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亲人①(节选)
王愿坚
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桌角上的电话铃突然急骤地响起来。曾司令员放下手里的红铅笔,伸手抓起听筒。
电话是从将军的宿舍里打来的。公务员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说:“首长,你的父亲来了!”父亲?将军不由得心里一震:“噢,他果然来了!”
像一次石子投进湖水里,将军那平静而专注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乱了,脑子里老是在翻腾着一句话:“他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使将军困扰了差不多快半年了。今年五月间,他突然接到了一封报社转来的一位江西农民写的信。他疑惑地把信拆开来,在信的开头,紧接着他的名字后面是四个粗黑的大字:“吾儿见字……”当时,司令员曾哈哈大笑着向政委说:“看,来认我做儿子了!……”
但是,当他继续读着信的内容的时候,他那开朗的笑容却被紧蹙的双眉代替了。信上写着:“……五年以前,白杨樟的广善回家了,他说你早就不在了,在过大草地的时候牺牲了。我难过,哭了一场又一场。可我又不信你会死。……前天听人说你在报上发表讲话了。天下重名重姓的人不少,可不能那么巧……我给你写这封信,要是你是我的儿子,就给我来信,你要不是我的儿子……”
显然,这位老人是错认人了。他按照老人来信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寄到县的民政科去查问。他那个和将军同名的儿子是一九三一年参加红军的,据调查,确实在过草地时牺牲了。
接到信的当天晚上,将军伏在桌上给老人写信了。他写了扯,扯了写。直到夜里一点多钟,当他在信的开头写下了“父亲大人”四个字,他才觉得自己的感情才能顺畅地表达出来。他写好了信,亲自跑到邮局去装上二十元钱的汇票,把信发出去了。
当将军发信回来,公务员赵振国就忍不住悄悄地把这消息告诉了汽车司机老韩:“人家认儿认女,可咱首长,高高兴兴地认了个老爷子!”
其实,将军早就失去了父亲。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国民党军队向苏区进行四次“围剿”的时候,老人家就被害死在村南那道长满榕树的山坳里了。那么,老人的儿子呢?将军的思绪不由得转到过去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上。他呆呆地望着窗前那棵老槐树沉思起来。也许老人的儿子是当年的四班长曾庆良?他是在掩护部队渡湘江时牺牲的。或者是四连指导员曾育才?他是过大雪山抢救一个挑夫时掉下山沟去了……这些同志并不和他同名,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总想把他们和这位老人联在一起……
将军眼前慢慢地幻化成了一片茫茫的绿野。那是大草地,到处是腐烂的水草、污泥,一汪汪的水潭,水面上浮泛着一串串黄绿色的水泡。他掉队了,正忍受着难耐的饥饿在蹒跚地走着,突然,脚下一软,一条腿陷下去了,他拼命一挣扎,另一条腿又陷了下去。整个身子在向下沉,水,淹过了大腿,淹上了肚子……就在这时,一支枪托平伸在他的脸前。接着一个人用沙哑的嗓子喊,“快,快躺下,往外滚!”他连忙躺倒下来,就在这一瞬间他认出那人是六班的战士曾令标。借着这拖曳的力量,他滚出了烂泥。等他在一块硬实的泥堆上站起身,就看见曾令标因为全身用力,早已深深地陷进泥里,他惊叫一声:“老曾……”慌忙摘下肩上的枪,已经来不及了。曾令标一声“再见”还没说完就沉进了泥水里,水面上只留下一只手高擎着步枪,枪筒上挂着半截米袋子。旁边,一串水泡和一顶缀着红星的军帽在浮动着……
“我这条命是战友给的呵!”从那个难忘的日子起到现在,无论是战斗、工作还是学习,将军总是严格地警醒着自己:“多干些!再多干些!”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些还不就是一切,只要有可能,他似乎还应该担负起另一项义务。
“要使这位失去唯一儿子的老人得到安慰,唯一的办法是还给他一个儿子!哪怕是暂时的儿子!”就怀着这种复杂的感情,将军写下了那封回信。
这以后,将军就成了赡养和安慰这位老人的亲人。每月,当他发下薪金的时候,不管工作有多忙,将军总要挤出一个夜晚用在写“家信”上。慢慢地,将军惊奇地发现,随着一封封信的往来,他和老人的心在一天天靠近,这陌生的老人简直已经成了他的家庭中的一个重要的成员了。每当天气凉了,他就会告诉爱人高玫:“给老人织件毛衣吧?还得弄双毛袜子去!”每当家里谁伤风感冒了,他也会忙着写封信向老人问候……而老人的来信中流露出的每一点愉快的表示,将军也感到极大的快乐。
尽管这样,但将军却仍然暗暗不安,生怕书信中哪一个字会露了马脚,被老人发觉。特别是二月“父亲”来信说要来北京看望“儿子”的时候,他更加不安起来。他曾经连着写了两封信,要求老人不要来……并且肯定地告诉“父亲”:只要他工作一空,他会带着小孙孙去看他的。可是,毕竟将军对这位老人思念儿子的心情体察得还不够周到,现在,老人竟不顾“儿子”的种种劝阻,还是来了。
“现在,可怎么办呢?”将军苦苦地思索着。直到下班铃响了,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找出答案。
汽车迎着晚霞,在秋风里平稳地驶着。将军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缓缓逝去的梧桐树,忽然欠起身:“开得太快了!”他觉得这些树向后退得太快,简直像一株株倒下来似的。
司机老韩笑着扭头望了司令员一眼:“不快呀!”说着,用指甲轻轻地敲了敲速度表。表针正在“20”和“40”之间微微颤动着。
“慢点,再慢一点!”他实在希望慢一点到达宿舍,好让自己有时间再把这件事想一想。
车子渐渐驶近宿舍,将军怀着激动而又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跨上楼、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有删改)
[注]①小说后续:老人赶到北京和“儿子”团聚,因其眼睛在战争中受重创,加上时隔二十六载,他并未识破事情真相,血缘亲情在“伪装”下得以延续,小说在大团圆中结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将军给老人写信时,写了扯,扯了写,直写到夜里一点多钟,可见思想斗争之激烈。 |
B.小说写牺牲的曾庆良、曾育才等人,暗示为了革命的胜利,许多“父亲”痛失了亲子。 |
C.将军反复劝阻老人不要来北京,是担心老人来了之后会知晓自己冒充其儿子的事实。 |
D.回家时车速在“20”和“40”之间,将军还要老韩再开慢点,是因为他不想面对老人。 |
A.小说叙写赵振国把将军回信认父亲的消息告诉汽车司机老韩一事,从侧面烘托将军对牺牲多年的父亲的思念之情。 |
B.“书信”是将军和“父亲”情感的纽带,把素不相识的两个家庭联系起来,表达了对超越血缘的阶级友爱的赞美。 |
C.小说回忆将军的父亲在国民党围剿苏区时被害死,以及自己过草地时陷入沼泽被救的情形,都是对历史的真实记录。 |
D.小说运用了语言、动作、心理、肖像等描写手法,生动传神地塑造了将军重情重义的形象,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
4.“胜利大团圆”是十七年(1949年~1966年)革命战争小说普遍采用的一种叙事模式。有学者认为,王愿坚的短篇小说《亲人》是以“替代”的手法来营造大团圆结局的。请结合文本,简析作者是如何践行这一手法的。
相似题推荐
足迹
王愿坚
山背后突然腾起了雪雾,冷风推送着浓黑的乌云疾速飞来,遮得天昏地暗;风吹起的积雪,夹着大片雪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远处的山峰,近处的断崖,都笼罩在雪帘雾障里,前面队伍刚踩出来的路又模糊不清了。
指导员曾昭良深深吸了口气,搀着病号又吃力地向前走去。
路,越来越难走了。曾昭良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涨大了几倍,眼前迸散起一串串金星。两腿好像被积雪吸住了,足有千斤重,每挪一步都要积攒浑身的力气。特别难耐的是胸口,好像塞进了大团棉花,透不出气来。这时候,要是能够坐下来歇歇该有多好;可是不行。山顶空气稀薄,在身体衰弱又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只要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一步,两步……尽管走得很慢,雪路却终于一尺一尺地移到身后去了。约莫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奋斗,两个红军战士终于走完了这段艰难的路。
可就在这一瞬间,曾昭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只见在这不大的雪坪上,东一个、西一个地坐着好几个红军战士——他们已精疲力竭了。
曾昭良的心像被揪了一把,又紧又疼,他忙扶着病号站好,指着下山的路,嘱咐几句;然后踉跄地向一个坐着的战士走去,但已经迟了——那个同志的胸口已经和胸前的手榴弹一样冰冷。他把手榴弹袋取下来挂在肩上,又挪向旁边一个年轻的司号员。可是,就在他刚刚抓住小司号员肩膀的时候,那个被他扶上山来的病号却噗地坐下了。
曾昭良焦急地跺了跺脚:“怎么办?”
像是回答他的问话似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挽住了小司号员的另一只胳膊。
曾昭良抹去眼角上的雪水,定睛看了看来人。这人穿一身普通的红军单军衣,只是面容有些特别:连鬓的胡须上挂着冰碴,堆着白雪,浓眉上沾满了雪花,看上去简直是神话里的老人。那双眼睛,那么和善、亲切又充满智慧——这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曾昭良却想不起来了。
那人深深地喘息着,显然也在积攒着力气。过了一小会儿,才点头示意:“来!使劲!”
两人一齐用力,把小司号员搀了起来。
那人爱抚地扬起袖子,掸了掸司号员脸上、头上的积雪,然后转身,向着山顶上的人们说道:“同志们,革命,需要我们往前走哇!”
声音不高,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顿时,坐下来的人们一齐向这人望过来,那一双双眼睛里都闪出兴奋和喜悦的光彩。人们低声传告着什么,有的在努力站起来,有的已经在别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人们肩起了枪,挽起了臂膀,结成了一条人的长链,缓缓地向着山下移动了。
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扶着一个炊事员来到那人身边,低声说:“走吧,您身体不好。”那人轻轻拂去警卫员的手,没有应声。他默默地望望山后,又望望曾昭良。突然,他把一只手搭到曾昭良的肩头上,问道:
“是党员吗?”
“是。”曾昭良回答。
“累了吧?”
曾昭良望着那双亲切的眼睛,点了点头。
“是啊,困难!”那人深深地喘了口气,“可是,要是不困难,要你,要我,要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干什么?”他手抚胸前,喘息了几下,又向曾昭良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关切,“同志!—你看见了,这里需要留下一个人。”
“是,需要。”曾昭良应了声,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
那人伸手摸了摸曾昭良身上的衣服,然后摸着自己身上,又打量着周围的人。曾昭良明白了:他大概是想给我找一点御寒的东西。
但是警卫员连忙打开皮包,把纸和铅笔递过来。
那人笑了笑,拿起铅笔,向着手上哈了口热气,然后飞快地写着:“不要停下,继续前进!”
曾昭良完全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他庄严地立正,问道:“这命令是……”那人微微一笑,在命令的后面签上了三个大字。曾昭良看着这个所有红军战士都衷心敬爱的名字,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
“是!周副主席!”曾昭良激动地接过命令,举手敬礼,并且庄产地复诵着:“不要停下,继续前进!”
“同志!”周副主席点了点头,“我们走的路,还很长很长。”他紧紧地握住了曾昭良的手,“好,你带走一批之后,把任务交给下十个同志。”
说罢,他搀起了小司号员,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关切地嘱咐道:“同志,记住!千万不能停下啊!”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描写了一位坚毅慈祥、与战士同呼吸共命运的党的领导人形象;那双智慧亲切的眼睛与下文战士们听到声音很受鼓舞相呼应。 |
B.“深深地喘息着,显然也在积攒着力气”体现了环境的艰苦,表明人物身体不适,也表现出了周副主席在困境中的坚强不屈的特点。 |
C.曾昭良刚刚抓住小司号员肩膀,那个被他扶上山来的病号又坐下了,这让他左右为难,陷入焦急状态,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引出了主要人物周副主席。 |
D.“不要停下”“千万不能停下啊”,小说写周副主席反复叮咛曾昭良,突出了曾昭良临危受命勇担当的革命精神。 |
A.小说开头对大风雪的描写,如“遮得天昏地暗”“劈头盖脸地打下来”等,用词准确生动,凸显环境的恶劣,有力地烘托了英雄形象。 |
B.小说通过正面描写刻画周副主席的眼睛“那么和善、亲切又充满智慧”,表达出作者对他的崇敬和景仰之情。 |
C.小说以“搀起了小司号员,向前走去”、再次叮嘱曾昭良不要停下,运用动作、语言描写,使周副主席的形象更加丰满。 |
D.“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这一细节既体现了命令的重要性,也暗示出周副主席对曾昭良的身体极其担心,怕他无法完成任务。 |
4.曾昭良和周副主席两个主要人物,哪一个是小说的主人公?请简要谈谈你的认识。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虹【注】
王愿坚
中午时分。
伤员指着西天上的一片乌云说:“天要变!”.
队伍正在草地里艰难地走着。
肖国成站在行军队列的旁边察看着。
他扶着曾立标跨过了一个草墩,小声问道:“伤口怎么样?”
“好多了,能跟上。”
“云南白药倒是灵。”
“①是你的脊梁骨灵。”曾立标感激地说,“在你背上趴了五天,伤好了,也知道人该怎么活啦”。
肖国成笑笑说:“这么说,我的脊背能治病,还能上课?”
“本来嘛,这长征就是医院、学校。”常炽把话接过来,“就是学费高了点。”
好像为了证实他的话,大点的雨滴洒落下来。
常炽说:“看,这不是?老天爷要考考我们——更艰难的时候来啦。”
肖国成透过雨帘望着远方:“那些孩子们不知道过河了没有?”
拂晓。大雨继续瓢泼般下着。
红小鬼组成的先遣分队在冒雨行进。
一道闪电映出这队红色少年的身影:他们手拉着手,组成人的长链、人的雁行,一步又一步,在草海泥塘里走着。
黄长友扛着轻机枪走在最前面。
廖文已是疲惫不堪,又被瞌睡折磨着,脑袋在脖子上晃晃悠悠。他像喃喃自语又像梦呓:“老是走,老是走……歇会儿吧……就一会儿……”
许苓咬着牙,他一手抓紧背篓的背带,一手抓着军帽不停地揩着脸上的雨水。后边一个女战士赶上一步,扶着背篓,揭开上面的油布看看。萍萍睡得正香。
黑暗里,唰唰的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交织着。
突然,廖文“哎哟”一声摔倒了
汪坤连忙去扶:“怎么啦?”
廖文呻吟着:“被石头绊倒了。”
黄长友跨到队列旁边,问道:“什么事?”
汪坤回答:“没什么,小廖被石头绊倒了。”
“什么?石头?”黄长友跑过来,“在哪儿?”他用脚试探着。
一道闪电。看清了,果然是块石头。
黄长友一把抱住了廖文:“好小子,你这一跤摔得有名堂!”他大声地喊道,“同志们,有石头了,离草地边边不远啦!快走哇!”
年轻人的欢呼声压过了雨声。
天放亮的时候,在行进的前方出现了一块高地。高地棱线上,依稀有人影在活动。黄长友脱着枪衣,向身边的战士发出命令:“战斗准备!”
他拉过小秦:“吹号联络!”
清亮的号声响了。
稍停,高地上也传来了号声。
小秦惊喜地喊:“排长,自己人!”
黄长友拔腿飞奔而去。
当一群泥猴似的红小鬼登上高地,黄长友已经在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亲热地交谈着。
那个干部:“……是贺总指挥亲自交代我们连在这里设兵站,收容和掩护掉队的同志们。七天啦,我们已经送走了好几批零散的同志。”
魏指导员向走来的红小鬼们招招手:“同志们都受苦啦!”
“我总算把他们交给你了。”黄长友把汪坤拉到身边,介绍道,“这是红二方面军后卫部队的魏指导员,兵站的负责人。”
汪坤敬礼,严肃地说:“收容队的肖连长要我把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您!”他用衣袖把竹棍擦擦,拔开塞子,拿出里边的文件递过去。
魏指导员接过来看看,感叹地说:“又有这么多同志牺牲了。”他把一叠党证放进图囊;又打开了另一张纸看着。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看完了,他捏着那张纸向前走一步,把纸片郑重地放到汪坤手里:“这,是给你们的!”
汪坤惊诧地问:“什么?给我们的?”
“对!”魏指导员点点头,“识字吗?念给你们小伙伴们听听。”
同志们围拢过来。
汪坤展开那张纸,大声读起来:
“亲爱的同志们,孩子们!当你们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就知道了:②我们请你们交给党的重要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你们自己!……”
汪坤停住了。
人群愣住了。
汪坤继续读下去:“我们还在奋斗、前进!我们非常想赶上前去和同志们一起战斗。只是环境万分恶劣,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在这样的时刻,我们要求你们:不要等待,不要停留,一直往前走,走到自己的队伍里去。你们每往前走一步,我们都高兴;你们每一步里,都有着我们的希望!”
汪坤哽咽着读不下去了。
队伍里响起了唏嘘声。
汪坤擦了擦眼泪,接着读信:“孩子们,我们不知道将来有什么等待着你们。但是,我们相信,你们决不会忘记我们这段艰难的征途。只要你们记住草地,带着这种草地精神努力奋斗,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人民,献给革命,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就一定属于你们!”
“听我们的话,前进吧!”
信读完了。人群里一片寂静,③只有晨风掠过草丛,把草梢上的雨点抖落下来的声音。
稍停,汪坤转身抱住了魏指导员,哭喊着:“指导员,快,快去救救他们吧!”小鬼们也拥上前来,流着泪要求着。
魏指导员和黄长友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篝火:“你们先去烤烤火,再把锅里的东西消灭了,我们就出发!”
孩子们向篝火跑去。
篝火上吊着的行军锅里,混合着野菜的疙瘩汤正在翻滚,一个炊事员正把辣椒粉撒到锅里去。坐到了篝火旁边,人们才发现天放晴了,太阳升起来了,天边挂起了一道长长的彩虹。
萍萍指着彩虹问许苓:“④叔叔妈妈,那是什么?”
许苓回答:“虹。”
萍萍望着这奇异的长虹,看呆了。
廖文凑近汪坤:“小文书,你有学问,听说虹是太阳的光变的,是真的?”
“嗯,”汪坤肯定地点点头,“可我说不明白:明明是白色的光,一遇到水,竟然有这么多颜色?”小秦说:“我奇怪的是:明明是七种颜色,合在一起,就是光,就能照得到处都发亮!”
(有删改)
【注】小说以中国工农红军长征为背景,讲述了一批小红军被安全护送到达根据地的故事。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中午时分到第二天天亮为时间线,穿插了草地由变天到大雨再到天晴的天气变化,组成了故事发展的时间、空间背景。 |
B.红小鬼们在闪电、大雨中手拉手行进,如长链、如雁行,既表现出小红军们在恶劣的天气下互相帮助,又凸显了他们的纪律严明。 |
C.“魏指导员和黄长友交换了一下眼色”的细节,暗示出两个人在会面并亲热地交谈后又有了安置红小鬼们的新计划。 |
D.“闪电映出这队红色少年的身影”“高地棱线上,依稀有人影在活动”两个剪影式镜头极具画面感,“红色”“高地”富有战争年代的气息。 |
A.句子①中“脊梁骨”一词一语双关,这句话写出了肖国成的形象特征和对战士的影响力。 |
B.由句子②可以推知,小战士们从收容队战友那里领到“重大任务”后将获得更强大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
C.句子③以动写静,用清晨雨后风动雨落的环境描写渲染现场沉默凝重的氛围,衬托了听完信后战士们的昂扬心情。 |
D.句子④中红小鬼萍萍喊女战士许苓“叔叔妈妈”,这一看似自相矛盾的称呼中,充分体现出萍萍对许苓的信任依赖与亲近温暖。 |
4.文本所节选的部分并未设置主角,而是刻画了群像,请结合小说的题目《虹》和结尾写“虹”的内容分析这样构思的妙处。
文本一:
支队政委(节选)
王愿坚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像是负了伤,正在爬一个崖头,怎么也爬不上去。忽然,老胡来了,他变得跟棵老黄松似的,又高又大,伸出小葵扇那么大的一只手,拉住了我……一睁眼,可不是,我的手正在他手里攥着呢。
见我醒了,他把我的手捏紧了,突然问我:“老黄,我求你个事成不成?”
“怎么不成!”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被拂晓时的月光一照,更是苍白,简直像是块白石头刻出来的。
“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一定!”
他扭身戳了戳正在酣睡的林大富。小伙子一骨碌爬起来,愣眉愣眼地问:“政委,要出发?”
“不,有任务!”老胡说着抓起一个挎包,对我说:“咱们到那边竹林里去。”
我疑疑惑惑地背起他,来到了那片竹林边上。这时,启明星贼亮贼亮的,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了。老胡四下里看了看,选了一棵大毛竹,靠在上面坐下来,又问了我一句:“真的叫你干啥你干啥?”
“真的,快说吧!”我被他弄得又糊涂又心焦。
“好!”他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两根绳子,“噗”的一声扔在我面前,然后两手往竹子后面一背,厉声说:“把我绑起来!”
“该不是叫伤口疼得他神经错乱了吧?”我想,本想不干,无奈已经有言在先了,我一面绑,一面问“这是干啥?你疯啦?”他没搭我的腔,只是一个劲叫着:“绑紧点,绑紧点!”等我们把他两手绑好,他又把那条伤腿伸开,蹬住了另一棵竹子:“把这也绑住!”我们也照办了。
看看我们都弄妥了,他咬咬牙说:“来,使劲挤它!”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叫过小林,轻经地打开了他伤口上的布带子。伤口,像个发得过了火的开花馒头,又红又肿,没有器械,没有麻药,硬是把脓血从伤口里挤出来,这痛苦……
“快,快下手哇!”他在催我。
“我,我干不来!”我痛苦地说。
“你答应过我嘛,黄兴和同志!”他哀求似地说,“你总不能瞪着眼看我受罪呀,是不是?俗话说‘伤口出了脓,比不长还受用’,帮我挤挤就好了。好了,那不给队上减少了个累赘?又可以多帮你干点工作。”对我说完软的,又对小林来硬的:“林大富同志,‘三大纪律’头一条就是服从命今,我命令你:挤!”
我横了横心:“干!”便让小林抱住他的腿,我两手握着伤口按下去。随着手劲,我觉得手底下他的肌肉猛地哆嗦了一下。我问:“老胡,怎么样?”
“没关系,你,你别管我!”
我继续用力挤着伤口,这会儿我真想看看他是不是吃得消,却又不敢看。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减少些痛苦,我故意把话岔开来:“老胡,你看今天敌人还会不会再跟上来?”
“说……说不上…”他低声回答。他把“上”字说成了“桑”,听得出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再追上来怎么办呢?”我又问。
“嗯……”他猛地抖了一下,那两株竹子也跟着索索地抖一阵。
“要是真来了,咱就再干他一下,好不好?”
“嗯……”他又是一阵猛抖。
一连两次问话没有回答,我心慌了,扭头向他望了望,只见他两手紧紧抠住地面,那被痛苦扭歪了的脸上,汗水顺着那浓黑的眉毛和鬓角,一串串地流着。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想住手的打算,火辣辣地喊了声小林:“快,快去化杯盐水来!”
蓦地,竹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两片硬硬的小碎骨片跳到了我的手上,然后滑过指缝掉落到脚下的草丛里。我停住了手。这才觉得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冷,原来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我俩把他的伤口用盐水洗净,包扎好了,然后解开绳子,扶他在草地上平躺下来。他紧闭着眼,像睡着了似的。我撩把野草擦着手,坐到他的身边,小林正在掰着他的手指,他手里紧握着一把潮湿的泥土。
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淡淡地洒在他的险上。他无力地睁开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老黄,痛——啊!”
汗珠映着阳光,晶亮晶亮的。我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被这晶亮的反光刺得发痛,一滴咸咸的东西滚下来,流到了嘴角上。
(有删改)
文本二:
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节选)
[美]哈里森·索尔兹伯里
陈毅的伤口始终愈合不了,到了1935年6月,他已不能行走。游击队缺医少药,只有四种成药:八公丹、万金油、人丹和济公水。陈毅把万金油涂在伤口上,再换上新纱布。不久,伤口情况有所好转。①
夏天,陈毅还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可是到了9月,伤口变得疼痛难忍,腿也肿了起来,为了去南雄开会,他不得不拄着拐棍,脚步蹒跚地翻山越岭。这时他决定彻底治疗一下他的腿伤。他叫警卫员把他伤口中的脓挤出去。警卫员看到陈毅痛得脸色发白,急忙停下手来。陈毅命令他继续挤,警卫员说他下不了手。陈毅已经痛得浑身发抖,“好吧,”他说,“用绳子把我捆起来,这样我就不会发抖了。”警卫员把陈毅的腿捆在树上又继续挤,直到把脓挤净并挤出了一片碎骨头才停下。然后,用盐水冲洗了伤口,用涂过万金油的干净布包扎好。陈毅痛得像得了舞蹈病似地浑身发抖,但不久就恢复了自制力,笑着说:“这回它不会再反攻了。”的确如此,伤口彻底愈合了,再也没有发作。②
[注]①见陈丕显回忆录《赣南三年游击战争》。②材料来自1984年3月23日对胡华的采访。
(过家鼎等译,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依次写到“月光一照”“启明星贼亮贼亮的”“太阳已经出来了”,既推进了情节发展,也暗示了主人公心理的变化。 |
B.文本一中的老黄是小说叙述者,也是“手术”的实施者,小说通过描写他不敢下手、不敢看等情形,烘托了老胡的刚毅。 |
C.文本二中陈毅“术”后笑着说“这回它不会再反攻了”,这样的话语既带着战争年代的特定色彩,也表现出陈毅的乐观与幽默。 |
D.通过对老胡和陈毅战胜身体痛苦的描写,两个文本不仅写出了战斗生活的艰苦卓绝,更写出了革命信仰的巨大力量。 |
3.这两个内容相近的文本文体不同,因而艺术表现也有差异。请比较并简要分析。
围城(节选)
钱锺书
西洋赶驴子的人,每逢驴子不肯走,鞭子没有用,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嘴愈要咬,脚愈会赶,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得看驴夫是否高兴。一切机关里,上司驾驭下属,全用这种技巧;譬如高松年就允许鸿渐到下学年升他为教授。自从辛楣一走,鸿渐对于升级这胡萝卜,眼睛也看饱了,嘴忽然不馋了,想暑假以后另找出路。他只准备聘约送来的时候,原物退还,附一封信,痛痛快快批评校政一下,算是临别赠言,借此发泄这一年来的气愤。这封信的措词,他还没有详细决定,因为他不知道校长室送给他怎样的聘约。有时他希望聘约依然是副教授,回信可以理直气壮,责备高松年失信。有时他希望聘约升他做教授,这么一来,他的信可以更漂亮了,表示他的不满意并非出于私怨,完全为了公事。不料高松年省他起稿子写信的麻烦,干脆不送聘约给他。孙小姐倒有聘约的,薪水还升了一级。有人说这是高松年开的玩笑,存心拆开他们俩。高松年自己说,这是他的秉公办理,决不为未婚夫而使未婚妻牵累——“别说他们还没有结婚,就是结了婚生了小孩子,丈夫的思想有问题,也不能‘罪及妻孥’,在二十世纪中华民国办高等教育,这一点民主作风应该具备。”鸿渐知道孙小姐收到聘约,忙仔细打听其他同事,才发现下学年聘约已经普遍发出,连韩学愈的洋太太都在敬聘之列,只有自己像伊索寓言里那只没尾巴的狐狸。这气得他头脑发烧,身体发冷。计划好的行动和说话,全用不着,闷在心里发酵。这比学生念熟了书,到时忽然考试延期,更不痛快。高松年见了面,总是笑容可掬,若无其事。办行政的人有他们的社交方式。自己人之间,什么臭架子、坏脾气都行;笑容愈亲密,礼貌愈周到,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高松年的工夫还没到家,他的笑容和客气仿佛劣手仿造的古董,破绽百出,一望而知是假的。鸿渐几次想质问他,一转念又忍住了。在吵架的时候,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后闭口才算胜利。高松年神色不动,准是成算在胸,自己冒失寻衅,万一下不来台,反给他笑,闹了出去,人家总说姓方的饭碗打破,恼羞成怒。还他一个满不在乎,表示饭碗并不关心,这倒是挽回面子的妙法。吃不消的是那些同事的态度。他们仿佛全知道自己解聘,但因为这事并未公开,他们的同情也只好加上封套包裹,遮遮掩掩地奉送。往往平日很疏远的人,忽来拜访。他知道他们来意是探口气,便一字不提,可是他们精神和说话里包含的惋惜,总像圣诞老人放在袜子里的礼物,送了才肯走。这种同情比笑骂还难受,客人一转背,鸿渐咬牙来个中西合璧的咒骂。
鸿渐这次走,没有一个同事替他饯行。既然校长不高兴他,大家也懒跟他联络。他不像能够飞黄腾达的人——“孙柔嘉嫁给他,真是瞎了眼睛,有后悔的一天”——请他吃的饭未必像扔在尼罗河里的面包,过些日子会加了倍浮回原主。并且,请吃饭好比播种子:来的客人里有几个是吃了不还请的,例如最高上司和低级小职员;有几个一定还席的,例如地位和收入相等的同僚,这样,种一顿饭可以收获几顿饭。鸿渐地位不高,又不属于任何系,平时无人结交他,他也只跟辛楣要好,在同事里没撒播饭种子。不过,鸿渐饭虽没到嘴,谢饭倒谢了好几次。人家问了他的行期,就惋惜说:“怎么?走得那么匆促!饯行都来不及。糟糕!偏偏这几天又碰到大考,忙得没有工夫,孙小姐,劝他迟几天走,大家从从容容叙一叙——好,好,遵命,那么就欠礼了。你们回去办喜事,早点来个通知,别瞒人哪!两个人新婚快乐,把这儿的老朋友全忘了,那不行!哈哈。”高校长给省政府请到省城去开会,大考的时候才回校,始终没正式谈起聘书的事。鸿渐动身前一天,到校长室秘书处去请发旅行证件,免得路上军警麻烦,顺便见校长辞行,高松年还没到办公室呢。他下午再到秘书处领取证件,一问校长早已走了。一切机关的首长上办公室,本来像隆冬的太阳或者一生里的好运气,来得很迟,去得很早。可是高松年一向勤敏,鸿渐猜想他怕自己、躲避自己,气愤里又有点得意。他训导的几个学生,因为当天考试完了,晚上有工夫到他房里来话别。他感激地喜欢,才明白贪官下任,还要地方挽留,献万民伞、立德政碑的心理。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毁誉,正跟死后的哀荣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深怕一走或一死,像洋蜡烛一灭,留下的只是臭味。有人送别,仿佛临死的人有孝子顺孙送终,死也安心闭眼。这些学生来了又去,暂时的热闹更增加他的孤寂,辗转半夜睡不着。虽然厌恶这地方,临走时偏有以后不能再来的怅恋,人心就是这样捉摸不定的。去年来的时候,多少同伴,现在只两个人回去,幸而有柔嘉,否则自己失了业,一个人走这条长路,真没有那勇气。想到此地,鸿渐心理像冬夜缩成一团的身体稍觉温暖,只恨她不在身畔。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方鸿渐决意离开,是因为这一年来在学校实在是过得很不如意,对校政与校长高松年都十分不满。 |
B.同事们认为孙柔嘉嫁给方鸿渐“真是瞎了眼睛,有后悔的一天”,可见他们看重孙柔嘉,替她惋惜。 |
C.高松年不给方鸿渐发聘书,却给孙柔嘉续约加薪,并有一番貌似公正的议论,可见其老奸巨猾。 |
D.离别时,方鸿渐的几个学生跟他话别,这个细节表明方鸿渐自以为还是一个受到学生肯定的老师。 |
A.同事们来探听方鸿渐解聘的虚实,同情中带有一些优越感,让方鸿渐感觉受辱。 |
B.同事们因为校长不高兴方鸿渐,认为他不会发达,就懒得同他联络,可见他们的势利。 |
C.同事们没有饯行的打算,却口头上假意约饭,可见他们心口不一,惯于做表面文章。 |
D.同事们的同情“遮遮掩掩地奉送”,说明他们虽然爱八卦,但也还能体谅方鸿渐。 |
4.语言大师钱锺书在《读<拉奥孔>》中说:“比喻包含相反相成的两个因素:所比的事物有相同之处,否则彼此无法合拢,又有不同之处,否则彼此无法分辨。两者不合,不能相比,两者不分,无须相比。不同处愈多愈大,则相同处愈有烘托,分得愈开,则合得愈出意外,比喻就愈新奇,效果愈高。”请据此从本文中举一例,简要分析其表达效果。
逝 川
迟子建
大约是每年的九月底或者十月初吧,一种被当地人称为“泪鱼”的鱼就从逝川上游哭着下来了。
泪鱼是逝川独有的一种鱼。这种鱼被捕上来时双眼总是流出一串串珠玉般的泪珠,渔妇们这时候就赶紧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硕大的木盆中,安慰它们,一遍遍祈祷般地说着:“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从逝川被打捞上来的泪鱼果然就不哭了,它们在岸上的木盆中游来游去,仿佛得到了意外的温暖,心安理得了。
当晚秋的风在林间放肆地撕扯失去水分的树叶时,敏感的老渔妇吉喜就把捕捞泪鱼的工具准备好了。吉喜七十八岁了,干瘦而驼背,喜欢吃风干的浆果和蘑菇,常常自言自语。如果你乘着小船从逝川的上游经过这个叫阿甲的小渔村,想喝一碗喷香的茶,就请到吉喜家去吧。
要认识吉喜并不困难。在阿甲,你走在充满新鲜鱼腥气的土路上,突然看见一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她就是吉喜,年轻时的吉喜,时光倒流五十年的吉喜。她发髻高绾,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而现在你若想相逢吉喜,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在阿甲渔村,你看哪一个驼背的老渔妇在突然抬头的一瞬眼睛里迸射出雪亮的鱼鳞般的光芒,那个人便是吉喜,老吉喜。
雪是从凌晨五时悄然来临的。不用说,雪花来了,泪鱼也就要从逝川经过了。吉喜的木屋就面对着逝川。
吉喜醒来是被敲门声惊醒的,来人是胡会的孙子胡刀。
胡刀懊丧地连连说:“吉喜大妈,这可怎么好,这小东西真不会挑日子,爱莲说感觉身体不对了,挺不过今天了,唉,泪鱼也要来了,这可怎么好,多么不是时候……”
在阿甲渔村有一种传说,泪鱼下来的时候,如果哪户没有捕到它,一无所获,那么这家的主人就会遭灾。
吉喜打发胡刀回家去烧一锅热水。她吃了个土豆,喝了碗热茶,把捕鱼工具一一归置好,关好火炉的门,戴上银灰色的头巾便出门了。
吉喜望了望逝川,她想起了胡刀的祖父胡会,他就被葬在逝川对岸的松树林中。那时的吉喜不但能捕鱼、能吃生鱼,还会刺绣、裁剪、酿酒。胡会那时常常到吉喜这儿来讨烟吃,吉喜的木屋也是胡会帮忙张罗盖起来的。那时的吉喜有个天真的想法,认定百里挑一的她会成为胡会的妻子。
胡刀的妻子挺直地躺在炕上,因为阵痛而挥汗如雨。吉喜洗了洗手,询问反应有多长时间了,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
胡刀家正厅的北墙上挂着胡会的一张画像。胡会歪戴着一顶黑毡帽,叼着一杆长烟袋,笑嘻嘻的,那是他年轻时的形象。时光倒回五十年。吉喜正站在屋檐前挑干草。落日掉进逝川对岸的莽莽丛林中了,吉喜这时看见胡会从逝川的上游走来。他远远蠕动的形象恍若一只蚂蚁,而渐近时则如一只笨拙的青蛙,走到近前就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可爱的巴儿狗了。吉喜笑着将她体味到的类似蚂蚁、青蛙、巴儿狗的三种不同形象说与胡会。胡会也笑了,现出很满意的神态。吉喜在那个难忘的黄昏尽头想,胡会一定会娶了她的。然而胡会却娶了另一个女人做他的妻子。
产妇再一次呻吟起来,吉喜用毛巾擦了擦产妇额上的汗。
产妇朝她歉意地笑了,“吉喜大妈,您去捕泪鱼吧。没有您在逝川,人们就觉得捕泪鱼没有意思了。”
吉喜说:“我去捕泪鱼,谁来给你接生?”
大约午夜十一时许,产妇再一次被阵痛包围。羊水破裂之后,吉喜终于看见了一个婴孩的脑袋像只熟透的苹果一样微微显露出来,那颗猩红的果实终于从母体垂落下来,那生动的啼哭声就像果实的甜香气一样四处弥漫。
“吉喜大妈,兴许还来得及,您快去逝川吧。”产妇疲乏地说。
吉喜听着逝川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呜咽声,不禁泪滚双颊。她再也咬不动生鱼了,那有质感的鳞片当年在她的齿间是怎样发出畅快的叫声啊。她的牙齿可怕地脱落了,牙床不再是鲜红色的,而是青紫色的,像是一面旷日持久被烟熏火燎的老墙。她的头发稀疏而且斑白,极像是冬日山洞口旁的一簇孤寂的荒草。
吉喜就这么流着泪回到她的木屋,她将渔网搭在苍老的肩头,手里提着木盆,吃力地朝逝川走去。逝川的篝火玲珑剔透,许多渔妇站在盛着泪鱼的木盆前朝吉喜张望。吉喜将网下到江里,又艰难地给木盆注上水,然后呆呆地站在岸边等待泪鱼上网。她开始起第一片网,网从水面上刷刷地走过,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使她的心一阵阵下沉。一条泪鱼也没捕到,是个空网。又过了一段时间,曙色已经微微呈现的时候,吉喜开始起第二片网。她小心翼翼地拉着第二片网上岸,被收上来的网都是雪白雪白的,她什么也没看见。
放完泪鱼的渔民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吉喜慢慢地站起来,将两片渔网拢在一起,站在空荡荡的河岸上,回身去取她的那个木盆。她艰难地靠近木盆,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木盆的清水里竟游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它们那么悠闲地舞蹈着,吉喜的眼泪不由得弥漫下来了。
一抹绯红的霞光出现在天际,使阿甲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之中。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逝川”取自《论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小说中意在强调韶华易逝,提醒当珍惜时光。 |
B.“多么不是时候……”展现了胡刀雪夜来访的心理,省略号意味着他对妻子的忧心和对打扰吉喜的愧疚。 |
C.面对接生的请求,吉喜在下雪天不顾严寒,也不顾捕泪鱼祈福的习俗便出门了,体现了她的热情善良。 |
D.吉喜认为胡会像“蚂蚁、青蛙、巴儿狗”,既描写了胡会从逝川上游走近的过程,又蕴含了吉喜的爱意。 |
A.“她就是吉喜,年轻时的吉喜,时光倒流五十年的吉喜”运用复沓的手法,具有回环往复的音韵之美。 |
B.第三、四段将年轻的吉喜与“干瘦而驼背”的年迈吉喜作对比,表现她内在生命力的枯萎和衰竭。 |
C.没有捕到泪鱼的吉喜惊讶地发现木盆里有“十几条美丽的泪鱼”。卒章突转,既在意料之外又符合情理。 |
D.结尾“阿甲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之中”,既呼应为产妇接生的情节,又留有余韵,耐人寻味。 |
4.小说在叙事时,不止一次在现实中插入吉喜的往昔。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其作用。
夺枪
张一弓
一九三八年那个遥远的夏季,齐楚能够进入我这个四岁幼童的记忆,仅仅因为他手中“噼里啪啦”地摇着一把破芭蕉扇。堂舅告诉我,在他摇着芭蕉扇的时候,他和大舅已经盯住了国民党一个排的溃兵,准确地说,是盯住了溃兵的四十多条“捷克式”步枪,再加上两挺特别诱人的重机枪。这群溃兵从徐州战场上惶惶地跑过来,到了杞地就把一个村庄里的祠堂当成了老巢,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土匪头子大老李给这群溃兵的麻排长捎话,让他把渍兵拉过去,许给他一个副司令。麻排长正跟大老李讨价还价,眼看就要随大老李落草了。
晚上,齐楚与我大舅相对而坐,芭蕉扇“噼啪”作响。我三姥爷来了,问他:“小殿章,你的扇子扇得急,你是有事瞒着我了!”齐楚说:“我和诚弟盯上了一群溃兵的武器。”大舅说:“愁的是没有那么大的荷叶,包不了那么大的粽子!”三姥爷坐下来,说:“我这里有荷叶,先礼而后兵么!”
次日下午,大舅和齐楚陪着麻排长和一个排的士兵来到了客房院。兵们用枪托赶来了一头一蹿一跳的黄牛,枪刺上挂着鸡,山羊一声不吭地拴在那棵拴过骆驼的牲口槽上。大舅脸色阴沉,齐楚却忽闪着芭蕉扇,向麻排长赔着笑脸。
三姥爷在这时走进了我的记忆。但我想不起三姥爷身上有高等法政学堂留下的任何痕迹,只记得他长得像杞地农民一样墩实健壮,一张棱角分明的四方脸庞,两鬓霜雪而红光满面,只是他那双圆环眼里的内容与农民不同,有黑沉沉的智慧,也有闪亮的锋芒。我望见他走出客厅,向满院子士兵打着招呼。周奶就连忙把我抱走了。
周奶的老伴——当年在客房院当差的老人告诉我,三姥爷迎上前说:“辛苦了,麻排长!”兵们轰然大笑,说:“我们排长脸皮麻姓氏不麻,他姓孙,是孙排长。”孙排长骂骂咧咧说:“这里的野百姓耍贫嘴,张口闭口叫我麻排长,把我的军威也叫跑了!”三姥爷说:“对不起,误会了,请孙排长原谅!听说孙排长要带着弟兄参加游击队,留在杞地抗日,这是杞地的幸事!请贵部在这里安营扎寨,我为弟兄们接风洗尘。”麻排长说:“那好,弟兄们的给养就全靠你老庄主了!”三姥爷说:“一言为定,只要你们留下来抗日,给养我包了。”
那一天,三姥爷陪了三杯酒,说:“你们年轻人吃着喝着说着热闹着,我老了,不胜酒力,就不坐在这里碍事了。”齐楚忙着给孙排长斟酒夹菜,三姥爷丢下一个眼色出了客厅。
院子里也摆了几桌酒席,兵们把枪支架在树下,等不及当差的倒酒,已经在自斟自酌,猜拳行令。客房窗口里,三姥爷始终用悲悯的目光望着窗外的士兵,自言自语说:“不要流血啊!”
堂舅从屋后通向花园的暗道里匆匆走来,“爹,大老李回话说,三老师给我打招呼是看得起我,麻排长那四十多条枪我就让给游击队了,算我大老李也爱国一回。”
三姥爷感叹说:“这个土匪也懂得民族大义!”
堂舅说:“他还说,他不敢忘了,他小时候吃过三老师的‘舍饭’”。
三姥爷说:“算我没糟蹋粮食!”
堂舅盯着客厅说:“爹,动手吧!”
三姥爷又叹了一口气,说:“叫他们再说会儿话,不能不教而诛。”
天色渐暗,士兵们都已喝得嘴歪眼斜,却还在划拳行令。堂舅又从屋后的暗道里走过来,说:“爹,上菜的伙计捎话,谈崩了!”三姥爷掀开竹帘,站在廊檐下拍了三下巴掌。墙头、屋脊上,客房窗口里,忽拉一下露出了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士兵们浑然不觉,只是醉眼惺松地看着三姥爷。三姥爷大声问:“弟兄们吃好喝足了吗?”孙排长从窗口里探出脑袋说:“庄主,你是撵我们走哇?”三姥爷说:“孙排长,你不要走了,大老李托我捎话,他不来跟你接头了。你们只有参加游击队……。”
三姥爷话没落地,孙排长就倏地拔出手枪,“啪”的一声枪响,三姥爷纹丝未动,孙排长却一头栽倒在窗台上。
“真格的!”杞地农民说,“三老师伸手接住一颗热呼呼的子弹,吹了口气,叫它在手掌上翻了个跟头,那子弹就‘日’地飞回去,麻排长胸脯上就‘噗’地冒出一朵血红的大花。三老师是天上星宿下凡,玉皇大帝时刻保佑着他的!”当差的老人却说,不对,是齐楚拿起芭蕉扇,啪地向酒桌上拍了一下,向屋里递菜的虎子就从怀里掏出“小八音”,“啪”地一枪,把麻排长撂翻在窗台上。士兵们都吓傻了,正在发懵的岗哨也早被假扮成跑堂伙计的枪手缴了械。齐楚望着孙排长的尸首说:“可惜了,可惜了,怪你不愿意死在抗日战场上。”
我在周奶的里屋一觉醒来时,大家正在院子里高举枪支,欢呼胜利。一群农民向缩成一团的士兵们吐着唾沫,领走了鸡和牛羊。
客房院的“鸿门宴”已经成了一个传奇故事并在流传中继续增添着新的细节。《地方志》上却准确无误地记载着这次难得的缴获:重机枪两挺、“捷克式”步枪四十一支、左轮手枪一支、子弹五千余发。三姥爷又卖了二百多亩地,为游击队购买了一批枪支弹药,这也作为一个爱国士绅的重大贡献载入了杞地史册。
(节选自张一弓《远去的驿站》)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多次写了齐楚手摇扇,暗示了齐楚的心理状态,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
B.三姥爷所谓的先礼后兵,就是请溃兵赴宴喝酒再趁他们酒醉缴获他们的武器。 |
C.面对孙排长的拔枪,三姥爷依然纹丝不动,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
D.三姥爷他们“夺枪”,大老李最终的“让枪”,一夺一让都彰显了民族大义。 |
A.士兵赶着抢来的牛羊去赴宴,喝得嘴歪眼斜还在划拳行令,这些细节写出这批败兵素质低下,为双方谈崩做了铺垫。 |
B.孙排长拔枪,枪响,三老师接住子弹,吹口气,子弹就飞回去……作者通过曲折变化的情节,表现了三姥爷的神勇。 |
C.小说中人物语言个性特征明显,如“安营扎寨”“接风洗尘”“不能不教而诛”等用词,表现了三姥爷的文化涵养。 |
D.小说叙述详略得当,详写客房院内“鸿门宴”的夺枪过程,而对堂舅与大老李的沟通过程则一笔带过,主次分明。 |
4.英国文学评论家洛奇说:“确定从何种视点叙述故事是小说家创作中最重要的抉择了”,《夺枪》中叙述故事的视点是四岁孩童的“我”,通过“我”的叙述和他人对“我”的转述完成了“夺枪”故事的叙述。请结合文本分析这种叙述方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