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正月(节选)
孙犁
多儿十二岁当儿童团,十五岁当自卫队,那年全区的妇女自卫队验操,她投的手榴弹最远。经过抗战胜利,经过平分土地,多儿今年十八岁了。几年间,不断有人来给她说婆家。
姐姐常常是妹妹的媒人,她们对多儿的婚事都很关心。腊月里,大姐分了房子、地,就和丈夫商量上娘家去一趟,顺便问三妹的婆家说停当了没有。
丈夫答应得很高兴。到集上买了一串麻糖,十个柿子,回来自己又摊上几个炉糕儿,拿个红包袱裹了,大姐就到小官亭来。
到了娘家,正赶上二姐也来了,她说村里正在改造她的懒婆懒汉。
多儿从冬学里回来,怀里抱着一本书,她的身子匀称结实,眉眼里透着秀气。娘儿几个围坐在炕上说话,一下就转到她的婚事上去。开头,这是个小型的诉苦会,大姐说可不能再像她那时候,二姐说可不能再像她那样子;多儿把书摊在膝盖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娘说,有人给多儿说着个富裕中农,家底厚,一辈子有吃的有做的就行了。大姐不赞成,嫌那一家人顽固,不进步。她说有一家新升的中农,二姐又不赞成,她说谁谁在大地方做买卖,很发财,寻了人家,可以带到外边,吃好的穿好的,还可以开眼。没等她说完,娘就说:“我的孩子不上敌占区!”
娘儿几个说不到一块,吵了起来。二姐说:“这也不投你们的心思,那也不合你们的意!你们倒是打算怎么着呀?看看快二十了,别挑花了眼,老在炕头上。”
“别吵了!别吵了!别替我着急了!”多儿眯缝着眼,轻轻磕着鞋底儿说。
“我们不替你着急,替谁着急呀!”大姐说,“你说,你有对象了吗?”
多儿点点头。两个眼角里,像两朵小小的红云,飘来飘去。
“是谁?”
多儿把书合起,爬下炕去跑了。
二姐追出去把她拉了来:“你说出来,大家品评品评。”
“这是叫你审官司呀!就是大官亭的刘德发!”多儿说完,就伏在炕上不动了。
“德发呀!”娘和两个姐姐全赞成。德发是大官亭新农会的副主席。
二姐说:“你们想必是开会认识的。”
“区长给介绍的。”多儿低声说。
“人家定了日子没有?”
“就在今年正月里。”
“嗨!这么慌促了,你还装没事人,你这孩子!快合计合计吧!该添什么东西,我去给你买去!”大姐嚷着说,“可不要像我那个时候,咱娘只给买了一个小梳头匣儿,就打发着走!”
二姐说:“你还有个梳头匣,我连那个也没有,妹子,你说吧,要什么缎的,要什么花的。我去挑几件,给你填填箱!”
娘说:“你该去挑对花瓶大镜子,再要个洋瓷洗脸盆,我就是稀罕那么个大花盆!”
多儿说:“你们说的那件东西,我都不要,现在我们翻身了,生产第一要紧。我们这里有张机子,是从高阳那边过来的,一天能卸两个布,我想卖了咱家旧机子,买了那张新机子,钱还是不够,你们要愿帮助我,就一个人给我添些钱吧!”
两个姐姐说回去就拿钱来。可是一提卖这张旧机子,娘不乐意。她说:“这是我从你姥姥手里得来的家业过活,跟了我几十年,全凭它把你们养大成人,不能把它卖了,我舍不得它!”
“这就是娘的顽固落后,”多儿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
“新的,我就不待见那些新的,你会使吗?买来放着看样呀?还不如旧的办事哩。”娘说。
“不会使,学呀,”多儿笑着说,“我们什么学不会?从前,我们会打日本吗?会斗地主吗?不全是学会的?”
“娘就是这样保守。好像舍不得你这穷日子似的,什么也不愿意换,往后有了好房子住,你还舍不得离开我们这小破北屋哩!”多儿说着又笑了。
什么时候娘也说不过女儿,到底是依了她。第二天,多儿叫来几个一头儿的小姑娘们,把旧机子抬到集上卖了,又去买了那张新机子,抬回家里来。她把里屋外间,好好打扫了一番,才把这心爱的东西,请进屋里去,把四条腿垫平,围着它转了有十来个遭儿!
新机子使这小屋的空气改变了,小屋活泼起来,浮着欢笑。
多儿对娘说:“什么也在这张机子上,头过门,我要织成二十一个白布。把布卖了,赚来的钱,就陪送我,娘什么也不用管。”
娘帮她浆线落线。她每天坐在机子上,连吃饭也不下来。她穿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光亮。在结婚以前,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的头发变得那样黑,脸为什么老是红着?她拉动机子,白布在她的胸前卷出来,像小山顶的瀑布。她的头微微歪着,身子上下颤动,嘴角上挂着猜不透的笑。挺拍挺拍,挺拍挺拍,机子的响动就是她那心的声音。
这真是幸福的劳动。她织到天黑,又挂上小小的油灯,油灯擦的很亮。在冀中平原,冬天实际上已经过去,现在,可以听到村边小河里的冰块融解破碎的声音。
她织成了二十一个布,随后,她剪裁了出嫁的衣服和被面。
她坐在小院里做活,只觉得太阳照的她浑身发热。她身后有一棵幼小时候在麦地锄回来的小桃树,和她一般高。冬天,她给它包上干草涂抹上泥,现在她把泥草解开,把小桃树扶了出来。
春天过早挑动了小桃树,小桃树的嫩皮已经发紫,有一层绿色的水浆,在枝脉里流动。
从腊月到正月,这一段日子过的特别快,明天就是正月十五,多儿的喜日了。
多儿把小院打扫干净,就在屋里藏起来。
(选自孙犁《白洋淀纪事》,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不同的时代孕育出不同气息的青春。小说重点写多儿的婚事,从整体上可看作是多儿在革命战争年代健康成长的故事。《哦,香雪》同样反映了这一年代女孩子们青春的故事。 |
B.文中大姐夫“到集上买了一串麻糖,十个柿子,回来自己又摊上几个炉糕儿”的情节,突出了大姐夫热情与实诚的特点。 |
C.文中母亲与两个姐姐闲话多儿的婚事的场景,充满了生活与时代气息,再现了当时人们的生活,洋溢着浓浓的亲情。 |
D.文中的“填箱”,指的是亲友们给待嫁姑娘准备的嫁妆,充满了浓郁的地方特色。《百合花》中新媳妇儿的百合花被子也是“填箱”。 |
A.孙犁善于捕捉富有表现力的细节,“两个眼角里,像两朵小小的红云,飘来飘去”,简笔勾勒,突出多儿娇羞的神态,传达出丰富的意味。 |
B.本文内容围绕着“多儿的婚事”展开,有“母亲和姐姐操心婚事”“多儿为自己准备嫁妆”等主要情节,以小见大,凸显了人们思想的转变。 |
C.“什么时候娘也说不过女儿”,这是作者的一句感叹,娘不是说不过女儿,天下的母亲都是爱女心切,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满足女儿的心愿。 |
D.小说以第三人称的有限视角叙述,亲切自然,可以多角度的描写人物,叙述事件,作者隐藏在故事的背后,有时会跳出来对多儿的表现进行点评。 |
4.孙犁的《白洋淀纪事》和铁凝的《哦,香雪》、茹志娟的《百合花》,因其独特的风格,被归为“散文化小说”。请以《正月》为例,说说散文化小说的特点。
相似题推荐
黎老东的大车
孙犁
黎老东是这个村庄里的唯一的木匠。
傅老刚的铁匠炉,每年都会来到村里。连绵阴雨的天气,他们会到黎老东家去。
黎老东和傅老刚的交情是深厚的,他总称呼傅老刚亲家。为了答谢亲家的好意,傅老刚每年总是抽时间给黎老东打整打整他那木作工具。黎老东闲暇的日子,也就无代价地替傅老刚换换锤把,修修风箱。
亲家,亲家,你们到底是干亲家,还是湿亲家?人们有时候这样探问着。
干的吧?黎老东是个好说好笑的人。
湿的也行哩!轻易不说笑的傅老刚也笑起来,我家里是有个妞儿的。
第二年头麦熟,傅老刚从老家把女儿带来了。到了村里,先投奔了黎老东家。黎老东很是高兴,招呼左邻右舍的女孩子们来和小客人玩。就在这一年,开始了抗日战争。黎老东在家的两个较大的儿子,都参军去了。傅老刚的两个徒弟,不久也参加了八路军附设的兵工厂。傅老刚和女儿,给来往不断和越聚越多的骑兵打钉马掌。
日本投降以后,老铁匠急于要带女儿回老家去看望一下。
临走的那天晚上,黎老东打了一壶酒,给傅老刚送行。平日,黎老东酒一沾唇,那话就像黄河开了口子一样,滔滔不绝。可是今天晚上,黎老东只是勉强地说了几句。以后,就也把头低下来,一直沉默着。
亲家,你心里有什么事?
有点事儿。黎老东突然兴奋起来,他是单等着老朋友这句问话的。亲家,我想向你请求一件事。你看,我有六个儿子,穷得这样,不过六儿这孩子,我看还许有些出息。
亲家,傅老刚插断他的话,你就是娇惯了他一些。
是这样。黎老东急于要把话说完,咱也别绕圈子,九儿和六儿,两个人的感情还合得来。按说,像我这个穷光蛋,还想支使儿媳妇?不过,咳!
他一口把壶里的酒喝干了,就又低下头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傅老刚说,你穷,我就富吗?
不过,不过,养女儿总是要攀个高枝儿的。黎老东低着头说。
孩子们年纪还小。等我们从老家回来再定规,你说好不好?傅老刚这样冷漠地结束了这场本来应该激动人心的交谈,使得老朋友的心冷了半截。傅老刚和九儿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音讯。听说在他们家乡那一带,是蒋匪军盘踞着。
土地改革以后,黎老东因为是贫农,又是军属,分得了较多较好的地。后来,二儿子在解放战争里牺牲了,领到一笔抚恤粮。天津解放了,在那里做生意的大儿子又捎来一些现款,家里的生活,突然提高了很多,买回几棵榆树槐树,想自己打一辆大车。黎老东打的大车是远近知名的,一辈子给人家打了无数的车。
大车还要有段铁工程序,才能制造成功。附近当然也有其他的铁匠,但是这些人的手艺,都不中黎老东的意。过去,他是常常和傅老刚合打一辆大车的。而他们合打的大车,据说一上道,格登格登一响,人们离很远,就能判断出这是黎老东砍的轴、挑的键,傅老刚挂的车瓦。他很希望老朋友能来帮他把这一辆车成全好,成为他们多年合作中的代表作品,象征他们终身不变的深厚友谊。孩子们的年岁也到了,凭眼下这日子光景,再求婚也就理直气壮了。
就在这个时候,久别的傅老刚父女,回到了这个村庄。
傅老刚越显得年老和削瘦,小车已经破烂不堪。九儿长高了,但穿的衣服也很破旧。
黎老东高兴极了,他带着亲家到他那新宅子里去看他打制的大车,他十分得意地说,现在运销很赚钱,车轱辘儿一动,就是大把的票子。老大挣钱也多了,你看,刚一进冬天,就给我买来了这个。可是穿上这个,我还能做活吗?傅老刚打量着亲家高高翻起的新黑细布面的大毛羔皮袍,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寒冷似的。
刚车的铁匠工序,正式开始了。两个人心里都渐渐觉得和过去有些不一样。这一次,傅老刚越来越觉得黎老东是在监督着他。赶工赶得过紧,简直连抽袋烟,黎老东都在一旁表示着不满意。最使他闷气的是,自己远道赶来,黎老东却再也不说九儿和六儿的事,好像他从前没提过似的。
最后几天,黎老东只是穿着大皮袄,察看着,指点着。傅老刚感到,过去他和黎老东共同厌恶、共同嘲笑过的那种主人态度,现在由他的老朋友不加掩饰地施展起来了,而对象就是自己。
老朋友决裂了,傅老刚打整好小车,推到了街上。四儿说,我们青年要组织一个钻井队,你可以去帮助我们,青年团办公大院里的东屋给你拾掇出来,你就在这里常住吧。
铁匠炉在新的场所升起来,青年钻井队高大的滑车,在平原上接二连三地竖立起来了。
黎老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里一截木头上,用手抚摸着左边这一只脚。有一年,他同傅老刚给一家做活,他心情不好,一时失手,这只脚被锛砍伤了。在自己养伤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是傅老刚请医生,花药钱,背出背进,给水给饭。当然,这也报答过他了。同年夏天,傅老刚被热铁烫伤,自己曾经服侍了他。
六儿出车,黎老东看成是一件头等隆重的事件,在村边望着,望着六儿的车转过大沙岗,才转回身来。
在十字路口,村长拦住了他,和他说了希望他加入合作社的事,还热心地向他介绍了牲口车辆的折价办法。这些话,黎老东好像全然没有听进去,他往家里走,从别人看来,他那一直兴奋得意的步伐,忽然变得焦躁和不安了。
(选自《铁木前传》,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曾经,傅老刚每年总是抽时间给黎老东打整打整木作工具,黎老东也会替傅老刚换换锤把,修修风箱,两人的交情很是深厚。 |
B.“傅老刚打量着亲家高高翻起的新黑细布面的大毛羔皮袍,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寒冷似的”傅老刚不是真的冷,而是心里冷。 |
C.打大车有段铁工程序,黎老东不想用附近的其他铁匠,而是希望等傅老刚来帮他完成,从侧面体现了傅老刚手艺的高超。 |
D.黎老东给傅老刚送行时,平日里酒一沾唇便滔滔不绝的他,今晚却总是低头沉默着,体现出了黎老东对傅老刚父女的不舍。 |
3.小说以“黎老东的大车”为题目有何作用?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荷花淀
孙犁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着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好席子,白洋淀席!”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但是大门还没关,丈夫还没回来。
很晚丈夫才回来了。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他叫水生,小苇庄的游击组长,党的负责人。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女人抬头笑着问: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水生坐在台阶上说:
“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胀,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
“他们几个哩?”
水生说:
“还在区上。爹哩?”
女人说:
“睡了。”
“小华哩?”
“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早就睡了。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
“怎么了,你?”
水生小声说:
“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说:
“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
女人低着头说:
“你总是很积极的。”
水生说:
“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是干部,自然要站在头里,他们几个也报了名。他们不敢回来,怕家里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
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
“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
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说:
“家里,自然有别人照顾。可是咱的庄子小,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庄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别人,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华还不懂事。”
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
“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水生想安慰她。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他只说了两句:
“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打走了鬼子,我回来谢你。”
说罢,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
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
“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
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第二天,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一条新毛巾,一双新鞋子。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交水生带去。一家人送他出了门。父亲一手拉着小华,对他说:
“水生,你干的是光荣事情,我不拦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什么也不要惦记。”
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
……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水生嫂听说丈夫要赴前线打击日寇,编席时手指划破、鼻子发酸、为丈夫打点包裹等细节,真实地表现了她把对丈夫的依恋与离别的感伤转化为理解和支持的心理过程。 |
B.小说描写夫妻二人的对话属于工笔细描,而对水生与其他家人的沟通及水生到别家做工作的情节只是粗线条勾勒,这就使得小说结构疏密相间,章法活泼而不失严谨。 |
C.作为“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小说风格清新淳朴,对薄雾、清风、荷香等有水乡气息的景物的描写,与质朴而真挚的话别语言自然和谐地相互映衬,富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
D.小说塑造人物时虚写与实写相结合,详略得当,错落有致:水生及水生嫂是实写,水生父亲及儿子、同村的其他游击队员是虚写;对水生夫妻详写,其他人物着墨不多。 |
3.诗化小说有诗一般的抒情风味,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有着普通的人物、纯美的人性、平淡的情节、丰富的情感、诗化的隐喻、空灵的景致、抒情的语言。《荷花淀》和《百合花》《哦,香雪》一样,被人们称为“诗化小说”。请结合小说,谈谈本文的“诗化”特点体现在哪些方面。
看护
孙犁
一九四三年冬季,日寇在晋察冀扫荡了三个月。情况紧张,我们跋山涉水,队伍渐渐拉散,我因为动作迟缓,拉在了后面。回头一看,只有一个女孩子,一只脚登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眼睛望着前边的队伍,匆忙地穿上鞋,就很快地跟上去了。
这女孩子有十六七岁,长得很瘦弱,背着和我一样多的东西,外加一个鼓鼓的药包,跑起路来,上身不断地摇摆,活像山头那棵风吹的小树。我猜她准是分配到我队上来的女看护。
快跑,小鬼!我追在后面笑着喊。
“反正叫你拉不下!”她回头笑了一下,这笑和她的年岁很不相称。她幼小的生活里一定受过什么压抑。我注意她的脚步,这孩子缠过脚,我明白了为什么过河以后,她总是要穿上鞋。
敌人的飞机扫射着河滩和岩石,扫伤了我的左脚。扎住伤口后,女孩子搀扶了我,挨上山去。
我们在山顶走着,飞机走了,宽大清澈的河流在山下转来转去。山上两旁都是枣树,正是枣熟枣掉的时候,满路飘香,看着渍出蜜汁来的热透的红枣。我们都饿了,可是遵守着行军的纪律,不拾也不踏,咽着唾沫走过去。
队上的医生老康,安排女孩给我换药。“这孩子很负责任,”老康说,“她叫刘兰,是一个童养媳,婆家就在我们住过的那个村庄,从小挨打受气,忍饥挨冻。这次我们动员小看护,她的一个伙伴把她也叫了来,她坚决参加。”
那天起,刘兰每天给我换药,情况越来越紧,但我腿脚不见好转,组织决定把我坚壁到远处高山上,叫刘兰跟随。我们按着路线出发,天明进入了繁峙县的北部。这是更加荒凉的地方,坡高水急,道狭村稀,转半天,看不见一个村庄,遇不见一个行人,听不见一声鸡叫。只有从沙滩上和过河的踏石上留下的毛驴蹄印或是粪块,才断定是人行的大道。
一到下午,肚里就饿了。爬了半天,我饿得再也不能支持,迷糊过去。等到睁开眼,刘兰坐在我的身边,天已经暗下来了。在我们头上,一棵茂密的酸枣树,累累的红艳的酸枣在晚风里摇摆。我一时闻到了枣儿的香味和甜味。刘兰也正眼巴巴望着酸枣,眉头蹙得很高。看见我醒来,她很高兴,说:“同志,到了这个地步,摘一把酸枣儿吃,该不算犯纪律吧。”
我笑着摇摇头!她伸过手去就撸下一把,送到我嘴里,她也接连吞下几把。
吞吃了酸枣,有了精神和力量,在苍茫的夜色里看到了山顶的村庄,有一片起伏的成熟的莜麦,像流动的水银。还有一所场院,一个男人下身穿着棉裤,上身光着膀子,高举着连枷!在他身旁有一个年轻的妇女用簸箕迎风扬送着丈夫刚刚打下的粮食,她的上身只穿着一件红色的兜肚。
进村以后,刘兰安顿好我,她才到妇救会主任老四屋里去睡觉。
这一晚,我听着五台山顶的风声,远处杉林里的狼叫,一时睡不着,却并没感觉不安。我们是四海为家的,我们是以一切人民为兄弟姐妹的。从炕头的窗口望过去,刘兰和老四也没有睡,两个人的影子在窗纸上摇动。她们在拉着家常:
“你们从哪里来呀?”
“从很远的地方。”
“病人是谁呀?”
“我们队上一个干部。”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看护。”
“是把脉先生吗?给我看看病吧!”
“什么病呀?你先和我学说学说,过几天,我们的医生就过来了。”
“就是咱们妇道的病呀……”原来,老四也是一个童养媳,十四岁上成的亲,今年二十四岁了,还没有一个小孩。老四说:“我们这山顶顶上的人家,就是难得有个姓,要不就是养不下,要不就是活不大。”刘兰说:“这是因为我们结婚太早,生活苦,又不知道卫生,以前我也是个童养媳……”
接着两个人就诉起苦来,你疼我,我疼你地闹了大半夜才睡觉。
老四派两位妇女教刘兰做莜面。她们都穿着白粗布棉裤、黑羊皮袄,她们好像从来没洗过脸,那两只手,也只有在给我们和面和搓窝窝的过程里才弄洁白,那些脏东西,全和到我们的饭食里去了。这一顿饭,我和刘兰吃起来,全很恶心,刘兰说:“你身体好些的时候,多教我认几个字吧,我要给她们讲讲卫生课。”
不多几天,讲习班成立了,每天晚上,有十几个青年妇女集在老四屋里,对刘兰讲的问题发生很大的兴趣。刘兰告诉她们,她们生病的根源就在生理期时不知道如何讲究卫生,保护好自己。
你看刘兰多干净!妇女们笑着说,“我们向你学习!”
从此,我看见这群妇女们,每天都洗洗手脸,有的并且学着我们的样子,在棉袄和皮衣里衬上一件单褂。我觉得刘兰把文化带给了这小小的山庄,它立刻就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并给她们的后代造福。
下了大雪,消息闭塞。我写了一封信,叫刘兰交给村长,派人送到区上去。刘兰回来说:“这样大雪,村长派不动人,要等踏开道了才能送去。”我的伤口正因为下雪发痛,一听就火了:“你再去把村长叫来,我教育教育他!”刘兰说:“下了这样大雪,连路上都不好走,山路上,雪能埋了人;这里人们穿着又少,人家是有困难!”“有困难就得克服!”我大声说,“我们就没困难过?我们跑到这山顶顶上来,挨饿受冻为的谁呀!你说为的谁呀?”刘兰冷笑着,“挨饿受冻?我们每天两顿饱饭,一天要烧六十斤毛柴,是谁供给的呀!”“你怎么了!”我欠起身来,“是我领导你,还是你领导我?”“咱们是工作关系,你是病人,我是看护,谁也不能压迫谁!”刘兰硬邦邦地说。
“小鬼!”我抓起在火盆里烤着的一个山药,装作要向她脸上打去,她一闪,气得脸发白;说:“你是干部,你打人骂人。”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我很懊悔,在炕上翻来覆去。老四推门进来,带着浑身的雪,她说,“刘兰一个人跑到村口那里啼哭,这么大风大雪!
“你快去把她叫来,”我央告老四,“刚才我们吵了架。你对她说,‘完全是我的错误!’”老四才慌忙的去叫她。这一晚上,她没到我屋里来。
第二天,风住天晴,到了换药的时候,刘兰来了,还是笑着。我向她陪了很多不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给我细心地换上药,就又拿起那封信,找村长去了。
接到大队来信,要我转移,当夜刘兰去动员担架。她拄着一根棍子,背着我们全部的东西,头上包着一块手巾,护住耳朵和脸,在冰雪擦滑的路上,穿着一双硬底山鞋,一步一个响声,迎着大风大雪跟在我的担架后面……
(摘编自孙犁的《看护》,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中两次提到情况紧张,而“我”腿伤又不见好,这使得组织决定安排刘兰陪“我”坚壁到远处高山上。 |
B.初到村庄,小说特意描写一对夫妻的穿着,体现当地的贫穷,与下文刘兰说“这里人们穿着又少”相照应。 |
C.小说结尾“我”接到大队来信,组织要求“我”必须转移,大风大雪的天气暗示着抗战凶险及前途的迷茫。 |
D.小说标题“看护”看似平常,实则有双层内涵,既指女看护刘兰,又指在抗日战争中艰苦奉献的百姓群体。 |
A.小说借老康的话补叙了刘兰悲惨的身世,介绍了刘兰童养媳的身份,为下文刘兰与老四互相怜悯埋下伏笔。 |
B.小说注重环境烘托作用,“坡高水急”“道狭村稀”“毛驴蹄印”不仅表现了高山的荒凉,还渲染了冷寂的气氛。 |
C.小说多次写到刘兰的“笑”,每次“笑”的原因不同,表现不同,心情不同,这使得人物形象显得丰满可感。 |
D.小说多处描写细腻,颇具感染力,如文章中对红枣和酸枣的色、香、味的描写,令读者也禁不住垂涎三尺。 |
4.有人评价荷花淀作品称得上是“诗体小说”,充满浪漫主义气息和乐观主义的革命精神。你认为本篇小说是否具有荷花淀派的特征?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推荐1】木箱深处的紫绸花服
王 蒙
这是一件旧而弥新的细绸女罩服。说旧,因为不但式样陈旧,而且已在箱底压了二十六年。说新,因为它还没有被当真穿过。
可喜的是它仍然保持着新鲜和佼好的姿容,和二十六年前刚出厂时来到女主人身边的时候一样。
“老不穿,它自己也就慢慢氧化了。”它听到女主人——位化学老师自言自语地说。
但它至今还没感觉到氧化的危险。它仍是紫色的,既柔和,又耀目;既富丽大方,又平易可亲。它的表面,是凤凰与竹叶的提花图案,和它纤瘦的腰身一样清雅。那上面,凝聚着一个美丽的苏州姑娘手指的辛劳。
丽珊购买这件衣服是在一九五七年。新婚前夕,她和鲁明一起到服装商店,鲁明一眼就看到了这件衣服,要给她买下来,她却看花了眼,挑挑拣拣,转转看看,走出了这个商店,走进了别的商店,走出了别的商店,又走进了这个商店,从商店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从那一端又走到了这一端,用了一个半小时,最后还是买下了这件衣服。
新婚那天晚上,她穿了这件衣服,第二天便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到一个旧樟木箱子底下。
这个世界后来发生了一些它所不知道的变化,鲁明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
不久,丽珊也去边远的一个农村——来到鲁明的身边。走以前,她把樟木箱子里的许多衣服都丢掉了,唯有它孤单地静卧箱底。
转眼到了六十年代,丽珊已经有了一个满地跑的儿子,她已经再也穿不下这件腰身纤瘦的衣服了。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鲁明和丽珊在夜深人静之后打开樟木箱子,鲁明指着紫衣说:“它怎么办?它也是‘四旧’啊!”
“我并不旧啊!我只被穿过一次,一点也不旧,更不是四旧!”紫衣想抗议,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我要留着。也许……”丽珊的声音非常坚决。
什么是“也许”呢?紫衣服感到它未来的命运和这个“也许”有关系;但是它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也许”。
“老不穿,它自己也就慢慢氧化了。”(甲)丽珊又自语道。
不要氧化,而要“也许”!紫衣服无声地祝愿着。
终于,阴霾过去了,鲁明和丽珊快快活活地开始了他们的二度青春,他们重新发奋在各自原来的岗位上。鲁明常常出差,从上海、从广州、从青岛、从巴黎和香港,给丽珊带来新潮合身的衣服。
换季时这些衣服进了樟木箱子,见到紫衣服,不由怔住了。
“您贵姓?”它们无声地问。
“我姓紫。”它无声地答。
“府上是?”
“苏州。”
“您的年纪?”
“二十六。”
“老奶奶,您真长寿!”上海衬衫、广州裙子、青岛外套、巴黎马甲与香港丝袜七嘴八舌地惊叹着。
它们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它们看出来了,紫衣服的神情里流露着忧伤。
丽珊好像懂得了它的心情,把新衣放好关箱以后又打开了箱子,把紫衣服翻出来看了又看。它听到了丽珊的心声:
“不论什么样的新衣服,我最珍爱的,仍然只有这一件。”
“以后……”她说出了声。
对于紫衣服,“以后”比“也许”的含义要更浅显些,它听到了“以后”,理解了“以后”,充满了期望。它在箱底,温情脉脉地等待着。
丽珊唯一的儿子早就发现了妈妈这件压箱底的衣服。
“妈妈,多好看的衣服,你怎不穿呀?”
“等你长大了,我把这件衣服送给你。”
“我……可这是女的穿的衣服呀?!”
以后儿子长大了。念大学,工作。有了女朋友,要结婚了。这就是丽珊所说的“以后”。在儿子预定的婚期的前几天,樟木箱子被打开了,压在箱底的紫绸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这件衣服好看吗?”丽珊问儿子。
儿子猜出了妈妈的心意,笑着说:“挺好。”
“送给你的未婚妻吧,”丽珊说,“我年轻时只穿过一次。”同时,丽珊在心里说:“那是我新婚的纪念,也是我少女时期的纪念!”
紫绸衣听懂了丽珊说出的和没说出的话,它快活得眩晕,它将成为两代人生活、青春、爱情的纪念。
儿子拿给了未婚妻。紫衣服想欢呼,“我真正的主人原来是你!我真正的青春,原来是在八十年代!”
“我不要,新衣服还穿不完呢,”未婚妻讲得很干脆,“当然,我谢谢妈妈的心意。”
透不过气来的紫衣服偷偷瞅了一眼,未婚妻的上衣和裤子上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个小拉链,服装的款式、气派和质料它从未见过,不禁目瞪口呆。
最后,紫衣服又回到丽珊手里。儿子的解释是委婉的:“这是你们的纪念,它应该跟着你们。”
“这样好,这样好,”鲁明爽朗地大笑着说,“你给出去,我还舍不得呢。”他对丽珊说。
紫绸衣晚上听到了他们回忆的心声,惊异地知道了自己原来包容着他们那么多温馨的、艰难的和执着的回忆。当丽珊与鲁明说话的时候,它感觉到了一点潮湿,一点咸,一点苦与很多的温热。它明白这是丽珊的眼泪。眼泪润泽了并且融化了紫绸衣永久期待的灵魂。眼泪正在加速氧化的过程,它恍然悟到,氧化并不全然是可诅咒的事情。(乙)燃烧,不正是氧化现象吗?它懂得了它的主人这一代人,他们的心里充满的从未改变的燃烧的光明和温热。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从颜色、图案和制作等方面描写紫绸花服,给人以不一样的审美感受,也从侧面让人了解到衣服主人与众不同的个性品格与生活情趣。 |
B.文中紫绸花服与上海衬衫、广州裙子、青岛外套、巴黎马甲和香港丝袜的一段对话,暗示着当时的中国已经迎来了一个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
C.小说选取了以家庭为核心的日常生活,不仅映照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情感世界,也折射出一段历史,演绎了一代人的命运。 |
D.小说结尾意蕴深远,紫绸花服长期被深藏在木箱深处,不被丽珊穿在身上,这是造成它不走命运最根本的原因。 |
A.小说开头部分写男女主人公挑选衣服时重复着“走出了”“走进了”“那一端”“这一端”等几个词,但并不显得冗余,侧面表现了紫绸花服与众不同和难以超越的特点。 |
B.文中“这个,我要留着。也许……”,“也许”一词意蕴丰富,于“留白”中给读者以思考,也体现了女主人公对未来的期许和信念。 |
C.小说女主人公丽珊把珍藏了二十六年的紫绸花服送给儿子的未婚妻,但遭到拒绝,于对比中,体现了现代年轻人审美意识的缺乏. |
D.作者笔走侧锋,聚焦于一件紫绸花服,既逼真地描摹它的命运遭际,也借此审视历史,体系人物,寄寓象征,着力把握其精神实质。 |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桃园
废名
王老大只有一个女孩儿,一十三岁。病了差不多半个月了。王老大一向以种桃为业,住的地方就叫做桃园,——桃园简直是王老大的另一个名字。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再没有别个种了这么多的桃子。
桃园的篱墙的一边是城墙,城上的游人可以随手摘他的桃子吃。他的阿毛倒不大在乎,她还替城墙栽了一些牵牛花,花开的时候,许多女孩子跑来玩,兜了花回去。上城看得见红日头,——这是指西山的落日,这里正是西城。阿毛每每因了这一个日头再看一看照墙上画的那天狗要吃的一个,也是红的。
当那春天,桃花遍树,阿毛高高的望着园里的爸爸道:“爸爸,我们桃园两个日头。”
秋深的黄昏。阿毛病了也坐在门槛上玩,望着爸爸取水。桃园里面有一口井。桃树,长大了的不算,又栽了小桃,阿毛真是爱极了,爱得觉着自己是一个小姑娘,清早起来辫子也没有梳!桃树仿佛也知道了,阿毛姑娘今天一天不想端碗扒饭吃哩。爸爸担着水桶在林子里穿来穿去,不是把背弓了一弓就要挨到树叶子。阿毛用了她的小手摸过这许多的树,不,这一棵一棵的树是阿毛一手抱大的!——是爸爸拿水浇得这么大吗?她记起城外山上满山的坟,她的妈妈也有一个,——妈妈的坟就在这园里不好吗?爸爸为什么同妈妈打架呢?有一回一箩桃子都踢翻了,阿毛一个一个的朝箩里拣!天狗真个把日头吃了怎么办呢?……
阿毛看见天上的半个月亮了。天狗的日头,吃不掉的,到了这个时分格外的照彻她的天,——这是说她的心儿。
秋天的天实在是高哩。这个地方太空旷吗?不,阿毛睁大了的眼睛叫月亮装满了,连爸爸已经走到了园的尽头她也没有去理会。月亮这么早就出来!有的时候清早也有月亮!
古旧的城墙同瓦一般黑,墙砖上青苔阴阴的绿,——
这个也逗引阿毛。阿毛似乎看见自己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她不相信天是要黑下去,——黑了岂不连苔也看不见?——她的桃园倘若是种橘子才好,苔还不如橘子的叶子是真绿!她曾经在一个人家的院子旁边走过,一棵大橘露到院子外,——橘树的浓荫俨然就遮映了阿毛了!但小姑娘的眼睛里立刻又是一园的桃叶。
阿毛如果道得出她的意思,这时她要说不称意罢。
桃树已经不大经得起风,叶子吹落不少,无有精神。
阿毛低声地说了一句:
“桃树你又不是害病哩。”
她站在树下,抱着箩筐,看爸爸摘桃,林子外不像再有天,天就是桃,就是桃叶,——是这个树吗?这个树,到明年又是那么茂盛吗?那时她可不要害病才好!桃花她不见得怎样的喜欢,风吹到井里去了她喜欢!她还丢了一块石头到井里去了哩,爸爸不晓得!……
“阿毛,进去,到屋子里去,外面风很凉。”
“阿毛,今天一天没有看见你吃点什么,老是喝茶,茶饱得了肚子吗?”
“不要什么东西吃。”
慢慢又一句:
“爸爸,我们来年也买一些橘子来栽一栽。”
“买一些橘子来栽一栽!你晓得你爸爸活得几年?等橘子结起橘子来爸爸进了棺材!”
王老大向他的阿毛这样说吗?问他他自己也不答应哩。但阿毛的橘子连根拔掉了。阿毛只有一双瘦手。刚才,她的病色是橘子的颜色。
这时月亮才真个明起来,就在桃树之上,屋子里也铺了一地。王老大坐下板凳脱草鞋,——阿毛伏在桌上睡哩。
“阿毛,到床上去睡。”
“我睡不着。”
“你想橘子吃吗?”
“不。”
阿毛虽然说栽橘子,其实她不是想到橘子树上长橘,一棵橘树罢了。她还没有吃过橘子。
“阿毛,你手也是热的哩!”
阿毛——心里晓得爸爸摸她的脑壳又捏一捏手,枕着眼睛真在哭。
王老大一门闩把月光都闩出去了。
文本二:
三三
沈从文
杨家碾坊在堡子外一里路的山嘴路旁。堡子位置在山弯里,溪水沿到山脚流过去,平平的流到山嘴折弯处忽然转急,因此很早就有人利用到它,在急流处筑了这一座石头碾坊,这碾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叫杨家碾坊了。
一个堡子里只有这样一座碾坊,所以凡是堡子里碾米的事都归这碾坊包办,成天有人轮流挑了仓谷来,把谷子倒到石槽里去后,抽去水闸的板,石槽里水冲动了下面的暗轮,石磨盘带着动情的声音,即刻就转动起来了。于是主人一面谈着一件事情,一面清理到簸箩筛子,到后头上包了一块白布,拿着个长把的扫帚,追逐着磨盘,跟着打圈儿,扫除溢出槽外的谷米,再到后,谷子便成白米了。
到米碾好了,筛好了,把米糠挑走以后,主人全身是灰,常常如同一个滚到豆粉里的汤圆。然而这生活,是明明白白比堡子里许多人生活还从容,而为一堡子中人所羡慕的。
凡是到杨家碾坊碾过谷子的,都知道杨家三三。妈妈十年前嫁给守碾坊的杨,三三五岁,爸爸就丢下碾坊同母女,什么话也不说死去了。爸爸死去后,母亲作了碾坊的主人,三三还是活在碾坊里,吃米饭同青菜小鱼鸡蛋过日子,生活毫无什么不同处。三三先是望到爸爸成天全身是糠灰,到后来爸爸不见了,妈妈又成天全身是糠灰,……于是三三在哭里笑里慢慢地长大了。
妈妈随着碾槽转,提着小小油瓶,为碾盘的木轴铁心上油,或者很兴奋地坐在屋角拉动架上的筛子时,三三总很安静的自己坐在另一角玩。热天坐到有风凉处吹风,用包谷秆子作小笼,冬天则伴同猫儿蹲到火桶里,剥灰煨栗子吃。
这磨坊上游有一潭,四面有大树覆荫,六月里阳光照不到水面。碾坊主人在这潭中养得有几只白鸭子,水里的鱼也比上下溪里多。照一切习惯,凡靠自己屋前的水,也算是自己财产的一份。水坝既然全为了碾坊而筑成的,一乡公约不许毒鱼下网,所以这小溪里鱼极多。遇到有不甚面熟的人来钓鱼,看到潭边幽静,想蹲一会儿,三三见到了时,总向人说:“不行,这鱼是我家潭里养的,你到下面去钓罢。”人若顽皮一点,听到这个话等于不听到,仍然拿着长长的竿子,搁到水面上去安闲的吸着烟管,望到这小姑娘发笑,使三三急了,三三便喊叫她的妈,高声地说:“娘,娘,你瞧,有人不讲规矩,钓我们的鱼,你来折断他的竿子,你快来!”
母亲就从没有照到女儿意思折断过谁的竿子,照例将说:“三三,鱼多咧,让别人钓吧。鱼是会走路的,上面总爷家塘里的鱼,因为欢喜我们这里的水,都跑来了。”三三照例应当还记得夜间做梦,梦到大鱼从水里跃起来吃鸭子,听到这个话,也就没有什么可说了,只静静地看着,看这不讲规矩的人,究竟钓了多少鱼去。她心里记着数目,回头好告给妈妈。
有时因为鱼太大了一点,上了钓,拉得不合式,撮断了钓竿,三三可乐极了,仿佛娘不同自己一伙,鱼反而同自己是一伙了的神气,那时就应当轮到三三向钓鱼人咧着嘴发笑了。但三三却常常急忙跑回去,把这事告给母亲,母女两人同笑。
有时钓鱼的人是熟人,人家来钓鱼时,见到了三三,知道她的脾气,就照例不忘记问:“三三,许我钓鱼吧。”三三便说:“鱼是各处走动的,又不是我们养的,怎么不能钓。”同一件事情,对待不同,原来是来人讲礼,三三也讲礼。
三三如一般小孩,换几回新衣,过几回节,看几回狮子龙灯,就长大了。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开篇交代阿毛生病了很长时间,后文王老大叮嘱阿毛回屋,让阿毛上床睡觉等,表现了父亲对女儿健康的担忧。 |
B.文本一第四段用了较多的笔墨描绘了阿毛的心理活动,写出了阿毛感情细腻、敏感的特点以及对母亲的深切思念。 |
C.文本二中杨家碾坊的生活富庶而悠闲,因此成长在此地的三三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可以制作小笼,看鱼等等。 |
D.“三三五岁,爸爸就丢下碾坊同母女,什么话也不说死去了”,文本二用平淡的笔触叙述三三父亲去世之事,哀而不伤。 |
3.两篇小说都呈现出散文化的特点,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将进酒
燕安
三月初的北方山村,积雪赖在家家户户房顶、粮囤、沟坎、路边,春天还远。
常友全走得很快,看见庙墙上“威镇边关”四个大字,才缓下脚步。庙门半开,常友全低头斜身跨过门槛。头顶窄小的木质匾额“杨家庙”还是原来的。春联是村里人自己裁红纸写的,刚出正月已经四角飞起,泛出粗鄙的脂粉色。
小林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这老头是韩国小老板,愿意花高价雇他当向导爬长城。常友全想了想“威镇边关”那四个褪色的字,就答应了。
韩国小老头儿穿着灰色的长款羽绒服,黑色线帽和黑色围巾,黑框眼镜架在瘦骨嶙峋的脸上。他看到常友全,客气地躬身行礼,用生硬的汉语慢慢地说:“你——好,你好,我——是金——子——光……”
第二天,空气清新,阴霾尽散,除了刮点小风有点冷,天气可真是不赖,山路还算好走。
“这古北口的长城啊,主要是明朝修的。谁修的呢?戚继光。你知道戚继光吗?抗击倭寇的英雄。”
常友全慢慢说着,目光投向远山,不太管金子光能不能听懂。
金子光一会儿看翻译,一会儿连连点头,镜片后面,圆圆的小眼睛发亮:“长城的敌楼都有名字吗?我们这个,叫什么名字?”
“咱们这个楼,叫将军楼。”
“将军楼,是戚继光将军吗?”
常友全用力摇头:“关麟征将军。一九三三年三月,大概就是现在这个节气吧,关将军在古北口指挥部队打日本鬼子。这个楼子就是他的临时指挥点。他五处受伤,浑身上下跟血葫芦似的,身边十多个卫兵都牺牲了。”
常友全很少跟游客说这么多,他只是带路的。遇到这位“韩国人”,他想多说说。
“那年啊,关将军带兵从南方急调过来,大部分还穿着单衣草鞋,装备也不行。这一场仗打下来,我们死伤了六万多人。尸身完整的都资助了一副棺材送回去了。拼不成完整尸首、分辨不出是谁的三百多个兵啊,一层苇席,一层尸身,合葬在村口的肉丘坟。”
“这就是长城抗战。虽然失败了,也击毙了不少日本鬼子。我们国歌里唱的,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那段歌词,就是从这里来的。哎——你怎么了?”
金子光捂着胸口,面色惨白,极为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常友全心说完了完了,想试探一下,不会真把金子光敲打过去了吧?这要真死在这里,麻烦可就大了,警察那边还好说,有监控呢,涉及外国人,可别出什么外交纠纷,给国家捅娄子!
常友全过去一把扶住金子光,想把他从地上搀起来。金子光一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一手用力摆了摆后扶在膝盖上,他大口呼吸,头垂到胸前,不说话,也不起来。
常友全蹲在金子光旁边,紧张地盯着他,金子光慢慢抬起头来,小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嘴巴哆嗦着,他对着常友全说中文:“对不起。”来回说了好几遍,又把头低下,对着常友全的翻译软件断断续续地说:
“对不起。我不是——韩国人,我是——日本人。”
猜测落了实,常友全心里沉甸甸像摞满了青黑的城砖。看着瘦小枯干的金子光跪在积雪的地上,大口喘着气,吸溜着鼻涕,说话断断续续,常友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的爸爸,他只是个普通乡下农民,日子过不下去了,糊里糊涂被拉去参军,到中国不到一个月就死了。我妈妈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他死在了古北口的长城边。”
“请问,”金子光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膝盖、小腿上都是雪和土,他不管,只小心翼翼看着常友全,“我能不能——给我爸爸——敬点酒?”
“什么?酒?山上哪有酒?”常友全惊讶。
金子光蹒跚过去,拉开大背包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
四瓶精装的茅台酒,一字码开。
这——合适吗?常友全脑子里飞速地运转。
金子光重新跪下,躬身叩首,额头抵在叠在地面的双手上:“求求您,让我给父亲敬个酒吧!”
常友全咬咬牙,走出敌楼,背对着金子光,脑袋里嗡嗡嗡的,仰望着澄澈的蓝天发呆。
酒香四溢。茅台酒的香气,借着风野性地飘散开来。常友全回头,见金子光双手各执一瓶茅台,均匀倒在敌楼四周,边绕圈,边说着什么,这次是日语,常友全听不懂,也懒得翻译。
金子光也许因为心愿达成,精神头很好,走前金子光又给了常友全两千块钱。常友全推辞。金子光很坚决:“谢谢你。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还有——”金子光低下头,嘴巴缩到围脖里面,“那些——回不去家的中国兵,替我拜一下吧,我——不敢,对不起!对不起!”金子光弯下腰。
常友全心里好像着了一团暗火。
一早,常友全把两个鼓鼓囊囊、红蓝相间的大编织袋背上将军楼那个山头的时候,后背竟然冒汗了。打开袋子的拉锁,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
都是酒。
竹叶青、汾酒、剑南春、五粮液、茅台……
常友全随手拿起离他最近的一瓶老酒,红皮茅台。他打开盖,那股霸道而清冽的香气马上蹿入他的鼻孔。常友全没忍住,喝了一口,嗓子眼儿、食道、胃里都烧灼起来,好像身体深处被点着了一把火。
常友全走出敌楼,慢慢倾倒瓶身,把茅台酒倒在雪地上。他不会唱什么歌,脑子里轰鸣着的只有国歌的旋律,但是喉头像打了结,唱不出来。他嗫嚅了半天,倒第二瓶汾酒的时候,才说出话来:
“来晚了,你们,别怪我。这么多年了,光想着,给杨家修庙,也没想起,给你们做点儿啥。对不住啊,我还不如个小日本!听老辈人说,身子不全,魂魄回不了家。这么多年了,你们——你们……敬你们!今天,咱爷们儿好好喝一顿,喝了酒,不想家!”
太阳金红圆满,碧空澄澈如玉,千里雪原中,万里长城上,这一场豪饮,酣畅淋漓!
(节选自《小说月报》2023.6)
1.下列对文本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窄小的匾额从未更换,脂粉色的春联四角飞起,“威镇边关”四个字已经褪色,这些都说明了杨家庙的破旧、衰败。 |
B.常友全想了想“威镇边关”字,答应小林为韩国老头做向导,赚取高额报酬,是为了用赚来的钱重新修整杨家庙。 |
C.当金子光拿出四瓶精装的茅台酒、提出祭奠父亲的请求时,常友全脑子里飞速地运转,他在思考如何拒绝金子光。 |
D.小说结尾,常有全祭奠英烈,“竹叶青、汾酒、剑南春、五粮液、茅台”,全是名酒,借此表达内心深深的愧疚。 |
A.小说开篇的环境描写介绍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与结尾处的环境描写形成照应。 |
B.作者对金子光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外貌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和语言描写,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C.常友全有意讲述了长城抗战的故事,暗示了他对金子光产生了怀疑,也为下文金子光的坦白做了铺垫。 |
D.“常友全心里好像着了一团暗火”运用了比喻的手法,形象地传达出他内心的自责、焦灼等丰富的情感。 |
4.小说在首尾处都提及杨家庙,分析其在小说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