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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恼
(俄)契诃夫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他那匹小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都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态、它那瘦骨棱棱的身架、它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使它活像那种花一个戈比就能买到的马形蜜糖饼干。它多半在想心思。
姚纳和他的瘦马已经有很久停在那个地方没动了。他们还在午饭以前就从大车店里出来,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街灯的黯淡的光已经变得明亮生动,街上也变得热闹起来了。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姚纳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姚纳抖动一下缰绳,于是从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雪撒下来……那个军人坐上了雪橇。车夫吧哒着嘴唇叫马往前走,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姚纳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什么?”军人问。姚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姚纳就又伸长脖子,微微欠起身子,用一种稳重的优雅姿势挥动他的鞭子。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
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湿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马涂得满身是白。一个钟头过去,又一个钟头过去了……
人行道上有三个年轻人路过,把套靴踩得很响,互相诟骂,其中两个人又高又瘦,第三个却矮而驼背。“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姚纳抖动缓绳,吧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
“好,走吧!”驼子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姚纳的后脑勺喷气。“快点跑!嘿,老兄,瞧瞧你的这顶帽子!全彼得堡也找不出比这更糟的了……”姚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姚纳就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那你就稍微鼓励他一下……给他一个脖儿拐!”姚纳与其说是感到,不如说是听到他的后脑勺上啪的一响。
“赶车的,你有老婆吗?”高个子问。
“我?嘻嘻……我的老婆现在成了烂泥地啰……现在我的儿子也死了,可我还活着……”
姚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姚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后来他们走进一个黑暗的大门口,不见了。他又孤身一人,寂寞又向他侵袭过来……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
“回大车店去!”他想。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空气又臭又闷。
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老弟,我的儿子死了……你听说了吗?这个星期在医院里死掉的……”姚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老人就叹气……他渴望说话。他的儿子去世快满一个星期了,他却至今还没有跟任何人好好地谈一下这件事……
“去看一看马吧。”姚纳想。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
“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啊……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要是他活着就好了……”
姚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库兹玛·姚内奇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姚纳丧子后无处倾诉自己的痛苦,无人愿意真心倾听他的无边的苦恼,其遭遇与鲁迅《祝福》中的祥林嫂有相似性。 |
B.军人对姚纳的遭遇仅是礼节性的敷衍,这跟社会地位不同造成的隔膜有关。而与姚纳同处社会底层的年轻的车夫却一言不发蒙头睡觉,实在发人深省。 |
C.姚纳讲述自己遭遇的话语多用不连贯的短句,这既与他卑微的身份有关,也与他内心深藏着无边的痛苦难以措辞有关。 |
D.文中多次用简洁的笔墨写到雪景。“雪”在本文中有烘托气氛、推动情节发展、暗示主旨等多重作用。 |
A.小说讲述了一个死了儿子的老马车夫想向别人倾诉而不得的故事,语言幽默讽刺,主题耐人寻味。 |
B.小说开头部分写到姚纳与小母马的相互映衬,暗示人与马相依为命,互为知己,为后面人与马对话做铺垫。 |
C.姚纳回过头努动他的嘴唇,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这个细节表现姚纳看见上层社会的军官激动的心态。 |
D.整体构思中,作者将“人与人”“人与马”的关系鲜明对比,军官、青年等四种人与马构成强烈反差,揭示主题。 |
4.小说结尾写姚纳尽情地向自己的瘦马倾诉自己的丧子之痛。这样写有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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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务员之死
[俄]契诃夫
一个美好的晚上,一位心情美好的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坐在剧院第二排座椅上,正拿着望远镜观看轻歌剧《科尔涅维利的钟声》。他看着演出,感到无比幸福。但突然间,他的脸皱起来,眼睛往上翻,呼吸停住了……他放下望远镜,低下头,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无论何时何地,谁打喷嚏都是不能禁止的。庄稼汉打喷嚏,警长打喷嚏,有时连达官贵人也在所难免。人人都打喷嚏。切尔维亚科夫毫不慌张,掏出小手绢擦擦脸,而且像一位讲礼貌的人那样,举目看看四周:他的喷嚏是否溅着什么人了?但这时他不由得慌张起来,因为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第一排座椅上的一个小老头,正用手套使劲擦他的秃头和脖子,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人是三品文官布里扎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门任职。
“我的喷嚏溅着他了!”切尔维亚科夫心想,“虽说他不是我的上司,是别的部门的,不过这总不妥当。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
切尔维亚科夫咳嗽一声,身子探向前去,凑着将军的耳朵小声说:“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没什么,没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原谅。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请坐下吧!让人听戏嘛!”
切尔维亚科夫心慌意乱了,他傻笑一下,开始望着舞台。他看着演出,但已不再感到幸福。他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布里扎洛夫跟前,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终于克制住胆怯心情,嗫嚅道:
“我溅着您了,大人……务请宽恕……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够了!我已经忘了,您怎么老提它呢!”将军说完,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说忘了,可是他那眼神多凶!”切尔维亚科夫暗想,不时怀疑地瞧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应当向他解释清楚,我完全是无意的……这是自然规律……否则他会认为我故意啐他。他现在不这么想,过后肯定会这么想的!……”
回家后,切尔维亚科夫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妻子。他的妻子先是被吓着了,但后来听说布里扎洛夫是“别的部门的”,也就放心了。但他觉得妻子对发生的事过于轻率了。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赔礼道歉的好,”他的妻子说,“他会认为你在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过歉了,可是他有点古怪,而且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再者也没有时间细谈。”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去找布里扎洛夫解释。他走进将军的接待室,看到里面有许多请求接见的人。将军被围坐在其中,已经开始接受呈文了。将军询问过几人后,抬眼望着切尔维亚科夫。
“昨天在‘阿尔卡吉亚’剧场,如果大人还记得的话,”切尔维亚科夫说,“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务请您原……”
“什么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将军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您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切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道,“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事不能这样放下,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当将军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者,正要返回内室时,切尔维亚科夫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大人,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那么可以说,只是出于一种悔过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大人!”
将军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挥一下手。
“您简直开玩笑,先生!”将军说完,进门不见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切尔维亚科夫想,“根本不是开玩笑!身为将军,却不明事理!既然这样,我再也不向这个装腔作势的人赔不是了!去他的!我给他写封信,再也不来了!真的,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这么思量着回到家里。可是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信该怎么写,只好次日又去向将军本人解释。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当将军向他抬起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的,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说到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下胆敢开玩笑吗?倘若我真开玩笑,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大人的敬重了……谈不上……”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战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跺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突然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咽了气。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两项是( )A.小说的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向布里扎洛夫将军前后进行了多达六次的“道歉”,而且一次比一次显得郑重、真诚而又卑怯、悲戚。 |
B.小说运用了重复和渐进深入的描述技巧,形象生动地表现出一个喷嚏对主人公的影响,也使人物的心理变化逐步显现。 |
C.小说不仅表现了作者对思想庸俗、行为猥琐的小市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恨,也表达了其对罪恶的等级制度的控诉。 |
D.小说灵活地运用了外貌、语言、心理、动作等多种描写手法来塑造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这一典型形象。 |
E.小说的格调幽默诙谐。切尔维亚科夫在观看歌剧时把喷嚏溅到了一位将军头上,然后就陷入了循环往复的道歉之中。 |
3.小说中切尔维亚科夫回家后和妻子谈话的情节可以删去吗?请简要分析。
4.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小公务员的死亡?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自己的看法。
柔弱的人
契诃夫
前几天,我曾把孩子的家庭教师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请到我的办公室。需要结算一下工钱。
我对她说:“请坐,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让我们算算工钱吧。您也许要钱用,你太拘泥于礼节,自己是不肯开口的……呶……我们和你讲妥,每月三十卢布……”
“四十卢布……”
“不,三十……我这里有记载,我一向按三十付教师的工资的……呶,您呆了两个月……”
“两月另五天……”
“整两月……我这里是这样记的,这就是说,应付您六十卢布……扣除九个星期日……实际上星期日您是不和柯里雅搞学习的,只不过游玩……还有三个节日……”
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骤然涨红了脸,牵动着衣襟,但一语不发……
“三个节日一并扣除,应扣十二卢布……柯里雅有病四天没学习……您只和瓦里雅一人学习……您牙疼三天,我内人准你午饭后歇假……十二加七得十九……扣除……还剩……嗯……四十一卢布。对吧?”
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左眼发红,并且眼眶湿润,下巴颤抖。她神经质地咳嗽起来擤了擤鼻涕,但——一语不发!
“新年底,您打碎了一个带底碟的配套茶杯。扣除两卢布……按理茶杯的价钱还要高,它是传家之宝……上帝保佑您,我们的财产到处丢失!而后哪,由于您的疏忽,柯里雅爬树撕破礼服……扣除十卢布……女仆盗走了瓦里雅皮鞋一双,也是出于您的玩忽职守,您应对一切负责,您是拿工资的嘛,所以,也就是说,再扣除五卢布……一月九日您从我这里支取了九卢布……”
“我没支过!”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嗫嚅着。
“可我这里有记载!”
“呶……那就算这样,也行。”
“四十一减二十七净得十四。”
两眼充满泪水,长而修美的小鼻子渗着汗珠,令人怜悯的小姑娘啊!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有一次我只从您夫人那里支取了三卢布……再没有支取过……”
“是吗?这么说,我这里漏记了!从十四卢布里再扣除……呐,这是您的钱,最可爱的姑娘!三卢布……三卢布……又三卢布……一卢布再加一卢布……请收下吧!”
我把十一卢布递给她……她接过去。喃喃地说:
“merci(法语:谢谢)。”
我一跃而起,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憎恶使我不安起来。
“为什么‘谢谢’?”我问。
“为了给钱……”、
“可是我洗劫了您,鬼晓得,这是抢劫!实际上我偷了您的钱!为什么还说‘谢谢’!”
“在别处,根本一文不给。”
“不给?无怪啦!我和您开个玩笑,对您的教训是太残酷了……我要把您应得的八十卢布如数付给您!呐,事先已给您装好在信封里了!可是何至于这样怏怏不快呢?为什么不抗议?为什么沉默不语?难道生在这个世界口笨嘴拙行吗?难道可以这样软弱吗?”
她苦笑了一下,而我却从她脸上的神态看出了答案,这就是“可以”。
我请她对我的残酷教训给予宽恕,跟着把使她大为惊疑的八十卢布递给了她,她羞羞地过了一下数就走出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悟想到:
“在这个世界上做个有权势的强者,原来如此轻而易举!”
1.对文中相关内容的理解有误的一项是A.“我”实际代表着当时有权势的人,小说写“我”随意克扣家庭老师工钱,家庭老师又不敢说什么,来说明当时沙皇统治的残酷,百姓们却逆来顺受。 |
B.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是被压迫者的代表,她的行为充分代表了当时被压迫者的行为,不敢反抗,面对强权只能忍耐。 |
C.本文主要是语言描写,也有动作、神态、心理和外貌描写。 |
D.文章的最后一句点明了主题,充分说明沙皇统治的残酷,人们的软弱。 |
3.当“我”听到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谢谢”的时候,为什么憎恶起来?
苦 恼
契诃夫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哪怕有一大堆雪落在他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用不着抖掉似的……他的小母马也一身白,也一动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它那瘦骨嶙峋的身架,它那棍子一样笔直的四条腿,使得它活像拿一个小钱就可以买到的马形蜜糖饼。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姚纳听见了喊声,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为了表示同意,姚纳就抖动一下缰绳。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你往哪儿闯,鬼东西!”姚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 “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姚纳在赶车座位上局促不安,像是坐在针尖上似的,往两旁撑开胳膊肘,不住转动眼珠,就跟有鬼附了体一样。他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姚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姚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
“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姚纳抖动缰绳,吧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那几个青年人就互相推搡着,嘴里骂声不绝,走到雪橇跟前,三个人做出了决定:应该让驼子站着,因为他最矮。
“好,走吧!”驼子站在那儿,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姚纳的后脑壳喷气。
姚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姚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姚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
姚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他又孤身一人了,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
他受不住了。“回大车店去,”他想,“回大车店去!”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
“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他想。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姚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
姚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老人就叹气,搔他的身子。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 “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姚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我的小母马……姚内奇不在了……他下世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忽然,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有删改)
1.姚纳都向哪些人倾诉了自己的苦恼,结果如何?通读全文,分点概括。2.小说开篇的景物描写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3.小说中对马的描写起了什么作用?联系全文,分点回答。
4.《一样孤苦两种诉说》一文中说“契诃夫与鲁迅虽然生活的时代不同,国度不同,但是他们的作品又有很多相通之处”,请结合“车夫姚纳”和“祥林嫂”的形象对比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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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节选)①
茨威格
随着逃亡者最后一辆车驶出城,巨大的城门隆隆地关上了。
天上的月光虽然微弱暗淡,却映得无数飘飞的雪花泛起晶莹的银光,雪花不是躲进衣襟里,便是绕着喘粗气的马鼻子亮晶晶地上下飞舞,还要惹得那吃力地从厚厚的积雪中犁出道路的车轮吱呀作响。
第一辆车停下来了。
其他的车也随着停下来。人们光着头从游动的帐篷里探出去,看停车的究竟。族长在前面下了车,于是大家纷纷下车,他们明白为什么停了下来。
这里白茫茫一片,平滑如镜,颇似结了冰的海面。只是标界树偶尔标示出几处均匀的、小小的突起。那下面是他们的亲人,他们被驱逐到这里,寂寥孤独有如整个民族,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寻到了安宁的永恒之床。
沉沉的静寂,打破这静寂的只有轻轻的啜泣声。
热泪从饱经风霜的、冻僵的脸上滚落下来,在雪中凝结成亮闪闪的冰滴。但启程的时间到了,不容耽搁。
他们又爬进车里,紧紧挤在一起,在车外他们并没觉得寒气刺骨,如今严寒又一次潜入他们的身子,冻得他们哆哆嗦嗦,牙齿格格打战。他们的目光隐在车厢的昏暗里,流露出不可名状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痛苦……
过子夜了。车子离小城越来越远,强壮的马匹艰难地趟过厚厚的积雪,雪黏黏地沾在车轮上,车子晃晃悠悠,走得缓慢,几乎觉不出在向前移动,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
寒冷变得愈加凛冽,像冰冷的利刃切割着人的肢体,大家已经不太会动弹了。强劲的风也渐渐苏醒过来,唱起粗野的歌,刮得车子哗啦啦响。风像一只伸向蒙难者的贪婪的手,使劲撕扯着帐篷顶,帐篷抖动个不停,人们只好用不听使唤的手紧紧攥着,免得让风吹跑。
风的歌声越来越大,吞噬了男人们祈祷着的低语声,他们冻得麻木的嘴唇每吐一个字都异常艰难。风的尖利呼啸隐没了茫然无措、对未来充满恐惧的女人们的抽泣声,也隐没了孩子们淘气的哭声。
最后一辆车上,勒亚紧紧依偎着未婚夫,他在以悲哀、单调的语气讲述着那场巨大的灾难。他那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勒亚少女般娇小的身躯,仿佛要保护她,不让她挨冻,不让她痛苦。勒亚感激地望着他,温馨的情话静静地流淌在杂乱的哀怨声和风声中,使两人忘却了死亡与危险……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众人摇晃起来。车子停下来了。
透过呼啸的狂风,从前面的车上隐隐传来高嗓门的说话声,挥鞭子声和说个不停的急切的嘀咕声。大家下了车,顶着凛冽的风匆匆向前奔去,有匹马倒了,连带着把另一匹马也拽倒了。男人们围着马,想帮一把手,却使不上劲,因为风把他们吹得就像弱不禁风的稻草人,手也冻僵了,没有一点力气,十个手指头就像并排立着的木桩。向远处望去,没有人烟,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平原隐没在雪色的点点微光之中,而狂风将他们的呼喊漫不经心地吞噬掉。
人们清醒了,他们再一次悲哀而全面地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死神以可怖的新形象卷土重来,他们无助地站在一起,不知所措。
狂风在他们耳边一遍遍地尖叫着:你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这里——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变成了心如死灰、无望的顺从。
他们尽量挪动僵硬的身体,笨拙地爬进车里,紧紧地靠在一起,等待死亡。
他们不再奢望有人来救他们。
车外的狂风,他们永远的伴侣,在唱着一首死亡之歌,雪花围着车马筑起一具巨大而晶莹的棺椁。
最后一辆车上鸦雀无声。约祖亚用冰冷的手指搂着未婚妻。她已经死了,可他浑然不觉……他在梦想……
他和她坐在香气袭人、暖融融的房间里,金烛台上的七根蜡烛烛光闪烁,众人又像昔日一样欢聚一堂。喜庆的气氛映现在笑盈盈的脸上,大家亲热地交谈和祈祷。早已作古的人们涌进门来,包括他过世的双亲,可他一点也不惊异。他们温柔地亲吻,说着体己话。身着褪色的传统服装和长袍的犹太人,越聚越多。英雄们也来了,有犹大玛喀比,还有别的英雄,他们坐下来,聊天,很快活。人越聚越多。房间里挤满了人,他看着眼前的人你来我往,不断变换,而且越变越快,眼睛直发酸,耳朵也让杂乱的喧闹声吵得嗡嗡作响。他的脉搏突突地跳,隆隆地响,变得热了,越来越热。
猛然间一切都沉寂下来,一切都完结了……
这时太阳升了起来,仍在飘落的雪花像钻石一样亮晶的。一夜之间平地而起的宽阔山丘上白雪皑皑,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这是明媚的阳光,几乎可称是初春的太阳突然照耀大地。的确,春天不再遥远,它会在不久的将来让一切绽出新绿,萌生嫩芽,也会从迷途的、被冻死的可怜的犹太人墓上揭去白色的亚麻布,这些犹太人一辈子都没拥有过春天……
(有删改)
注释:①《雪中》完成于1900年6月,描写了发生在中世纪的犹太悲剧。“鞭笞派”的迫害使得居住在波兰的犹太人不得不选择逃亡,然而在逃亡的过程中却又全族覆没。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逃亡者的车队第一次停下来是因为要与已经去世的亲人告别,第二次停下来是因为拉车的马倒下了以致无法前行。 |
B.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哆哆嗦嗦”“牙齿格格打战”,这些既写出了天气的严寒,也写出了人们的恐惧和痛苦。 |
C.面对倒地的马,男人们使劲拉,但无奈风大,雪花纷飞,手也冻僵了,没能拉起马来,又没有援助,只能听天由命。 |
D.约祖亚“眼睛直发酸”、耳朵“嗡嗡作响”、“脉搏突突地跳,降隆地响”等描述形象地写出了他临死前的感受。 |
A.“强劲的风也渐渐苏醒过来,唱起粗野的歌,刮得车子哗啦啦响”运用比拟的手法,生动形象地写出了风的强劲与粗暴。 |
B.“勒亚紧紧依偎着未婚夫”,约祖亚“紧紧搂住勒亚”,这一特写描绘了逃亡中的情侣之间真挚的情感,旨在表现爱情的力量。 |
C.风声在绝望的人们的耳边变成了“你必须死在这里——死在这里——”,以感觉写听觉,哀莫过于心死,人们已不再恐惧。 |
D.小说的故事情节复杂曲折,在茨威格的笔下显得格外扣人心弦,作者用精细的刻刀雕成了具有生死搏斗的悲壮与美的塑像。 |
4.小说以“雪中”为题,请简要分析“雪”这一自然环境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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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瓦·弗洛特
“喂,是得克萨斯信使报社吗?我是贝德尔·史密斯。请立即记下:我永远难忘的俄勒冈州的这场经历,火山爆发……”
“怎么回事?”新来的编辑沃克问道,“喂,喂,接线员!”
“通往俄勒冈州的线路突然中断了,”电话局总机报告说,“我们马上派故障检修人员出发检查。”
“大概要多久?”
“哦,您得作好一两个小时的打算。您知道线路是穿过山区的。”
“完了!”沃克沮丧地说道,并沉重地跌坐在他的软椅上。
“什么叫完了?”主编怒气冲冲地说道,“您是一名记者,还是一个令人丧气的半途而废的家伙?您不是已经收到报告了吗?俄勒冈州火山爆发!这一消息我们起码比《民主党人报》和《先驱报》早得到一小时。这一回我们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今天下午,当我们独家登出俄勒冈州火山爆发的现场报道时,他们会嫉妒得脸色铁青的。”
主编从书柜里取出一卷《百科全书》,“我要让您看看这事该怎么做!埃丽奥尔,请您作好口授记录的准备!现在,您这个也算是记者的人过来瞧瞧吧!这儿,俄勒冈……海岸地带……山脉……有了,道森城这一带有几座已经熄灭的火山……
“噢,
“希金斯!您马上过来!给我把头版的新闻全部撤去!我要加进一篇轰动全国的报道!还有,这次要比平常提前一小时出报。”
他叼起一支香烟,大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您写下——通栏标题:俄勒冈州火山爆发!电话联系中断!贝德尔·史密斯为《得克萨斯信使报》作独家现场报道。
“上午在俄勒冈州地区出现了极为可怕的景象,有史以来一直十分平静的巨峰巴劳布罗塔里火山(名字以后可以更正)忽然间喷发出数英里高的烟云。就这么写下去——这里是有关火山爆发的资料的描述,剩下的您就照抄好了,
“您让沃克把熔岩可能流经的区镇地名读给您听。别忘了写一写人,诸如一个在最后一瞬间被救出来的孩子啦,一个拖着小哈巴狗的老妇人啦,等等。
“最后,《得克萨斯信使报》呼吁各界为身遭不幸的灾民慷慨解囊。捐款者填好附列的认捐单,将钱款汇往指定的银行账号即可。若填上认捐单背面的表格,您同时还有机会以优惠价格订阅全年的《得克萨斯信使报》。这样您家里就有了一份消息最灵通的报纸。通过报道俄勒冈州灾难这一事实即已雄辩地证明,本报拥有最迅速、最可靠的信息来源。”
排字机“咔咔”作响,滚筒印刷机里飞出一页页印张,报童喊哑了嗓子,布法罗市的居民们从报童的手中抢过一份份油墨未干的报纸,转瞬之间,当天的报纸全部售完。
三小时后,通往俄勒冈的电话线路修复。电话铃声响了,沃克、主编和女打字员同时拿起耳机。
“喂!是得克萨斯信使报社吗?”响起了贝德尔·史密斯的声音,“那好,请马上记录:我永远难忘在俄勒冈州的这场经历,火山爆发也不如此刻的吉米·布蒂德雷这般厉害,今晨他在富尔通拳击场频频出击,把俄克拉荷马的重量冠军瓦尔特·杰克逊打得落花流水。在第三局中他以一连串的上钩拳、猛击拳和凌厉而干净利索的直拳将对方击倒在地……喂……喂……您在听我说吗?您能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请等一下,贝德尔,”沃克说,“主编刚才晕过去了。”
1.贝德尔·史密斯的报道中,“火山爆发”的真正含义是什么?2.下面段落中加点的语句富有意味,请联系语境综合分析。
“噢,
4.结合小说内容,分析这篇小说情节设置的巧妙之处。
快乐与原则
(意大利)朱塞佩·托马西,迪·兰佩杜萨
当他挤上公共汽车时,他激怒了车上的每个人。
塞满了别人账簿的公事包,左臂夹着大盒子——这一切,都使他难以掏出回程票来。不得已,他把盒子放在检票员的凳子上。他踩了别人的脚,别人也踏到他的脚上。他引来了一片斥责。
到站了,他挤下来,总算是一个人走在了回家的那条坑坑洼洼的小径上。他急忙看了看他的塑料钱夹是否还在,然后,就开始轻松地品味起他的快乐。
钱夹里装着37245里拉——那是一个小时前,作为圣诞节的奖金,他刚刚领到的“第13个月的薪水”。这笔钱意味着许多麻烦都可以解决了。有了这几张高面值的钞票,就不用为下一张电费单而发愁,不用为瞥见孩子们的坏鞋而痛心。他心里充满一种玫瑰色的感觉,红润得就像甜点盒子包装纸的颜色。源源不断涌出的玫瑰色感觉来自他从办公室带回家的圣诞面包——一个7公斤重的节日果子面包,这个甜蜜的负担使他左臂发麻。虽然面包是有限的,但对他们全家来说,实在是太丰盛了!玛丽娅该有多高兴啊!孩子们该闹腾成什么样子呀!
不过,这些都属于另一种快乐,香草精和彩纸片带来的物质上的快乐,而他自己的快乐却全然不同——是一种建立在自豪之上精神上的快乐,对,是精神上的!
几个小时前,男爵——他们公司的董事长,在分发红包并致圣诞祝词时宣布,公司特制了一个7公斤重的节日果子面包,准备送给最该得到它的雇员,以表嘉奖。他恳请亲爱的同事们当场“民主”地推举出这个幸运的人。雇员们笑着,低声嘀咕了一阵,然后由董事长带头,大家一起喊出了他的名字。一种巨大的满足,一个保住职业的保证——总之一句话,一个胜利。接下去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减弱他的兴奋。
他朝自己的家走去。他打开门,走进窄窄的门厅,放下沉甸甸的面包盒子,放下装着账簿的公事包,又把他的围巾放在一个食盒般大小的柜子上。然后他喊起来:“玛丽娅,快来呀!快出来看呀——多漂亮的东西啊!”
他的妻子从厨房跑出来,蓝围裙上沾着斑斑油污。拖着鼻涕的孩子们围在玫瑰色的大盒子边,谁也不敢用手去摸。
玛丽娅曾经非常漂亮。几年前,她还有着红润的小脸和充满幻想的眼睛,但是和商店老板们不断的口角使她的嗓音变得粗哑刺耳……只剩下高尚的心灵,坚强不屈,但失去了温柔;还有深藏在抱怨和节俭中的美德,拼命压抑却又根深蒂固的门第的骄傲,因为她是主街上一位大帽商的孙女。她看不起吉罗拉姆的出身——虽然他是她宠爱的傻孩子——因为同她自己的门第相比,他们都是下等人。
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个金光闪闪的大盒子。“很好,明天我们把它送给西歌诺·雷斯玛律师,我们欠了他那么多人情。”
两年前,雷斯玛律师给了他一份繁复的记账工作,完成之后除了付给报酬之外,还邀请他们夫妇俩到他富丽堂皇的寓所吃午饭,为此他还无比心痛地特意买了一双新鞋。现在,居然要他和他的玛丽娅、他的孩子们放弃盼望了好多年的唯一一次享用美味的机会,把它送给什么都不缺的律师。
他跑进厨房,抓起刀,冲出来就要割盒子上的金色带子。这时,一只通红的小手疲倦地搭在他的肩头:“吉罗拉姆,别耍孩子气——你知道,我们一定要报答雷斯玛的好意。”
那个绝对正确的帽商制定的原则在说话了。
“但是,亲爱的,这是奖品,是对我工作出色的奖赏,是我受人尊敬的标志!”
“别说了,你的同事们都是好人,心地都很善良!这是施舍,吉罗,这不过是施舍。”她叫着他旧日的昵称,“明天我去买一个小节日果子面包,够我们吃就行了,再到斯汤达的店里买四支螺旋形的红蜡烛,这就可以过一个很好的节日了。”
第二天,他买了一个小的节日果子面包。买了两根而不是四根贵得惊人的蜡烛,又花了200里拉,让代办进货店把那个巨大的面包给雷斯玛律师送去。
圣诞节过后,他不得不又买了一个节日果子面包,伪装得像是从大面包上切下来似的,给他的同事们带去。因为没能尝一口他的豪华的奖品,他们常常揶揄他。
最初那个大面包不知怎么样了。他到兰丁代办送货店去询问,服务员轻蔑地递给他一张由律师男仆签名的收条。不过,主显节①他们收到了一张贺卡:“诚挚的感谢和美好的祝愿。”
面子保全了。
(选自《外国超短篇小说赏析》,有删改,杨幼力译)
【注】①主显节:基督教的一个节日。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和分析,最准确的两项是
A.玛丽娅围裙上的油污,和商店老板讨价还价而变得粗哑的声音以及虽然抱怨但十分节俭的美德,对丈夫的宠爱等都表现了玛丽娅是一位勤劳并且十分热爱家庭的女子。 |
B.从后文代办进货店送一个面包需要200里拉看,“第13个月的薪水”也不是巨款,但这笔钱对吉罗拉姆十分重要,关系到他的家庭的温饱问题和他们夫妇关系的密切程度。 |
C.律师雷斯玛是一位有爱心但又傲慢的人,他给吉罗拉姆找工作,邀请他们夫妇到家中做客,不过在圣诞节收到礼物后让男仆签名以及在主显节只送贺卡显示了他的傲慢。 |
D.题目中的“快乐”指男主人公吉罗拉姆获得公司嘉奖的礼物后的兴奋之情,“原则”指女主人公玛丽娅认为在圣诞节必须送面包给帮助过自己的人,以此表达感谢之情。 |
E.“甜蜜的负担”用看似矛盾的词语表达吉罗拉姆的复杂情感:“甜蜜”指面包的味道和他快乐的心情;“负担”主要指他用左臂夹着大盒子感觉乘车很累,表现其满足感。 |
3.请简要概括玛丽娅的丈夫吉罗拉姆的性格特征。
4.你认为玛丽娅把丈夫吉罗拉姆获得的“7公斤重的节日果子面包”送给雷斯玛律师这件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请结合文本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