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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击
孙 犁
第二天,我们在这高山顶上休息了一天。我们从小屋里走出来,看了看吴召儿姑家的庄园,这个庄园,在高山的背后,只在太阳刚升上来,这里才能见到光亮,很快就又阴暗下来。东北角上一洼小小的泉水,冒着水花,没有声响;一条小小的溪流绕着山根流,也没有声响,水大部分渗透到沙土里去了。这里种着像炕那样大的一块玉蜀黍,像锅台那样大的一块土豆,周围是扁豆,十几棵倭瓜蔓,就奔着高山爬上去了!在这样高的黑石山上,找块能种庄稼的泥土是这样难,种地的人就小心整齐地用石块把地包镶起来,恐怕雨水把泥土冲下去。奇怪!在这样少见阳光、阴湿寒冷的地方,庄稼长得那样青翠,那样坚实。玉蜀黍很高,扁豆角又厚又大,绿得发黑,像说梅花调用的铁响板。
吴召儿出去了,不久,她抱回一捆湿木棍:“我一个人送一把拐杖,黑夜里,它就是我们的眼睛!”
她用一把锋利明亮的小刀,给我们修着棍子。这是一种山桃木,包皮是紫红色,好像上了油漆;这木头硬得像铁一样,打在石头上,发出铜的声音。
这半天,我们过得很有趣,差不多忘记了反“扫荡”。
当我们正要做下午饭,一个披着破旧黑山羊长毛皮袄、手里提着一根粗铁棍的老汉进来了;吴召儿赶着他叫声姑父,老汉说:
“昨天,我就看见你们上山来了。”
“你在哪儿看见我们上来呀?”吴召儿笑着问。
“在羊圈里,我喊你来着,你没听见!”老汉望着内侄女笑,“我来给你们报信,山下有了鬼子,听说要搜山哩!”
吴召儿说:“这么高的山,鬼子敢上来吗?我们还有手榴弹哩!”
老汉说:“这几年,这个地方目标大了,鬼子真要上来了,我们就不好走动。”这样,每天黎明,吴召儿就把我唤醒,一同到那大黑山的顶上去放哨,山顶不好爬,又危险,她先爬到上面,再把我拉上去。
山顶上有一丈见方的一块平石,长年承受天上的雨水,被冲洗得光亮又滑润。我们坐在那平石上,月亮和星星都落到下面去,我们觉得飘忽不定,像活在天空里。从山顶可以看见山西的大川,河北的平原,十几里、几十里的大小村镇全可以看清楚。这一夜下起大雨来,雨下得那样暴,在这样高的山上,我们觉得不是在下雨,倒像是沉落在波浪滔天的海洋里,风狂吹着,那块大平石也像要被风吹走。
吴召儿紧拉着我爬到大石的下面,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在那里铺好了一层软软的白草。我们紧挤着躺在下面,听到四下里山洪暴发的声音,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平石上流下,我们像钻进了水帘洞。
吴召儿说:“这是暴雨,一会儿就晴的,你害怕吗?”“要是我一个人我就怕了,”我说,“你害怕吧?”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常在山上遇见这样的暴雨,今天更不会害怕。”吴召儿说。
“为什么?”
“领来你们这一群人,身上负着很大的责任呀,我也顾不得怕了。”
她的话,像她那天在识字班里念书一样认真,她的话同雷雨闪电一同响着,响在天空,落在地下,永远记在我的心里。
一清早我们就看见从邓家店起,一路的村庄,都在着火冒烟。我们看见敌人像一条虫,在山脊梁上往这里爬行。一路不断响枪,那是各村伏在山沟里的游击组。吴召儿说:“今年,敌人不敢走山沟了,怕游击队。可是走山梁,你就算保险了?兔崽子们!”
敌人的目标,显然是在这个山上。他们从吴召儿姑父的羊圈那里翻下,转到大黑山来。我看见老汉仓惶地用大鞭把一群山羊打得四散奔跑,一个人登着乱石往山坡上逃。吴召儿把身上的手榴弹全拉开弦跳起来说:“你去集合人,叫姑父带你们转移,我去截兔崽子们一下。”她在那乱石堆中,跳上跳下奔着敌人的进路跑去。
我喊:“红棉祆不行啊!”
“我要伪装起来!”吴召儿笑着,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把棉袄翻过来,棉袄是白里子,这样一来,她就活像一只逃散的黑头的小白山羊了。一只聪明的、热情的、勇敢的小白山羊啊!
她登在乱石尖上跳跃着前进,那翻在里面的红棉袄,还不断被风吹卷,像从她的身上撒出的一朵朵的火花,落在她的身后。
当我们集合起来,从后山上跑下,来不及脱鞋袜,就跳入山下那条激荡的大河的时候,听到了吴召儿在山前连续投击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节选自《吴召儿》)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姑父前来报信,既反映出当地人民的备战状态,也为后文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
B.吴召儿称敌人为“兔崽子们”,写出了对敌人的蔑视和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
C.雨夜放哨交谈,显示吴召儿在恶劣的环境下已成长为一名成熟的抗日战士。 |
D.在我的提醒下,吴召儿也说要把红棉袄翻过来伪装起来,写出她的聪明机灵。 |
A.小说中吴召儿做拐杖、姑父报信、雨夜放哨等情节,看似与“截击”无关,实则环环相扣,息息相连。 |
B.小说从语言、心理、神态等方面详细描述吴召儿的姑父,塑造出一个支持革命的勇敢机智的群众形象。 |
C.小说是从“我”的视角展开叙事的,“我”不仅是叙述者,也是小说中的角色,增强了文章的真实性。 |
D.文章在“我们”听到手榴弹的爆炸声音时戛然而止,没有后续故事情节的交待,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 |
4.朱光潜说,一切纯文学都要有诗的特质。有人也评价孙犁的小说为“革命历史的诗意书写”。请结合小说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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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击
孙犁
第二天,我们在这高山顶上休息了一天。我们从小屋里走出来,看了看吴召儿姑家的庄园,这个庄园,在高山的背后,只在太阳刚升上来,这里才能见到光亮,很快就又阴暗下来。东北角上一洼小小的泉水,冒着水花,没有声响;一条小小的溪流绕着山根流,也没有声响,水大部分渗透到沙土里去了。这里种着像炕那样大的一块玉蜀黍,像锅台那样大的一块土豆,周围是扁豆,十几棵倭瓜蔓,就奔着高山爬上去了!在这样高的黑石山上,找块能种庄稼的泥土是这样难,种地的人就小心整齐地用石块把地包镶起来,恐怕雨水把泥土冲下去。奇怪!在这样少见阳光、阴湿寒冷的地方,庄稼长得那样青翠,那样坚实。玉蜀黍很高,扁豆角又厚又大,绿得发黑,像说梅花调用的铁响板。
吴召儿出去了,不久,她抱回一捆湿木棍:
“我一个人送一把拐杖,黑夜里,它就是我们的眼睛!”
她用一把锋利明亮的小刀,给我们修着棍子。这是一种山桃木,包皮是紫红色,好像上了油漆;这木头硬得像铁一样,打在石头上,发出铜的声音。
这半天,我们过得很有趣,差不多忘记了反“扫荡”。
当我们正要做下午饭,一个披着破旧黑山羊长毛皮袄、手里提着一根粗铁棍的老汉进来了;吴召儿赶着他叫声姑父,老汉说:
“昨天,我就看见你们上山来了。”
“你在哪儿看见我们上来呀?”吴召儿笑着问。
“在羊圈里,我喊你来着,你没听见!”老汉望着内侄女笑,“我来给你们报信,山下有了鬼子,听说要搜山哩!”
吴召儿说:“这么高的山,鬼子敢上来吗?我们还有手榴弹哩!”
老汉说:“这几年,这个地方目标大了,鬼子真要上来了,我们就不好走动。”
这样,每天黎明,吴召儿就把我唤醒,一同到那大黑山的顶上去放哨,山顶不好爬,又危险,她先爬到上面,再把我拉上去。
山顶上有一丈见方的一块平石,长年承受天上的雨水,被冲洗得光亮又滑润。我们坐在那平石上,月亮和星星都落到下面去,我们觉得飘忽不定,像活在天空里。从山顶可以看见山西的大川,河北的平原,十几里、几十里的大小村镇全可以看清楚。这一夜下起大雨来,雨下得那样暴,在这样高的山上,我们觉得不是在下雨,倒像是沉落在波浪滔天的海洋里,风狂吹着,那块大平石也像要被风吹走。
吴召儿紧拉着我爬到大石的下面,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在那里铺好了一层软软的白草。我们紧挤着躺在下面,听到四下里山洪暴发的声音,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平石上流下,我们像钻进了水帘洞。
吴召儿说:“这是暴雨,一会儿就晴的,你害怕吗?”
“要是我一个人我就怕了,”我说,“你害怕吧?”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常在山上遇见这样的暴雨,今天更不会害怕。”吴召儿说。“为什么?”
“领来你们这一群人,身上负着很大的责任呀,我也顾不得怕了。”
她的话,像她那天在识字班里念书一样认真,她的话同雷雨闪电一同响着,响在天空,落在地下,永远记在我的心里。
一清早我们就看见从邓家店起,一路的村庄,都在着火冒烟。我们看见敌人像一条虫,在山脊梁上往这里爬行。一路不断响枪,那是各村伏在山沟里的游击组。吴召儿说:“今年,敌人不敢走山沟了,怕游击队。可是走山梁,你就算保险了?兔崽子们!”
敌人的目标,显然是在这个山上。他们从吴召儿姑父的羊圈那里翻下,转到大黑山来。我看见老汉仓皇地用大鞭把一群山羊打得四散奔跑,一个人登着乱石往山坡上逃。吴召儿把身上的手榴弹全拉开弦,跳起来说:“你去集合人,叫姑父带你们转移,我去截兔崽子们一下。”她在那乱石堆中,跳上跳下奔着敌人的进路跑去。
我喊:“红棉袄不行啊!”
“我要伪装起来!”吴召儿笑着,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把棉袄翻过来,棉袄是白里子,这样一来,她就活像一只逃散的黑头的小白山羊了。一只聪明的、热情的、勇敢的小白山羊啊!
她登在乱石尖上跳跃着前进,那翻在里面的红棉袄,还不断被风吹卷,像从她的身上撒出的一朵朵的火花,落在她的身后。
当我们集合起来,从后山上跑下,来不及脱鞋袜,就跳入山下那条激荡的大河的时候,听到了吴召儿在山前连续投击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
(节选自《吴召儿》)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描写吴召儿姑家的庄园,既交代了人物的活动环境,又暗示了人们为保卫家园而奋起抗日的原因。 |
B.姑父前来报信,既反映出山地人民备战状态,也为后文故事情节发展做铺垫。 |
C.雨夜放哨交谈,显示战争影响下,吴召儿快速成长,不再害怕恶劣的天气。 |
D.来不及脱鞋袜就跳入大河,写出形势紧迫,也衬托出吴召儿截击敌人的勇敢。 |
3.本文以战争为主题,写得却不那么血腥残酷,而是洋溢着诗意与温情。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作者是如何具体表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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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荡——白洋淀纪事之一
孙犁
夜晚,敌人从炮楼的小窗子里,呆望着这阴森黑暗的大苇塘,天空的星星也像浸在水里,而且要滴落下来的样子,到这样的深夜,苇塘里才有水鸟飞动和唱歌的声音,白天它们是紧紧藏到窝里躲避炮火去了。苇子还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钻,目标好像就是天上。
敌人监视着苇塘。他们提防有人给苇塘里的人送来柴米,也提防里面的队伍会跑了出去。可是假如是月明风清的夜晚,人们的眼再尖利一些,就可以看见有一只小船从苇塘里撑出来,在淀里,像一片苇叶,奔着东南去了。半夜以后,小船又漂回来,船舱里装满了柴米油盐,有时还带来一两个从远方赶来的干部。
撑船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船是一只尖尖的小船。【甲】老头子只穿一条蓝色的破旧短裤,站在船尾巴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篙。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可是那晒得干黑的脸,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却特别明亮。很少见到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除非是在白洋淀上。
老头子每天夜里在水淀出入,他的工作范围广得很:里外交通,运输粮草,护送干部。而且不带一枝枪。他对苇塘里的负责同志说:你什么也靠给我,我什么也靠给水上的能耐,一切保险。
一天夜里,老头子从东边很远的地方回来。弯弯下垂的月亮,浮在水一样的天上。老头子载了两个女孩子回来。她们是冀中区的,大的叫大菱,小的叫二菱,在炮火里滚了一个多月,都发着疟子,昨天跑到这里来找队伍,想在苇塘里休息休息,打打针。
鬼子小火轮上的探照灯突然照向她们,两个女孩子的脸照得雪白,紧接着就扫射过一梭机枪。
老头子叫了一声“趴下”,一抽身就跳进水里去,踏着水用两手推着小船前进。
大女孩子还是负了伤。他们已经离苇塘很近。老头子爬到船上去,他觉得两只老眼有些昏花。可是他到底用篙拨开外面一层芦苇,找到了那窄窄的入口。
那小船转弯抹角钻入了苇塘的深处。这时那受伤的才痛苦地哼哼起来。小女孩子安慰她,又好像是抱怨,一路上多么紧张,也没怎么样,谁知到了这里,反倒……一声一声像连珠箭,射穿老头子的心。他没法解释:大江大海过了多少,为什么这一次的任务,偏偏没有完成?自己没儿没女,这两个孩子多么叫人喜爱?自己平日夸下口,这一次带着挂花的人进去,怎么张嘴说话?这老脸呀!他叫着大菱说:“他们打伤了你,流了这么多血,等明天我叫他们十个人流血!”
两个孩子全没有答言,老头子觉得受了轻视。他说:“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和你们说。谁叫我丢人现眼,打牙跌嘴呢!可是,等到天明,你们看吧!”
小女孩子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打仗?”
老头子狠狠地说:“为什么不能?我打他们不用枪,那不是我的本事。愿意看,明天来看吧!二菱,明天你跟我来看吧,有热闹哩!”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非常闷热。一轮红日当天,水面上浮着一层烟气。小火轮开的离苇塘远一些,鬼子们又偷偷地爬下来洗澡了。十几个鬼子在水里泅着。水淀里没有一个人影。从荷花淀里却撑出一只小船来。【乙】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只穿一条破短裤,站在船尾巴上,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两只手却忙着剥那又肥又大的莲蓬,一个一个投进嘴里去。
他的船头上放着那样大的一捆莲蓬,是刚从荷花淀里摘下来的。不到白洋淀,哪里去吃这样新鲜的东西?来到白洋淀上几天了,鬼子们也还是望着荷花淀瞪眼。他们冲着那小船吆喝,叫他过来。
老头子向他们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还是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船,剥着莲蓬。船却慢慢地冲着这里来了。
小船离鬼子还有一箭之地,好像老头子才看出洗澡的是鬼子,只一篙,小船溜溜转了一个圆圈,又回去了。鬼子们拍打着水追过去,老头子张皇失措,船却走不动,鬼子紧紧追上了他。
眼前是几根埋在水里的枯木桩子,日久天长,也许人们忘记这是为什么埋的了。这里的水却是镜一样平,蓝天一般清,拉长的水草在水底轻轻地浮动。鬼子们追上来,看着就扒上了船。老头子又是一篙,小船旋风一样绕着鬼子们转,莲蓬的清香,在他们的鼻子尖上扫过。鬼子们像是玩着捉迷藏,乱转着身子,抓上抓下。
一个鬼子尖叫了一声,就蹲到水里去。他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是一只锋利的钩子穿透了他的大腿。别的鬼子吃惊地往四下里一散,每个人的腿肚子也就挂上了钩。他们挣扎着,想摆脱那毒蛇一样的钩子。那替女孩子报仇的钩子却全找到腿上来,有的两个,有的三个。鬼子们痛得鬼叫,可是再也不敢动弹了。
老头子把船一撑来到他们的身边,举起篙来砸着鬼子们的脑袋,像敲打顽固的老玉米一样。
他狠狠地敲打,向着苇塘望了一眼。在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
1945年8月于延安
(有删改)
1.对文中描写“老头子”的甲、乙两处画线句子的理解、分析不准确的一项是( )A.甲乙两处都运用了外貌描写和动作描写。 |
B.甲处是静态描写,乙处是动态描写。 |
C.甲处形与神构成反差,乙处明与暗构成反差。 |
D.甲处突出“老头子”很精神,乙处突出他的惬意和机智善谋。 |
A.老头子过于自信,所以有让大菱受伤的失误;过于自尊,所以有第二天一个人没有硝烟的战斗。 |
B.小船离鬼子还有一箭之地,老头子才看出洗澡的是鬼子,面对鬼子装出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 |
C.“苇子还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钻”这一景物描写,烘托出了白洋淀人民在残酷的战争环境里顽强生存的姿态,充满了意志和力量。 |
D.本文写的是残酷的战争环境的人和事,但读来不觉凄惨,相反使人感觉更多是那种战胜敌人的坚定信念和乐观精神。 |
4.有学者认为,孙犁的小说在现实主义的基调中融入浪漫主义的笔调。请从环境描写、人物刻画(或其他写作安排)和叙事风格等角度简要分析本文如何体现上述特征。
风云初记①
孙犁
河北子午镇的农民,中午躺在村北大堤埝的树荫凉里歇晌。在堤埝拐角一棵大榆树下面,有两个年轻的妇女,对着怀纺线。从她们的长相和穿着上看,全好像姐妹俩,小的十六七岁,大的也不过二十七八。姐姐脸儿有些黄痩,眉眼带些愁苦;可是,过多的希望,过早的热情,已经在妹妹的神情举动里,充分的流露出来。
她们头顶的树叶纹丝不动,知了叫的焦躁刺耳,沙沙的粘虫屎,掉到地面上来。
远处有一辆小轿车,在高的矮的、黄的绿的庄稼中间,红色的托泥和车脚一闪一闪。两个乌头大骡子,在中午燥热的太阳光里,甩着尾巴跑着。
两个妇女仄着身子看,姐姐说:“又有人回家了!”
“我看是不是俺姐夫?”妹妹站起身来。
“你就不想念咱爹?”姐姐说。
“我谁也想,可是想不回来!”妹妹提着脚跟,仔细看了一会,赶紧坐下拧起纺车来,嘟念着说:“真败兴!那是大班的车,到保府去接少当家的死着回来了。咱的人,一个也不回来,今年不知道能回来一个也不?”
这姐妹两个姓吴,大的叫秋分,小的叫春儿。大的已经出嫁,婆家是五龙堂。
五龙堂是紧靠滹沱河南岸的一个小村庄,河从西南上滚滚流来,到了这个地方,突然曲敛一下,转了一个死弯。五龙堂的居民,在河流转角的地方,打起高堤,钉上桩木,这是滹沱河有名的一段险堤。
大水好多次冲平了这小小的村庄:或是卷走它所有的一切,旋成一个深坑;或是一滚黄沙,淤平村里最高的房顶。小村庄并没叫大水征服,每逢堤埝出险,一声锣响,全村的男女老少,立时全站到堤埝上来。他们用一切力量和物料堵塞险口,他们摘下门窗,拆下梁木砖瓦,女人们抬来箱柜桌椅,抱来被褥炕席。传说:有一年,一切力量用尽了,一切东西用光了,口子还是堵不住,有五个青年人跳进大流里去,平身躺下,招呼着人们在他们的身上填压泥土,堵塞住水流。
他们救了这一带村庄的生命财产,人民替他们修了一座大庙,就叫五龙堂。年代久了,就成了村庄的名字。
每年大水冲了房,不等水撤完,他们就互助着打甓烧砖,刨树拉锯,盖起新房来。房基打的更坚实、墙垒的更厚,房盖的比冲毁的更高。他们的房没有院墙和陪衬,都是孤伶铃的一座北屋,远处看去,就像一座一座的小塔。台阶非常高,从院子走到屋里,好像上楼一样。
秋分的公爹叫高四海,现在有六十年纪了。这一带村庄喜好乐器,老头儿从光着屁股就学吹大管,不久成了一把好手。他吹起大管,十里以外的行人,就能听到,在滹沱河夜晚航行的船夫们,听着他的大管,会忘记旅程的艰难。他的大管能夺过一台大戏的观众,能使一棚僧道对坛的音乐,像战败的画眉一样,搭翅低头,不敢吱声。
这老人不只是一个音乐家,还是有名的热情人,村庄活动的组织家。
在十年以前,这里曾有一次农民的暴动,暴动从高阳、蠡县开始,各个村庄都打出了红旗,集在田野里开会。红旗是第一次在平原上出现,热情又鲜明。
高四海和他的十八岁的儿子庆山,十七岁刚过门的儿媳秋分全参加了,因为勇敢,庆山成了一个领袖。
可是只有几天的工夫,暴动很快的失败了。一个炎热的日子,暴动的农民退到河堤上来,把红旗插在五龙堂的庙顶。农民作了最后的抵抗,庆山胸部受了伤。到了夜晚,高四海拜托了一个知己,把他和本村一个叫高翔的中学生装在一只小船的底舱,逃了出去。
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送庆山出走的只有两个人。年老的父亲,扳着船舱的小窗户说:“走吧!出去了哪里也是活路!叫他们等着吧!”
用力帮着推开小船,就回去了。他还要帮着那些农民,那些一起斗争过、现在失败了的同志们,葬埋战死在田野里的难友。
另外送行的是十七岁的女孩子秋分,当父亲和庆山说话的时候,她站在远远的堤坡上,从西山上来的黑云,遮盖住半个天的星星,谁也看不见她。当小船快要开到河心了,她才跑下去,把怀里的一个小包裹,像投梭一样,扔进了小船的窗口。躺在船舱里的庆山,摸到了这个小包包,探身在窗口叫了一声。
秋分没有说话,她只是傍着小船在河边上走,雨过来了,紧密的铜钱大的雨点,打得河水拍拍的响。西北风吹送着小船,一个亮闪,接着一声暴雷。亮闪照的清清楚楚,她卷起裤脚,把带来的一条破口袋,折成一个三角风帽,披在头上,一直遮到大腿,跟着小船跑了十里路。
高四海只有四亩地,全躺在河滩上,每年闹好了,收点小黑豆。他在堤埝上垒了一座小屋,前面搭了一架凉棚,开茶馆卖大碗面。这里是一个小小的渡口。
秋分擀面,公公拉风箱。老人从村里远远挑来甜水,卖给客人,又求过往的帆船,从正定带些便宜的大砟,这样赚出两口人的吃喝。
秋分在小屋的周围,都种上菜,小屋有个向南开的小窗,晚上把灯放在窗台上,就是船家的指引。她在小窗前面栽了一架丝瓜,长大的丝瓜从浓密的叶子里垂下来,打到地面。又在小屋的西南角栽上一排望日莲,叫它们站在河流的旁边,辗转思念着远方的行人……
每年春夏两季,河底干了,摆渡闲了,秋分就告诉公公不要忘记给望日莲和丝瓜浇水,回到子午镇,来帮着妹妹纺线织布。
(有删改)
[注]①《风云初记》,孙犁著长篇小说,从“七七事变”展开故事,表现了抗日战争初期,共产党在滹沱河两岸组织人民武装、建立抗日根据地的曲折历程,反映了冀中劳动人民的觉醒进步和澎湃高涨的战斗热情。本文选自小说的第一章。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写“远处有一辆小轿车”,在庄稼地里“一闪一闪”地“跑着”,既引出下文姐妹俩的对话,又烘托姐妹俩的心理。 |
B.与姐姐的性格不同,妹妹春儿活泼、直爽;“过多的希望,过早的热情”使她的话语带有强烈的抒情性和书面语色彩。 |
C.为了表现高四海吹大管的技艺高超,作者除直接点明学艺早这一点外,更以侧面和对比法加以刻画。 |
D.小说的描写、叙述语言清新自然,优美动人,人物语言达到了高度的个性化。小说具有散文的韵味。 |
A.交代五龙堂的地理位置,说明生存环境恶劣,隐含村民生活的苦难和逆来顺受。 |
B.将救了这一带村庄而牺牲的五个青年喻为“五龙”,体现出村民崇敬和祝愿之情。 |
C.铺垫照应下文村民重新盖起楼房的内容,暗示了五青年精神的激励和长远流传。 |
D.本部分内容属于插叙,与下文叙写农民的暴动,共同表达了本文反抗的主题。 |
4.茅盾评价孙犁:“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但决不枝蔓。”请结合文本的内容,评析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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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工作
孙犁
口头村交通站门口,摆着几十根铁条,就是火车轨。这些铁轨,要在今天送到灵丘县大高石站上去。
有一群人聚拢来了,这是各村来的自卫队,运送铁轨的。交通站长红眼老八喊着:“三个人抬一条——两个人抬,一个人预备替换。”
这时,从街的东头跑来三个小孩子。领头的那一个也不过十六岁。他们还都喘着气,头上冒着汗气,肩上背着粗麻绳子,手里提着一个布饭袋。领头的那个银顺子,看见人们一组组抬着铁轨走了,着急地向红眼老八问:“谁是交通站长?”
“我是。”
“我们也抬一根。”银顺子接着说下去。他们村离这二十多里地,昨天接到这里的“公事”要去三个人,因为村里的自卫队今天都到西边工作去了,他们三个就主动来了。他们三个,两个是青抗先,一个是儿童团,他们一夜都没有好好睡,天没亮就出来了,可是走错了路,直到现在才到。
“还不晚吧?站长。”银顺子末了,笑着问一句。
“晚是不晚。”红眼老八说,“你们能顶事吗?”
“能呢,站长!”银顺子说,“我能背二斗小米呢!他们两个也不弱,在村里摔跟头,他们也称霸呢!”
三个小鬼头抬着铁条上山了。先是银顺子和小黑狼抬着,顶小的三福跟在后面,给他们两个提着饭袋和那用不着的麻绳。
这是小黑狼的主意。小黑狼说,他和银顺子是青抗先,应该先抬,三福还是儿童团,给他们捉饭袋就行了。在路上,为了这件事,三福和小黑狼还打了回嘴架,三福跟在后面不高兴,尤其是过村子的时候,许多洗衣服的大娘们都说:“瞧!这两个小孩子多壮呵!”——这两个,没有三福。有时站岗的小孩子们也笑话他:“嘿!人家抬,你跟着,给人家提夜壶!”三福不能忍耐了,低着头喊:“你们也不过是儿童团哪!”
三福就提出了意见,再过一个山头他要抬了。小黑狼正在喘气,身上流着汗,可是他一听见三福要换他,赶紧忍住不再喘气说:“儿童团只能站岗哨,抬东西可差点劲!”接着是“嘘!”
“我不过比你小一岁!”
“小一岁,你就是儿童团!”
“我娘还说,我生月大,按打春说,你不过比我大两个多月。”
“大一个月,也是青抗先!”
三福简直恼了,他问银顺子:“什么时候就到了阳历年?”
“你问那干吗?”银顺子心里正想着别的事:他脚上的疮又破了。这疮是因为半年多没穿鞋,被石子刺破成了疮。他想现在冷了,到哪里弄双鞋子呢?以后要常常出来工作的呀!
银顺子三岁就死了娘,起先给人家放牛,十三岁那年到了大同府,在一家鞋店里当学徒。大同一被日本人占了,他就回到家来抗日了。
这时,他听见三福问他,他就走慢些。
“一过阳历年,我就是青抗先了!”三福害羞地说。
小黑狼笑了。
他们走下山坡,有几组大人,正在把铁条放下来,抽烟休息,见他们三个来了,就说:“你们也歇歇吧!这两个孩子!”
“不歇了,我们在前面等你们!”他们三个回答着。
走过去,小黑狼想起个问题,想为难一下三福,他说:“三福呵,你知道我们抬的这是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三福想了想,总是想不出来,就接着说,“你说是什么玩意?”
“这是日本人的炕沿板,我们这里是用木板,日本人就用铁的了!”小黑狼接着又说,“银顺子到过大同府,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银顺子在心里笑了!“这是火车上的铁条。”银顺子给他们讲起了火车的故事,十几个车怎么连在一起,前头有火车头拉着,呜呜地叫,会冒黑烟,火车站上怎样热闹。
“对呀!”三福说,“整天价听人说,我们的队伍扒敌人火车道,就是扒这个东西呀!小黑狼说是炕沿,炕沿,哈哈!”小黑狼辨白说,那原是他听潘楞子说的,潘楞子从保定府回来,说日本人最喜爱铁,他就想,他们的炕一定也是铁的了。
“潘楞子?你不要听他的话,那家伙有些汉奸样。日本人喜爱铁,是拿去做枪炮来打我们哪!”银顺子警告小黑狼。
小黑狼不言语了。
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到了大高石,把铁条交代好。
天色已经晚了,但他们还准备赶回口头村站上去,打算就睡在那里过一夜,他们想,明天也许还有东西抬。
到一个小河旁,他们坐下来,吃了带着的玉黍棒饼子,喝了些水,大家跳着走了。
三福也忘记了不高兴,银顺子还对他说,他抬东西也行,等回到家里,银顺子要告诉青抗先队长,说三福很成,以后便可以常常一块出来工作了。
三福就更高兴了。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没有曲折的故事,也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主要写孩子们在抬铁轨过程中打嘴架、讨论铁条这两件事情,叙述语言比较简明。 |
B.小说与孙犁的另一篇小说《荷花淀》一样,都富有乡土气息,因而有一种清新感。 |
C.小说中,洗衣服的大娘夸赞孩子们长得壮,走下山坡坐下来抽烟休息的大人提醒孩子们停下来歇歇,但这些夸赞和提醒都不包括三福,这样写有利于突出其主要人物,即银顺子和小黑狼。 |
D.小说运用插叙交代银顺子的人生经历,一方面表明银顺子身世悲惨,另一方面也表明他在特殊时期的快速成长。 |
A.小黑狼比三福大一点,大小孩为难小小孩,小小孩反问大小孩,一来一去,增添了故事情节的叙述情趣。 |
B.小黑狼之前就以三福还是儿童团为由不让三福抬铁轨,这里又故意为难三福,表现了小黑狼喜欢刁难他人的性格。 |
C.小黑狼向三福提问,一副见多识广的姿态;银顺子听了小黑狼对日本人的炕沿板的说明后,笑在心里;三福听了银顺子对小黑狼的纠正之后“哈哈”一笑,这些场面描写真实、生动。 |
D.讨论铁条是什么玩意,引出日本人喜爱铁的目的,从而再一次点明故事发生时的抗战背景,并显示出中国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 |
4.有评论者说,这篇小说在表现战争方面具有艺术上的震撼力量。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其理由。
鸡毛
汪曾祺
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她靠给学生洗衣服、拆被窝维持生活。每天大盆大盆地洗。她在门前的两棵半大榆树之间拴了两根棕绳,拧成了麻花。洗得的衣服夹紧在两绳之间。风把这些衣服吹得来回摆动,霍霍作响。大太阳的天气,常常看见她坐在草地上(昆明的草多丰茸齐整而极干净)做被窝,一针一针,专心致志。
学生叫她文嫂,她管学生叫“先生”。时间长了,也能分得出张先生,李先生……但是,没有一个先生知道文嫂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一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人很老实。虽然没有知识,但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
文嫂养了二十来只鸡。这些鸡都长得极肥大,很肯下蛋。隔多半个月,文嫂就挎了半篮鸡蛋,领着女儿,上市去卖。蛋大,也红润好看,卖得很快。回来时,带了盐巴、辣子,有时还用马兰草提着一块够一个猫吃的肉。
文嫂的女儿长大了,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司机。这司机是下江人,他来看过老丈母,每次回来,会给文嫂带点曲靖韭菜花,贵州盐酸菜,甚至宣威火腿。下江人女婿答应养她一辈子。文嫂胖了。
文嫂生活在大学的环境里,她隐隐约约地知道,那些“先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但联大的人都有点怪,如今且说一个人。
此人姓金,名昌焕,是经济系的。其怪异处不胜枚举,总括起来有三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一块肉。他在他的床上拉了几根铁丝,什么都挂在这些铁丝上,领带、袜子、针线包、墨水瓶……他每天就睡在这些丁丁当当的东西的下面。学生离不开纸。怎么穷的学生,也得买一点纸。金先生从不花这个钱。为什么要花钱买呢?纸有的是!联大大门两侧墙上贴了许多壁报、学术演讲的通告、寻找失物的启事,形形色色、琳琅满目。这些启事、告白总有一些空白的地方。金先生每天晚上就带一把剪刀,把这些空白的地方剪下来,并把这些纸片,按大小纸质、颜色,分门别类,裁剪整齐,留作不同用处。他每晚都开夜车。开夜车伤神,需要补一补。于是他按期买了猪肉,切成大小相等的方块,借了文嫂的鼎罐(他借用了鼎罐,都是洗都不洗就还给人家了),在学校茶水炉上炖熟了,密封在一个有盖的瓷坛里。每夜用完了功,就打开坛盖,用一只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然后,躺在丁丁当当的什物之下,酣然睡去。因此,同屋的那位中文系夜游神送给他一个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可是金先生倒不在乎,他很快就要毕业了,并已经在重庆找好了事,就要离开西南联大,上任去了。
这时,文嫂丢了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这三只鸡不是一次丢的,而是隔一个多星期丢一只。早上开鸡窝放鸡时还在,晚上回窝时就少了。文嫂到处找,也找不着。她又不能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一个大学里很不合适,只是一个人叨叨:“我口乃(的)鸡呢?我口乃鸡呢?……”
文嫂出嫁的女儿回来了。文嫂吓了一跳:女儿戴得一头重孝。她明白出了大事了。她的女婿从重庆回来,车过贵州的十八盘,翻到山沟里了。女婿的同事带了信来。母女俩顾不上抱头痛哭,女儿还得赶紧搭便车到十八盘去收尸。
女儿走了,文嫂失魂落魄,有点傻了。但是她还得活下去,还得过日子,有很多先生都毕业了,要离开昆明,临走总得干净干净,来找文嫂洗衣服,拆被子的多了。有的先生要走了。行李收拾好了,总还有一些带不了的破旧衣物,这些先生就把文嫂叫了来,随她自己去挑拣。挑完了,文嫂必让先生看一看,然后就替他们把宿舍打扫一下。
金昌焕不声不响地走了。二十五号的朱先生叫文嫂也来看看,这位“怪现状”是不是也留下一些还值得一拣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金先生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王国里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跟文嫂借用的鼎罐。文嫂毫无所得,然而她也照样替金先生打扫了一下。她的笤帚扫到床下,失声惊叫了起来:床底下有三堆鸡毛,一堆笋壳色的,一堆黑的,一堆芦花的!
文嫂把三堆鸡毛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啊呀天呐,这是我口乃鸡呀!我口乃笋壳鸡呀!我口乃黑母鸡,我口乃芦花鸡呀!……”
“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风里来雨里去呀,我的命多苦,多艰难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我口乃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她好像要把一辈子所受的委屈、不幸、孤单和无告全都哭了出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文嫂老实、洁身自好等特点,是为了让金昌焕的不善和丑恶更加彰显,以唤起读者对他更强烈的鄙视、憎恶。 |
B.文嫂尊称学生为先生,而“先生”并不知道文嫂的身世,金昌焕甚至还偷吃文嫂的鸡,作者意在说明联大学生冷漠、自私。 |
C.文嫂的女婿人很好,经常来看望文嫂,并说要养文嫂一辈子,作者以“文嫂胖了”四个字展现了文嫂的生活发生的改变。 |
D.文章结尾文嫂大哭一场,这哭声是对自己不幸命运的悲叹,也是对自己一辈子委屈的发泄,更是对偷了鸡的金先生的控诉。 |
3.小说是如何塑造金昌焕这一人物形象的?请简要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给我一枝枪
茹志鹃
记得我第二次向营长要求一枝枪,是在那年的秋末冬初。我们部队过沂水,进入了鲁西南,那是一片遭受敌人严重践踏的地方。谁见过死去的村庄么?四处没有庄稼,村里没有树,听不见狗叫,更没有鸡啼,屋上不冒烟,路上不见人。一进去,人会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那个时候,那个地区,就尽是这样的“村庄”。部队在这样的地区作战,是相当艰苦的,要打仗,要行军,要挨饿。那一天,天还没透亮,我们进入了这样一个村庄宿营。营部住在一个从前我们的村干部家里。这一家好像没有男丁,房里炕上,只有一个两岁光景的孩子。房东是个大嫂,呆板着脸,给我们开门、腾地方,是欢迎我们的,可是总不开口,似乎没有其他地区的老乡那样亲热。弄好了铺,我便和通信员商量:我们放倒头睡了,不吃东西不要紧;但是营长,他还要工作呢!无论如何,得设法给他弄点吃的来。我们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除了找群众想办法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想。于是就决定去找那位不露笑脸的房东大嫂。不用说,这任务当然是我的。但是我找不到她,房里房外,屋前屋后,都没有她的影子,炕上那个孩子倒醒了,有气无力地哭着要娘,不用说,这又是我的任务了!于是我过去抱着她,哄着她,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大嫂来了。她见我在哄孩子,好像有点高兴,但不等我开口提出吃食的事,她先向我借个手电筒。我把手电筒交给她,同时迅速地提出了问题。她听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表示有,也不表示没有,只招手要我跟她走。
“大嫂,咱们上哪里?”我看她领我走出了大门。她也不回答,用嘴向村外呶了呶。反正这一带都是我们的部队,我放放心心地跟地走。“大嫂,你家大哥呢!”山东人一般称女人的丈夫叫大爷、大哥,我想和她攀谈攀谈。
她没有回答,还是用嘴向村外呶了呶。这时,东方已经露白,可望见村外是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村边边上,拱起几堆新土。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问道:“他?……”
“牺牲了。”大嫂撮起三个指头,在我面前摇了摇说:“一起七个。”
“什么时候?”我这时才看见她腰上束了一条麻绳。她没有回答,只是走,走过一盘石碾旁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轻轻地用脚点了点碾旁的土地说:“在这里,上铡刀铡的。”
我看见,这块土地的颜色是黑褐色的,那是血。血,唯有血才能偿还。营长同志,你给我一枝枪吧!
“没有枪!”大嫂的脸仍是呆板的,好像总结似的说了一句,接着又喃喃地说:“咱们没有枪!没有,手榴弹也没有……”
她带我到一片被抢过、被践踏过的黄豆地里,我们打着手电筒,寻拣着掉落在地上的黄豆。拾了有两大把,捧回家,放在锅里炒,大嫂一边炒,一边呆采地睨着自己的孩子。豆炒好了,喷香,大嫂把它盛进我们的茶缸,孩子微微张着嘴,满怀希望地看着娘,大嫂顿了顿,就用两个手指取出两颗豆子,放在孩子手里,然后拿到堂屋里,放在营长面前。营长大概也知道这家房东的事,他望着茶缸,久久地沉默着,最后,他把那孩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把黄豆一颗一颗地排在桌上,摆成了二列横队。他和孩子说着笑着,把豆子当作敌人,他喊着口令:“出列!”“齐步走!”于是“一二一,一二一”黄豆便一颗颗地走进了孩子的小嘴。孩子的嘴跟不上了,她的牙还不能同时咬两颗豆子呢!她吐出一颗带着口水的“敌人”捏在手里,然后集中力量对付嘴里那一颗。
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小嘴,竟是这样的柔嫩,小红唇里面的一切都是粉色的,软软的,就连那几颗小小的乳牙,也是那样细软无力。咬一颗豆,都需要她全神贯注,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营长拿起“横队”前面的一颗大黄豆,还没塞进孩子的嘴,突然,响起了空袭警报的号声。天拂晓了,敌人的轰炸机嗡嘴地又出动了。村里的部队迅速地作了防空准备,能进屋的都进屋,不能进屋的马匹、物资,全部密密的插上树枝。
黄豆是黄豆,不是敌人。敌人,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就在前面,离我们只有三十里路,不!就在我们头顶上,他们有炸弹、机枪,有坦克、大炮,还有……铡刀。
营长听到号声,立即将孩子交给了我,把一颗已经“一二一”走出队来的豆子也交到我手上,然后,将卜壳枪转到胸前,出去了。通讯员立即挎上枪,跟在后面。孩子信赖地靠在我怀里,圆圆的小嘴,还在挪啊挪的扭动。她把豆子搬到左面牙上咬咬,又把它搬到右面咬咬,最后又把它搬回到左面,于是全神贯注,眼睛挤成一条缝,才咔嚓一声咬开了。我闻见些些黄豆夹着奶花的香味……敌机在上空盘旋,寻找着目标。
营长啊,亲爱的同志们,给我一枝枪吧!哪怕是一枝短枪也好,为了沂蒙山臂上的枪眼,为了碾旁那黑褐色的土地,更为了这花似的小嘴,为了幸福和理想,给我一枝枪吧!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呆板”“不露笑脸”等神态表现了大嫂丧夫后的情绪,表面的麻木呆滞下凸显的是其内心的哀痛,像这样遭遇悲惨的人物形象,是战争题材小说中常见的百姓形象。 |
B.本文没有直接写正面战争炮火,没有展现战争场面的惨烈,和《百合花》一样,选材角度独特。 |
C.作者以黄豆为“小道具”,围绕找黄豆、炒黄豆、吃黄豆展开情节,这让小说情节更加集中紧凑。 |
D.小说语言带有浓郁的抒情性,作者对“我”的行为和心理活动刻画细致,呈现出浪漫主义的风格。 |
A.营长把黄豆“摆成二列横队”“把豆子当作敌人”“喊着口令”等细节,契合人物身份和战争背景。 |
B.作者通过营长动作、语言、神态、心理等描写,生动形象地营造出温馨美好的氛围,极富感染力。 |
C.孩子努力而有策略地啃黄豆仿佛是另一场“战争”,作者以孩子天真的形象反衬现实战争的残酷。 |
D.该场景与下文空袭警报响起时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让读者在比较中强烈感受到和平安宁的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