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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毅”字很重要
宗璞
昆明下着雪,雪花勇敢地直落到地上。红土地、灰校舍和那不落叶的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白色。天阴沉沉的,可是雪白得发亮,一切都似乎笼罩在淡淡的光里。这在昆明是很少见的。
几个学生从校门走出,不顾雪花飘扬,停下来看着墙上,雪光随着他们聚在这里。各样的宣传抗战的标语壁报,或只是几句话,有的刚贴上去,有的已经掉了一半,带着厚厚糊的纸张被冷风吹得飒飒地响,好像在喊叫。
孟嵋坐在教室里。教室房顶的洋铁皮换成了茅草,屋角有一条裂缝,原来很窄,现在变宽了。七年了,还没有走出战争,那裂缝仿佛也长大了,变老了,是在等着我们去打胜仗么?
这一节课是江昉先生的《楚辞》选修课。有些理工科的学生也选读,还有从别的学校特地赶来的。他们说,听江先生的课,如同饮一杯特制的美酒,装的是中华文化的浪漫精神。讲义是江昉自编的,他正在校勘《楚辞》,把研究心得和他诗人的创造力融合在一起,使得这门课十分
嵋在椅子的搁板上摆好讲义和笔记本,正襟危坐。旁边的同学在小声说话,一个同学上前把黑板仔细地擦了一遍,一面哼着“打胜仗,打胜仗。中华民族要自强——”
江昉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把手中的书摊在桌上;把口中叼着的烟斗放在讲台上,他从不含着烟斗上课。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国殇”两个大字。教室里一阵翻讲义的声音,随即肃静。
江昉坐在椅上,两眼望着屋顶,慢慢地吟诵。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抑扬顿挫,学生们随着声音认真地读着诗句。读完全诗,江昉把摊在桌子上的书又摞整齐。这是他的习惯,带了书来,摊一下就算是用过了。
默然片刻以后,他开始讲,先介绍了《国殇》在《九歌》中的地位,便逐句讲解。江昉讲话时,微阖双目,有时把烟斗在桌上磕一磕。讲完这两句,他问大家:“我说得够明白?”稍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讲。
讲到“首身离兮心不惩”这一句时,激昂起来:“首身分离是古来一句常用的话,用具体的形象表示死。人死了,可是其心不改,精神不死。屈原在《离骚》中有句云‘虽九死其犹未悔’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要靠这点精神。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有的版本作‘子魂魄兮为鬼雄’,这样一来就差一些,还是‘魂魄毅兮为鬼雄好’,这个‘毅’字很重要。”
江昉起身到黑板前写字,只听“哧”的一声,长衫的下摆被椅上露出的钉子撕破了,现出里面的旧棉袍,上面有好几个破洞,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他毫不觉得,只管讲述,同学们也视而不见。写完板书,他就捏着粉笔站着讲,棉絮探着头陪伴他一直到下课。
几个同学围上去提问题。其他同学在议论滇西情况。敌人占领了我滇西土地,切断了滇缅公路,一切外援物资都靠空运。这条空运道路非常艰险,飞机在山谷中飞行,又有敌机拦截,坠落牺牲常有所闻。大家愤愤不已。有人说战场听起来太远了,应该走进去,每人都出一把力。
嵋想到了“面目
江昉走后,嵋收拾书包。同学庄无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要下雪了,知道么?”又下雪了,下的很急,不像昆明的雪。两人走进图书馆,在最里面的长桌前,对面坐了。无因取出一叠粗纸,开始笔谈。
“解析几何有问题么?”嵋的下节课是解析几何,无因特来做课前辅导。“现在的问题不是解析几何,我有更重要的问题。”
无因脸上显出一个大问号。
“我在想,社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应该做什么?我想去从军。”嵋在“从军”下面重重画了条横线。
“你从军能做什么?我很难想象。”
急雪在窗外飞舞,敲打着薄薄的玻璃窗。窗隙中透进了冷风,有同学过去将窗关紧。这一切他们两人都不觉得。
“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这是嵋的回答。
无因在后面接着写道:“我可以做些建议么?”
“我知道你的建议,应该好好读书,可是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战场。”无因看了不语。
嵋又推过一张纸来,上写着:“
“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本分,不过我也有别的本分。你也有别的本分。”
嵋抬头望了无因一眼,不觉“哧”地一笑,仍低头看那张粗纸,写道:“你应该继续读书,你会有大作为的。”
“也许战场上的每一个生命都会有大作为。我相信你就会为这世界增添很多,增添什么我不知道。”“莫非是数学定理?”嵋抬起眼睛又一笑,微向上翘的睫毛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两人相视无语。无因收起那些粗纸,两人走出图书馆。急雪已经过去,几点雪花缓缓飘落。无因打伞送嵋到教室,便自走了。
嵋不知这节课讲些什么。看着年轻的教员,只觉得他很像一个士兵。
晚饭后父亲弗之才回来,他是学校的历史系教授,也是教务长,下午刚去送过一批参军的学生。他说:“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个都显得那样聪明活泼。我们不得不将他们送上战场,我们不得不如此。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
灯光昏暗,弗之长叹一声。这时嵋忽然大声说:“爹爹,娘,我要去从军。”
母亲碧初猛然站起来,一手扶住嵋的肩。
“你?”弗之说,“可你是女孩子!”
正上高二的小弟
嵋说:“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弗之喃喃自语。
“我不必市鞍马,也不是替爷征——不过,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说着,望了母亲一眼,不觉流下泪来。碧初也已泪光
这一晚,弗之夫妇很久不能入睡。就嵋的性格来讲,她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惊异。谁都有责任去打胜这场战争,难得有这些好青年。可是嵋究竟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叫人怎么放心。碧初坐起来,走到灯下缝东西。弗之说:“又缝什么?灯这么暗,不要缝了。”碧初叹息道:“你没看见嵋的手冻成什么样了?想缝一双棉手套,反正家里有旧布,总比买的便宜。”弗之默然半晌。碧初又缝了一会,见他还在那里,便说:“总有办法的,只要大家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现在,嵋又要走了。”弗之叹道:“这也是她的志气。”碧初不再说话,小小的银针在手里飞舞。
三日后,嵋戴着母亲缝制的温暖的手套,告别了父母,和同学一起到曲靖医士训练班报到去了。
注:本文选自长篇小说《西征记》,它是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合大学的生活为背景创作的。本文有修改,标题为选者所拟。
1.下列对加点词语在文中意思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使得这门课十分 |
B.正上高二的小弟 |
C.面目 |
D.碧初也已泪光 |
A.小说运用一系列动词,生动传神地展现了江昉先生授课时的个人风采。 |
B.缝手套的细节表现了碧初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对女儿的理解,亦有不舍。 |
C.小说通过描写“急雪”烘托了孟嵋在与庄无因对话时内心的愤愤不平。 |
D.小说中《国殇》《木兰辞》的诗句,起到了塑造人物、凸显主题的作用。 |
4.小说中画波浪线的句子表现了孟嵋的心理变化,请结合相关内容,说说孟嵋的心理经历了哪些变化,并简要分析变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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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记(节选)
宗璞
晴朗的日子没有几天,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像随时要撒下雨雪。孟嵋坐在教室里,这正是她陪姐姐孟峨来上英文课的那间教室。如今自己是大学生了,在这里上课了。
这一节课是江昉先生的《楚辞》,是选修课。这些日子因抗日战事和学生从军,人心波动不安,这间教室现在还是坐满了人。
江昉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国殇”两个大字。读完全诗,默然片刻以后,他开始讲。讲到“首身离兮心不惩”这一句时,激昂起来:“人死了,可是其心不改,精神不死……
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这个‘毅’字很重要。”他起身到黑板前写字,只听“哧”的一声,长衫的下摆被椅上露出的钉子撕破了,现出里面的旧棉袍,有好几个破洞,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江昉毫不觉得,只管讲述,棉絮探着头陪伴他直到下课。
江昉放下粉笔,几个同学围上去提问题,一会儿,人散去了。孟嵋早从老校工处拿来了针线,走上来说:“江伯伯,我来缝一下,不然走起路来不方便。”江昉看看嵋,有些惊异地说:“你真长大了。”遂脱下长衫放在教桌上。嵋把撕破处对好,飞针走线,针脚勾净细密,这是碧初特意教的。一时缝毕,将长衫递给江昉。
江昉走后,嵋收拾书包,这时庄无因走了进来。又下雪了,下得很急,不像昆明的雪。两人转过几间教室,不觉走进了图书馆。他们在最里面的长桌前,对面坐了。无因取出一叠粗纸,开始笔谈。
“解析几何有问题么?”嵋的下节课是解析几何,无因特来做课前辅导。
“现在的问题不是解析几何,我有更重要的问题。”
无因脸上显出一个大问号。
“我在想,社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应该做什么?我想去从军,像玮玮哥那样。”嵋在“从军”下面重重画了条横线。
“你从军能做什么?我很难想象。”
急雪在窗外飞舞,敲打着薄薄的玻璃窗。窗隙中透进了冷风,有同学过去将窗关紧。这一切他们两人都不觉得。
“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这是嵋的回答。无因写道:“我可以做些建议么?”
“我知道你的建议,应该好好读书,可是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战场。”
无因看了不语。嵋又推过一张纸来,上写着:“我只是烦了,连教室都老了。我想去加一把力,打胜仗,好结束战争。我想,那也是我们的本分。”
“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本分,不过我也有别的本分。你也有别的本分。”
嵋抬头望了无因一眼。仍低头看那张粗纸,写道:
“你应该继续读书,你会有大作为的。你没有被征调,也不需要你做志愿者,你不欠什么。”两人相视无语,无因收起那些粗纸,两人走出图书馆、急雪已经过去,几点雪花缓缓飘落。无因打伞送嵋到教室,便自走了。
嵋不知这节课讲些什么,走过另一间教室时,正遇李之薇出来,两人遂一起走。“我正要去找你,刚好碰见了”,之薇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大决定。”
“我也有一个大决定,”嵋说。两人对望,都笑了。不远处有人大声叫李之薇,之薇对嵋点点头,跑开去。
晚饭后孟弗之才回来,嵋与合子端过一个炭盆,让他烤烤手脚。母亲吕碧初也走过来,坐在对面椅上。嵋、合子各自拿了小板凳偎在父母身旁。弗之下午去送过一批出发的学生,他说:“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个都显得那样聪明活泼。我们不得不将他们送上战场,我们不得不如此。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
灯光昏暗,弗之长叹一声。这时嵋忽然大声说:“爹爹,娘,我要去从军。”
碧初猛然站起来,一手扶住嵋的肩。
“你?”弗之说,“可你是女孩子!”
正上高二的弟弟合子委屈地说:“我已经去报过名了。可是说我们年纪太小了。”
媚说:“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弗之喃喃自语。
“我不必‘市鞍马’,也不是‘替爷征’……不过,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嵋说着,望了母亲一眼,不觉流下泪来。碧初也已泪光莹然,一大滴眼泪落在嵋的额上。弗之伸手拭去了这滴泪,又抚着嵋的头,手在微微颤抖,默然不语,燃烧的木炭由红转白,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晚,弗之夫妇很久不能入睡,就嵋的性格来讲,她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惊异。他们能给什么?只能是一副小小的行囊,装着她打胜仗的信心。
次日,嵋清早到李之薇家。“我已经准备好了。”嵋说,“很顺利。”“我这里可不顺利,之薇向房门扫了一眼,低声说,“妈妈和我吵,她不准我去。”
近中午时分,李涟回来了。“薇儿,”李涟定了定神,唤了一声,和女儿之薇一起走到院中,“我可以明白地说,我支持你从军,国难当头,谁都有责任。若是说不通,就只管去好了。”
又一天上午,之薇特地到父母的卧房仔细擦拭了摆在墙角的小供桌。回头见母亲面容憔悴、神情黯然,心上一酸,走过来想抱住母亲。但是她没有这个习惯,几次张口,只说如果家里真需要我,我就不去。”母亲金士珍摇头,并不看她,说:“小处需要你比不上大处,你去吧!”这是之薇没有想到的,她一歪身坐在母亲身边。母女依偎着,许久没有话。
三日后,嵋戴着母亲缝制的温暖的手套,告别了父母,和之薇一起到曲靖医士训练班报到去了。
(节选自宗璞《西征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8月版)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旧棉袄“有几个破洞”体现了江昉先生生活朴素艰苦,长衫被撕破却“毫不觉得,只管讲述”,体现了先生教学的专注投入和洒脱不羁的性格。 |
B.“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孟嵋对父母说的话庄重而果断,可见从军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也表明她对抗战胜利的坚定信心。 |
C.“弗之伸手拭去了这滴泪,又抚着嵋的头,默然不语”,通过细节描写刻画出父亲对女儿从军既支持又不舍的复杂情绪。 |
D.对于女儿放下学业选择从军,孟嵋和李之薇的父母深明大义,都毫不犹豫表示支持;合子也希望报名从军,更反映了广大学子投身报国的愿望。 |
A.文中有多处关于雨雪的环境描写,一方面以气候现象点明时令特征,另一方面也暗示人物所面临的现实的残酷性,为人物出征渲染悲壮的气氛。 |
B.本文语言庄重典雅,描写细致形象,“嵋把撕破处对好,飞针走线,针脚匀净细密”这一细节突出嵋技艺娴熟和对师长的敬爱之情。 |
C.小说从人物活动方位变化入手,多方位、多层次地刻画不同的场面,塑造不同的人物。比如,江昉老师讲课的场面,刻画江昉的形象;与无因的谈话,展现孟嵋的内心世界。 |
D.孟嵋说“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既是对上文父亲所说的“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呼应,也映射出老一辈的赤子情怀。 |
4.有评论家说,《西征记》是“为一代青春学子立言”。请结合选文内容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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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跑警报
宗璞
弗之进了教室,站在教桌前,慢慢解开包袱,把《中国通史》的讲义拿出来。这一学期弗之开了两门课,继续讲通史,增加了断代史。
凄厉的汽笛声响了,是空袭警报。“今天接得这么紧!”有人低声说。
汽笛声从低到高,然后从高处降低下来,好像力量不够了似的,稍停一下又从低到高。弗之抬抬手臂,表示不上课了,慢慢地放好讲义,包起蓝花布。学生们也陆续向外走。最初有警报时人们很慌乱,有人真的拔脚飞奔,成为名副其实的跑警报。后来习惯了,都悠闲起来,似乎是到郊外散一次步。
弗之和人群的走向相逆,尽量靠边。“弗之,你往回走?”忽听见招呼,见庄卤辰老师夹在人群中匆匆走来,遂立住脚说:“你走得快,肯定不是跑警报。”
“当然不是。”卤辰穿一件深色大衣,拿着手杖,眼光还是那样天真清澈,脸上却添了许多皱纹,大概皱纹里装了不少时事报告。他指一指几排房屋后面的实验室:“老地方。”
弗之知道,每有警报,卤辰都到实验室守护,怕电器着火,怕仪器失窃。他觉得对实验室的惦记比对警报的恐惧还难受,还不如在实验室守着,炸弹来了也知道是怎么掉下来的。卤辰也知道,有警报时,弗之的习惯是回家坐在腊梅林里。有些文章便是那时构思的。
“我还有个防空洞,紧急警报来了可以钻进去。”“我有铁皮屋顶呀。”两人笑笑,各奔前程。
弗之进了腊梅林,缓步而行,欣赏着阵阵幽香。走到门前,见门上挂着锁,知碧初等已往防空洞去了,遂也往城墙走来。
汽笛猛然尖锐地响起来,一声紧接一声,声音凄厉。紧急警报!
弗之走进洞去。他只是想和妻儿在一起。离洞口几步处有一个木栅栏,栏内黑压压地坐着许多人。逃、躲、藏,这就是我们能做的吗?
“爹爹!爹爹来了!”清脆稚嫩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莫吵嘛,莫吵。”杂货店罗老板不满地轻声说,意思是怕敌机听见。
碧初和三个孩子挤得紧紧的,给弗之腾出地方。弗之挤过去,挨着坐下了,另一边是罗老板。“孟先生,”罗老板还是小声说,“你说,今天飞机可会来?”“已经拉了紧急警报,照说敌机已经到昆明上空了。”弗之说。众人都不说话,注意倾听飞机的声音。黑骏骏的洞里声息皆无。
半晌,小娃忍不住了,小声说:“讲个故事吧。”“莫要响,莫要响!”罗老板干涉。这时忽然一声猫叫,“喵——”声音很好听。猫不愿待在篮子里,更大声地叫起来。罗老板喝道:“不听话!等着掐死你!”就在猫叫人呼中,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重的声音,大家,连那只猫忽然都静了下来。敌机来了。
刚刚倾听了飞机的声音,现在得注意炸弹的声音了,下一秒钟这一群人不知还在不在人世。飞机响了一阵,声音渐渐远去。“喵——”猫儿又大叫起来。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想着今天不会扔炸弹了。
忽然飞机声又响起来,愈来愈近,似乎来到头顶上了。真像猫玩老鼠一样啊,让老鼠松一口气,再把它捺到爪子底下!猫儿配合飞机,又大声叫了,声音不那么好听了,有点像紧急警报。过了一阵,飞机声又愈来愈轻,终于消失了。
约过了一顿饭时刻,解除警报响了。一声声拉得很长,没有高低。“解除了!解除了!”大家愣了几秒钟才纷纷站起。罗老板大声说着顺口溜:“预行警报穿衣戴帽,空袭警报又哭又叫,紧急警报阎王挂号,解除警报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啰!哈哈大笑啰!”别人应和着向外走。他们出了防空洞,见天空还是那样蓝,云彩还是那样飘逸,腊梅还是那样馥郁。
(节选自《东藏记》,有删改)
文本二:
跑警报
汪曾祺
我刚到昆明的头二年,三天两头有警报。一有警报,别无他法,大家就都往郊外跑,叫做“跑警报”。也有叫“逃警报”或“躲警报”的,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
联大的学生见到预行警报,一般是不跑的,都要等听到空袭警报:汽笛声一短一长,才动身。新校舍北边围墙上有一个后门,出了门,过铁道(这条铁道不知起讫地点,从来也没见有火车通过),就是山野了。要走,完全来得及。——所以雷先生才会说“现在已经有空袭警报”。只有预行警报,联大师生一般都是照常上课的。
跑警报,大都要把一点值钱的东西带在身边。最方便的是金子,——金戒指。有一位哲学系的研究生曾经作了这样的逻辑推理:有人带金子,必有人会丢掉金子,有人丢金子,就会有人捡到金子,我是人,故我可以捡到金子。因此,他跑警报时,特别是解除警报以后,他每次都很留心地巡视路面。他当真两次捡到过金戒指!逻辑推理有此妙用,大概是教逻辑学的金岳霖先生所未料到的。
联大同学也有不跑警报的,据我所知,就有两人。一个是女同学,姓罗。一有警报,她就洗头。别人都走了,锅炉房的热水没人用,她可以敞开来洗,要多少水有多少水!另一个是一位广东同学,姓郑。
他爱吃莲子。一有警报,他就用一个大漱口缸到锅炉火口上去煮莲子。警报解除了,他的莲子也烂了。
抗战期间,昆明有过多少次警报,日本飞机来过多少次,无法统计。自然也死了一些人,毁了一些房屋。就我的记忆,大东门外,有一次日本飞机机枪扫射,田地里死的人较多。大西门外小树林里曾炸死了好几匹驮木柴的马。
日本人派飞机来轰炸昆明,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军事意义,用意不过是吓唬吓唬昆明人,施加威胁,使人产生恐惧。他们不知道中国人的心理是有很大的弹性的,不那么容易被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这个民族,长期以来,生于忧患,已经很“皮实”了,对于任何猝然而来的灾难,都用一种“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之。这种“儒道互补”的真髓,即“不在乎”。这种“不在乎”精神,是永远征不服的。
(有删改)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六日
1.关于文本一“防空洞”的场景部分,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弗之进入防空洞后审视着洞内,洞内的各种声音表现了人们在战火中的生存处境以及心理状态。 |
B.罗老板唯恐小孩出声引来敌机,缺乏常识,令人啼笑皆非,真实反映出了一部分人的恐惧心理。 |
C.把防空洞里的人们比作被猫玩弄的老鼠,轻松诙谐,写出在长期的斗争中,躲警报变成一件有趣的事。 |
D.警报解除,人们走出防空洞。文末对天空、云彩、腊梅的描写,颇有古典诗词“以景结情”的意味。 |
A.文本一通过场景推动故事,围绕弗之在校上课、躲进防空洞展开叙述,勾连人物故事,人、事、境融为一体。 |
B.文本一中庄卤辰觉得“对实验室的惦记比对警报的恐惧还难受”,体现了一个知识分子于乱世中的坚守。 |
C.文本二作者将“跑”警报之“跑”与“躲”“逃”相比,认为“跑”字更从容、有风度,但略带讽刺之意。 |
D.文本二重点刻画了人们在战争中依然保持积极乐观,但读者能感受到文字背后现实中被轰炸的痛苦和煎熬。 |
4.有人认为,宗璞和汪曾祺的同名作品《跑警报》虽然选材相同,但文体不同,艺术表现不同,主旨不同。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西征记(节选)
宗 璞
晴朗的日子没有几天,天空又变得阴沉沉的,像随时要撒下雨雪。
孟嵋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这节课是江昉先生的《楚辞》。这些日子因抗日战事和学生从军,人心波动不安,但教室里还是坐满了人。
江昉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国殇”两个大字。读完全诗,默然片刻,他开始讲,讲到“首身离兮心不惩”时,激昂起来:“人死了,可是其心不改,精神不死……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这个‘毅’字很重要。”他起身到黑板前写字,只听“哧”的一声,长衫的下摆被椅上露出的钉子撕破了,现出里面的旧棉袍,有好几个破洞,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江昉毫无所觉,只管讲述,棉絮探着头陪伴他一直到下课。
江昉放下粉笔,几个同学围上去提问题。一会儿,人散去了。孟嵋早从老校工处拿来了针线,走上来说:“江伯伯,我来缝一下,不然走起路来不方便。”江昉看看嵋,有些惊异地说:“你真长大了。”遂脱下长衫放在教桌上,嵋把撕破处对好,飞针走线,针脚匀净细密,这是碧初特意教的,一时缝毕,将长衫递给江昉。
江昉走后,嵋也离开教室,恰遇庄无因来找她。又下雪了,下得很急,不像昆明的雪。两人转过几间教室,走进图书馆。他们在最里面的长桌前,对面坐了。无因取出一叠粗纸,开始笔谈。
“解析几何有问题么?”嵋的下节课是解析几何。
“现在的问题不是解析几何,我有更重要的问题。”
无因脸上显出一个大问号。
“我在想,社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应该做什么?我想去从军,像玮玮哥那样。”嵋在“从军”下面重重地画了条横线。
“你从军能做什么?我很难想象。”
急雪在窗外飞舞,敲打着薄薄的玻璃窗。窗隙中透进了冷风,有同学过去将窗关紧。这一切他们两人都没有觉察。
“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这是嵋的回答。无因写道:“我可以做些建议么?”
“我知道你的建议,应该好好读书,可是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战场。”
无因看了不语。嵋又推过一张纸来,上写着:“我想去加一把力,打胜仗,好结束战争。我想,那也是我们的本分。”
“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本分,不过我也有别的本分。你也有别的本分。”
嵋抬头望了无因一眼。继续低头看那张粗纸:
“你应该继续读书,你会有大作为的。你没有被征调,也不需要你做志愿者。”
两人相视无语。无因收起那些粗纸,他们走出图书馆。急雪已经过去,几点雪花缓缓飘落。
嵋去上解析几何,走过另一间教室时,正遇李之薇出来,两人遂一起走。“我正要去找你,”之薇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大决定。”
“我也有一个大决定。”嵋说。两人对望,都笑了。
晚饭后孟弗之才回来,嵋与合子端过一个炭盆,让他烤烤手脚。母亲吕碧初也走过来,坐在对面椅上。嵋、合子各自拿了小板凳偎在父母身旁。弗之下午去送一批出发的学生,他说:“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个都显得那样聪明活泼。我们不得不将他们送上战场,我们不得不如此。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
灯光昏暗,弗之长叹一声。这时嵋忽然大声说:“爹爹,娘,我要去从军。”
碧初猛然站起来,一手扶住嵋的肩。
“你?”弗之说,“可你是女孩子!”
正上高二的弟弟合子委屈地说:“我已经去报过名了,可是说我年纪太小了。”
嵋说:“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弗之喃喃自语。
“我不必‘市鞍马’,也不是‘替爷征’——不过,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嵋说着,望了母亲一眼,不觉流下泪来。碧初也已泪光莹然,一大滴眼泪落在嵋的额上。弗之伸手拭去了这滴泪,又抚着嵋的头,手在微微颤抖,默然不语。燃烧的木炭由红转白,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一晚,弗之夫妇很久不能入睡。就嵋的性格来讲,她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惊异。他们能给嵋什么?只能是一副小小的行囊,装着她打胜仗的信心。
次日,嵋清早到李之薇家,“我已经准备好了。”嵋说,“很顺利。”“我这里可不顺利。”之薇向房门扫了一眼,低声说,“妈妈和我吵,她不准我去。”
中午时分,李涟回来了。“薇儿,”李涟定了定神,唤了一声,和女儿之薇一起走到院中,“我可以明白地说,我支持你从军,国难当头,谁都有责任。若是说不通,就只管去好了。”
又一天,之薇特地到父母的卧房仔细擦拭了摆在墙角的小供桌。回头见母亲面容憔悴,神情黯然,心上一酸,走过来想抱住母亲。但是她没有这个习惯,几次张口,只说:“如果家里真需要我,我就不去。”母亲金士珍摇头,并不看她,说:“小处需要你比不上大处,你去吧!”这是之薇没有想到的,她一歪身坐在母亲身边。母女依偎着,许久没有话。
三日后,嵋戴着母亲缝制的温暖的手套,告别了父母,和之薇一起到曲靖医士训练班报到去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节选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长衫被撕破却“毫无所觉,只管讲述”,这体现了江昉先生教学的投入和洒脱不羁的性格,而孟嵋为先生缝补则是学子敬爱师长的真情流露。 |
B.“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孟嵋对父母说的话庄重而果断,可见从军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也表明她对抗战胜利的坚定信心。 |
C.对于女儿放下学业选择从军的事,孟嵋和李之薇的父母深明大义,都毫不犹豫表示支持;合子也希望报名从军,更反映了广大学子投身报国的愿望。 |
D.本文以战争为背景,塑造了意气风发的青春学子群像,可谓一部感人肺腑、荡气回肠的精神史诗。 |
A.文中多处关于雨雪的环境描写,一方面以天气点明时令特征,另一方面也暗示人物所面临的现实的残酷性,为人物选择从军渲染了气氛。 |
B.文章记叙庄无因与孟嵋在图书馆笔谈这一情节,意在通过庄无因的自私自利、只为自己前途着想来反衬孟嵋的爱国形象。 |
C.文中“弗之伸手拭去了这滴泪,又抚着嵋的头,手在微微颤抖,默然不语”,通过细节描写,刻画出了一个父亲虽支持女儿从军但又难免不舍的复杂情绪。 |
D.孟嵋说“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既是对上文父亲所说的“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的呼应,也映射出老一辈人的赤子情怀。 |
4.请简要分析小说节选部分的叙事特点。
道长
阎连科
徒弟一直都知道道长有媳妇。今天,她带着孩子和女人的意暖来看他。
功德箱上的锁,锈成红黄色,等钥匙如望夫山上等着男人归来的怨妇样。道长去那镜后摸出一把钥匙塞到媳妇手里边。媳妇看看那钥匙,出去一会儿重又走回来:“锁该换了,半天打不开。”把钥匙放在桌角上,将一大把的碎钱丢在桌央里,像牡丹花开样,五十的,二十的,还有十元、五元和一元、二元、毛角的纸币和硬币;也还有三张大额的百元钞票夹在那中间,如花冠中最大的几瓣花片儿。媳妇就开始坐下清整那些钱。
阳光好,金成璀璨黄,隔着窗玻璃望过去,像火光注在眼睛上。媳妇在光里砌整着钱。把百元的展平砌成一叠儿,将五十元的展平砌在百元上,然后再去钱堆里挑拣二十元的票,让人想到秋后的乡媳在席上、筐里捡粮食。孩子五岁半,能识许多字,也从炕上跳下为钱作劳着,把一元的叠在一块儿,把二元的摆在一块儿,还在嘴里数着“一、二、三”,童音的节奏很像咏唱圣诗里的歌。
道那边,停着道长的棕色小轿车。车这边,正有一个老婆儿走过去,道长从观院走出来,下到最后一级阶台上,追着她的寒影唤:“三婶——你过来,我给你的病腿扎扎针。”
老婆儿立下了,回身望了道长一会儿,用脆干卑视的声音道:“我信的是菩萨,不是吕洞宾!”又走了,一瘸接一拐,像用力跳在雪路上的冬蚱蜢。
媳妇和儿子已经把那碎钱整好了,五十元和一百元的结成一户垒在一起。其余二十、十元、五元和更卑微的按身价结为一户垒在一块儿。码价大的在下面,码价小的在上面;最顶上的是角票和硬币。道长说:“接济一点给三婶吧,她到隔壁菩萨那里了。”媳妇盯着道长看了一会儿:“给多少?”
道长想了想:“零的都给她。堆儿大,好看些。”
道长带着媳妇儿还有徒弟进屋里吃饭去了。可这次,出了一点节外的事。原来小桌上放的两沓钱少了一沓儿,桌上像塌了半壁江山样,靠门口这边的半面桌,空得如一丝薄云都没积存下的天一样。丢的那一沓,是矮矮塌塌的五十和百元票。留着的,是那一柱高的、多的二十元、十元、五元和二元、一元及角票、硬币塔,且道长的儿子还把那十几个硬币由大到小,积木一样垒在那沓纸币正央里,齐高高地竖起来,使那沓由大到小的纸币为座基,座基上竖着翻倍缩小的银光硬币塔。他为能把这币塔竖起而高兴,见父母和道叔端着饭菜进来了,还一脸笑地指着币塔说:“看看,看看——我摆的!”
母亲问:“那钱哪?”
“给了三奶啦。”儿子兴奋着,“刚儿我出去,看见三奶从门口过,我就回来拿去给了三奶啦。”然后母亲就当当哐哐把端的菜碗搁在桌子上,起身一耳光打在儿子后脑上,“谁让你给!谁让你给!”呵斥着,又一连声地抱怨道:“给也给这少的啊,谁让你把那五百给人家,把这一百多块留下来!”孩子就哭了。“哇”的一声如天顶炸了洞,一屋子泄满五岁的委屈和枉冤。“不是给的少的吗?”他哭着辩申着,“那一摞钱那么低,这一摞钱这么高,我不是把那低的、少的给了吗?”
道长媳妇无语了,立在桌边上,盯着儿子说的留下的一摞多的、高的碎票儿。
道长忽然就笑了,从道士身边绕过去,先摸抚摸抚孩子的头,看着桌上的一桌碎钱笑得如开在冬阳里的菊花般。“你做得对,做得好!”
媳妇就怒了,闭着嘴在地上跺了一下脚。
道长也用半冷的目光回冰媳妇一会儿,从鼻里哼一下,忽然转身将炕边柜的抽屉拉开来,拿出一沓百元票的人民币,数出十张后,又将手里剩下的几张重新放回抽屉内,将拉开的抽屉合关上,再转身,前走一小步,将那十张百元的钞票塞到媳妇怀里去,用风清韵寒的声音问:“这是一千,够了吧?”
媳妇没有答,只是用耳光样的目光掴在道长的举止上。孩子也不再哭闹了,异惊讶讶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徒弟好像明白了什么事,轻轻把手里的米饭放在桌子上。“别吵……别吵。大冬天,大老远,好不容易见一面。”说完就退到西屋外面了,像真的发现自己在那多余样。孩子好像明白钱的大小多少了,把母亲怀里的十张百元票子拿起来,笑着朝母亲脸上伸,像他送出去了五百收回了一千样。
母亲把那一千接夺了。
她捏着那钱将目光从道长脸上收回来,绕着饭桌朝前走几步,主人样,过去把道长拉开过的抽屉重又拉开来,朝着抽屉里面死盯一会儿,又猛地把那抽屉推合上,朝后退两步,和道长面对面,逼着问了一句话:“你今夜回家吗?”
道长说:“不。”
媳妇问:“为啥?”
道长说:“神不让。”
媳妇又盯着道长冰寒一会儿,将舌头在嘴里裹一下,突然把一口痰吐在道长脸上就走了。如一股风样从西观屋里吹出去,又从观院吹到观外边。道长一直站在那儿没有动,也没有去脸上擦那挂着垂流的一口痰,只是在那痰要从眼角流到嘴角时,他用手坝着痰,对着门外唤:“玄明啊——开车下山把你师娘和侄儿送回去。”
又过了吃顿饭的工夫里,玄明回来了。他把车还停在观前的那块平地上,踏着夕阳爬上阶台入进观院里,看见师父不在西观屋,而在观堂的殿里端着半盆水,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布,正扒着吕洞宾的肩膀在给泥塑擦头,抹脸,洗身子,把吕洞宾身上的尘灰洗得一点都不剩,让他着金饰银的身子在西照过来的落日里,闪着刺眼的光芒。玄明就立在那神像和师父的身子下,仰头自语似的对着师父说:“师娘真奇怪,路过那异教三婶家里时,她拐进去把那一千块钱也送给三婶了。”
(原载于《作家》2018年第3期,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道长把功德箱的钥匙给妻子,让她打开功德箱并清点钱币,自己则出了观院与金钱保持距离,足以说明他淡泊钱财、品性高洁。 |
B.道长拥有一颗怜悯世人的心,他不但向妻子提议接济三婶,而且考虑到三婶的宗教信仰,可能不接受大额馈赠,他才说给零钱。 |
C.因为自己在孩子面前扮演了一个负面角色,而且丈夫又拒绝跟她回家,所以妻子才对道长吐了一口痰,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忿。 |
D.妻子的金钱观在后来发生巨大变化,人性的善面驱逐了性格的势利,于是就有了结尾处徒弟疑惑师娘将一千块送给三婶的一幕。 |
A.本文尺水兴波,短小篇幅中设置了多重冲突,如孩子与成人对于多与少的差异观念,三婶对于佛道信仰截然有别的立场,展示出了多重维度的错位认知。 |
B.本文笔法冲淡,文风典雅,用词老练,其中不乏“意暖”“脆干卑视”“异惊讶讶”等自造词语,既丰富了文章的语言表达,又显示出作者深厚的语言功力。 |
C.小说以“道长”为题,并以之为线索,全文紧紧围绕“道长”展开,在脉络发展中,通过众人的映衬,展现了一位超越世俗、悲悯为怀的道长形象。 |
D.小说主题立意高明,金钱与情感、信仰与德行、世俗与超越之间的纠葛以巧妙的结合方式存在于文本之中,既有人世中些小纷扰,也有悲悯的神性微光。 |
4.阎连科本人谈及自己的创作风格时说道,“我的作品是荒诞的,而现实生活本身是荒诞的。我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结合文本,分析文章哪些地方体现了“荒诞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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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
蔡楠
刘德是在中午时分推开我的柴扉的。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名满天下的河间王。我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在阳光下稳健地走进我的院落,走近我的草屋,走近我的锅台,走近我。
我在锅台边立起身,看见刘德敛一下长衫,吞一下长袖,用力吸了吸鼻子问:“这锅里煮着什么好东西?这么香?”我说:“是野兔,白鼻子给我捉到的野兔,在我的坟地里捉……”说到坟地,我打住了。打住之后,我问刘德:“哎,你你进来的时候看到白鼻子了吗?”刘德闪身一笑,白鼻子就越过刘德,蹿到了我的面前。“毛先生说的是它吗?”刘德说,“就是它把我引进你家门的啊!”
白鼻子是我养的一条狗。它浑身油黑,只有从嘴、鼻梁到额头的一溜毛是洁白的,所以我叫它白鼻子。
我再一次打量了刘德一番,他峨冠博带、明眸善目,举手投足间斯文尽显。我摸了白鼻子的白鼻子一下,说:“先生你是……”
“在下河间王刘德——”刘德正式对我深施一礼,“听说毛先生训话、传授《诗经》,特来讨教。”
王爷?我的膝盖差点软了下去,是白鼻子关键时候帮了我的忙,它用身子支住了我的膝盖
我沉吟了一会说:“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好的,先生自然应该想想。但现在已到用饭的时间了,我陪先生喝两盅吧。”刘德一转身,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坛酒来,说:“来,先生,这是我来河间国那一年,父皇赠与我的御酒,你尝尝吧!”
还没等我放桌子、上肉,刘德就打开了小酒坛,酒香迫不及待地跳出了坛子。我听到白鼻子叫了一声,瘫软在了我的脚下。哈,我还没品酒,白鼻子就先醉倒了。真是没出息。
那天肉吃了、酒喝了、人醉了。我还在想刘德的话。我能不好好想想吗?自从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后,我的叔父毛亨带着孔子删定的《诗经》原本,从鲁地惶惶出逃。他拼命向北,逃到荒僻遥远然而水草丰美的河间国武垣县,在乡下住了下来。他在村北筑起了一座大坟,然后躲了进去。凭着鲜活的记忆,他先是把《诗经》一首一首地写在坟墓的四壁上,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木牍上,重新编辑校注,才有了后来的《毛诗故训传》。叔父的诗书到死也没有见过天日,临终前他把书稿和遗憾一起交给了我,他说:“儿,新帝登基,挟书律撤销了,你可以……可以开馆讲经了。”就这样,我把他的经义从地下搬到了地上。搬到地上不久,刘德就找上门来了。然我知道刘德在招徕四方学者,尽求天下善书,竭力兴修礼乐,但我仍有顾虑。王爷就是王爷,焉知不是以斯文来装扮自己,韬光养晦呢?有朝一日朝廷再次翻脸,遭殃的还不是斯文自己?所以我得好好想想。
后来,刘德又一次找上门来了。这次不是他自己,而是带来了王府的一群人,还有不少车马工匠和建筑材料。他指挥着人们,拆掉了我的草房,还把我煮兔肉的那口锅搬到了院里。我知道大祸临头了,我带着白鼻子躲进了我叔父建造的大坟。
数日以后,刘德找到坟墓里来了。又是白鼻子带的路。我不知道白鼻子和刘德的渊源,但我知道白鼻子出卖了我。狗东西,真正的狗东西,看以后老子怎么收拾你!
刘德的火把就亮在我的眼前,我已毫无退路。刘德跳进了坟墓。他的火把燃亮了坟墓四壁。叔父刻在四壁上的经文在火光里有了生命,一个一个的汉字拥挤着蹦到了刘德的眼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击鼓其镗,踊跃用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刘德痴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太神奇了——”
“王爷。”我走近刘德,想解释什么,但刘德拦住了我,说:“毛先生,你才是王爷,你是《诗经》的王爷啊!跟我走出坟墓吧,你去看看,我已经把你的草屋建成了招贤馆,从此你可开馆讲经,传授弟子了!”
我没有理由不接受刘德的王令。我走出坟墓,进了招贤馆,后来又进了河间国国都乐城的王宫。我带着白鼻子当了《诗经》博士。再后来,我推荐了贯长卿为《左传》博士,又帮助史丞王定修订了《礼乐》。一时间,王宫里古书充栋、群儒咸至,每日读经诵典之声琅琅,数里可闻。
斯文当道,王国鼎盛。刘德想到了长安,想把这种鼎盛带给长安。所以刘德决定带我去长安朝拜当今天子刘彻。在长安,我们献了经书,献了《礼乐》。刘德又在三雍宫与董仲舒等朝臣对策。我真正领略了刘德的智慧、才华和思想。我知道刘德期待着大汉文化复兴、王道推行、大同实现。除此,他别无所求。
刘德最后等来了皇帝加皇弟刘彻的召见。刘彻让刘德与他一起坐在了龙椅上。刘彻又一次叫了声皇兄,然后握住了刘德的手说:“河间国虽小,但是皇兄贤德啊,如商汤、周文王一样贤德,不如,皇兄现在就做了大汉皇帝吧!”
刘彻的话音未落,我看见刘德已经从龙椅上滚落下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刘德对“我”正式深施一礼,还尊称“我”为“毛先生”,并直接自我介绍,说明来意,表现出他待人的真诚和谦恭。 |
B.“我想想,你让我想想”“所以我得好好想想”这些话反复出现,强调了毛在接到刘德邀请后只想要拒绝的心理活动。 |
C.小说插入叔父毛亨出逃并嘱托后事给“我”的情节是秦始皇焚书坑儒背景下的一个时代缩影,也是“我”躲避刘德的原因。 |
D.白鼻子在小说中对人物的烘托作用重大,白鼻子的醉倒烘托“我”的兴奋,白鼻子两次带路显出了刘德请“我”的决心大。 |
A.开头三个“走近”排比出现,强调了刘德代表的庙堂力量对“我”所拥有的文化的渴望与亲近,也为下文“我”膝盖一软做铺垫。 |
B.“我”说到坟地时突然打住了,暗示了这不是普通的坟地,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下文埋下伏笔,引发读者对“坟地”的兴趣。 |
C.小说写刘德的外貌先见“消瘦的身影”,然后“长袖”,最后“峨冠博带”“明眸善目”,体现“我”对他的观察逐渐深入细致。 |
D.小说中写刘德在坟墓中看到《诗经》中诗句在火光中跳蹦,既体现了文化的蓬勃生命,也反衬了现实中文化气氛的暗淡。 |
4.小说以汉武帝刘彻召见刘德的场景结尾有何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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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河
刘海红
①风凛冽地吹。冬天的风,下了雪的冬天的风,像野兽在嘶吼。寒冷被撕裂成一道道伤口,疼痛便肆无忌惮起来。光秃秃的树丫,被风雪裹挟着,做着冬天最后的坚持。可是子弹,这个比猛兽更冷酷无情的东西,这个时间,参与了冬天这场战争。
怎样掩护是一个问题。一望无际的雪地,鸟儿早已绝迹。枯树,只有枯树叉着枝丫挺立着。藏在雪中或是躲在树上,要做个选择。爬树他是好手。老家的秋天,柿子树挂满金黄,遮天蔽日,他也挂在上边,用铁钩对准枝丫一扭,成串的果实跌落筐里,他笑得合不拢嘴。即使冬天,宽大的树冠也浓成一团黑雾,像屋。眼前……他勒了勒皮带,把绷带等随身急救用品用力塞了塞,让自己目标更小一些。他选了一根较粗的树干,隐蔽起来。
来异乡参战是他的选择。原本,他只是黄河边的一个庄稼人,种地,也卖柿子。动荡年代,地薄寡收,且无宁日。那夜匪军抓壮丁,一家挨着一家。他和伙伴躲到树上得以逃脱。后遇追兵,无奈之下,他们跳进了黄河。秋天的河水冰冷、刺骨,憋在水中不知游了多久,也许还剩半口气吧,解放军来了。
休养的日子,战士们嘘寒问暖,像兄弟。他仍心思不宁,庄上的柿子等着收,田地荒着无人耕种,隔河相望,鞭长莫及。留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拿起枪,才有过河的希望。
战斗打响,冬天的交战格外沉重,②旋转,躲避,掩护,射击。树杈上每换个姿势都耗费体力。子弹嗖嗖地从耳根划过。③他把帽子顶起来,帽子瞬间被打穿,打飞。在这期间,他放出一梭子子弹,隐约有敌人应声倒下。
大大小小的战役他参加过十几回。在山上,在丛林中,他学会了一些技巧,譬如用树枝支起帽子做掩护,给垒起的石块套上衣服,侧面消灭敌人。他立过数次功,直至战争全面胜利。就在他准备过河那年,抗美援朝战役打响,他火速报了名。
战争的残酷超乎想象。战友陆续被女人们抬下阵地。男人都上战场了,女人是最后的防守。
“嗖嗖……”
“嗖嗖嗖……”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血腥味。他甚至听到了子弹在空中飞的声音,它们带着风,带着火,带着正义与邪恶。他给出一梭子,再次确定对方有人应声倒下的时候,他的面部凉凉的、热热的、麻麻的。有液体从左右两颊喷涌而出,在空中冷却,凝固。领口,已成鲜红的朝霞,他异常清醒地掏出了绷带。此时,子弹穿过的面部,舌头有半截掉落在口腔中,满口的牙被打落,绷带瞬间变成血带。他已麻木到不知疼痛。拿起枪,艰难地打出几梭子,又有人应声倒下,他也倒下了,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身下一片殷红。
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面目全非。疼痛,蚀心刺骨的疼痛。除了面颊的手术,在运送过程中,他的十根脚趾严重冻伤感染,做了切除。两次手术,他不知怎么经历过来的。眼下,结束这非人的疼痛,是他最后的需求。
他看到了备用绷带。夜深人静,把绑在床头的绷带缠到脖子上。没有丝毫犹豫,他顺势滚了下来,动静有些大。护士的到来几乎和他落床的时间同步。绷带被收走。他不甘心,要了条换洗的床单。午休时间,没人打扰,他挪爬着,把头伸进了打结的圈……
又一次醒来,身边多了特护,二十四小时特护。死成了奢侈的事。想到以后进食困难,口齿不清,又如小脚老太般走路,坚硬的汉子仰天长叹。
如果当初过河,也许他正在田里侍弄庄稼,或在柿树下歇息,风吹过来,柿树沙沙的,有青色的小果,拂过面颊。但他不悔,男人就该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死而无憾!眼下……死过,活过,那就好好生活吧!
他本该待在荣校的,享受伤残军人优渥的工资待遇和生活,享受恬淡宁静、花香鸟鸣。④可是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弥散在空气中青草的味道,还有九月,柿子熟了,满树的金黄,一直摇晃着他的梦。他醒来,收拾东西。他对自己说,有手有脚的,躺在功劳薄上睡不着,过河!
黄昏,黄河的另一边,村里多了一个用脚后跟走路的小脚男人。他安静地穿梭在田埂上,或者拿个锄头歇息在庄头,眺望村庄也眺望黄河。秋天,柿子熟了,满树的金黄,像挂在空中的灯笼。他咿咿呀呀地招呼村民摘柿子。柿子不卖,护树的功劳是大家的。秋忙过后,人们常坐在柿子树下,听他讲河那边发生的故事。
几十年后,他如愿长眠在村头的柿树下。每年秋天,人们都会挑出最大、最黄的柿子,放在他的坟头。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当“他们”在冰冷河水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一句短短的“解放军来了”,带给了“他们”极大的温暖和希望。 |
B.战士们对“他”“嘘寒问暖”,但“他”仍心思不宁,一心想着回乡种地,说明此时的“他”还认为干农活最重要。 |
C.“领口,已成鲜红的朝霞”,这句描写说明“他”两颊受伤严重,流血多,同时也饱含着作者对英雄的崇敬和赞美。 |
D.在战场上不惧伤痛、浴血杀敌的“他”,在病床上却几次因痛自杀,这个情节的设置使塑造的人物形象更具真实性。 |
A.句子①凛冽冬风的描写,交代了恶劣的战争环境,渲染了惨烈的战斗气氛;其中反复和比喻手法的运用增强了表达效果。 |
B.句子②用八个字写“他”在树权上战斗的四种动作,句子虽然简短,却有力地表现了“他”的灵活敏捷和战斗经验丰富。 |
C.句子③是一处战斗掩护的细节描写,起承上启下作用,既呼应上文介绍的掩护动作,又引出下文“他”被击中两颊的情节。 |
D.句子④用散文化的语言,描绘了一幅诗意唯美的乡村景象,这是“他”念念不忘的故乡梦,也是英雄们保家卫国的初衷。 |
4.小说叙述战斗部分现实与回忆交织穿插,这样叙述有哪些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