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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支枪
茹志鹃
记得我第二次向营长要求一支枪,是在那年的秋末冬初。我们部队过沂水,进入了鲁西南,那是一片遭受敌人严重践踏的地方。谁见过死去的村庄么?四处没有庄稼,村里没有树,听不见狗叫,更没有鸡啼,屋上不冒烟,路上不见人。一进去,人会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那个时候,那个地区,就尽是这样的“村庄”。部队在这样的地区作战,是相当艰苦的,要打仗,要行军,要挨饿。那一天,天还没透亮,我们进入了这样一个村庄宿营。营部住在一个从前我们的村干部家里。这一家好像没有男丁,房里炕上,只有一个两岁光景的孩子。房东是个大嫂,呆板着脸,给我们开门、腾地方,是欢迎我们的,可是总不开口,似乎没有其他地区的老乡那样亲热。弄好了铺,我便和通信员商量:我们放倒头睡了,不吃东西不要紧;但是营长,他还要工作呢!无论如何,得设法给他弄点吃的来。我们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除了找群众想办法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于是就决定去找那位不露笑脸的房东大嫂。不用说,这任务当然是我的。但是我找不到她,房里房外,屋前屋后,都没有她的影子,炕上那个孩子倒醒了,有气无力地哭着要娘,不用说,这又是我的任务了!于是我过去抱着她,哄着她,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嫂来了。她见我在哄孩子,好像有点高兴,但不等我开口提出吃食的事,她先向我借个手电筒。我把手电筒交给她,同时迅速地提出了问题。她听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表示有,也不表示没有,只招手要我跟她走。
“大嫂,咱们上哪里?”我看她领我走出了大门。她也不回答,用嘴向村外呶了呶。反正这一带都是我们的部队,我放放心心地跟她走。
“大嫂,你家大哥呢?”山东人一般称女人的丈夫叫大爷、大哥,我想和她攀谈攀谈。
她没有回答,还是用嘴向村外呶了呶。这时,东方已经露白,可望见村外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村边边上,拱起几堆新土。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问道:“他?……”
“牺牲了。”大嫂撮起三个指头,在我面前摇了摇说:“一起七个。”
“什么时候?”我这时才看见她腰上束了一条麻绳。她没有回答,只是走,走过一盘石碾旁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轻轻地用脚点了点碾旁的土地说:
“在这里,上铡刀铡的。”
我看见,这块土地的颜色是黑褐色的,那是血。血,唯有血才能偿还。营长同志,你给我一支枪吧!
“没有枪!”大嫂的脸仍是呆板的,好像总结似的说了一句,接着又喃喃地说:“咱们没有枪!没有,手榴弹也没有……”
她带我到一片被抢过、被践踏过的黄豆地里,我们打着手电筒,寻拣着掉落在地上的黄豆。拾了有两大把,捧回家,放在锅里炒,大嫂一边炒,一边呆呆地睨着自己的孩子。豆炒好了,喷香,大嫂把它盛进我们的茶缸,孩子微微张着嘴,满怀希望地看着娘,大嫂顿了顿,就用两个手指取出两颗豆子,放在孩子手里,然后拿到堂屋里,放在营长面前。营长大概也知道这家房东的事,他望着茶缸,久久地沉默着。最后,他把那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把黄豆一颗一颗地排在桌上,摆成了二列横队。他和孩子说着笑着,把豆子当作敌人,他喊着口令:“出列!”“齐步走!”于是“一二一,一二一”黄豆便一颗颗地走进了孩子的小嘴。孩子的嘴跟不上了,她的牙还不能同时咬两颗豆子呢!她吐出一颗带着口水的“敌人”捏在手里,然后集中力量对付嘴里那一颗。
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小嘴,竟是这样的柔嫩,小红唇里面的一切都是粉色的,软软的,就连那几颗小小的乳牙,也是那样细软无力。咬一颗豆,都需要她全神贯注,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营长拿起“横队”前面的一颗大黄豆,还没塞进孩子的嘴,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的号声。天拂晓了,敌人的轰炸机嗡嗡地又出动了。村里的部队迅速地作了防空准备,能进屋的都进屋,不能进屋的马匹、物资,全部密密地插上树枝。
黄豆是黄豆,不是敌人。敌人,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就在前面,离我们只有三十里路,不!就在我们头顶上,他们有炸弹、机枪,有坦克、大炮,还有……铡刀。
营长听到号声,立即将孩子交给了我,把一颗已经“一二一”走出队来的豆子也交到我手上,然后,将卜壳枪转到胸前,出去了。通讯员立即挎上枪,跟在后面。孩子信赖地靠在我怀里,圆圆的小嘴,还在挪啊挪的扭动。她把豆子搬到左面牙上咬咬,又把它搬到右面咬咬,最后又把它搬回到左面,于是全神贯注,眼睛挤成一条缝,才咔嚓一声咬开了。我闻见些些黄豆夹着奶花的香味……敌机在上空盘旋,寻找着目标。
营长啊,亲爱的同志们,给我一支枪吧!哪怕是一支短枪也好,为了这花似的小嘴,为了幸福和理想,给我一支枪吧!
(有删改)
1.关于文中营长喂孩子吃黄豆的场景,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A.营长把黄豆“摆成了二列横队”“把豆子当作敌人”“喊着口令”等细节,契合人物身份和战争背景。 |
B.作者对营长进行动作、语言、神态、心理等描写,使人物形象鲜明生动、细腻真实,极富感染力。 |
C.孩子努力而有策略地啃黄豆仿佛是另一场“战争”,作者以孩子天真的形象反衬现实战争的残酷。 |
D.该场景与下文空袭警报响起时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让读者在比较中强烈感受到和平安宁的珍贵。 |
A.“呆板”“不露笑脸”等神态表现了大嫂丧夫后的情绪,表面的麻木呆滞下凸显的是其内心的哀痛。 |
B.孩子等待炒黄豆的场景与营长喂孩子吃黄豆的场景,凸显出战争时期条件的艰苦和军民间的鱼水情。 |
C.作者以黄豆为“小道具”,围绕找黄豆、炒黄豆、吃黄豆展开情节,这让小说情节更加集中紧凑。 |
D.小说语言带有浓郁的抒情性,作者对“我”的行为和心理活动刻画细致,呈现出浪漫主义的风格。 |
4.茅盾先生曾评价茹志鹃战争题材小说具有独特风格,请从事件选材、人物形象选取、细节描写、主题呈现等方面任选三点,就本文的“独特性”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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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夜(节选)
茹志鹃
咖啡店,饮冰室,国货大贱卖,不认识的洋文招牌,一个一个地在侧面闪过,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腿跑酸了,也根本没有跑的必要了,也宝放慢了脚步:“现在到哪里去呢?……”脱逃胜利的那阵兴奋,已经过去了。
“找哥哥去,当然是找哥哥去啦!”一想到哥哥,也宝又振奋起来,把小花棉袄夹夹好,阿福拿拿牢,阿福脸上剥落了一块,破了相。也宝开始觉得有点心痛,不过阿福已经和自己一起逃出来了,总算还好。也宝记得哥哥送自己来的时候,就是坐这一路电车从那头来的,现在就该乘回那头去的车了。正好,身边还有五分钱。
电车等来了,车票买好了,甚至还有一个座位,一切顺当。现在只要留心看着窗外,一看到那月晒台上搭个草棚的洋铅皮店,望见一家新开张的酒菜馆,就可以下车,下了车再走一段,拐个弯,就看得见哥哥那个厂的弄堂了……“哥哥看见我会怎么样呢?”
“一定奇怪,一定高兴。”也宝已经想象出来,哥哥如何从那些发出蓝色火花、飞转的铁轮旁边看到自己,又惊又喜地朝自己走过来的情景。哥哥看见自己会高兴,对于这一点,也宝是有把握的。
也宝肚子有点饿了,车窗外面却还不见那条熟悉的马路。电车当当地响着,车上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少了起来,冷落落地只剩下了几个乘客。
“法租界到了,喂,请买票。”卖票的朝也宝伸出手来。“我买过了。”也宝赶紧举起那张车票。
“那是公共租界的车票,现在是法租界了,要重买。”“重买?”也宝捏了捏空空的口袋,“那……”“那你就下车吧!”卖票的开了车门。
“下车就下车,走好了。”也宝并没有气馁。她下了车,就跟着电线走。原来,今天是个阴天,下午的时光,倒已显出了黄昏的模样。也宝在人行道上尽力疾走。走,总不要钱,总可以走到哥哥那里了吧!她多想马上见到哥哥啊!
尽管也宝不肯气馁,终究也有点茫然起来了,“走吧,只要走,总会找到中国地界,找到哥哥的。”也宝拖了两条重得要命的腿,慢慢走着。又是公共租界,法租界……地夹着小花棉袄,抱了阿福,重新开始了租界上的旅行。她迷了路,她没有失掉勇气,她不过是累了,饿了,更迫切地想见到哥哥。一路上,哥哥在她心目中,已成倍成倍地长大了,她相信只要一见哥哥,便万事都有办法可想了,
昏昏的天空,竟滴滴地洒起雨点来了,不一会儿,橱窗里的灯亮了,路灯亮了,住家窗户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大幅霓虹灯广告,令人目眩地闪动着。也宝停住步,抖开小花棉袄,将阿福严严密密地包裹起来,只露一个头在外面。现在,她除了觉得饿、累以外,还有一点冷。到底是入秋的天气了,梧桐叶子偶尔也有几张飘落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天黑,下雨,这使也宝心里发慌,她紧紧抱住阿福,努力走着,努力走得快。十一年来,饿,冷,累,她都习惯了,但是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在夜里走路,她还没有学会,还不习惯。雨下大了,汽车碾过处,嘶嘶地飞起了水珠。走路的,匆匆顾自赶路;要等车的,车来了;要下车的,急急下了车。也宝越发张皇了。
突然,突然旁边响起了“哩曜”的警哨,接着,她看见有两个人往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窜进一条暗幽幽的横弄堂里去了。紧跟着,两个便衣警吹着哨子,追了进去。立即,弄堂口,马路上,塞满了看热闹的人。
也宝被挤在人群外面呆住了,好像,她好像看见了哥哥,逃在前面的那一个,剪平顶头的,不是哥哥吗?……“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要逃?……”
“不,这个人不是哥哥,不过是有一点像罢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也宝迷糊了。“没什么好看,是两个学徒。”挤在里面的人说。
“哥哥,”也宝喊不出声音来,“哥哥!”地喊出来了,但是“这声音多古怪啊!”也宝想。穿灰夹袄的人转过头来了,十六七岁的年纪,蜡黄的脸上流着雨水,什么表情也没有。不是哥哥,也宝看清楚了,的确不是。但是,也宝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相反地,她越发紧张,也越发地担忧了,哥哥不也是一个学徒?哥哥也会给开除的,也会给警察追赶……
便衣警押着人上车走了,人群也很快散了。雨下得更大了。雨水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流,雨滴在也宝头上,滴在阿福脸上,阿福脸上的红晕没有了,小红嘴唇也不见了,墨画的头发,变成一条一条的黑水挂在土色的脸上。也宝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圣信的小花棉袄,站在人家的屋檐下。她明白了;怪不得自己逃出来,逃得这么容易,原来并没有逃得出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许多罗网。
橱窗里的灯灭了,住家窗户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灭了,只有暗淡的路灯在雨中摇晃。一个警察踱过来,对也宝看了一眼,又怀疑地朝她手上的棉袄看了一眼,也宝赶紧离开了屋檐,她累了,但她还得继续逃。
空荡荡的马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走,走得很慢,她疲惫了?她在想前面有什么在等她?或许,她已学会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稳稳地在夜里走路。
“路是长的,但不能没有一个尽头!”她走着想着。
(有删改)
【注】①十一岁的也宝成为孤儿,被无力抚养她的哥哥送进了教会的孤儿院。后来也宝因为不愿签订终身入教的合同,从孤儿院逃走。本文节选自也宝出逃后的情节。②阿福,哥哥送给也宝的泥娃娃。③圣信,也宝在孤儿院的朋友。圣信签订了终身入教的合同后,将自己的小花棉袄送给了也宝。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也宝从孤儿院逃出来,只带了小花棉袄和阿福,说明也宝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
B.“只要走,总会……找到哥哥的”体现了也宝期待见到哥哥,这是她前进的动力。 |
C.电车到了法租界需要重新买票,也宝已经身无分文,被赶下了车,这令她非常沮丧。 |
D.天黑了,又下起了雨,小说营造了凄清寒冷的氛围,表现了也宝内心的孤独和无助。 |
A.也宝遇到两个便衣警吹着哨子,追赶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很像哥哥,这样的设置使情节陡生波澜,引人入胜。 |
B.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宝一时之间难以相信那被追赶的人是哥哥,好在最后虚惊一场,也宝庆幸不已,并因此而开心。 |
C.两个学徒的被捕,让也宝为同样身为学徒的哥哥担忧,这也让她意识到并不是只要见到哥哥,便万事都能解决。 |
D.也宝一路前行,遇到了很多困境,让她更加坚强。尤其是目睹两个学徒被捕的经过,让也宝从思想上更加成熟。 |
4.本文是一篇小说,却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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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静静的产院(节选)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
谭婶婶挑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做饭。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做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地做助手。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生,就像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年轻姑娘,扛着行李,一手挟着一只氧气瓶,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婶婶,你不认识我啦!”那姑娘笑眯眯地站着没动。
“是二丫头!”谭婶婶跟二丫头的娘,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老姊妹俩还要好得很。
“婶婶,我派到这里来工作了。”荷妹回身坐下,就要谭婶婶介绍些产院的情况。
“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你也都知道。这产院负责附近两个大队的产妇。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周嫂嫂,现在她害喜(指妇女怀孕初期种种感觉不舒适的反应),回家休息去了。产院成立这两年里,我们一共接了三百五十六个宝宝,还都顺顺当当。”谭婶婶一说到这些问题,不由得话就多了。三百五十六个,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这要担多少风险。特别是产院还没有条件自己动手术,很多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该请医生的就请医生,该送医院的就送医院,差一点点就会坏事,所以谭婶婶说到这里,特别加重了语气:
“二丫头,这可是一副风火担子,担子不轻啊!两年里,我们没出过什么事情,大人小孩都是平平安安,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产妇等小孩一落地,就躺在床上,不要她动一动了,烧,洗,煮,弄大人,弄小孩,都是我们来,到出院的时候,一个个都长得胖胖的……”谭婶婶滔滔不绝地说着,荷妹不停地点着头。
“婶婶,这里有没有碰到过产妇不顺产的情况?”荷妹提问了。
“怎么没有,风险也就在这些事上。一看苗头不对。就得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
“要是来不及呢?”“打电话请医生来!”
“要是产妇产后发生变化呢?”
“打电话嘛!”
“婶婶,我们在哪里洗手呢?”荷妹忽然问。
“洗手?”谭婶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洗手当然在脸盆里洗。”回答以后,她又辨了辨这问话的味道,心里又是一个不快。
“二丫头,这里不能和城里那些大医院比。”谭婶婶有些生气了,话也加重了分量。
“对!”荷妹一点也没觉出话里的责备意味,径自推窗开门,向外面张望起来。“婶婶,可有了办法了!”荷妹眉飞色舞地跳进来了,“婶婶,我们自己可以做土造自来水。人家托儿所都用自来水洗手了,我们产院里更需要这个。我看过了,井不远,只要墙上打一个洞……”
“荷妹,你刚来,还是看看再说吧!”说罢,谭婶婶就走进厨房,端消毒锅,封煤炉。
第一次见面,谭婶婶对荷妹的印象不能说好。但是要说坏,她也说不出坏在哪里,就是觉得不顺眼,不入调。
(有删改)
文本二:
作为小说来说,最基本的美学特征就是它的叙事性,也就是写作者会按照时间顺序或者其他某种顺序来进行有策略性的叙事。因此,这决定了构成小说文本的非常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叙述者”,即是说,究竟是谁在对我们讲述这个故事。这个讲述者有时候是作家本人,而有时候却是他创造出来的某个人。这个讲述者是陈述故事的行为主体,又或者称之为“声音或讲话者”。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视角”,是根据叙述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来确定的,即是说它确定了故事的来源与方向,表明了是从谁的角度在看故事,观察故事。
一般而言,小说中的作者都会在作品中为自己设计一个形象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因此,对于叙述者的考量也可以视为对现实中作者的考量,分析叙述者的形象和姿态也应该有助于我们去了解当时的现实生活以及在现实生活里的作者。显然,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谈视角,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技巧问题了,还包括叙述者的文化立场和情感指向,甚至包括价值标准。
常规而言,我们可以将小说的叙事角度分为全知全能叙事、限制叙事、纯客观叙事三大类型。全知全能叙事的讲述者就好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一样,他可以知道所有已经发生的时间,并且可以将所有的事件全面地叙述出来。这也是在传统小说中最为普遍使用的一种叙事方式。因此,在全知全能叙事中通常会采用第三人称叙事。然而在茹志鹃的《静静的产房》中,我们发现了一种比较特殊的叙事方式。虽然在她的故事里也采用了通常的第三人称叙事。但却并非是全知全能叙事。这种叙事方式,美国文学批评家W.C.布斯将这种叙事称之为“第三人称意识中心”叙事:“叙述者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但把自己局限于故事里的某个人物的经历、思想和情绪中,或把自己的观点局限于数量极为有限的人物身上。”
这样的叙事视角在“十七年”小说中并不多见,茹志鹃应该说是在那一时期中为数不多的采用这样的视角进行写作的作家。在“十七年”的中短篇小说中,茹志娟以深刻揭示普通小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享誉文坛。在这些故事中作者塑造起来的静兰、谭婶婶等人物担任了双重身份:他们不光是故事的主角,是作者描写的重点,同时也是故事的视角人物——叙述者,除了他的所见所闻之外,对于他本身的心理活动描写也是作者写作的重点所在,也是小说文本中最精华的一部分。
(摘编自张旻昉《从“第三人称意识中心”叙事方式谈茹志鹃的〈静静的产院〉》)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既指幽静的新生儿降生的地方。也喻指新事物、新思想悄悄诞生的地方,同时也暗示了小说的主题,表现了时代潮流、生活发展对人所造成的冲击。 |
B.文本一开篇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乡村的“产院”,渲染了宁静的气氛,也烘托出主人公此刻正陶醉在自己的事业已有成就之中的心理。 |
C.谭婶婶是一位纯朴善良、性格内向的妇女,但她满足现状,思想保守,不愿做出改变,对新生事物缺乏热情。作者对这一人物进行了深刻地批判。 |
D.荷妹是一个聪明灵巧又勤劳的姑娘。她来到产院后的一系列语言和行为,都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她想改善产院的用水卫生条件的急切、热情和果敢。 |
A.文本一采用线状结构,主要按时间顺序将零星的生活片段和人物复杂的情绪串联起来,中间简要插入谭婶婶在产院的工作情况及谭婶婶与荷妹妈妈的关系,结构简单而严谨。 |
B.文本一主要通过谭婶婶与荷妹在医院见面的对话展开故事情节,介绍医院的情况、接生的情况以及围绕“在哪里洗手”的问题进行交流,这样的设计使情节紧凑,故事推进节奏快。 |
C.文本一以小见大,将人物置于日常工作环境中,置于工作伙伴的关系中,并不激化人物间的矛盾,而着力展示人物内心矛盾斗争的图景,从中表现时代发展的主题。 |
D.文本一对人物心理的描写十分细腻、生动,在跟荷妹交流的过程中,谭婶婶心理上经历了“非常自豪”“感到疑惑”“生气不快”“坚决反对”等四个不同的阶段。 |
4.同为茹志娟的作品,同为限制叙事,《百合花》和文本一在叙述者的安排上各具特色,请结合文本二的内容进行简要分析。
坟场救人
茹志鹃
(1)新四军北撤后的第二年,十月尾的一个阴天。
(2)在镇东五里多远的地方,大路边有一大片乱坟场。这就是有名的“穷鬼滩”,后来这里又成了清剿队的刑场;不过那时被杀害的人也都是穷人,所以大家还是叫它“穷鬼滩”。
(3)这里的坟堆大都只有二三尺高,四周稀稀散散地站着几株秃树。来上坟的人很少,野草长得遍地都是,齐齐地有半人高。草已枯黄,给风吹得瑟瑟沙沙地响。
(4)离大路较远,有一座坟,坟上还按了个定胜糕似的坟帽,土色是新的。坟前插着一炷香,放着一碗饭,那饭早已凉了。新烧的一堆纸灰,给风一吹,夹杂着枯叶,一起旋转着直升起来。
(5)天色阴沉,黯淡。
(6)关大妈坐在儿子的坟前,也没唉声叹气,也没号哭,只是发愣。
(7)她老觉得桂平还穿了那件白粗布单褂,敞开了怀,五花大绑地给人押着站在自己面前,响亮地说着:“娘,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别想我,可要记住这个仇……”
(8)乌云一团接着一团,满天灰沉沉地见不到一块蓝天,只有一只老鹰在低空盘旋着。关大妈眼睁睁地瞪着远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儿子说的那句话:
(9)“娘,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啊……”
(10)自从大军北撤以后,儿子一直好像背着自己在做些什么事。常常深更半夜的在外跑。去年年底,一天晚上,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提了一个硬小包来找他,那小伙子住了半宿,就悄悄地走了。哪知天刚放亮,清剿队下乡来清乡了,她急忙起来,脚还没跨出房门,就看见桂平高高地爬在屋梁上,正在把那硬包里的纸片,往屋顶上二梁木里塞。
(11)关大妈一想起这事,又把儿子临死前的那句话,跟他临死时那不慌不忙的样子一对,心里好像明白了许多。
(12)叭!一声清脆的枪声,像打在耳朵跟前似的,吓得关大妈急忙站起。可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影,风仍在摆弄那一片野草。掉头望望通到镇上去的那条大路,连个过路人也没有,只是在远处扬起了尘土。
(13)关大妈放下心,正要坐下来,忽又听到“砰砰”两下,接着就看到靠近大路那边的草,乱纷纷地朝两边倒。关大妈不由自主地走上几步去看,只见一个人,脸朝下,趴在地上直喘,肩膀上一大片血,把件蓝布褂子都渗透了。关大妈给怔住了。那人听到响动,就一跃站起来想走,却正好和关大妈打了个照面。那人呆住了,关大妈也抽了一口冷气。
(14)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不是在我家跟桂平住过半宿的吗?……唉!这孩子顶多比桂平大两三岁,看他淌的这些血,淌得脸都变了色……
(15)砰砰,枪声又在大路那头响起来,关大妈眯起眼朝大路上一望,隐约地看见跑来了十多个人。回头一看,那小伙子,一弯腰正想走。突然,关大妈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伸手,拉住他就朝桂平坟前跑。
(16)清剿大队上的两个家伙,满身臭汗,吆五喝六地跑进坟场,只见两个老太婆,一个趴在坟上,一个正在一边哭嚷:
(17)“好了!哭两声就算了,你总算也对得起他了……”
(18)“喂!老太婆,看见有人朝这里跑没有?”
(19)“啊?人哪?——诺!死了呀!是她的小儿子,死了两个月了。”关大妈大声说着,连自己听着,也觉得这不像自己的喉音了。敌人跺着脚,又对着关大妈的耳朵叫了一遍。
(20)“人?……”关大妈恐怖地叫了一声,说道:
(21)“啊呀!老总啊!你把我的汗毛都说得竖起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个多年的乱坟场,有名的‘穷鬼滩’?到了月初月半,碰到天阴下雨,连大白天都会出来游魂的,我们上坟的都不敢单身来,老总,你可不能这么吓我这个老太婆呀!……”
(22)天色更黯淡,更阴沉了,枯草瑟瑟地摇摆着。
(23)……
(24)叭的一声枪响,划破了死般的沉寂,敌人对空放了一枪,壮了壮胆,又对准趴在坟上的老太婆,踢了一脚,正要开口,关大妈就接口道:“她哭得晕过去好几回,恨不得跟了她儿子去呢!还管什么人跑不跑的。”
(25)这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26)两个贼兵向四周瞅了两眼,走了几步,又紧走了几步,就慌慌张张地跑起来,活像后面有人在追似的,一直跑出了坟场。
(27)关大妈看他们走远了,赶紧拉着那个戴着她的头巾草帽,穿着她的大褂的小伙子说道:
(28)“孩子,我们快回吧……”
(29)关大妈活了五十多岁,很少这样喜欢过,原来自己救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倪老虎。
(选自《关大妈》,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儿子桂平曾说“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正是这朴素的阶级觉悟,成了关大妈临危救助革命者倪老虎的直接动力。 |
B.关大妈第一眼见到受伤的倪老虎,“那人呆住了,关大妈也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因为倪老虎的伤势太严重了,让关大妈手足无措。 |
C.关大妈的儿子桂平牺牲后,他的革命战友倪老虎坚持敌后斗争,遭到清剿大队的追捕,中弹受伤后,冲进了桂平新坟附近的草丛中。 |
D.“她哭得晕过去好几回,恨不得跟了她儿子去呢!还管什么人跑不跑的”一句含有“她都气糊涂了,可能又晕过去了”的潜台词。 |
A.小说以《坟场救人》为题,直接点明作品叙写的中心事件,这样拟题,既概括了小说的主要内容,又能吸引读者,激发阅读兴趣。 |
B.小说脉络清晰,环环相扣。关大妈祭坟、关大妈忆儿、关大妈救人、关大妈与倪老虎回家分别为小说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 |
C.小说中共三次用拟声词写到枪声,都是用来营造清剿大队追击倪老虎的紧张氛围,使读者的心越揪越紧。 |
D.“穷鬼滩”是关大妈与倪老虎的交汇点,小说通过关大妈智救革命者的故事,着力展示她与清剿大队斗智中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的品质。 |
4.小说开头和情节展开后有多次环境描写,这些环境描写有哪些作用?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篱下
萧乾
住姨家和住姥姥家有什么不同呢?姥姥死了,当然只好住姨家。环哥路上蹦着闹着,小耳朵就没听进那句辛酸话:“咱日子这下可苦了。你放规矩点儿就算心疼妈啦!”
把带来的那份小行李安插在才腾出的一间厢房后,妈就开始呜咽着跟姨数落起来。姨口口声声地说:“离了倒好!”
姨父用极客气、极有礼貌的样子劝妈放心,说:“地方有的是,都是一家人。”对这和善的男人,妈仿佛倒要哭了出来。
姨家的什么都讲究。环哥躺在木床上,晃着小脑袋,想着姨家堂屋条案上那玻璃盆景,花花绿绿的。簟瓶里还插有大大荷叶托着的纸莲花。他翻过身来问:“妈,妈,姨家八仙桌上答答答响着的是什么呀?”妈推了他一掌:“小鬼,睡吧。”
天一亮,环哥就要起来。
“给我睡下,小鬼。”
“干么,平常这时我不已经该去拾粪了吗?”
“这是城里。人家还没起呢,你不能胡闹!”
环哥一定要爬起来。妈死命地捺住他,直到他答应起来也不出房门。
吃过早粥。环哥问妈“有啥活儿干啊”,可是,连妈想找事做还没有头绪呢。就说:“你给我乖乖儿地在房里呆着就是干活儿了。”
这,环哥哪儿成,一个爬惯了树钻惯了高粱地的孩子!一转眼,他就丢下衲鞋底子的妈,溜出房去了。
一出房门,就见到梳了黑漆漆、圆滚滚辫子的表妹蹲下两条小腿,低着腰,在花丛里拾花籽,环哥就也帮起忙来。不一会儿表妹就和他熟起来。他就说:“该叫我掐两朵花给我妈了!”环哥居心逗表妹,就索性把顶大的一朵掐了下来。登时,小姑娘就忘掉了适才的友谊,呜咽着“这是我们的家,这是我们的家”地走进厢房来,噘着小嘴告状。
妈听了多扎心哪。她只好拍拍外甥女抽搐着的小肩膀,再在亲生的肉上拧两下。于是,午饭的时候,姨父好心地劝妈还是别打孩子。
没有了同伴,环哥意识着寂寞了。他想着家里那条体己的黄狗。他想着黄昏的高粱怎样一仰一俯地向他点首。他想起杜家的猫又快要生养了,还答应给环哥一只小猫呢。他想起这场雨秋瓜要完了。梁家园的枣快熟了吧,该约谁扛了小竹竿去偷呢。
想到枣,环哥对着那山屋脊背后伸出来的枣树出神。看到那挂满了红绿果实的树枝,使他下意识地感到家乡味来。表弟下学了。环哥两只粗手抓着表弟文弱的肩膀问:“你会爬树吗?”
“不会。”
“来。”环哥牵了表弟的袖头往后院走。“我爬给你看。”
表弟羞怯怯地倚在院门。这不是他常来的地方。
“你呆在底下。我去打,你捡。”环哥盘了双臂熟练地嘱咐着。
“不,不。我爸爸不准动这树。他留八月节雇人打下来,送衙门上司的礼。”他记起年年张老爷一口袋,赵老爷一蒲包地送。留在家里的只有两饽饽盒子,而且是小个儿的。
“干么雇人打呢,真是饭桶!来吧。瞧——”环哥朝拳头吹了口气,便把一只脚蹬定那枣树的一块疤痕,双手一抱,就离开地面了,吓得立在地面上的同伴直嚷留神。
“算什么!这白玩儿!”说着,环哥敏捷地掉换了三脚两脚,小小身子已隐在果实累累的树枝里了。随着,运用了小身躯所有的气力在那树枝上蹦跳,立时树叶如暴雨似地刷刷的摩擦了起来。长圆的枣,满红的,半红的,甚而青青的,都如雹子似地噼哩啪啦地坠到墙根下,坠到熟菊花茎下,坠到表弟脖子上了。立时,羞怯的孩子也为这阵枣雨兴奋起来,乐得屈下腰去,选红的向兜里揣。
环哥骄傲地说:“这,这不算什么!我们家里的树比这两棵还壮。结的圆枣有这么大——”说着环哥用两个手指圈成一个大大的圆环。
“你爸让你上树吗?”表弟关切环哥在家中的自由。
“我爸有半年多不在家了,”环哥夸耀地说,“我爸在北平有了阔事情。北平是顶大顶大的地方。比这儿还阔多了。什么都有——”
“别瞎吹,你没有爸爸的。”
“你敢说!你才没有呢!”
“别急,我昨儿晚上听我妈和我爸说——”
“说什么?”
“说你爸不要你们了!”
“放屁!”环哥挽起袖子来了。“你瞎说我揍你!”
环哥一把就抓着表弟的领子,啪的一声,环哥的手掌落在那细嫩的皮肉上,随着是表弟的哭声。
环哥丢下领口被扯破的表弟,丢下那些“臭”枣,和慌忙奔来的姨母撞了个满怀,就一直逃回厢房去。
看了环哥身上的泥迹,妈着起急来了。
“又造什么孽了,小鬼!”
“妈,”环哥噙着热泪扑到妈怀里,“爸不要咱们了吗?”
妈由窗口望着飘在暮色里的炊烟,茫然地摇头。
晚上,姨到房里和妈说呀说呀说到半夜。环哥蜷在被窝里酣睡了。朦胧中,他只听姨说了许多声:“姐姐,只怨我拿不了你妹夫的主。”
等环哥醒来,那只柳条箱又已捆好立在门口了。姨父微笑地走进来,摸着下颏,用极温善有礼貌的语调说:“地方有的是。都是自家人。干么这么忙着走?”
环哥用赞同的眼色瞅着妈,但妈却用勉强的微笑朝这温善的人摇着头。
一九三四年九月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环哥在路上蹦着闹着,没听进去妈说的话,这既写出小孩子活泼好动的特点,又为后文情节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
B.姨父每次出现都是客气而有礼貌的,但在这“温善”的背后,实际上是一种冷漠和疏远,这种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
C.环哥与表妹、表弟在一起玩耍时都闹了别扭,是因为环哥从小在乡间长大,没有受过教育,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
D.小说讲述旧时代母子二人被抛弃后,又受到亲人冷落的遭遇,题目以“篱下”二字,点明了他们的艰难处境。 |
3.小说以环哥为主人公叙述故事,具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
荆轲之死
夏一刀
荆轲从秦武阳手中的托盘里取过地图,身子前倾,双手举过头顶。“秦王,这是我们燕国地图,从此以后,燕国将俯首称臣,如大秦之属县,岁岁纳贡,不敢有半点异图。”
秦王喜不自禁,俯身来看。
地图一点儿一点儿展开,一点点展开,末了,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眼前。
荆轲突地执匕朝秦王猛刺,秦王情急中躲开利刃,荆轲奋力追赶……
“停停停停,”台下赵团长击着手掌,示意台上停下来,“金科,你演荆轲演了多少年?三十年。三十年一直都这么演?”
“这是历史正剧,当然这么演!”
“啧啧啧!”赵团长不停地摆头,“难怪我们剧团濒临倒闭,三十年啊,一成不变!时代不同了,金科,老戏要演出新意,要融入时代元素嘛!这戏要改,一定要改!”
怎么改?
赵团长经过一个星期的编写,终于拿出了一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剧本,剧情是这样的:荆轲并不是什么义士,而是一个无赖,整天好酒贪杯爱色敛财,一心想着飞黄腾达。于是买通关系,混骗到了燕王身边。后来见秦国势力强大,燕国岌岌可危,便假托刺秦,携燕国地图、奇珍异宝投靠了秦王……
金科开始认真地看了两页,看着看着,脸色大变,一抬手将剧本扔出了窗外。
“狗屁!”金科愤怒地说。
赵团长心痛地捡回剧本,赶紧收回公文包里。“我说金科,现在不是流行戏说吗?不是流行穿越吗?不是流行搞笑吗?你那什么什么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狗屁!谁信?谁看?没人看,哪来钱?没钱哪来房?哪来车?金科呀金科,你不能再固执下去了,好好想想吧!”赵团长痛心疾首地说。“要演你演!”金科剑眉倒竖,黑着脸甩手走了。
赵团长还真想演,但他演得好吗?金科是县剧团的台柱子,金科饰演的荆轲神形毕肖,唱念做打,无不精彩绝伦。只是这金科演荆轲久了,出不来,总以为自己就是荆轲,他耿直,敢怒敢言,这不,连赵团长他都不给一点面子。
赵团长只得强忍着,低下身价去求金科,“金科啊,我初来乍到,您是老革命,一定要支持的我的工作啊!如果我们把这个戏演好了,到省里拿个一等奖什么的,奖金可是两万呢!”
赵团长软磨硬泡了几天,金科才心一软,勉强默认了下来。
经过两个月精心排练,新版《荆轲刺秦》终于隆重上演。首演在县大剧院举行。锣鼓铿锵,大幕开启,艳丽的灯光下,十位盛装女子且歌且舞,巧笑倩兮,美目流转,妖冶异常,歌舞升平中,荆轲摇摇晃晃,晕晕乎乎,醉眼蒙眬,美女们挤眉弄眼,极尽挑逗,荆轲左牡丹,右芙蓉,沉醉在温柔乡里……
易水送别……
图穷匕见……
荆轲从秦武阳手中取地图在手,突然间神情大变,脸色异常凝重起来。地图一点点展开,一点一点展开,图穷,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眼前。赵团长大惊,按照新剧本,地图里是没有匕首的。
荆轲左手扯住秦王衣袖,右手执匕首朝秦王猛刺。饰演秦王的演员覃望也吃了一惊,戏不是改了吗?怎么还刺?金科朝覃望使了一个眼神,低声道:“按老剧本演。”覃望愣了一下,只好拔剑,一边拔一边奔跑,一边奔跑一边想,赵团长不是吩咐过吗?不,不能按老剧本演,荆轲不能死,死了后面的戏怎么演。于是继续奔跑,装作剑始终拔不出来的样子。金科瞧出来覃望的意思。
荆轲止步,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秦王施暴政天怒人怨,荆轲我受重托为民除奸,焉能好美色贪钱财忠义扫地,留千古骂名遗臭万年!罢罢罢!难手刃秦贼,我怎能苟且偷安,纵万死无生也不污我忠肝义胆。”金科突然擅自加进了一段唱词,还好琴师老练,跟了上去。唱罢,荆轲将匕首在脖子上一横,身子一斜,栽倒在地,倒地的那一刻,看得见金科眼中噙满泪水。
戏完全演乱套了,赵团长急忙令人将幕布拉上。
奖牌呀!奖金呀!赵团长捶胸顿足。为了奖牌,为了两万元奖金,不管怎样,戏还得演,赵团长只得压住满腔怒火上金科家去求他。金科避而不见,让老婆传出话来,荆轲已死!
从此以后,金科告别舞台,不再演戏。
(选自《小小说月刊》,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人物姓名设置颇具匠心,金科与荆轲,覃(qín)望与秦王,谐音相近,暗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与历史正剧中的形象一一对照。 |
B.小说运用类比手法刻画人物,金科的形象就是在与赵团长改编剧本、覃望不敢按老剧本演戏这一系列言行的类比中凸显出来的。 |
C.小说中的赵团长认为历史正剧没有商业价值,只有“戏说”“穿越”才能改变剧团现状,这说明他是虽有责任心但缺乏文化素养的人。 |
D.小说的语言简洁明快,生动形象,文雅清丽,富有情趣。如“啧啧啧”“摇摇晃晃”通俗简明,“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文采斐然。 |
3.小说结尾部分写到“荆轲已死”,请结合小说分析作者这样写的意图。
十八岁的李响
蔡楠
说实话、我比较讨厌李响。我这些天很忙,正忙一件大事。我越忙,他越来添乱。
他这么大岁数了,冷不丁就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还一直蹦来跳去的。他耳不聋眼不花,就是嘴笨、说话磨磨唧唧的。我就讨厌他这一点,有话就说,说完就走不好吗?还有,我还怕他蹦来跳去坏掉了,我可没时间送他去医院。李直也没时间。李直比我更讨厌他。
于是我想赶他走。我泡上了一杯茶,给他端过去。我把茶水送到了他的嘴边,喝点吧,喝完了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我明天还出门呢!
李响就把一杯茶喝光了。我看到那杯茶透亮亮地流到了李响的体内,他的身体就不飘了,也不蹦不跳了,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里。
我知道,茶水冲掉了这些年堵在他喉咙里的东西,他的声道开始通畅了。我拿出一个宜兴紫砂陶壶,又拿出一罐好茶给他,说:“你可以走了!”他把东西拨拉到一边去,清清爽爽地说:“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想跟你出门,去南泥湾——”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南泥湾?我赶紧去扶他,我怕他说胡话犯病啥的。我把座椅搬了出来,放到他的屁股底下。他却不坐,腰板挺直了盯着我:“李游,你说到底带我去不?”
“我去是有项目做,你去干什么?”
“我给你当向导,我熟悉那里,在那里打过仗!”李响一字一顿地说。
“快别说你打仗的事了,你当年是偷着跑出去的,瞒着父母,连新婚10天的媳妇都瞒着。知道李直为什么讨厌你吗?就是讨厌你偷着跑了。”
“我那不是偷着跑,是当兵抗日去了。”李响争辩着。“那你打仗了吗?”
“打了,不过,也算没……没打。”李响这回坐下了,我看到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我跟队伍走的第三天,就在石家庄附近的陈庄和鬼子打了一仗,还没冲锋,我的腿就中了一枪。后来腿瘸了,我就当了炊事员。”
我“噗嗤”一声,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那后来呢?”
“后来我还参加了百团大战,后来就跟着部队去了晋西北,再后来……就去了延安。”李响的眼神突然有了光芒,“我是一瘸一拐地跟着部队来到延安来到毛主席身边的。那时候,我和战友们都觉得这回有仗要打了,我们得保卫延安啊!可是……可是毛主席却让我们去南泥湾种地。”
“你是说,你去南泥湾开过荒?”我觉得李响顺畅的话有点离谱,“怎么这些年也没听你说过呢?”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在老家又不是没种过地!”李响摆了摆手,“再说了,你和李直哪里关心过我啊!”
李响说得对,李直和我确实不大关心他。他从18岁就扔下媳妇跑了,李直出生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爹是谁。李直他们娘俩在战乱的时光里自己熬过来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关心他。
“你们不关心我,可我惦记你们!”李响叹了口气,“原来我想打完鬼子就回来,后来我又想等南泥湾的地种好了再回来。可南泥湾很难缠啊……”“你就别找理由了,你根本没想过回来!”我望着李响。
“别……别瞎说,我李响不是那种人。那时候的南泥湾,天寒地冻,荒无人烟。部队开拔到这里,没吃没穿没住的。我当炊事员还不知道吗?红米饭南瓜汤,那是后来才有的,挖野菜也当粮,大冬天往哪里去挖野菜?反正,炊事班里也没可做,我就拿起做饭的铁铲,穿着单衣,跟大家去开荒了……”
我不说话了。听李直讲过,他两岁的时候,县上的干部送李响的包裹回来时,确实带着一把铁铲,不过铲子剩了个破片片。
见我不说话,李响来劲了:“你承认我说的是真的吧?带我去吧!”
我凑近李响,把他抱住了。他的身体很轻,我知道我抱住的不单是李响,还有李响的故事。
我决定带李响走。
李响跟着我来到了南泥湾,却蒙圈了。他找不到开过荒的地方了。他不吹了,只能由我给他当向导。我开着导航,带他去了三五九旅旅部旧址、南泥湾垦区政府旧址,带他去了党徽广场,还带他去了南泥湾风景区,参观了南泥湾特有的民宿……
“看,我就在这里开过荒,在这里住过——”
李响在一孔被改造成农家院的窑洞前站住了,大呼小叫起来。
我知道,我应该办我的大事了。我走进窑洞,一群人早已等在那里了。那是南泥湾开发区的领导。我从电脑包里拿出了一份签好字的合同。我说:“这是我们公司引进的石墨烯技术,现在我无偿地献给南泥湾,用上这种材料,窑洞加热快,也非常环保。再有,我的集团公司,捐献一批白洋淀环保充电车,方便旅游,第一批已经在路上了……”
办完这件大事,我回头再找李响,却没有他的踪影了。我不能弄丢李响。
我知道李响去了哪里。我急匆匆来到了九龙泉烈士纪念碑前,果然看到李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确切地说,是他的名字嵌在了纪念碑里。我听到了导游的讲解:
李响,河北雄安人,曾经创造一天开荒4.23亩的记录,他用铁铲和镢头连续开荒一个月,最后累死在了地里,那年他只有十八岁……
我的眼泪急速地涌了出来,我大声喊道:“爷爷,你的孙子来看你了……”
(有删改)
【注】1941年3月,八路军三五九旅在旅长王震的率领下在南泥湾开展了著名的大生产运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我比较讨厌李响”,是因为李响说话时有些含混不清,还总爱蹦来跳去,我担心他摔坏了。 |
B.李响说:“我在那里打过仗!”他在南泥湾打的不是枪林弹雨的仗,而是与自然之间的对抗。 |
C.小说中用“我”的不断追问和“扑哧一笑”的表现,意在说明“我”觉得祖父李响瞒着家里去参加革命是不负责任且没有意义的。 |
D.李响瞒着家人出去当兵,中途一直也没回过家,但是曾经托县上的干部送回个包裹来。 |
A.小说开头提到“正忙一件大事”,这与后文我为南泥湾开发区建设添砖加瓦的情节相互呼应。 |
B.“眼神有些黯淡”“眼神突然有了光芒”等神情的变化,形象写出李响对革命斗争的自豪和热情。 |
C.小说在刻画主人公的人物形象时,运用了语言、动作、心理、肖像、正侧面描写相结合等多种表现手法,因而李响的形象鲜活、生动、丰满。 |
D.小说前面说李响要给“我”当向导,后来却变成了“我”给李响当向导,情节上前后照应,侧面写出了经历了不同时代的南泥湾变化之大。 |
4.蔡楠曾说:“幻想与现实是文学的两个基本端极,是文学赖以飞翔的两只坚韧的翅膀。”请从“幻想”与“现实”的角度简析本文的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