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药 鲁迅 ①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悉悉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②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 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赶,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③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④“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⑤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囗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城根右边的一座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她,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座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她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痴痴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 《药》评点 吴中杰 一开场就两次写小栓的咳嗽,既点染氛围,也暗示老栓此行的目的。 丁字街口是杀人的刑场,真是写得鬼气森森。 眼里闪出攫取之光者,盖即用人血馒头来换取他衣袋之银元者也。 鲜红的馒头,蘸的是革命者的热血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被当作商品来交易。何其冷峻的笔触! 人血馒头当然不能救治小栓的痨病,两个母亲终于在坟地上相遇了。 因为儿子夏瑜是死刑犯,所以夏大妈上坟时羞于被人遇见,可见儿子干的革命事业,连母亲也并不理解。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说:“有时候忍不免呐 喊几声,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所以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平空添上一个花环。” 关于《药》的主题,评论家有说是表现亲子之爱的,有说是表现革命者英勇气概的……其实,鲁迅的命意并不在此。 |
A.文章开头第一段写华老栓夜间没有睡着,暗示了身为人父的华老栓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描述了为儿子治病不辞辛苦的情状。 |
B.华老栓想用人血馒头来治好小栓的病,表现了华老栓一家的愚昧与自私,读者也从中看出作者希望提高中国的医疗水平。 |
C.小说通过“掏了半天”“抖抖地装”“按了两下”等动作描写,形象地刻画出华老栓夫妇因生活贫困而小心谨慎。 |
D.“古囗亭口”暗指秋瑾烈士的牺牲地点“古轩亭口”,“黯淡”二字与华老栓的满怀喜悦形成了反差。 |
A.画线句子①处开篇描绘极其安静的秋夜,渲染了冷清、凄寂的气氛,烘托了华老栓的心理活动,为后文老栓买药做铺垫。 |
B.画线句子②处阴冷肃杀的自然景物与老栓的爽快、兴奋、充满希望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华老栓的愚昧,同时也为夏瑜的牺牲渲染了沉寂、冷漠和悲壮的氛围。 |
C.画线句子③处虚写杀人场面,实写看客的动态。颈项如鸭子的比喻,形象地刻画出这类人的神情,他们没有同情,没有义愤,极具讽刺意味。 |
D.画线句子④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运用交易用语,活化出“黑色的人”贪婪嘴脸;“眼光正像两把刀”形象地写出了他的凶残;“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运用比喻的手法写出了老栓的懦弱一面。整个画线语句,勾勒出一个凶残、蛮横的刽子手形象。 |
4.鲁迅曾说:“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试结合选文简要分析当时的社会有哪些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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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七十九岁了。”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的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取材于《呐喊·风波》)
1.选文中七斤一家遇到了怎样的风波?请根据文段内容进行概括。2.选文中,七斤夫妇遇到风波时很看重“书上”的说法,乡土社会是否存在“用文字来帮助他们在社会中生活的需要”?请结合费孝通先生的《再论文字下乡》及选文,谈谈你的看法。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在酒楼上
鲁迅
我从北地向东南旅行,绕道访了我的家乡,就到S城。我曾在这里的学校里当过一年的教员。
深冬雪后,风景凄清,懒散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我竟暂寓在S城的洛思旅馆里了,这旅馆是先前所没有的。
城圈本不大,寻访了几个以为可以会见的旧同事,一个也不在,早不知散到那里去了。经过学校的门口,也改换了名称和模样,于我很生疏。不到两个时辰,我的意兴早已索然。
我午餐本没有饱,便很自然的想到先前有一家很熟识的小酒楼,叫一石居的,算来离旅馆并不远。我于是立即锁了房门,出街向那酒楼去。
一石居是在的。狭小阴湿的店面和破旧的招牌都依旧,但从掌柜以至堂馆却已没有一个熟人,我在这一石居中也完全成了生客。
楼上“空空如也”,任我拣得最好的座位:可以眺望楼下的废园。这园我先前也曾眺望过许多回,但现在从惯于北方的眼睛看来,却很值得惊异了:几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游人的甘心于远行。
我看着废园,渐渐的感到孤独,但又不愿有别的酒客上来。偶然听得楼梯上脚步响,便不由的有些懊恼,待到看见是堂倌,才又安心了,这样的又喝了两杯酒。
我想,这回定是酒客了,因为听得那脚步声比堂倌的要缓得多。我抬头去看这无干的同伴,同时也就吃惊的站起来。那上来的分明是我的旧同窗,也是做教员时代的旧同事,独有行动却变得格外迂缓,很不像当年敏捷精悍的吕纬甫了。
我就邀他同坐。细看他相貌,也还是乱蓬蓬的须发,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彩,但当他缓缓的四顾的时候,却对废园忽地闪出我在学校时代常常看见的射人的光来。
“我们,”我高兴的,然而颇不自然的说,“我们这一别,怕有十年了罢。我早知道你在济南,可是实在懒得太难,终于没有写一封信。……”
“彼此都一样。可现在我在太原了。”
“你在太原做什么呢?”我问。
“教书,在一个同乡的家里。”
“这以前呢?”
“这以前么?”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来,点了火衔在嘴里,看着喷出的烟雾,沉思似的说,“无非做了些无聊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做。”
“我一回来,就想到我可笑。”他一手擎着烟卷,一只手扶着酒杯,似笑非笑的向我说,“我在少年时,看见蜂子或蝇子停在一个地方,给什么来一吓,即刻飞去了,但是飞了一个小圈子,便又回来停在原地点,便以为这实在很可笑,也可怜。可不料现在我自己也飞回来了,不过绕了一点小圈子。又不料你也回来了。你不能飞得更远些么?”
“这难说,大约也不外乎绕点小圈子罢。”我也似笑非笑的说,“但是你为什么飞回来的呢?”
“也还是为了无聊的事。”他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吸几口烟,“无聊的。”
他总不很吃菜,单是把酒不停的喝,喝了一斤多,神情和举动都活泼起来,渐近于先前所见的吕纬甫了。
我也拿着酒杯,正对面默默的听着。
“——阿阿,你这样的看我,你怪我何以和先前太不相同了么?是的,我也还记得我们同到城隍庙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连日议论改革中国的方法。但我现在就是这样了,敷敷衍衍,模模糊糊。我有时自己也想到,倘若先前的朋友看见我,怕会不认我做朋友了。——然而我现在就是这样。”
他又掏出一支烟卷来,衔在嘴里,点了火。
“看你的神情,你似乎还有些期望我,这使我很感激,然而也使我很不安……”他忽而停住了,吸几口烟。
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许多积雪从被他压弯了的一枝山茶树上滑下去了,树枝笔挺的伸直,更显出乌油油的肥叶和血红的花来。
“我现在是敷敷衍衍……模模糊糊的过了新年,仍旧教我的‘子曰诗云’去。”
“你教的是‘子曰诗云’么?”我觉得奇异,便问。
“自然。你还以为教的是ABCD么?我先是两个学生,一个读《诗经》,一个读《孟子》。新近又添了一个,女的,读《女儿经》。连算学也不教,不是我不教,他们不要教。”
“我实在料不到你倒去教这类的书,……”
“他们的老子要他们读这些。我是别人,无乎不可的。这些无聊的事算什么?只要随随便便,……”
他满脸已经通红,似乎很有些醉,但眼光却又消沉下去了。我微微的叹息,一时没有话可说。
“那么,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呢?”
“以后?——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连明天怎样也不知道,连后一分……”
堂倌送上账来,交给我,他听凭我付了账。
我们一同走出店门,他所住的旅馆和我的方向正相反,就在门口分别了。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
(有删改)
【注】《在酒楼上》作于1924年2月16日,收录于鲁迅的小说集《彷徨》。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由“我”的境遇引出当时中国知识分子普遍离索状态,同时引出和主人公吕纬甫在酒楼中重逢。 |
B.小说从“我”故地访旧写起,到酒楼邂逅,又以故人各奔东西结束,揭示了人的理想与现实间的矛盾。 |
C.吕纬甫也是阿Q式的麻木的旧中国儿女,他没有获得自由的意识,反而产生了更加深沉的悲剧感受。 |
D.吕纬甫教授“子曰诗云”和《女儿经》,表明他被迫成为封建礼教的推行者,是内心抑郁、彷徨的的颓唐者。 |
A.废园其实没有“废”,“我”心中不禁敬佩“老梅”的顽强和“山茶花”的不屈。 |
B.眼前的废园暗示了当时的社会现实,表明“我”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找到一线曙光。 |
C.吕纬甫忽地闪出学校时代“射人的光”,暗示这片废园实质上是新型知识分子心境的喻体。 |
D.“我”看废园是寻找精神寄托,吕纬甫看废园是排遣抑郁,二人的心境恰恰相反。 |
4.《在酒楼上》是化身为叙述者“我”的鲁迅对自身灵魂的一次反思和追寻,文中的“我”恰好经历了拉康“镜像理论”的三个阶段:身份角色的缺失,镜像的观照,新的自我形成,请结合作品对此简要分析。
阿Q正传(节选)
鲁迅
第七章 革命
宣统三年九月十四日——即阿Q将褡裢卖给赵白眼的这一天——三更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魆魆中荡来,乡下人睡得熟,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却很有几个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知道那竟是举人老爷的船!
那船便将大不安载给了未庄,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就很
然而谣言很旺盛,说举人老爷虽然似乎没有亲到,却有一封长信,和赵家排了“转折亲”。赵太爷肚里一轮,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的床底下。至于革命党,有的说是便在这一夜进了城,个个白盔白甲:穿着崇正皇帝的素。
阿Q的耳朵里,本来早听到过革命党这一句话,今年又亲眼见过杀掉革命党。但他有一种不知从那里来的意见,以为革命党便是造反,造反便是与他为难,所以一向是“深恶而痛绝之”的。殊不料这却使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有这样怕,于是他未免也有些“神往”了,况且未庄的一群鸟男女的
“革命也好罢,”阿Q想,“革这伙妈妈的的命,太可恶!太可恨!……便是我,也要投降革命党了。”
阿Q近来用度窘,大约略略有些不平;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一面想一面走,便又飘飘然起来。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未庄人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他得意之余,禁不住大声的嚷道:
“造反了!造反了!”
未庄人都用了
“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欢喜谁就是谁。
得得,锵锵!
悔不该,酒醉错斩了郑贤弟,
悔不该,呀呀呀……
得得,锵锵,得,锵令锵!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赵府上的两位男人和两个真本家,也正站在大门口论革命。阿Q没有见,昂了头直唱过去。
“得得,……”
“老Q,”赵太爷怯怯的迎着低声的叫。
“锵锵,”阿Q料不到他的名字会和“老”字联结起来,以为是一句别的话,与己无干,只是唱。“得,锵,锵令锵,锵!”
“老Q。”
“悔不该……”
“阿Q!”秀才只得直呼其名了。
阿Q这才站住,歪着头问道,“什么?”
“老Q, ……现在……”赵太爷却又没有话,“现在……发财么?”
“发财?自然。要什么就是什么……”
“阿……Q哥,像我们这样穷朋友是不要紧的……”赵白眼惴惴的说,似乎想探革命党的口风。
“穷朋友?你总比我有钱。”阿Q说着自去了。
大家都怃然,没有话。赵太爷父子回家,晚上商量到点灯。赵白眼回家,便从腰间扯下褡裢来,交给他女人藏在箱底里。
阿Q飘飘然的飞了一通,回到土谷祠,酒已经醒透了。这晚上,管祠的老头子也意外的和气,请他喝茶;阿Q便向他要了两个饼,吃完之后,又要了一支点过的四两烛和一个树烛台,点起来,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他说不出的新鲜而且高兴,烛火像元夜似的闪闪的跳,他的思想也迸跳起来了:
“造反?有趣,……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的了,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阿Q没有想得十分停当,已经发了鼾声,四两烛还只点去了小半寸,红焰焰的光照着他张开的嘴。
“荷荷!”阿Q忽而大叫起来,抬了头仓皇的四顾,待到看见四两烛,却又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迟,走出街上看时,样样都照旧。他也仍然肚饿,他想着,想不起什么来;但他忽而似乎有了主意了,慢慢的跨开步,有意无意的走到静修庵。
庵和春天时节一样静,白的墙壁和漆黑的门。他想了一想,前去打门,一只狗在里面叫。他急急拾了几块断砖,再上去较为用力的打,打到黑门上生出许多麻点的时候,才听得有人来开门。
阿Q连忙捏好砖头,摆开马步,准备和黑狗来开战。但庵门只开了一条缝,并无黑狗从中冲出,望进去只有一个老尼姑。
“你又来什么事?”伊大吃一惊的说。
“革命了……你知道? ……”阿Q说得很含胡。
“革命革命,革过一革的,……你们要革得我们怎么样呢?”老尼姑两眼通红的说。
“什么? ……”阿Q诧异了。
“你不知道,他们已经来革过了!”
“谁? ……”阿Q更其诧异了。
“那秀才和洋鬼子!”
阿Q很出意外,不由的一错愕;老尼姑见他失了锐气,便飞速的关了门,阿Q再推时,牢不可开,再打时,没有回答了。
那还是上午的事。赵秀才消息灵,一知道革命党已在夜间进城,便将辫子盘在顶上,一早去拜访那历来也不相能的钱洋鬼子。这是“咸与维新”的时候了,所以他们便谈得很投机,立刻成了情投意合的同志,也相约去革命。他们想而又想,才想出静修庵里有一块“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是应该赶紧革掉的,于是又立刻同到庵里去革命。因为老尼姑来阻挡,说了三句话,他们便将伊当作满政府,在头上很给了不少的棍子和栗凿。尼姑待他们走后,定了神来检点,龙牌固然已经碎在地上了,而且又不见了观音娘娘座前的一个宣德炉。
这事阿Q后来才知道。他颇悔自己睡着,但也深怪他们不来招呼他。他又退一步想道:
“难道他们还没有知道我已经投降了革命党么?”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摇动”“慌张”“惊惧”等词语,生动地表现出“革命的消息”传到未庄之后未庄人对于革命的恐惧。 |
B.“老Q”“Q哥”等称呼,和管祠的老头子“意外地和气”,让阿Q获得了“革命”中的极大的心理满足感。 |
C.假洋鬼子与赵秀才去尼姑庵革命,砸龙牌,打尼姑,偷走宣德炉,表现出二人对革命的投机。 |
D.阿Q相信革命党一定会来找他,他做着收获满满的美梦睡过去了,醒来后为自己的过失懊恼不已。 |
A.本文运用大量的心理描写表现阿Q对革命的向往之情,反映了他真实的欲望,也深刻揭露了他的自私与狭隘。 |
B.本文围绕着革命展开叙述,故事情节比较完整,这一点与小说前文中《优胜记略》《续优胜记略》两章大致相同。 |
C.本文善于运用细节描写来刻画人物,如“赵白眼从腰间扯下褡裢来,交给他女人藏在箱底里”便活现出他的心机。 |
D.本文通过夸张、讽刺、幽默的语言,写出了未庄人的众生相,喜剧表象下的悲剧意味显示了作品的艺术独创性。 |
4.结合本文及《优胜记略》《续优胜记略》两章,分析阿Q这一形象及作者塑造这一形象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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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婶(节选)
魏微
杨站长四十多岁,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是个高挑、秀儒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我们都叫她杨婶。她小巧,白皙,丰腴,年轻的时候大约也是个美人。
看见熟人,她大抵有这样的笑容。她亲热地和人打着招呼,拉着人家的手,摸摸孩子的头,谁又能说她不是一个有韵味的妇人呢?她天生是这样的女人,她融入到日常生活里去了,可是她又能从日常里站出来,渐渐地凸现。
这个中年女人,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那样的适时,既不比别人来得更早,也不更晚。看得出来,对于时间,她已经很服从了,她很安心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在衣着上,她已经很保守了,大一统的样式,长大的,宽怀的,年轻时对于色彩的追求大约已经过去了。她对于一些极细微的地方,比如领口和袖子,是极讲究的。①只会在这些地方,偶尔她会露出一点不老实。
她喜欢串门。也许她只是路过,外出买点东西,经过一家人的门口,看见门框里坐着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正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她的脚底下放着针线匾子。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跳到她的针线匾子里去了。
下午的阳光是这样的悠长,缓慢,悠长,像长长的一生。两个人就这样坐着,闲闲地说着话。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摘下老花眼镜,说起自己的老腰病又犯了;杨婶呢,把针线匾子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身体整个伏在针线匾子上了。在她们的周围,还有一些梧桐的影子,一片一片的,静静地落在她们的衣衫上,脚边,手背上,眼睛上。
②阳光是一寸寸地弱下去了,某个静静的瞬间里,风从门框前吹过了,非常轻微的风,并没有吹起落叶,倒像是阳光微微地跳了一下。
老太太新做了一件白府绸衬衫,短袖,对襟,杨婶探过身去在前襟上只捏了一下,说道:“就是比‘的确凉’好。软,凉快,不沾皮子。”
老太太说:“箱子里还有一块料子,是去年秀英在南京剪的,藏青色的,我穿也不大合适,放着也是放着,不如你拿过去做件衣裳吧。”
杨婶客气地推辞了。
老太太笑道:“这有什么呢?将来你有好衣料,再还一份给我好了。我要是看见合适的,说不定也张口向你要呢!我做得出来的。”
杨婶只是笑。
老太太说:“你这个年纪正是穿衣服的时候——”她看着杨婶,笑道,“我年轻时候胆子可大了,什么衣服都敢穿的。现在是不行了。”
③杨婶静静地坐在那儿,拿手抿了抿头发。有一瞬间,她的眼睛是看到阳光的深处去了,她微笑了起来——很多年后,我还能记得那一刻她的神情,那样的安静,祥和。她在想些什么呢?也许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或者呢,还在想着那件今生也穿不成的衣服。
我确实能记得那一刻,杨婶,我奶奶,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坐在门框里,有一搭无一搭说话的情景。女人之间常见的那种闺阁闲谈,漫山遍野,顺手拈来。
在那个昏黄的、日光迟迟的下午,她们坐在一起,静静地说着话;也许她们再也不会想到,在她们那些琐碎的、看似没有见识的话里,囊括了人生里至关重要的一些东西:活着,以及活着的一些细节。在那短短的三两个时辰里,她们活了长长的一生。
杨婶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当中有一个小花圃,自生自灭开了许多小花,有喇叭花,鸡冠花,还有牵牛花。夏秋的时候,月季也开了,月白的颜色,在窗户底下,发出淡淡的清香。葡萄呢,绿色的藤叶从架子上爬下来,在地上探起了头。④在有阳光的日子里,便能看见葡萄叶的影子,一片一片的,在水泥地上铺开了,很有点细细森森的感觉。
至今,想起杨婶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仍能想起这些细碎的场景,她们家的院子,葡萄架子,阳光……,然而在它的背后,我却看到了一个活泼的、具有生命气息的女子,她静静地存在着。
她的四个孩子中,我印象最深的是老三。她是也有十四岁了,却和五岁的我玩得最好。逢着寒暑假,杨婶组织孩子卖茶水。我和老三坐在树底下(其他的孩子不屑卖茶),眼巴巴地看着过往的行人。杨婶呢,她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正和几个妇女说着什么;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时侧头看我们,很笃定地,她微笑了。⑤我以为她这微笑是很狡黠的。茶水摊只坚持了两天,因为没有顾客,就草草收场了。
杨婶把母亲做得很生动,她陶然自得,也很享受。她教孩子们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告诉他们生活的艰辛以及达观的态度。她说:“摔倒了不怕,人的一生中谁不摔跟头?但是摔倒了得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把血渍擦掉,还要继续走路。”
她又说:“假如有一天,我和爸爸,还有你们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那该怎么办呢?到那时候,伤心已经没用处了,那你们也只会擦干眼泪,像现在一样活着。”
她说这话时有一种很沉凝的态度,又像是和自己身外的另一个人在说话,能够撇开自身的一切情感,说得很轻快。她坐在门洞里剥毛豆,时间长了,指甲挣得有些疼,⑥她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咬着,吹着气。
她笑了起来。
(节选自《一个人的微湖闸》,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通过回忆将与杨婶这位中年妇人有关的人和事串连起来,绘制成一幅别具风情的时光画卷,我们几乎可以从中看到身边某个邻居或亲人的影子。 |
B.杨婶可能天性温柔贤淑,有她在总是充满着一种无声却美好的人伦情感;她是站长夫人,却能在琐碎庸常的时光之中愉悦地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 |
C.奶奶要把姑姑给自己剪的布料送给杨婶做衣裳,这既是和谐邻里关系的另类表达,也是历经岁月磨砺的女人对另一个暗藏心事的女人的体贴和关心。 |
D.杨婶内心世界仿佛是丰富的,无所不能的,她的身体里有一个“他我”在主导着她,从穿着打扮、待人接物到子女教育,无不细腻、生动而又辽阔。 |
A.句子①和⑤中“不老实”和“狡黠”,正话反说,写出了杨婶给我留下的独特印象,用语生动有趣,使原本舒缓的语言富有变化。 |
B.句子②中以阳光“一寸寸地弱下去”来书写时间的流逝,再辅之以对“风”的复沓式书写,自信从容,渲染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美。 |
C.句子③中“拿手抿了抿头发”的细节,侧面烘托杨婶内心微澜皱起,或许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而⑥也用了这种侧面烘托的写法。 |
D.句子④句描写出葡萄繁密生长的盛状,尽管叶已铺到地上,但能长出自己的模样,以此隐喻杨婶不凡的人生,画面诗意,情味绵长。 |
4.小说作者,著名青年作家魏微说:“小说这种形式,起源于日常生活,也止于日常生活。”试分析这篇小说是如何体现该创作理念的。
月夜静悄悄
路 遥
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女儿兰兰就要出嫁了。知情人露风说,女婿是地区商业局的汽车司机,司机的父亲就是地区商业局局长。还听说这位局长已经给兰兰走后门找了正式工作。
这天下午,消息得到了证实:地区商业局的一辆汽车果真停在高书记家门前的简易公路上了,一位穿戴时髦的小伙儿进了高明楼家的高墙大院。据说新郎新娘已经办了结婚手续,兰兰明天早上就要跟女婿走了。
村里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冷漠的。大家只是悻悻地说:
好事都是人家的,咱平民老百姓梦也梦不见。
但村里人对高兰兰的印象还不错。高兰兰高中毕业两年了,考了两回大学都没考上。国家也不在农村招工招干,她只好在队里参加了劳动。这姑娘漂亮、聪敏、懂事。她有时还能帮助一些穷家薄业的人解决点燃眉之急。比如谁家娃娃得了急症,紧用钱,向高书记借肯定要碰钉子,但要是向兰兰开口,她总是二话不说就从家里把钱拿出来了。现在听说她就要离开这个村子了,大家倒有点怅怅然。
天一擦黑,和整个村子隔一条沟的高书记家的独院里,灯火正明。全村的庄户人家,大都是黑灯瞎火的。
月光下,村前的公路白光刺眼,一直伸到遥远的后川道里。一列列大山的剪影镶在暗蓝色的天幕上,划出许多美妙的曲线。村对面的果树林子,已经模糊得一团一团的,像罩上一层薄纱。劳动一天的社员,像往常一样,倒在自己的土炕上睡了。
但是,唯独村后瞎眼寡妇的独苗儿大牛,这时却睡不着,破天荒第一次患上了失眠症。这个干活不要命的庄稼汉,从来都是累得头一挨枕头就打呼噜,根本不相信天下还有睡不着觉的人,今晚却反常了。
是什么事使憨厚的大牛睡不着觉了呢?就是兰兰明天要离开村子。
说起来大牛的命也真苦,刚活蹦乱跳地上了学,父亲就病倒了,他只好退学。小小年纪就把家庭的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头。几年后,父亲死了,母亲又双目失明了,他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过得一团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牛竟然在心里偷偷爱上了书记的女儿兰兰。这真是一个悲剧。
事实上,大牛本人也清楚这一点——他想和高兰兰结合,就等于想和天上的仙女结合一样不可能。可他又是多么爱她啊!只要高兰兰笑了,他便感到整个世界都笑了;只要高兰兰恼了,那山山水水顿时在他眼里都变得暗淡无光了。
兰兰回乡后,他经常设法和兰兰在一块儿劳动,时刻准备为她效劳。
遇到有人话里话外欺负他时,她总是护着他。她对他也非常随便,路上看见哪个崖畔有朵好看的野花,就喊:“牛大哥,快给我拔下来!”他立刻就像士兵听见了冲锋号,一扑就爬上去了。
可是这一切很快就要完结了,亲爱的高兰兰明儿一早就要走了;她将要跟一个富足有地位的城市青年一块生活去了!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三把两把穿上衣服,跳下炕,开了门,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向前村那个亮着灯火的独院走去。
月光好极了,像水银一样泼在地上,一片明光灿烂。凉气从河道里漫上来,使得村巷里感到冷森森的。
大牛在月光地里走着,光头,光膀子,穿着一件白粗布小褂,憨厚的脸上带着从来都没有过的激动情绪。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见一见兰兰。他压根没考虑这样做合不合适。
他老远就看见兰兰家外面公路上的那辆汽车,心里登时烦躁得像猫爪子抓着一般。
他顺手从公路边的排水沟里挖出一块大石头,牙咬着唇,一路小跑过去,“咣”一声砸在了那辆汽车上。他就像一头逗恼了的牛犊子,一肚子苦闷没处发泄,便对这辆汽车开始了一场堂·吉诃德式的进攻。他恨这辆该死的汽车,明天就要把他心爱的兰兰拉走了。
路边大门猛地开了,高明楼走了出来。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大牛又捡起一块石头,往汽车上砸去。“嘭”地一声:几块碎玻璃飞溅出来,没有碰着高明楼,却把大牛自己的光头划了道口子。
“你小子无法无天了!”高明楼一边嚷着,一边退到了自家的院门洞前。
就在这时,兰兰出现在他们面前。
高明楼看见凶得像头牛一样的大牛,刹时间便乖乖地站在了兰兰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娃娃一般。
大牛一直在兰兰面前低倾着头,两只手互相搓来搓去。光头上划破的口子处血在流着,他也不擦一下。
兰兰“啊”了一声,转身跑回家里,拿了一条崭新的白羊肚子毛巾奔了出来,手脚麻利地扎在大牛的光头伤口处。
然后,她含着眼泪,轻声地说:“牛大哥,我一直很尊敬你。你像我大哥一样,时时处处爱护着我。你这样闹腾,等于给我脸上唾哩!再帮我一次吧……”眼泪刷刷地从大牛那张憨厚的脸上淌了下来。他嘴里“嗯”了一声,接着便一下子抱住裹着羊肚子毛巾的光头,蹲在地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不久,村里人发现,不爱说话的大牛突然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哑巴,一句话也不说了。有人还看见,每到有月亮的夜晚,他就光头上拢一条崭新雪白又带着血迹的羊肚子毛巾,在村前的公路上或者在公路下边的河湾里,不停步地溜达、转悠,有时还见他猛然从地上挖起一块石头来,又“咚”一声砸到了地上……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女儿兰兰就要出嫁了”,不仅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还为小说奠定了一种喜庆的基调,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B.“他立刻就像士兵听见了冲锋号,一扑就爬上去了”,运用动作描写表现了大牛为高兰兰做事时的敏捷、迅猛的动作和欢快的心情。 |
C.大牛看到高明楼家门前停着的汽车后,情感暴发,他选择砸车来“复仇”,是因为他把车当成了城市,当成了剥夺他美好生活的杀手。 |
D.结尾通过大牛近乎疯癫的细节描写,体现大牛内心的极度痛苦,带着血迹的羊肚子毛巾成了大牛情感的寄托,也是他破碎的爱情梦的象征。 |
3.路遥小说中,经常出现穷小子爱上富家女这样的情节设计,比如《人生》中的高加林与黄亚萍;《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安与田润叶,孙少平与田晓霞;本文中的大牛与兰兰……而最后这种爱情又常常是以悲剧收场。请结合作家和作品,谈谈你怎样理解路遥小说的这种情节设计?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板人”作总结
赵树理
老杨同志跟区干部们因为晚上多谈了一会儿话,第二天醒得迟了一点。他们一醒来,听着村里地里到处喊叫,起先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仔细一听,才知道是唱不是喊。老杨同志是本地人,一听就懂,便向大家道:“你听老百姓今天这股高兴劲儿!‘干梆戏’①唱得多么喧!”
正说着小顺唱着进公所来。他跳跳跶跶向老杨同志跟区干部们道:“都起来了?昨天累了吧?”看神气十分得意。老杨同志问道:“这场斗争老百姓觉得怎样?”小顺道:“你就没有听见‘干梆戏’?真是天大的高兴,比过大年高兴得多啦!地也回来了,钱也回来了,吃人虫也再不敢吃人了,什么事有这事大?”老杨同志道:“李有才还在家吧?”小顺道:“在!他这几天才回来没有什么事,叫他吧?”老杨同志说:“不用!我们一早起床到外边遛一下,顺路就遛到他家了!”小顺道:“那也好!走吧!”小顺领着路,大家就往老槐树底来。
才下了坡,忽然听得有人吵架。区长问道:“这是谁吵架?”小顺道:“老陈骂小元啦!该骂!”区干部们问起底细,小顺道:“他本来是老槐树底人,自己认不得自己,当了个武委会主任,就跟人家老恒元打成一伙,在庙里不下来。这两天斗争起老恒元来了,他没处去,仍然回到老槐树底。老陈是他的叔父,看不上他那样子,就骂起他来。”区干部们听老杨同志说过这件事,所以区武委会主任也才来了。武委会主任道:“趁斗倒了恒元,批评他一下也是个机会。”大家就先往小元家。老陈正骂得起劲,见他们来了,就停住了骂,把他们招呼进去。大家批评小元,结论分三条:第一是穿衣吃饭跟人家恒元②们学样,人家就用这些小利拉拢自己,自己上了当还不知道;第二是不生产、不劳动,把劳动当成丢人事,忘了自己的本分;第三是借着一点小势力就来压迫旧日的患难朋友。区武委会主任最后等小元承认了这些错误,就向他道:“限你一个月把这些毛病完全改过,叫全村干部监视着你。一个月以后倘若改不完,那就没有什么客气的了!”老陈向小元道:“你也听清楚了,也都承认过了!看你做的那些事以后还能见人不能?”老杨同志道:“你老人家也不要那样生气!一个人做了错,只要能真正改过,以后仍然是好人,我们仍然以好同志看他!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尽责备他也无益,我看以后不如好好帮助他改过,你常跟他在一处,他的行动你都可以知道,要是见他犯了旧错,常常提醒他一下,也就是帮助了他……”
谈了一会,已是吃早饭时候,老杨同志跟区干部们就从小元家里走出。他们路过老秦门口,冷不防见老秦出来拦住他们,跪在地上咕咚咕咚磕了几个头道:“你们老先生们真是救命恩人呀!要不是你们诸位,我的地就算白白押死了……”老杨同志把他拉起来道:“你这老人家真是认不得事!斗争老恒元是农救会发动的,说理时候是全村人跟他说的,我们不过是几个调解人。你的真恩人是农救会,是全村民众,哪里是我们?依我说你也不用找人谢恩,只要以后遇着大家的事靠前一点,大家是你的恩人,你也是大家的恩人……”老秦还要让他们到家里吃饭,他们推推让让走开。
李有才见小顺说老杨同志跟区干部们找他,所以一吃了饭,取起他的旱烟袋就往村公所来。从他走路的脚步上,可以看出比哪一天也有劲。他一进庙门,见区村干部跟老杨同志都在,便道:“找我吗?我来了!”小保道:“这老叔今天也这么高兴?”有才道:“十五年不见的老朋友,今天回来了,怎能不高兴?”小明想了一想问道:“你说的是个谁?我怎么想不起来?”有才道:“一说你就想起来了!我那三亩地不是押了十五年了吗?”他一说大家都想起来了,不由得大笑一阵。
老杨同志向有才道:“最好你也在村里担任点工作干,你很有才干,也很热心!”小明道:“当个民众夜校教员还不是呱呱叫?”大家拍手道:“对!对!最合适!”
老杨同志向有才道:“大家想请你把这次斗争编个纪念歌好不好?”有才道:“可以!”他想了一会,向大家道:“成了成了!”接着念道:
阎家山,翻天地,
群众会,大胜利。
老恒元,泄了气,
退租退款又退地。
刘广聚,大舞弊,
犯了罪,没人替。
全村人,很得意,
再也不受冤枉气,
从村里,到野地,
到处唱起“干梆戏”。
大家听他念了,都说不错,老杨同志说:“这就算这场事情的一个总结吧!”
谈了一会,区干部回区上去了,老杨同志还暂留在这一带突击秋收工作,同时还在健全各救会组织。
(节选自《李有才板话③》,1943年10月写于太行)
注:①这地方把不打乐器的清唱叫“干梆戏”。②恒元,就是地主阎恒元。③板话,一种曲艺节目,表演者一边击打着竹板,一边演讲合辙押韵、有故事情节的词句。选文末尾就是板话。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叙述抗战时期敌后根据地农民斗争取得胜利、实行减租减息的故事,展现了当时乡村人物形象和社会风貌。 |
B.在老陈骂小元的情节中,运用侧面描写,塑造了小元身上斗争性不稳定,被地主收买拉拢腐蚀的青年农民形象。 |
C.斗争取得胜利,老秦给干部磕头谢恩,表明像老秦这样的人物要改变传统的思想是很难的,可见他固执、保守。 |
D.李有才的板话表现了一个民间艺人的天才和智慧,他热烈清醒、幽默风趣的思想性格也在板话中得到鲜明的反映。 |
3.以赵树理为代表,形成了一个著名的文学流派,人们称为“山药蛋派”。请结合原文分析赵树理小说语言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