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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沈从文
女孩子岳珉年纪约十四岁,有一张营养不良的小小白脸,穿着新上身不久长可齐膝的蓝布袍子,正在后楼屋顶晒台上,与北生倚在朽烂发霉摇摇欲堕的栏杆旁,数天上的大小风筝。忽然,望到一只从城里不知谁处飘来的脱线风筝,在头上高空里斜斜的溜过去,眼看那线脚曳在屋瓦上。晒楼后面是一道小河,河水又清又软,很温柔的流着。河对面有一块碧绿的大坪,上面还绣有各样颜色的花朵。坪里也有三个人坐在大石头上放风筝,其中一个小孩,吹一个芦管唢呐吹各样送亲嫁女的调子。大坪远处,可以看到好些菜园同一个小庙。菜园篱笆旁的桃花,同庵堂里几株桃花,正开得十分热闹。
日头十分温暖,景象极其沉静,两个人一句话不说,望着远处。小孩子快乐得如痴,女孩子似乎想到很远的一些别的东西。
他们是逃难来的,这地方并不是家乡,也不是所要到的地方。母亲,大嫂,姐姐,姐姐的儿子北生,小丫头翠云。一群人中,就只五岁大的北生是男子。他们要去的地方被围困了,过上海或过南京的船车全已不能开行。不能通过又不能再回去,因此照妈妈的主张,就找寻了这样一间屋子权且居住下来,等候各方面的回信。爸爸是一个军部的军事代表。大哥也是个军官。母亲原是一个多病的人,身体原来就很坏,加之路上又十分辛苦, 自然就更坏了。
过一会,从小庵堂里,出来了一个小尼姑,手上提了一个篮子,扬长越过大坪走到河边,蹲在一块石头上,各处望了一会,又望了一阵天上的风筝,才从容不迫的地从提篮里取出一大束青菜,在流水里乱摇乱摆。
小尼姑把菜洗好了,又用一段木杵,捣一块布或是件衣裳,捣了几下,又把它放在水中去拖摆几下,于是再提起来用力捣着。木杵声音印在城墙上,回声也一下一下的响着。这尼姑大约觉得这回声很有趣了,就停顿了工作,尖锐的喊叫: “四林,四林,”那边也便应着“四林,四林”。再过不久,庵堂那边也有女人锐声的喊着“四林,四林”,且说些别的话语,大约是问她事情做完了没有。原来这就是小尼姑自己的名字!这小尼姑事件完了,水边也玩厌了,便提了篮子,故意从白布上面,横横的越过去,走回去了。
小尼姑走后,女孩岳珉望到河中水面上,有几片菜叶浮着,傍到渡船缓缓的动着,心里就想起刚才那小尼姑十分快乐的样子。“小尼姑这时一定在那桃花树下为老师傅捶背!……一定一面口下念佛,一面就用手逗身旁的小猫玩!……”想起许多事都觉得十分可笑,就微笑着,也学到低低的喊着“四林,四林”。
过了一会。想起河里的水,远处的花,天上的云,以及屋里母亲的病,这女孩子,不知不觉又有点寂寞起来了。
岳珉到房里去时,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静静的如一个死人,很柔弱很安静的呼吸着,又瘦又狭的脸上,为一种疲劳忧愁所笼罩。母亲像是已醒过一会儿了,一听到有人在房中走路,就睁开了眼睛。
岳珉望到母亲日益消瘦下去的脸,同那个小小的鼻子说:“妈,妈,天气好极了,晒楼上望到对河那小庵堂里桃花,今天已全开了。”
病人不说什么,微微的笑着。
“你咳嗽不是好一点吗?”
“好了好了,不要紧的,人不吃亏。早上吃鱼,喉头稍稍有点火,不要紧的。”
这样问答着,女孩便想走过去,看看枕边那个小小痰盂。
病人忙说:“珉珉你站着莫动,我看看,这个月你又长高了!”女孩岳珉害羞似的笑着,“我不像竹子罢,妈妈。我担心得很,人太高了,要笑人的!”
静了一会。母亲记起什么了。“珉珉,我做了个好梦,梦到我们已经上了船,三等舱里人挤得不成样子。”其实这梦还是病人捏造的,因为记忆力乱乱的,故第二次又来说着。
女孩岳珉望到母亲同蜡做成一样的小脸,就勉强笑着,“我昨晚当真梦到大船。今早上喜鹊叫了半天,我们算算看,今天爸爸会不会有信来。”
“今天不来明天应来了!”
两人故意这样乐观的说着,互相哄着对面那一个人,口上虽那么说着,女孩岳珉心里却那么想着:“妈妈的病怎么办?”病人自己也心里想着:“这样病下去真糟。”
姐姐同嫂嫂,从城北求签回来了,姐姐一面取签上的字条给女孩,一面向蹲在地下的北生招手,小孩把两只手围抱着他母亲,“娘,娘,大婆又咯咯的吐了,她收到枕头下!”
姐姐说:“北生我告你,不许到婆婆房里去闹,知道么?”小孩很懂事的说:“我知道。”这小孩走过小姨身边去,捏了一下小姨的手,乖乖的到他自己小卧房去了。
病人在房里咳嗽不止,姐姐同大嫂便进去了。女孩岳珉在天井中看了一会日影,走到病人房门口望望。只见大姐坐在床边,想检查那小痰盂,母亲先是不允许,用手拦阻,后来大姐仍然见到了,只是摇头。女孩岳珉不知为什么,心里尽是酸酸的,站在天井里,同谁生气似的,红了眼睛,咬着嘴唇。过一阵,听到翠云丫头在晒楼说话:“珉小姐,珉小姐,你上来,看新娘子骑马,快要过渡了!”
又过一阵,翠云丫头于是又说:“看呀,看呀,快来看呀,一个一块瓦的大风筝跑了,快来,快来,就在头上,我们捉它!”
女孩岳珉抬起了头,果然从天井里也可以望到一个高高的风筝,如同一个吃醉了酒的巡警神气,偏偏斜斜的滑过去,隐隐约约还看到一截白线,很长的在空中摇摆。也不是为看风筝,等到翠云下晒楼以后,她上了晒楼,仍然在栏杆边傍着,眺望到一切远处近处,心里慢慢的就平静了。
这时听到隔壁有人拍门,有人互相问答说话。女孩岳珉心里很稀奇地想到:“谁在问谁?莫非爸爸同哥哥来了,在门前问门牌号数罢?”这样想到,心便骤然跳跃起来,忙匆匆的走到二门边去,只等候有什么人拍门拉铃子,就一定是远处来的人了。
可是,过一会儿,一切又都寂静了。
女孩岳珉便不知所谓的微微的笑着。日影斜斜的,把屋角同晒楼柱头的影子,映到天井角上,恰恰如另外一个地方,竖立在她们所等候的那个爸爸坟上一面纸制的旗帜。
一九三二年三月作(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了“楼上”与“楼下”两个不同的世界。“楼上”的世界,自由,灵动,充满生机,有生命感;“楼下”的世界,单调,沉重,充满苦难,给人压抑感。 |
B.小说对小尼姑望风筝、洗青菜、捣衣裳的描写,意在表现河上环境的安静、小尼姑的天真和快乐,女孩岳珉也受到这种景象的感染,心绪逐渐趋于平静。 |
C.在焦急地等待父亲和哥哥的音讯时,女孩岳珉与她的母亲故意编造乐观的梦境,编造这样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目的主要是安慰对方 |
D.姐姐不让北生去母亲房间里闹,北生表现得很“懂事”,北生的举止让人心酸,体现了小北生可能已受到了家中压抑氛围的影响 |
A.小说中“风筝”多次出现,“风筝”寄托了对亲人回归的期盼,“断线的风筝”飘摇无所依傍,也象征了战乱时代中人们无法掌控的命运。 |
B.小说以少女岳珉的视角来观察和感知,将外面的世界和家中的天地,逃难的原因和父亲的死亡有机地结合起来,使小说成为一个完美的整体。 |
C.小说的开篇的环境描写以平淡的笔触呈现了一个由小河、大坪、桃花等组成的乡村世界,营造了一种乡村牧歌般的氛围。 |
D.小说的情节发生在一个温暖的日子,围绕对话展开,故事情节动人心弦,在引人入胜的叙述中流露出静默的哀伤。 |
4.小说结尾写到,天井角的影子恰如爸爸坟上的旗帜,这样写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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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节选)
沈从文
①杨家碾坊在堡子外一里路的山嘴路旁。堡子位置在山湾里,溪水沿到山脚流过去,平平的流,到山嘴折弯处忽然转急,因此很早就有人利用到它,在急流处筑了一座石头碾坊,这碾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叫杨家碾坊了。
②从碾坊往上看,看到堡子里比屋连墙,嘉树成荫,正是十分兴旺的样子。往下看,夹溪有无数山田,如堆积蒸糕,因此种田人借用水力,用大竹扎了无数水车,用椿木做成横轴同撑柱,圆圆的如一面锣,大小不等竖立在水边。这一群水车,就同一群游手好闲的人一样,成日成夜不知疲倦的咿咿呀呀唱着意义含糊的歌。
③一个堡子里只有这样一座碾坊,所以凡是堡子里碾米的事都归这碾坊包办,成天有人轮流挑了仓谷来,把谷子倒到石槽里去后,抽去水闸的板,视槽里水冲动了下面的暗轮,石磨盘带着动情的声音,即刻就转动起来了。于是主人一面谈说一件事情,一面清理到簸箩筛子,到后头上包了一块白布,拿着个长把的扫帚,追逐着磨盘,跟着打圈儿,扫除溢出槽外的谷米,再到后,谷子便成白米了。
④到米碾好了,筛好了,把米糠挑走以后,主人全身是灰,常常如同一个滚到豆粉里的汤圆。然而这生活,是明明白白比堡子里许多人生活还从容,而为一堡子中人所羡慕的。
⑤凡是到杨家碾坊碾过谷子的,都知道杨家三三。妈妈十年前嫁给守碾坊的杨,三三五岁,爸爸就丢下碾坊同母女,什么话也不说死去了。爸爸死去后,母亲作了碾坊的主人,三三还是活在碾坊里,吃米饭同青菜小鱼鸡蛋过日子,生活毫无什么不同处。三三先是望到爸爸成天全身是糠灰,到后爸爸不见了,妈妈又成天全身是糠灰,……于是三三在哭里笑里慢慢的长大了。
⑥妈妈随着碾槽转,提着小小油瓶,为碾盘的木轴铁心上油,或者很兴奋的坐在屋角拉动架上的筛子时,三三总很安静的自己坐在另一角玩。热天坐到有风凉处吹风,用苞谷秆子作小笼,冬天。则伴同猫儿蹲到火桶里,剥灰煨栗子吃。或者有时候从碾米人手上得到一个芦管作成的唢呐,就学着打大傩的法师神气,屋前屋后吹着,半天还玩不厌倦。
⑦这磨坊外屋上墙上爬满了青藤,绕屋全是葵花同枣树,疏疏的树林里,常常有三三葱绿衣裳的飘忽。因为一个人在屋里玩厌了,就出来坐在废石槽上洒米头子给鸡吃。在这时,什么鸡欺侮了另一只鸡,三三就得赶逐那横蛮无理的鸡,直等到妈妈在屋后听到鸡声,代为讨情时才止。
⑧这磨坊上游有一潭,四面有大树覆荫,六月里阳光照不到水面。碾坊主人在这潭中养得有几只白鸭子,水里的鱼也比上下溪里多。照一切习惯,凡靠自己屋前的水,也算是自己财产的一份。水坝既然全为了碾坊而筑成的,一乡公约不许毒鱼下网,所以这小溪里鱼极多。遇到有不甚面熟的人来钓鱼,看到潭边幽静,想蹲一会儿,三三见到了时,总向人说:“不行,这鱼是我家潭里养的,你到下面去钓罢。”人若顽皮一点,听到这个话等于不听到,仍然拿着长长的竿子,搁到水面上去安闲的吸着烟管,望到这小姑娘发笑,使三三急了,三三便喊叫她的妈,高声的说:“娘,娘,你瞧,有人不讲规矩,钓我们的鱼,你来折断他的竿子,你快来!”
⑨母亲就从没有照到女儿意思折断过谁的竿子,照例将说:“三三,鱼多咧,让别人钓吧。鱼是会走路的,上面总爷家塘里的鱼,因为欢喜我们这里的水,都跑来了。”三三照例应当还记得夜间做梦,梦到大鱼从水里跃起来吃鸭子,听到这个话,也就没有什么可说了,只静静的看着,看这不讲规矩的人,究竟钓了多少鱼去。她心里记着数目,回头好告给妈妈。
⑩有时因为鱼太大了一点,上了钓,拉得不合式,撇断了钓竿,三三可乐极了,仿佛娘不同自己一伙,鱼反而同自己是一伙了的神气,那时就应当轮到三三向钓鱼人咧着嘴发笑了。但三三却常常急忙跑回去,把这事告给母亲,母女两人同笑。
⑪有时钓鱼的人是熟人,人家来钓鱼时,见到了三三,知道她的脾气,就照例不忘记问:“三三,许我钓鱼吧。”三三便说:“鱼是各处走动的,又不是我们养的,怎么不能钓。”同一件事情,对待不同,原来是来人讲礼,三三也讲礼。
⑫钓鱼的是熟人时,三三常常搬了小小木凳子,坐到旁边看鱼上钩,且告给这人,另一时谁个把钓竿撇断的故事,到后这熟人回到磨坊时,把所得的大鱼分一些给三三家。三三看着母亲用刀剖鱼,掏出白色的鱼脬来,就放到地下用脚去踹,发声如放一枚小爆仗,听来十分欢乐。鱼洗好了,揉了些盐,三三忙取麻线来把鱼穿好,挂到太阳下去晒。到有客时,这些干鱼同辣子炒在一个碗里待客。母亲如想到折钓竿的话,将说:“这是三三的鱼。”三三就笑,心想着:“怎么不是三三的鱼?潭里的鱼若不是我照管,早被村里看牛孩子捉完了。”
⑬三三如一般小孩,换几回新衣,过几回节,看几回狮子龙灯,就长大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用大量笔墨介绍杨家碾坊及周围环境和碾米过程,交代了当地的生存境遇和社会关系,为下文人物的出场作了铺垫。 |
B.小说按照时间顺序展开内容,详写三三对钓鱼者的不同态度,略写三三吹唢呐、喂鸡等事情,情节安排详略得当,轻重合宜。 |
C.“三三换几回新衣,过几回节,看几回狮子龙灯就长大了”,作者借助场景的转换加快叙事的节奏,也将三三盼望长大的心情表现了出来。 |
D.小说中的“三三”和《边城》中的“翠翠”,无论是成长的环境,还是人物的性格,都有许多相通之处,她们都是沈从文独特审美的体现。 |
3.沈从文在谈及《边城》创作动机时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请结合本文简析这种人生形式。
祖父似乎生谁的气,脸上笑容减少了,对于翠翠方面也不大注意了。翠翠像知道祖父已不很疼她,但又像不明白它的原因。但这并不是很久的事,日子一过去,也就好了。两人仍然划船过日子,一切依旧,惟对于生活,却仿佛什么地方有了个看不见的缺口,始终无法填补起来。祖父过河街去仍然可以得到船总顺顺的款待,但很明显的事,那船总却并不忘掉死去者死亡的原因。二老出北河下辰州走了六百里,沿河找寻那个可怜哥哥的尸骸,毫无结果,在各处税关上贴下招字,返回茶峒来了。过不久,他又过川东去办货,过渡时见到老船夫。老船夫看看那小伙子,好像已完全忘掉了从前的事情,就同他说话。
“二老,大六月日头毒人,你又上川东去,不怕辛苦?”
“要饭吃,头上是火也得上路!”
“要吃饭!二老家还少饭吃!”
“有饭吃,爹爹说年青人也不应该在家中白吃不作事!”
“你爹爹好吗?”
“吃得做得,有什么不好。”
“你哥哥坏了,我看你爹爹为这件事情也好像萎悴多了!”二老听到这句话,不作声了,眼睛望着老船夫屋后那个白塔。他似乎想起了过去那个晚上那件旧事,心中十分惆怅。老船夫怯怯的望了年青人一眼,一个微笑在脸上漾开。
“二老,我家翠翠说,五月里有天晚上,做了个梦……”说时他又望望二老,见二老并不惊讶,也不厌烦,于是又接着说,“她梦得古怪,说在梦中被一个人的歌声浮起来,上悬岩摘了一把虎耳草!”
二老把头偏过一旁去作了一个苦笑,心中想到“老头子倒会做作”。这点意思在那个苦笑上,仿佛同样泄露出来,仍然被老船夫看到了,老船夫就说:“二老,你不信吗?”
那年青人说:“我怎么不相信?因为我做傻子在那边岩上唱过一晚的歌!”
老船夫被一句料想不到的老实话窘住了,口中结结巴巴的说:“这是真的……这是假的……”
“怎么不是真的?天保大老的死,难道不是真的!”
“可是,可是……”
老船夫的做作处,原意只是想把事情弄明白一点,但一起始自己叙述这段事情时,方法上就有了错处,因此反被二老误会了。他这时正想把那夜的情形好好说出来,船已到了岸边。二老一跃上了岸,就想走去。老船夫在船上显得更加忙乱的样子说:
“二老,二老,你等等,我有话同你说,你先前不是说到那个——你做傻子的事情吗?你并不傻,别人才当真叫你那歌弄成傻相!”
那年青人虽站定了,口中却轻轻的说:“得了够了,不要说了。”
老船夫说:“二老,我听人说你不要碾子要渡船,这是杨马兵说的,不是真的吧?”
那年青人说:“要渡船又怎样?”
老船夫看看二老的神气,心中忽然高兴起来了,就情不自禁的高声叫着翠翠,要她下溪边来。可是,不知翠翠是故意不从屋里出来,还是到别处去了,许久还不见到翠翠的影子,也不闻这个女孩子的声音。二老等了一会,看看老船夫那副神气,一句话不说,便微笑着,大踏步同一个挑担粉条白糖货物的脚夫走去了。
过了碧溪岨小山,两人应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竹林走去,那个脚夫这时节开了口:
“傩送二老,看那弄渡船的神气,很欢喜你!”
二老不作声,那人就又说道:
“二老,他问你要碾坊还是要渡船,你当真预备做他的孙女婿,接替他那只渡船吗?”
二老笑了,那人又说:
“二老,若这件事派给我,我要那座碾坊。一座碾坊的出息,每天可收七升米,三斗糠。”
二老说:“我回来时向我爹爹去说,为你向中寨人做媒,让你得到那座碾坊吧。
至于我呢,我想弄渡船是很好的。只是老家伙为人弯弯曲曲,不利索,大老是他弄死的。”
老船夫见二老那么走去了,翠翠还不出来,心中很不快乐。走回家去看看,原来翠翠并不在家。过一会,翠翠提了个篮子从小山后回来了,方知道大清早翠翠已出门掘竹鞭笋去了。
“翠翠,我喊了你好久,你不听到!”
“喊我做什么?”
“一个过渡……一个熟人,我们谈起你……我喊你你可不答应!”
“是谁?”
“你猜,翠翠。不是陌生人……你认识他!”
翠翠想起适间从竹林里无意中听来的话,脸红了,半天不说话。
老船夫问:“翠翠,你得了多少鞭笋?”
翠翠把竹篮向地下一倒,除了十来根小小鞭笋外,只是一大把虎耳草。
老船夫望了翠翠一眼,翠翠两颊绯红跑了。
《边城》(节选)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A.爷爷似乎生谁的气,脸上笑容少了,也不大注意翠翠了,翠翠认为祖父已经不很疼她,其实这跟大老的死有关。 |
B.翠翠大清早就出门掘竹鞭笋去了,可是当她回来时筐里除了十来根小小鞭笋外,只是一大把虎耳草,这表明翠翠还有些贪玩不谙生计的艰难。 |
C.尽管大老的死因与老船夫不无关系,但祖父过河街去仍然可以得到船总顺顺的款待,这表明当时茶峒的民风仗义淳朴。 |
D.这部分内容,情节看似很简单,叙事也很平淡,实际上出场人物内心的尖锐的矛盾就寓于这平淡的叙述中。 |
E.《边城》中充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富于诗意和抒情意味,节选的这部分内容正体现出这些特点。 |
①却仿佛什么地方有了个看不见的缺口,始终无法填补起来。
②你并不傻,别人才当真叫你那歌弄成傻相!
3.文中三次写到二老的笑。谈谈你对二老几次笑的理解。
4.文中老船夫的言行表现了他怎样的心理变化?可以看出老船夫有怎样的性格特点?请结合节选内容进行分析。
附:
你要死灭吗
萧红
过了夜,日本宪兵在门外轻轻敲门,走进来的,看样像个中国人,他的长靴染了湿淋的露水,从口袋取出手巾,摆出泰然的样子坐在炕沿慢慢擦他的靴子,访问就在这时开始:“你家昨夜没有人来过?不要紧,你要说实话。”
赵三①刚起来,意识有点不清,不晓得这是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那个宪兵把手中的帽子用力抖了一下,不是柔和而不在意的态度了:“混蛋!你怎么不知道?等带去你就知道了!”
说了这样话并没带他去。王婆一面在扣衣钮一面抢说:“问的是什么人?昨夜来过几个‘老总’,搜查没有什么就走了!”
那个军官样的把态度完全是对着王婆,用一种亲昵的声音问:“老太太请告诉吧!有赏哩!”
王婆的样子仍是没有改变。那人又说:“我们是捉胡子②,有胡子,乡民也是同样受害,你没见着昨天汽车来到村子宣传‘王道’吗?‘王道’叫人诚实。老太太说了吧!有赏呢!”
王婆面对着窗子照上来的红日影,她说:“我不知道这回事。”这时那个长靴人用斜眼神侮辱赵三一下。接着他再不说什么,等待答复,终于他什么也没得到。
还不到中午,乱坟岗子多了三个死尸,其中一个是女尸。
人们都知道那个女尸,就是在北村一个寡妇家搜出的那个“女学生”。因为这件事情发生,王婆担心她的女儿,她怕是女儿的命运和那个“女学生”一般样。
平儿担了大捆的绿草回来,晒干可以成柴,在院心他把绿草铺平。进屋他不立刻吃饭,透汗的短衫脱在身边,他好像愤怒似的,用力来拍响他多肉的肩头,嘴里长长地吐着呼吸。过了长时间爹爹说:“你们年轻人应该有些胆量。这不是叫人死吗?亡国了!麦地不能种了,鸡犬也要死净。”
老头子说话像吵架一般。王婆给平儿缝汗衫上的大口,她感动了,想到亡国,把汗衫缝错了!她把两个袖口完全缝住。赵三为着轻松充血的身子,他向树林那面去散步,那儿有树林。(1)林梢在青色的天边涂出美调的和舒卷着的云一样的弧线。青的天幕在前面直垂下来,曲卷的树梢花边一般地嵌上天幕。田间往日的蝶儿在飞,一切野花还不曾开。小草房一座一座地摊落着,有的留下残墙在晒阳光,有的也许是被炸弹带走了屋盖,房身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乡间,日本人的毒手努力毒化农民,就说要恢复“大清国”,要做“忠臣”“孝子”“节妇”;可是另一方面,正相反的势力也增长着。
天一黑下来就有人越墙藏在王婆家中,那个黑胡子的人每夜来,成为王婆的熟人。在王婆家吃夜饭,那人向她说:“你的女儿能干得很,背着步枪爬山爬得快呢!可是……已经……”
平儿蹲在炕下,他吸爹爹的烟袋。轻微的一点嫉妒横过心面。
……
(2)四月里晴朗的天空从山脊流照下来,房周围的大树群在正午垂曲地立在太阳下。畅明的天光与人们共同宣誓。
寡妇们和亡家的独身汉在李青山喊过口号之后,完全用膝头曲倒在天光之下。羊的脊背流过天光,桌前的大红蜡烛在壮默的人头前面燃烧。李青山的大个子直立在桌前:“弟兄们!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今天……我们去敢死……决定了……就是把我们的脑袋挂满了整个村子所有的树梢也情愿,是不是啊?……是不是?……弟兄们?……”
回声先从寡妇们传出:“是呀!千刀万剐也愿意!”
哭声刺心一般痛,哭声方锥一般落进每个人的胸膛。一阵强烈的悲酸掠过低垂的人头,苍苍然蓝天欲坠了!
老赵三立到桌子前面,他不发声,先流泪:“国……国亡了!我……我也……老了!你们还年轻,你们去救国吧!我的老骨头再……再也不中用了!我是个老亡国奴,我不会眼见你们把日本旗撕碎,等着我埋在坟里……也要把中国旗子插在坟顶,我是中国人!我要中国旗子。我不当亡国奴,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不……不是亡……亡国奴……”
浓重不可分解的悲酸,使树叶垂头。赵三在红蜡烛前用力敲了桌子两下,人们一起哭向苍天了!人们一起向苍天哭泣。大群的人起着号啕!
就这样把一支匣枪装好子弹摆在众人前面。每人走到那支枪口就跪倒下去盟誓:“若是心不诚,天杀我,枪杀我,枪子是有灵有圣有眼睛的啊!”
(有删改)
[注]①赵三:王婆的丈夫、平儿的父亲。②胡子:也叫红胡子,土匪。
箱子岩
沈从文
十五年以前,我有机会独坐一只小篷船,沿辰河上行,停船在箱子岩脚下。一列青黛崭削的石壁,夹江高矗,被夕阳烘炙成为一个五彩屏障。那一天正是五月十五,河中人过大端阳节。箱子岩洞窟中最美丽的三只龙船,早被乡下人拖出浮在水面上。船只狭而长,船舷描绘有朱红线条,全船坐满了青年桨手,头腰各缠红布。鼓声起处,船便如一支没羽箭,在平静无波的长潭中来去如飞。河身大约一里路宽,两岸皆有人看船,大声呐喊助兴。且有好事者,从后山爬到悬岩顶上去,把百子鞭炮从高岩上抛下,尽鞭炮在半空中爆裂,鞭炮声与水面船中锣鼓声相应和。附近渔船上妇女小孩们,精神无不十分兴奋,各站在尾梢上锐声呼喊。其中有几个小孩子,我只担心他们太快乐兴奋了些,会把住家的小船跳沉。
十五年后我又有了机会乘坐小船沿辰河上行,应当经过箱子岩。我想温习温习那地方给我的印象,就要管船的不问迟早,把小船在箱子岩下停泊。这一天是十二月七号,快要过年的光景。没有太阳的阴沉酿雪天,气候异常寒冷。停船时还只下午三点钟左右,岩壁上藤萝草木叶子多已萎落,显得那一带岩壁十分瘦削。我就又要船上水手为我把小船撑到岩壁断折处有人家地方去,就便上岸,看看乡下人过年以前是甚么光景。
四点钟左右,黄昏已腐蚀了山峦与树石轮廓,占领了屋角隅。我独自坐在一家小饭铺柴火边烤火。铺子里人来来往往,有些说两句话又走了,有些就来镶在我身边长凳上,坐下吸他的旱烟。有些来烘烘脚,把穿着湿草鞋的脚去热灰里乱搅。看看每一个人的脸子,我都发生一种奇异的乡情。这里是一群会寻快乐的乡下人,有捕鱼的,打猎的,有船上水手和编制竹缆工人。这些人每到大端阳时节,都得下河去玩一整天的龙船。平常日子却在这个地方,按照一种分定,很简单的把日子过下去。每日看过往船只摇橹扬帆来去,看落日同水鸟。
听他们谈了许久,我心中有点忧郁起来了。这些不辜负自然的人,与自然妥协,对历史毫无担负,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另外尚有一批人,与自然毫不妥协,想出种种方法来支配自然,违反自然的习惯,同样也那么尽寒暑交替,看日月升降。然而后者却在改变历史,创造历史。一份新的日月,行将消灭旧的一切。我们用甚么方法,就可以使这些人心中感觉一种“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然和平的态度,重新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这些人在娱乐上的狂热,就证明这种狂热能换个方向,就可使他们还配在世界上占据一片土地,活得更愉快更长久一些。不过有甚么方法,可以改造这些人的狂热到一件新的竞争方面去?
一个跋脚青年人,手中提了一个新桅灯,灯罩光光的,洒着摇着从外面走进了屋子。许多人见了他都同声叫唤起来:“什长,你发财回来了!好个灯!”
那跛子年纪虽很轻,脸上却刻划了一种兵油子的油气与骄气,在乡下人中仿佛身分特高一层。把灯搁在木桌上,大洋洋的坐近火边来,拉开两腿摊出两只大手烘火,满不高兴的说:“碰鬼,运气坏,甚么都完了。”
“船上老八说你发了财,瞒我们。怕我们开借。”
“发了财,哼。用得着瞒你们?本钱去七角,桃源行市只一块零,除了上下开销,二百两货有甚么捞头,我问你。”
原来这个青年汉子,是个打鱼人的独生子。三年前被省城里募兵委员看中了招去,训练了三个月,就开到江西边境去同共产党打仗。打了半年仗,一班兄弟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好好的活着,奉令调回后防招募新军补充时,他因此升了班长。第二次又训练三个月,再开到前线去打仗,于是碎了一只腿,战争是个甚么东西他也明白了。取得了本营证明,领得了些伤兵抚恤费后,于是回到家乡来,用什长名义受同乡恭维,又用伤兵名义作点特别生意①。我想弄明白那什长的年龄,从那个当地唯一成衣人②口中,方知道这什长今年还只二十一岁。那成衣人还说:“这小子看事有眼睛,做事有魄力,蹶了一只脚,还会一月一个来回下常德府,吃喝玩乐发财走好运。”
回船时,我一个人坐在灌满冷气的船舱中,计算那什长年龄,二十一岁减十五,得到个数目是六。我记起十五年前那个夜里一切光景,那落日返照,那狭长而描绘朱红线条的船只,那锣鼓与呼喊,……尤其是临近几只小渔船上欢乐跳掷的小孩子,其中一定就有一个今晚我所见到的跛脚什长。唉,历史是多么古怪的事物。生硬性痈疽的人,照旧式治疗方法,可用一星一点毒药敷上,尽它溃烂,到溃烂净尽时,再用药物使新的肌肉生长,人也就恢复健康了。这跛脚什长,我对他的印象虽异常恶劣,想起他就是一个可以溃烂这乡村居民灵魂的人物,不由人不寄托一种幻想……
(选自《湘行散记》,有删改)
[注]①特别生意:指贩卖鸦片。②成衣人:裁缝。
在五面包围中(节选)
魏巍
坚守坑道第十五天,又发生了新的困难:坑道里的存水用完了。人们把那几个存水的大汽油桶,翻来覆去磕打,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团指挥所几次派运输队送水,伤亡很大,水却很有限。
由于缺水,大家眼瞅着饼干硬是咽不下去,有时候饼干的碎末被呛得从鼻孔里喷出来。
坚守坑道第十八天,有人偷偷喝尿。战士们脱光了膀子,抱着手榴弹,紧紧贴着潮湿的石壁,人们仿佛第一次认识到:水,是何等的珍品!
这时候,在精神上负担最重的,除了郭祥,恐怕就是卫生员小徐了。这个十六七岁说话还有些童声童气的孩子,虽然同别人一样渴得嗓子冒烟,但他更难受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伤员们极力抑制着的低声呻吟。他仿佛觉得伤员们喝不上水,全是他的过错似的。
卫生员小徐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察看石壁,终于发现一条细细的石缝,不时渗出一两滴水珠。他就撕了一缕棉花,把水珠蘸起来,拧到小碗里。尽管石缝是那样的吝啬,总算有了一丝希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工作,居然拧了大半碗水。然后,他就把小搪瓷碗架在小油灯上烧起来。
小小一点灯头火,总算把水熏热了。他立刻把小碗端到几个重伤员跟前:
“同志们!醒醒,喝水啦!”
“你端给参谋长喝吧!他哑得快说不出话了,这样下去怎么指挥呢?反正我们……”
“对!对!快给参谋长端去吧!”大家异口同声。
小徐把小碗放在桌上:“参谋长!喝点水吧!”
“小徐!你怎么不端给伤员喝呀?”
“他们都不肯喝,说你还要指挥打仗呢!”
“傻孩子,光凭一个人能打仗吗?快端给伤员喝吧!”
小徐站在那里不动。
郭祥只好端起碗,递给步话机员小马,小马嗄哑得很厉害。
“不行!我不能喝。”
望望桌上大半碗水,分毫不少,郭祥叹了口气,把小碗高高擎起,说:
“同志们,我带头喝!你们也非喝不可!谁要是不喝,就是对我们的胜利不关心!”郭祥装作一饮而尽的样子,却只抿了小小的一口,递给小马。小马也只抿了一小口,又递给小徐。小徐只沾了沾唇,就端给重伤员们。其他人也都抿了一点。
转到郭祥手里,居然还剩下小半碗,几粒明亮的泪珠,扑哒扑哒掉到小瓷碗里……
坑道口传来刺耳的叫声:
“中国士兵们!我们断绝了你们的一切联系,你们已经完全陷入绝境了。你们用十九世纪的武器和高度现代化的联合国军作战,不过是无效的抵抗和绝望的挣扎。还是快快投降吧!”
“中国士兵们!你们实在太可怜了。你们被上级骗出来,来到千里迢迢的异国,住的是深山土洞,过的是野蛮人的生活,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眼看就要困死,饿死,干部却不闻不问,你们何苦还要为他们卖命?还是到自由的世界来吧!……”
“参谋长!有人乘机说破坏话了!他说,如果上级还要我们,干嘛叫我们在这儿受罪?……”
“走!我们找他谈谈。”
坑道中部,战士们多半脱光膀子,靠着壁坐,有的擦枪,有的在拧手榴弹盖;独有白鹤寿半躺半卧,眯细着眼在想什么,整个身躯就像一尾鱼切掉头尾后的“中段”。
郭祥在他面前一站,严厉地问: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人,他想借机挑拨离间,瓦解我们士气,他就是瞎了眼了。上级为了给我们送东西,牺牲了多少好同志!我们吃的,用的,都是同志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为什么要凭空造谣?”
白鹤寿手指轻微战栗着,低下头去。
坚守坑道多日,总攻尚未开始,郭祥觉得有必要解释几句:
“我们坚守坑道,就是为了不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只有把敌人消耗到一定程度,把敌人拖得筋疲力尽,我们的反击就会一举成功!”
“同志们!我们在最前沿坚守坑道是非常光荣的。我打了这么多年仗,受敌人五面包围,还是第一次,恐怕你们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吧!这是非常难得的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好机会。虽然我们没吃的,没喝的,但我们不是敌人手心上的可怜虫,我们是钻到牛魔王肚子里的孙悟空。我们应该拽住牛魔王的心肝狠狠地打几个嘀溜!谁嘀溜打得好,我就给他记功!”
……
晚九时,疙瘩李带领两名战士去炸坑道前面的地堡,手里用麻绳提溜着十几个空罐头盒,前后共总不过五分钟。
“好干脆呀!”
“全靠副连长的那几个破罐头盒子,他钻到东边那个炸弹坑里把罐头盒子一摇,敌人机枪就冲着他打,我们从西边就上去了。”
郭祥正准备派第二个小组出发抢水,忽然听见一片声嚷:
“上级给我们送水来啦!”
“同志们!送水来啦!”
坑道里战士们,轻伤员们全站起来,把进来的两个人团团围住,有的抢上去握手,有的抱着他们的膀子,眼里流着涔涔的热泪。
乔大夯身下横七竖八挂满了军用水壶,背上一个沉重的麻袋;后面的战士身上也背着二三十个水壶。
“俺们送来的东西不多,知道你们断水好几天了。大伙都觉着萝卜这东西解渴又解饿,俺就背了点。”
话音未落,老模范背着一个大口袋进来。后边跟着四五个人,一个个都背着口袋,满身灰黑色泥土,显然都是从焦黑的土地上爬过来的。
郭祥指指那些大口袋:
“这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
“你猜猜看!”老模范笑着说,“这是祖国人民的慰问品哪!”
坑道里的气氛由欢欣,热烈,活跃,一下变得严肃、庄重和静穆起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战士们紧贴潮湿的石壁,减轻焦渴的感觉,来渲染缺水的状况;依然抱着手榴弹,来凸显他们困境中依然保持警觉。 |
B.卫生员小徐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察看石壁来找水,体现了他内心的急躁、焦灼,他认为伤员们喝不上水,是他的过错、失职。 |
C.郭祥看到水喝一圈居然还剩下小半碗,泪珠掉到瓷碗里,这一细节表现了他深为同志间的相互关心和战友间的无私而感动的心理。 |
D.文中对于乔大夯的刻画虽着墨不多,但突出了他的勇敢无私、任劳任怨,同时也表现了他为送不上水而深深自责的心理。 |
A.卫生员小徐让同志们醒醒,喝水,体现了他对受伤的同志们的关心。 |
B.伤员们让小徐把水端给参谋长喝,是认为参谋长指挥打仗,职责更重要。 |
C.小徐把水端给参谋长喝,是出于无奈,也为后文的继续让水做了铺垫。 |
D.参谋长对卫生员小徐的批评,是对伤员的关心,侧面反映出本文的主题。 |
4.小说结尾“坑道里的气氛由欢欣,热烈,活跃,一下变得严肃、庄重和静穆起来。”意味深长,请结合文章内容试分析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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耧 车
李锐
孙子牵着黄牛走在前头,爷爷扶着耧车跟在后头。一个七岁,一个七十岁。①随着起伏的脚步,山谷里响起叮当叮当的牛铃声,舒缓,从容,悠远得好像一个神话的开头。
就像是知道人们要播种了,昨天下了整整一天的春雨。一夜醒来,田野山林忽然平添了许多亮眼的绿色。明艳的太阳把潮湿的山野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转眼,薄雾散尽,树丛里跳出耀眼的连翘花,黄灿灿的像火炬,在山坡上东一簇西一簇地燃烧着。布谷鸟的叫声远远地传过来,忽隐忽现,总让人想起哀怨的女人。老福田看着孙子稚嫩的后背,圆圆的脑袋,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软。
“牛牛,你累吗?累了就歇歇吧。”
孙子牵了牛,只能侧回半个头。孙子脆生生地回答:“爷,走吧,我不累。”而后,又反问,“爷,你累吗?”
老福田开心地笑起来,“呵呵,不累,不累,牛牛不累,爷爷更不累。”
翻耕过的土地吸了雨水了,又松又软。镶了铁犁铧的三条耧腿插进松软的黄土,随着老福田晃动的双手,三行谷种顺着空芯的萎腿,均匀密集地播撒到浅浅的犁沟里,随即,又被翻落下来的黄土轻轻覆盖。正是开耕下种的好日子,可是山谷的梯田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孤零零的这爷孙俩。蓝天黄土之间,两个人,一头牛,一架耧车,排成小小的一个队伍。一垄三行,一去一回。渐渐地,播种好的行垄宽阔起来。
爷爷还是心疼孙子。又问,“牛牛,咱歇歇吧?”
孙子还是不回头,还是脆生生地回答,“爷,再走走吧,爷。”
老福田说:“咱们不累,花摇摇可是累了,花摇摇肚子里还有个犊子呢。”花摇摇是孙子手里牵的母牛。孙子熟练地拉住牛绳,停下来:“那就让花摇摇歇歇吧。”
春天的气息被太阳晒得很舒服,很暖和。停止了耕作的母牛放松了身体,轻轻甩着尾巴,开始有滋有味儿地反刍,温顺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黄牛身后,爷孙俩在梯田边的石塄上坐下来,也放松了身体。布谷鸟的叫声又在山谷里响起来。
牛牛说:“爷,好听。”老福田说:“是呢,怪好听。”
牛牛说:“爷,你说是谁告给它的,为啥它种谷的时候就叫呀?”
这个问题有点难,老福田想了想,“是老天爷告的,山上树绿了,连翘花开了,布谷鸟就知道自己该叫了。”
②牛牛叹了口气,正儿八经地发起愁来,“也不知道去了南柳村还有没有布谷鸟叫了?”老福田心里一动,孙子说的是拆迁并村的事情。县政府、乡政府已经开过多少次会了,这一带的山底下勘探发现了大煤矿,已经开始修桥、修路,还要修建采煤厂,洗煤厂,焦炭厂,要把偏远、人少的小村子,合并到大村子里去,给煤矿腾地方。老林沟也一样,人一走,村子就荒了。到明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老林沟了。
孙子的担心老福田回答不上来,老福田自己也不知道,开了煤矿的南柳村有没有布谷鸟。老福田只好把青筋暴突的老手伸出来,把自己的怜惜轻轻地放在孙子圆圆的小脑袋上。
牛牛忽然转了弯儿,“爷,花摇摇为啥会驾耧啊?”
老福田捏下孙子衣服上的一片草叶,“都是慢慢调教的。和你一样,你小时候不是也不会说话,不会干活儿,后来大人们慢慢教,就会了。”
牛牛又拐了个弯儿,“爷、咱的耧是你做的吗?”
“不是。”“那是谁做的?”
“五人坪的金堂。
“金堂会做耧,也是你教的?”
“不是。金堂会做耧是他师父传灯爷教的。”“传灯爷做耧是谁教的?”“是传灯爷师傅的师傅教的。”
牛牛有点掰不清了,“……师傅的师傅是谁教的呀?”
看着孙子还是有些困惑的眼睛,老福田笑了,“老以前老以前,天和地就像个鸡蛋,蛋黄和蛋清是包在一块儿的,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有一天盘古爷醒过来……盘古爷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后来……就出了伏羲爷和女娲娘娘兄妹俩……从那以后,这个世界上就有了人……又过了几万几千年,总算熬出一个神农爷来,神农爷辨五谷,教人们种庄稼。自从神农爷教会了人们种庄稼,天下的人们才开始过上安稳日子。”
说到这,老福田笑了,“爷爷真是啰唆,说了几千几万年,也没说出耧到底是谁做的。”牛牛瞪大了眼睛,“爷,后来呢?”
“后来,又过了几万几千年,地上的人一多,粮食就不够吃了。出了个鲁班爷,造出来这个好使的三脚耧车,又轻巧又方便,一架耧车能顶三架犁,快多啦!从此往后,天下百姓春天摇耧,夏天锄草,秋天收割,冬天屯粮,年年如此。”
牛牛像个小牛犊一样眨巴眨巴眼睛,“爷,完啦?”“完了。”
③明媚的阳光下边,椴木做的三脚耧车投射出短短的身影,稳稳地插在黄土里,轻巧精致就像一个精灵。老福田招呼孙子,“牛牛,来,歇好了,还得把咱的地种完。”
老福田掐灭了烟头,“这块地现在就剩下今年这一回啦,今年种了谷子,明年就没人种了,就变成荒地了。变成荒地什么庄稼都不长,就变回几万几千年前那个模样了,就和伏羲爷、女娲娘娘在世的时候一个样了,荒林遍野,猛兽横行呀……④咳,谁知道呢,也许变得回去,也许作孽太多永辈子也变不回去啦!”
“爷,你说的是啥呀爷?”
老福田摆摆手,“娃,给爷爷牵牛,咱们再给它种最后一回庄稼……”
蓝天黄土之间,那支小小的队伍又走动了。从容悠远的牛铃声,又叮当叮当地响起来。老福田对着山野抬起有些昏花的老眼,温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群山。布谷鸟又在叫,东一声,西一声。老福田听出来了,不是一只,是两只……
看着孙子稚嫩的后背,老福田觉得有眼泪涌了出来。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牛牛小小年纪就跟着爷爷做农活儿,这让老福田感到非常愧疚,所以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不由发软。 |
B.牛牛对乡间的事物非常好奇,担心拆迁并村之后再也听不到布谷鸟的鸣叫,可见他对乡土充满感情。 |
C.老福田和牛牛的对话可看出孙子对爷爷非常信赖,爷爷对孙子充满疼爱,乡村爷孙的关系亲密无间。 |
D.老福田讲述的古老的故事,解答了牛牛关于耧车由来的困惑,从中可窥见中国农耕文明的深远历史。 |
A.句子①将悠远的牛铃声比作神话开端,生动别致,与后文写牛铃声和神话形成呼应。 |
B.句子②既刻画了牛牛的天真无邪,也引出了下文拆迁并村的事件,使情节过渡自然。 |
C.句子③语言平实质朴、朴素自然,符合乡土化、生活化的特征,读来很有亲切感。 |
D.句子④反映了老福田的乡土情结,揭示了老一代的农民在乡土变迁中的精神处境。 |
4.乡土小说是中国现代小说的一个重要流派,它描绘农村的生活图景,展现农民的精神世界,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地方色彩。如果你在班级“乡土小说读书分享会”向同学推荐这篇小说,请列出发言要点。
可爱的家
须一瓜
我的家是乌合之众。四个人四个姓。我爸爸妈妈在外地。我的家,有我外公、我外婆,还有一个不叫小姨夫的人。
我外公是个喜欢随手拿起东西变刀枪的人,粉笔用得最像小李飞刀。精准。没有退休的时候,他们学校的师生,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恐怖片。我小姨姨说的。
我的外婆是个骨灰级的小气鬼。听邻居说,原来不叫小姨夫的那个人单独住在这个屋子里的时候,我们家总是灯火通明。那个不叫小姨夫的人喜欢明亮。现在,我外婆到处关灯,除了不叫小姨夫的人的房间她关不到,其他每个房间都是黑摸摸的,只剩客厅一个八瓦节能灯,我的书桌上还有个作业台灯。因为黑,我们全家在晚上都摔倒磕碰过,医药费合计超过我们家一年水电费,但听说,幸好改革开放,我们家有医保卡。
不叫小姨夫的那个人,黑黑的,是个瘸子。他的左腿被车祸废了。走路一瘸一拐。不过,他很帅。听说,他原来做什么高岭土生意,赚过很多钱。反正,这个房子是他买的。但我外公外婆不高兴。因为他已经多年不上班了,不务正业。玩狗。玩电脑。看书。听音乐。要不就出去和朋友喝酒、看电影、吃深海鱼火锅。我小姨到广州交换岗位两年,就变成他一个人住。我们就是这时候过来鹊占鸠巢的。
我外公外婆反对非法同居,但是没办法,一是我小姨赚很多很多钱,现在有钱就是老大,外公外婆怕了她。二是,我要紧急转学。我转学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把张乾坤的大门牙打断了,其实,张乾坤的门牙谁都说偏大,打掉并没什么不好,但老师说,我的检讨书都可以出选集了,所以,我也万念俱灰,懒得在那个一般般的学校混下去了;第二,转学是为电脑派位做好准备。我现在转到这个学校,就有三分之一的可能,被电脑派到一中,到了一中,我就比别人多了三分之一上大学的机会。我外公说,转了我这辈子就有希望了。
傲骨铮铮响的我外公外婆,原来不想寄人篱下,可是,他们那里忽然楼上和楼下,一起比赛装修,就像疯人院失火一样,炒得外公心脏病高血压锥间盘突出乱箭齐发,他只好陪我转学过来借住。不叫小姨夫的人,并不欢迎我们老少三口大举进犯,可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再说,我小姨姨比章子怡漂亮,所以,他基本很礼貌。
我外公外婆看人脸色地过了一个月,马上就因为恨铁不成钢而趾高气扬起来。因为,不叫小姨夫的人根本没有人生理想。他既不上班,又肄业于一个什么名牌大学,就是说,他想不上班就不上班,想不念书就不念书了。胸无大志自甘堕落的一个货。有一天,在饭桌上,他和我外公辩论,说玛雅人造纸比蔡伦早,我外公怒斥他无知,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顺势批评他游手好闲、坐吃山空、胸无大志、思想颓废。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挣的够我自己一辈子用了。外公说,你难道不要结婚?他说,结婚也还是原来的我啊,而且我结婚只会比以前饭量小。外婆说,养小孩不费钱呀!他说,我们说好不要孩子了。 那天,我看出我外公握筷子手上的老筋直抖,他当然打不过不叫小姨夫的人了。虽然他瘸了。
所以,我外公外婆叫我不要叫他小姨夫,我就没有叫。
外婆总是在厨房煮了好料,贼头贼脑地招呼我外公和我去吃。外婆一个眼色,我们就魑魅魍魉地溜进厨房。不要有声音,如果你不蹑手蹑脚地吃里扒外,那个不叫小姨夫的人知道了,就会很不礼貌。这是他的家。我们要特别提防不叫小姨夫的那个人的两只狗,可是,小宝和小宝婆的鼻子超级灵,是我们人类的四十倍。所以,我们经常被它们捉奸在厨房。狗就大叫起来,有一次为了消灭证据,我外公毅然决然地吞下滚烫的燕丸,管道都烫伤了,很多天不能喝热茶。但是,不叫小姨夫的人,过来牵狗只是笑笑。
有时候,我悲天悯人起来,就说,给他一小碗吧,这是他的家……外婆连忙嘘我噤声:他还不是用你小姨的钱!我外婆獐头鼠目时,总是显得义正辞严。
还有,老师,你知道那次。周黛诗的长头发总是弄到后面我桌子上,我只好在她椅子上放青蛙提醒的那次。案发后,外公外婆都不肯代表家长来学校。我外公说,他血压高不便外事活动,我外婆说,她要带三副老花眼才能出访,而现在只剩下一副看远的,也不宜外出;不叫小姨夫的人就自告奋勇地说他来。外婆说,你不能说是他姨夫啊!他说,那我说我是孩子父亲。外公说,胡闹!结婚证在哪?! 不叫小姨夫的人说,我要说是路人甲,怕老师不跟我谈。
外公外婆你看我我看你,如丧考妣。最后一个挥手一个跺脚,嚎叫说:你去!反正不能说是他小姨夫!
这就是我可爱的家。
老师点评:乱用成语的毛病,怎么一直改不了?老师圈起来的成语,按词典解释,每个抄二十遍!
(选自《小学生黄博浩文档选》,原载《人民文学》2011年第3期。“文档选”由10多个长短不一的片段构成,包括作文、日记、信件、检讨书、博客等)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四个人四个姓”违背一般家庭的模式,也不都是亲属,与黄博浩算是“共同生活”的人,恰是“乌合之众”所表示的“无组织无纪律的一群人”。 |
B.把外公的暴力性格与武侠和恐怖片相提并论,用喜剧性情节和网络语言“骨灰级”突出了外婆的小气和吝啬,塑造了一个贪小便宜的小市民形象。 |
C.“那个不叫小姨夫的人”这一拗口称谓,反映儿童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成人世界复杂关系。 “不叫”,是法律上“不能叫”,也是家长“不许叫”。 |
D.外公外婆瞒着“不叫小姨夫的人”在厨房做好料,照应了前面他们不愉快的谈话,说明他俩对这个“准女婿”坐吃山空的忧虑和“恨铁不成钢”。 |
A.小说采取欲扬先抑的写法,开篇交代自己的家是“乌合之众”,后文却将一个个家庭成员刻画得有趣有爱,家里洋溢着温馨与欢乐。 |
B.“鹊占鸠巢”和“大举进犯”听上去可笑,看似荒诞不经,但仔细回味,也不无道理,把家中的复杂关系和乱象,描述得淋漓尽致。 |
C.小说的文字有如脱缰野马,不加修饰,不但有许多信手拈来的成语和俗语,而且还夹杂了大量与其年龄和认知能力不符的成人语言。 |
D.小说用小学生特有的观察和思维来表现成人世界的丰富多彩,点点滴滴娓娓道来,让读者在微笑之余严肃思考现实世界的深层问题。 |
4.有评论家认为,“作品很通俗,但其价值远远超过通俗文学;写的小学生题材,但不是儿童文学”。小说多处运用对比手法加深了作品内涵,请举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