雨助风威,山石上溅起浓浓的白雾,大片的竹林梢头卷摆着浪花。山泉从无数岩石的缝隙里冲出来,汇成一股激流,冲着滚滚的山石、拔着低矮的小树,涌下山来。
傍晚时分,程元吉把屋里的东西归置了一下,在薄薄的茅草屋顶上又压上了几块石头,怀里揣了几块红薯,就往外走。按说,像这样的天气,他是不该再到山里去的,但是不去又不行。那片南瓜地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两年前,爹送萧家地主小少爷进城,爬山时因为轿子抬歪了点,被小少爷一脚蹬下山崖摔死了;想打场官司争口气,官司没打赢,几亩地花了个干干净净。程元吉只好在山坳里坡坡上一锨一锨地刨出了二亩多荒地来,种上了南瓜。总算不错,南瓜长得菱儿粗、果儿肥,远看青艳艳的一片,近看横七竖八的一堆,是个好收成。只是地处偏僻,又是这么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万一有个坏人打这些南瓜的主意,只有老婆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怎么能看得了?再说,近来街面上实在不安定,国民党军队和民团的队伍一个劲地往西开,说是打共产党领导的红军。这些家伙到处抓人抢东西,东西被拿走还不说,人还被拉去扛子弹不能回家。程元吉也想趁便到山里去躲躲。
雨继续哗哗地下着。程元吉把棕皮蓑衣掩了掩,往山坳里走。这曲曲拐拐的山路,又是这么大的风雨,实在不好走,等他翻上了山梁,望见那块心爱的南瓜地时,天已擦黑儿了。就在这时,程元吉望见一串黑影从山腰的矮树林里蹿出来,直奔他那看瓜的小茅棚子。程元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好,这样的天气成群结队地满山跑,一定不是好人!他不敢再往前走了,连忙一闪身藏在几棵大树后面。
眼望着这一群人,程元吉一阵心跳,脑子里马上浮起一幅景象:这些人就要气汹汹地一脚踢开那扇破竹门,把屋里翻弄个乌七八糟……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向前迈了几步。但奇怪的是,那些人跑到门前却停住了,好一阵不见动静。接着这群人又离开房子,在一棵树底下围拢来,一个人指手画脚地讲了些什么,然后,人们又散开了。
程元吉刚松下的心立刻又紧缩起来:原来那些人散开之后,就跑到瓜地里去了。只有一个人在树底下蹲下来,打开电筒,垫着膝盖,在写些什么。写好之后,又回到房子跟前去。不多会儿,散开的人群又合拢了来,每人肩上扛着一个南瓜。程元吉望着这些扛着南瓜向山里走去的人,默默地数了数,有二十多个人,这就是说有二十多个南瓜没有了。他不由得痛苦地叹了口气。
等那些人走远了,程元吉才钻出树丛,也不顾泥泞,快步赶到房子跟前。老婆带着惊惧的神情给他开了门,随即一把拉住他,断断续续地说:“……可吓死我了……”
原来那些人来到屋跟前以后,并没有行凶,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喊了几声:“老乡!老乡!”
她哪里敢应声。接着,又是两下敲门声。这次敲得重了些,声音也提高了:“老乡,开开门,我们有事商量!”
这一喊,她更吃惊,看样子要砸门了。这小茅棚别说砸,就是稍用劲一拉就会连门带柱倒下来的。她慌忙坐起来。这时,外面另一个声音插话了:“刘同志,声音小点,看吓坏了老乡。”接着,又压低了噪音向屋里说:“老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有粮食没有,我们买点用用。”
粮食倒有一点……她还是不敢吭声。半天,那人又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和气:“老乡,实在不开门,我们只好就这么做了。”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奔到瓜地里去,看样子是摘瓜了。一边摘一边还传来这样的话:“大雨天,别把瓜地踩烂了。”“看,你怎么把这样嫩的摘下来了,留着还能长嘛。”“小心别把瓜秧子踩断了。”忙乱了一阵,又静下来;门外又说话了:“老乡,我们实在没办法,把你的瓜摘走了,钱留在东头第十棵瓜秧根上,请你收下吧!”
程元吉听着老婆讲完了这段事的经过,坐在床上,低着头直叹气,半天不吭声。待了一会儿,还是老婆先开了口,她说:“去看看吧,瓜少了多少。说不定人家真给留下钱了呢。”
“想得倒美!这年头能有那样好心的人?”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走出去了。他来到瓜地东头,数到第十棵瓜,伸手往瓜根上一摸。可不,在那硬硬的瓜蔓上,用茅草紧紧地捆着一包瓜叶;解下来一掂,沉甸甸的。
程元吉心一阵跳,把瓜叶包拿到屋里,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明晃晃的两个银圆。在两个银圆的中间,夹着一张叠得四角方方的字条。那张字条上写着:
老乡,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为了消灭压迫穷苦人民的国民党反动派和土豪劣绅,来到这里。因为没带粮食,又叫不开你的门,只好摘了南瓜二十个,约计市价,留下银洋两圆,请你收下。
中国工农红军支队连
程元吉两口子被这神奇的事情惊呆了。银圆,除了卖地打官司以外,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银圆?虽然这些叫作“红军”的人并没有露面,但是这张写着潦草字迹的小字条,却把程元吉的心照亮了。他把这张字条小心地保存起来,并把这个故事悄悄地在穷苦朋友中间传播开来。
半年之后,红军真的来了。程元吉最先参加了贫农团,参加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斗争。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程元吉在暴雨天去南瓜地,既是怕瓜被人偷了,也是怕自己被国民党军队和民团抓走。 |
B.程元吉望见一串黑影蹿出,以为是一伙歹人,看到南瓜被这伙人“偷”,也没有吱声。 |
C.程元吉听老婆讲完这一伙人摘瓜留钱的经过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急忙去地里查看。 |
D.写着潦草字迹的小字条照亮了程元吉的心,他保存起这张字条,后来还参加了贫农团。 |
A.小说主要以程元吉老婆的视角来组织故事,设置悬念,情节引人入胜。 |
B.开头写风雨交加的天气,既是当时的自然环境,也暗示了当时风起云涌的革命形势。 |
C.“蹿出来”“直奔”写出了这群人行动的迅速,也加剧了程元吉内心的紧张。 |
D.一个人“垫着膝盖,在写些什么”为下文程元吉从瓜地中的瓜蔓旁找到字条作了铺垫。 |
4.小说通过哪些描写方法表现了红军是一支人民的队伍?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普通劳动者
王愿坚
将军和刘处长刚走过牌楼,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就迎面扑来,整个坝后工地展现在面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一起, 一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沙土、石块像长了腿,自动的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汽车、推土机在匆忙中奔跑。
将军一面走一面四下里看着,他被这劳动场景激动了。对于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是作为军事重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九年前,他曾经为了攻取这一带山岭,又要保全这里的古陵(就是十三陵)而焦虑过;他不止一-次的在作战地图上审视过它,在望远镜里观察过这里的每一个山头,至今,对面那几个山头的标高他还依稀记得。现在作为战场的一切特点都变了,当年敌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早已被山洪冲平,那依山筑成的小长城也只成了一条白的痕迹,连那座小山头也被削下了半截填到大坝上了。几年来,他每次看到过去战斗、驻扎过的地方在建设,总是抑制不住的涌起一种胜利和幸福的激情;而现在,他又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到这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所有的疲劳、酷热全都忘记了。
他俩找到了要去的单位的劳动地点。人们正在紧张地劳动着。在一道一米多深的土洼下面,平躺着一列斗车,战士们把砂土挑到崖边,再由另一部分人把它倒进车里去。他俩悄悄地把行李放好,走向前去。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他俩便每人抓起一只,用手提起土来。
直到这时,他觉得出实在有些累了。本来,像这样的劳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课,28年以前,他已经是水口山矿上的一个有着三年工龄的矿工了,砸石头、挑矿砂,他什么活没干过?更不要说参加红军以后那些艰苦的战斗生活了。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会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砂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是不比以前了,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那地方在1935年东渡黄河的战斗里,被阎锡山的队伍打断了一条肋骨。他把腰眼贴在沙土上烙着。那沙土被太阳晒得滚烫,烫的伤口热乎乎的,十分舒服。他咬了口馒头,扬起拳头轻轻地敲了敲腰眼,暗暗想到:没有关系,只要今天能坚持的了,过了明天就没有问题了。
忽然一场雨,震击得人们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呼隆呼隆,空斗车开进了装料台。“得马上装料才行。"将军四下里望了望,只见有几个同志走出去了但看别人没动,又退了回来。将军看着这情形,提高了声音喊道:“同志们,走哇!”
说完,他一躬腰走出了草棚,钻到暴风雨里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命令,人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二个,……跑进风雨里。他们哄笑着,叫嚷着,跟在将军后面向装料台奔去。将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这情形很使他兴奋。“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做了?”他暗暗问自己,脑子里忽然浮上了另一幅情景:那是在草地上,也是这么个暴风雨的傍晚,被疲劳寒冷和饥饿折磨的衰弱无力的战士们直往草丛里钻。但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干些的地方宿营,摸黑在烂泥里钻是很危险的。当时,他也是这么喊了一声,队伍又前进了。
将军和小李跑到装料台边,抓起铁锨,装了满满一筐沙,便抬起来紧跑。正跑着,迎面两个人跑过来,走到前面一把抓住了将军的扁担梢,喘呼呼地说: “首长……这活你…… "
将军一定神,才看清那人臂上的红袖章,跟在后面的是刘处长。他随手拨开分队长的手说:“在这里我是战士,你才是首长哩。分队长同志我有个意见:赶快把大家组织一下,风雨里看不清,要特别注意安全!”
“对。”分队长无可奈何松开手,他走到小李身边,伸手腕住小李的肩膀,低声说:“将军年岁大,又负过伤,你可得留心照顾着……”
“将军!”小李不由得惊叫起来。这情况太意外了。他分不出自己是由于感动还是由于紧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眼里像灌了雨水,有点发涩。他连忙放下扁担,走到将军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同志,我不知道是……”
“嗨,你这小鬼。"将军爱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快掌好舵,我这火车头要开啦!”说罢, 他弯腰抄起扁担,搁在肩上。
小李激动地抓起扃担,望着将军那花白的头发怔了一霎;雨水混着汗水,正从那发梢上急急地流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趁势悄悄地把筐绳又往后挪了半尺。
这回,将军却没有发觉。他一手扶肩,一手甩开,挺直了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得那么稳健,又那么豪迈。当他带着他的连队走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地时,当他带着他的团队通过日寇的封锁线时,当他带着他的师跨进“天下第一关”时,他也是这样走着的。
(有删改)
[注]原文发表于1958年8月号《北京文艺》。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的多个细节描写突出了劳动场景的热烈与繁忙,突出了人们劳动的热情与积极性,小说氛围由此变得越来越热烈,情节也由此不断向前发展 |
B.小说对分队长这个人物着墨并不多,只是一“抓”一“松”两个动作和两句话的简单勾勒,就把他虚心听取意见又关心老同志的形象刻画出来了。 |
C.当小李知道他的搭档是将军后,他“心跳得很急”,而且说话也“结结巴巴",这表明他对将军参加劳动感到十分意外,也写出了他的胆小怕事。 |
D.小说语言优美,特别是比喻、拟人、排比等修辞手法的运用,更使小说语言锦上添花,使小说语言既生动形象,又有气势,极具可读性与感染力。 |
3.作者为什么要将当前的水库建设与过去的革命战争联系起来写?请从主题、人物形象两个方面加以简要赏析。
下跪何人
阎秀丽
戏台空落落的,早已不复初时盛况。几面褪色的小旗子,哗啦啦地翻卷着老刘的记忆。
戏台是依场地斜坡露天搭建的土台。老刘想起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壁虎般趴在戏台前,仰脖看台上大人精彩纷呈地唱戏,有时不慎会被踢起的尘土眯了眼。
老刘往四周看了看,寂静无人,便走到戏台上,嘴里哐切切哐切切地打着节拍,从一侧提甲出场,云手、踢脚、跨腿、整袖、正冠,凭着记忆,却也把一套“起霸”做得如行云流水。没想到骑马蹲裆时,老刘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在戏台上。老刘怔了一下,总感觉差点儿意思,遂清清嗓子,将中指和食指并拢,指着台下,厉声道:“呔,来将通名!”
没有回音,哗啦啦的小旗子倒也增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老刘瞬间有了大敌当前、披甲上阵的英雄气概,便很想唱两句。老刘歪着脖子想了好久,唱点儿什么呢?小时候老爹教的那些唱段,什么时候忘得这么干净了呢?
那时候的老刘叫小刘,他爹才是老刘。
老刘会唱戏,是小戏团的团长。团长没有工资,义务奉献,并且还身兼多职——导演、演员、指导、打杂的、采购……用老刘媳妇的话说:“就没有你不能干的,不知道图啥!”
“嘿嘿,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哪个人不是在唱戏?活得心安愉悦便可。你呀,妇人之见!”老刘字正腔圆地来了一段念白,一甩袖子,把目光转向小刘,“儿啊,你又会是戏中何人?”
小刘把长长的鼻涕猛一下吸回鼻腔,看着老刘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
“懒得管你!”媳妇冲着老刘翻白眼。
老刘哈哈一笑,跑了出去。到了晚上,锣鼓声一响,老刘往台上一站,唱得真个是金声玉振、气吞山河。小刘听不懂,只知道看热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
哼的啥?不知道。
等到小刘成了老刘,依旧喜欢唱戏,走路说话也常如戏中人,却还是记不住唱词,只是哼哼。媳妇问:“病了?一天到晚哼哼,也不知道哼哼的是啥!”
老刘眼睛一翻,说“在唱戏。”他从家里一直哼哼到公司,公司里的人知道他喜欢“哼”戏,便也跟着“哼哼”。
来公司洽谈业务的老总频频竖起大拇指,说:“公司在文化传承方面做得很好,是个有深度有底蕴的公司,而您的做派更有西楚霸王的威猛霸气……”说完,便让秘书小虞来了一段“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老刘连连嗟叹“虞兮虞兮奈若何”,大手一挥,签下了对方久攻不下的合作协议。
酒醒后,老刘仔细看过协议,冷汗直流,瞬间有了愧对江东父老、欲自刎乌江的心情。
焦头烂额之际,老刘回了老家。内心的煎熬让他心力交瘁,他不是霸王,没有自刎于乌江的勇气。
回家后的老刘夜不能寐,总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便常常跑到戏台上。有些话不能说,唱戏便让他有了宣泄的出口:“包龙图打坐在开封……”
儿子在台下摇头晃脑地看着老爹,觉得爹就是那包龙图,包龙图就是爹。
老爹喜欢唱这段戏,便要教儿子。
孩子娘说:“孩子那么小,教他还能会咋的!”
老爹大手一挥:“一个老娘们儿,懂啥!我不只是教他唱戏,也是教他做人呢。”
儿子不懂:“教做人?像老包那么黑?还是像老包那样做龙图阁直学士?哧,傻不傻!”小刘撇着嘴吃吃地笑,没等老爹大脖溜子扇过来,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老刘一嗓子吼出这句话,五脏六腑瞬间通透起来。老刘想起老爹教他唱的时候曾说:“霸王再威猛,终不及包龙图青史留名。为人做到他这份儿上,值!”
老刘正了正衣领,高亢地吼完第一句,下句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老刘便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跟老爹学戏。他呆呆地站在戏台上,竟有了刹那间的失神。
“我劝你认香莲是正理,祸到了临头悔不及……”
气势磅礴的西皮原板在耳边铿锵响起,老刘回头,白亮亮的阳光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晕在眼前跳跃。朦胧中,老刘看到幕布两端被缓缓地掀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抬着铡刀依次而出。老爹身着蟒袍,腰扎玉带,迈着方步走到老刘面前,俨然是那刚正不阿的包龙图。
老刘一阵晕眩,双腿一软,竟然跪在地上。
堂上的包龙图一拍惊堂木,指着老刘,声音冷峻严厉:
“下跪何人?”
“我……我是你儿子……”
两旁站立的人喊起堂威:“威——武——”
声音互相接应,此起彼伏。
老刘不由得胆战心惊,颤抖着伏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包龙图“啪”地一拍惊堂木,额头上那弯月牙儿射出一道皎洁华光,怒斥道:“你贪赃枉法,罔顾人伦,本府何曾有尔等不肖之子!来人,狗头铡伺候!”
老刘看着那冷森森的铡刀,顿时魂飞胆裂。小虞秘书翘起的兰花指、霸王饮恨乌江的绝望,化成漫天利剑,向他袭来。
老刘大叫一声:“爹!我错了!”旋即晕倒在戏台上。
“醒了?梦到你爹了吧?看你这汗流的哟。”娘在他头顶上一下一下地扇着蒲扇。
老刘忽地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老家炕上,墙上照片里的老爹穿着戏服看着他。老刘恍然想起,老爹已经去世多年了。
看着照片里的爹,老刘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老刘喜欢唱戏却记不住唱词,暗示他并未真正懂得父亲借戏教给他的做人的道理。 |
B.洽谈业务的老总并不是看中了老刘公司的文化底蕴,而是投其所好以便签下合同。 |
C.老刘回到老家后内心煎熬、夜不能寐,说明他深知公司所受损失之大,良知尚存。 |
D.老刘父亲的一声“下跪何人”是明知故问,表现了他心底无私、大义灭亲的一面。 |
A.小说擅长语言描写,无论是古朴典雅的戏曲唱词,还是通俗易懂的生活口语,都恰到好处地凸显了人物个性,带给读者良好的阅读体验。 |
B.小说标题独具特色,以问题做题目有效设置了悬念,同时和老刘梦中父亲的问话形成呼应,揭示了唯有认清自己才能走出心灵困境的主题。 |
C.“冷森森的铡刀”“小虞秘书翘起的兰花指”“化成漫天利剑,向他袭来”,这种典型的梦境描写,表现了老刘因为犯了错误而产生的惊惧之感。 |
D.小说于结尾处留白,并未明写老刘将会何去何从,而是调动读者的思维力。与想象力对其进行想象和推测,取得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 |
4.郁达夫曾说“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指的是文章见微知著,小中见大。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一盆兰花
季明
老安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山民。
老安住在大山里,几间石墙、瓦顶的小屋,屋后是绿浪翻滚的千顷竹海,屋前是一池水波荡漾的山间湖泊,竹海的绿浪跌印在湖泊里,把清可见底的湖水,染成一池温润的碧玉。
老安非常爱这峰青水秀的大山。
老安也爱花,每当上山采药时,看见喜欢的花草,就挖回来,栽在自家那用竹篱笆圈成的小院里,有杜鹃、茶花、迎春、野玫瑰、山百合……最多的是兰花,老安栽了二十多盆兰花。因此,一到春天,老安院子里的花,就开得姹紫嫣红、芳香四溢。
这年春天,省城一位画家到山里写生,路过老安的家时,眼睛倏地被满院五彩缤纷的花点亮,背着画夹,推开篱笆门,走了进去。
画家陶醉在花香扑鼻的世界里。
“你也喜欢花?”正在侍弄花草的老安问。
“是呵。尤其喜爱兰花呢!”画家在那二十多盆兰花前蹲下来,很夸张地吸吸鼻子,仿佛要把花香全都吸进腹中。
兰花有的已经开了,有的长满嫩绿的花箭,正含苞待放。
画家忽然问:“老乡,你这花卖不卖?”
老安憨憨地一笑,说:“卖啥卖?这些花儿不金贵,都是俺在山里挖的,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画家掏出钱,说:“一定得给你钱。”
老安急忙用手挡住,说:“啥钱不钱的,你也太小看俺山里人了!”
俩人拉扯了半天,最后,画家被老安的朴实所感动,从画夹里取出刚画好的画,说:“我用这幅画换你一盆花,行吗?”
老安接过画,一看,画的正是他们山乡的风景。
画家说:“我是个画家,我叫李致宁。”
画家选了一盆兰花,抱在怀里,欢喜地走了。
老安不知道这李致宁是何方神圣,把那幅画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它究竟好在哪里,便随手扔在桌上。
没几天,画家从老安那儿抱走一盆兰花的事,传遍了小山村。这天,几个外出打工刚回乡的年轻人,急匆匆地来找老安。
一个人说:“老安叔,你被骗啦,那盆兰花肯定非常值钱!”
“值啥钱?”老安不解地问。
另一个人说:“我打工的那个城市,一盆兰花最贵卖到五千多块钱呢!”
“五千多块?”老安的手开始抖动起来。
又一个说:“五千多块算啥?在花卉超市里,有一盆兰花,竟然卖了三万块!”
“三万块?那是啥兰花?”三万块,老安就是卖好些年的草药,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呢!
老安的手快速抖动起来。
那人来到院子里,仔细地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盆说:“好像就是这样的!”
画家抱走的正是这种兰花!
老安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临走时,几个年轻人说:“老安叔,你真傻,一幅破画就骗了你三万块,打水漂啦,响都不响呢!”
老安的手飞快地抖啊抖,然后,抱起头,蹲在地上。
半响,老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个狗日的画家!”站起身,冲进屋里,找到那幅画,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粉碎。
又是一年春天,一个来山里游玩的城里人,走进老安的院子。这个人也非常喜爱兰花。
城里人指着其中的一盆,问:“老乡,这盆兰花卖不卖?”
老安斜着眼睛,说:“你给啥价?”
“一百块。”
老安重重地哼了声,说:“你骗不了俺,这盆少了三万块钱不卖!”
那人惊叫一声:“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盆兰花,顶多值一百块,真的,我不骗你!卖三万,你脑子有病啊?”
老安的眼里冒出火星,说:“别以为俺啥都不懂,去年,一个画家就用一幅画骗走了俺的一盆兰花,值三万块哩,狗日的!”
“画家?叫啥名字?”那人疑惑地问。
老安想了想,说:“他叫李致宁!”
那人睁大了眼睛,问:“李致宁?那幅画呢?”
老安愕然地看着他:“干啥?”
那人急急地说:“如果真是李致宁的画,我给你五万块钱,买下它!”那人知道,李致宁是位著名画家,市场上他的一幅画,最少也值十万块钱。
“五万块!”老安惊叫一声。
老安的手又剧烈地抖动起来。
老安的双手剧烈地抖啊抖……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看到陌生客人被自家的花香深深陶醉了,老安热忱地送了李致宁一盆兰花。出于酬谢,李致宁送了一幅画给老安。 |
B.对李致宁送给自己的画,老安怎么看也看不出好在哪里,后来感觉自己被李致宁骗时,咬牙切齿地将画撕成粉碎。 |
C.老安送花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村,从外地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告诉老安兰花很贵,惋惜老安好花没有卖到好价钱。 |
D.小说在构思上颇具匠心,先扬后抑,情节跌宕起伏。兰花是行文线索,以老安的前后变化,讽刺了他的咎由自取。 |
3.小说中的老安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请简要分析。
八千岁
汪曾祺
他是靠八千钱起家的,所以大家背后叫他八千岁。无冬历夏,总是一身老蓝布。长度一律离脚面一尺,八千岁有八千岁的道理,衣取蔽体,下面的一截没有用处,要那么长干什么?
八千岁的米店看起来不大,门面也很暗淡。柜台一头有一块竖匾,上漆四个黑字,道是:“食为民天”。竖匾两侧,贴着两个字条,年深日久,字条的毛边纸已经发黄,一边写的是“僧道无缘”,一边是“概不做保”。
和尚走到八千岁门前,一看“僧道无缘”四个字,也就很知趣地走开了。不但僧道无缘,连叫花子也“概不打发”。中国不知从什么时候兴了铺保制度,一般“殷实”一些的店铺就有为人做保的义务。铺保不过是个名义,但也有时惹下一些麻烦。八千岁可不愿惹这种麻烦。
八千岁米店的门面虽然极不起眼,“后身”可是很大。这后身本是夏家祠堂。夏家原是望族。他们聚族而居的大宅子的后面有很多大树,有合抱的大桂花,还有一湾流水,景色幽静,现在还被人称为夏家花园,但房屋已经残破不堪了。夏家败落之后,就把祠堂租给了八千岁。朝南的正屋里一长溜祭桌上还有许多夏家的显考显妣的牌位。正屋前有两棵柏树。起初逢清明,夏家的子孙还来祭祖,这几年来都不来了,那些刻字涂金的牌位东倒西歪,上面落了好多鸽子粪。这个大祠堂的好处是房屋都很高大,还有两个极大的天井,都是青砖铺的。那些高大房屋,正好当做积放稻子的仓廒,天井正好翻晒稻子。祠堂的侧门临河,出门就是码头。这条河四通八达,运粮极为方便。稻船一到,侧门打开,稻子可以由船上直接挑进仓里,这可以省去许多长途挑运的脚钱。
八千岁每天的生活非常单调。量米、看稻样,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到后面看碾坊。这年头大部分米店都已经不用碾子,改用机器轧米了,八千岁却还用这种古典的方法生产。他舍不得这副碾子,舍不得这五匹大骡子(两匹是他花八百块大洋跟宋侉子买的)。他不看戏,不打牌,不吃烟,不喝酒,食谱非常简单,顿顿都是头糙红米饭。菜是一成不变的熬青菜,有时放两块豆腐。
八千岁那样有钱,又那样俭省,这使许多人很生气。
八千岁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碰上一个八舅太爷。
八舅太爷是个无赖浪子。初中毕业后,上了一年美专,都没上完,却入了青帮,从此就无所不至。后来混进了军队,在军队中很“兜得转”。抗战军兴,军事第一,他到了哪里就成了这地方的最高军政长官,只要他一拍桌子,骂一声“汉奸”,就可以拉出去枪毙,没人敢惹他。
他还很风雅。谁家有好字画古董,有借无还。他也不白要你的,会送一张他自己画的画跟你换。他不是上过一年美专么?他请人刻了两方押角图章,一方是阴文:“戎马书生”,一方是阳文:“富贵英雄美丈夫”。他有一匹乌骓马,请宋侉子来给他看看,嘱咐宋侉子把自己的踢雪乌骓也带来。千不该万不该,宋侉子不该褒贬了八舅太爷的马。八舅大爷问:“你那匹是多少钱买的?”宋侉子知道反正这匹马保不住了,就顺水推舟,很慷慨地说:“旅长喜欢,留着骑吧!”——“那,我给你画一张画吧!”
宋侉子拿了这张画,到八千岁米店里坐下,说不出话来。八千岁劝他:“算了,看开一点。”宋侉子只好苦笑。
没想到,过了两天,八舅太爷派兵把八千岁“请”去了。八千岁只来得及跟儿子说一句:“赶快找宋大伯去要主意!”
宋侉子一了解,案情相当严重,是“资敌”。八千岁有几船稻子,运到仙女庙去卖,被八舅太爷的部下查获了。仙女庙是敌占区,别的粮商都是事前打通关节,八千岁没有花这笔钱。宋侉子知道这是非花钱不能了事的,就转弯抹角地问。“至少得罚一千现大洋。”宋侉子说:“他拿不出。你看看他穿的这身!”“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了。看你的面子,少要他二百!他肯花八百块钱买两匹骡子,还不能花八百块钱买一条命吗!”
宋侉子劝八千岁不要舍命不舍财。八千岁说:“你作主吧。我一辈子就你这么个信得过的朋友!”说着就落了两滴眼泪。宋侉子心里也酸酸的。
宋侉子请八千岁的两个同行出面做保,叫八千岁儿子带了八百现大洋,把八千岁保了出来,劝他:“算了,不就是八百块钱吗?看开一点。“八千岁心想,毕竟少花了两百,又觉得有些欣慰,好像他凭空捡到两百块钱似的。
八舅大爷接到命令要调防。他要办一桌满汉全席,在荷花亭子里吃它一整天!消息传遍全城,八千岁过去看了:烧乳猪、叉子烤鸭、八宝鱼翅、鸽蛋燕窝……足足一百二十道,八千岁真是开了眼了,一面看,一面又掉了几滴泪:这是吃我哪!
八千岁回家就用一盆水把“概不做保”“僧道无缘”的字条刮下来。做了一身长袍,长短与常人等,把老蓝布换了下来。晚茶的时候,儿子又给他拿了两个烧饼来,八千岁往帐桌上一拍,大声说:“给我去叫一碗三鲜面!”
(有删改)
1.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僧道无缘,是舍不得出钱:概不做保,是不愿惹麻烦。这也将他推到了众人侧目的地步。文章重点在于批判八千岁的吝啬和不通人情。 |
B.八舅太爷占了别人的古董字画却用自己画的画交换,偏偏还自称“戎马书生”“富贵英雄美丈夫”,真是一个战争特殊时期造就的“风雅”的兵痞流氓。 |
C.八千岁两次掉泪,意味深长。既有钱财被敲诈的悲伤,也有对自己长期明哲保身几乎无人可托的悔意,以及对八舅太爷大肆挥霍敲诈所得的痛心。 |
D.这年头大部分米店都已经不用碾子,改用机器轧米了,八千岁却还用这种古老的方法生产。但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改变这种境况是难以维持的。 |
3.小说临近结尾,以隐蔽含蓄的“突变”来收笔,这样写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