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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记
贾平凹
①长坪公路经过麻山下的板桥湾,分散在湾里的住户就沿着公路两边盖房子,慢慢,周围沟岔里的人家也都搬迁来,板桥湾就形成一个大村。这些新的屋院建好,人都是先不入住,要带狗进去:狗如果在里边摇尾玩耍,就是好宅,如果狗不肯进去,进去了无故乱叫,房子就有问题了,得请风水先生禳治。
②那时候还是公社化,人肚子老是饥的,村里的狗陆续被自家杀着吃了或被他人偷捕炖了肉,只剩下柯文龙家的狗。那狗就测试过无数家新屋。
③柯文龙不忍心杀狗,却一直担心被偷盗,迟早出门都把狗带上。和狗待在一起久了,狗能听懂他的话,他听不懂狗的话,就开始琢磨研究。村人说:文龙,你是要狗变人呀,还是要人变狗呀?柯文龙说:狗变人咋?人变狗咋?几年下来,柯文龙真的知晓了狗的话。狗的话没有那么复杂,往往是吞着的音稍一变化就是一个意思。这窍道他没告诉过任何人。
④从此,经常是,狗突然地狂吠,声嘶力竭,他就询问是看到了什么或有了什么疑问,然后呵斥、劝解、平息它的委屈和愤怒。当狗翻着白眼,嘴里喔喔吭吭着,他就嘲笑爱管闲事,这么多是非。把狗接住,叫着汪汪,弄得一身狗毛。柯文龙已经了解狗是什么都明白的,能分辨各种飞禽走兽的气味,更清楚村里所有人的关系,谁是谁的媳妇,谁和谁是亲戚却不来往,甚至知道李有安瘫痪在炕是吃了蘑菇中毒的。柯文龙和狗亲密无间啊,出门干活开会赶集,他是狗的主子、领导、首脑,他保护着狗;回到家里,狗又是他的答应、保姆、常在,狗侍候着他。想吃烟了,他说:我烟袋呢?狗会爬上柜台在一个木盘里把烟袋叼来。六月里锄芭谷苗,被白雨淋了,他发起烧昏睡在炕上,狗是过一会儿就跑来,前爪子搭在炕沿上看他,每次看他睁开眼了,他说:没事。它才再卧到门口去。
⑤柯文龙发现狗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门前的槐树上有啄木鸟,动不动啄得笃笃响,他想啄木鸟用那么大的劲啄树,脑袋肯定震得嗡嗡的,但狗在嘟囔着啄木鸟和槐树有仇,以啄虫的名义在报复。比如,他带着狗经过村南边的土埚下,埚上一树花椒,花椒树枝子挂扯了他的衣服,他没在意,狗说三星他娘在拉你哩。三星他娘是十多年前在埚上掏老鼠窝,掏了半篮子老鼠储藏的苞谷颗、黄豆、橡籽和板栗,回来时从埚上拌下来死的。可三星他娘拉他是她生前相好过,这些谁都不知道呀?!他是夜里悄悄来那里烧了几张纸。比如,狗见了李北建和南毛林,说:他俩要走呀。他问:到哪儿去?狗说:死呀!果然三天后,李北建和南毛林在山上砍树,天上响雷,一个火球落下来就把他们炸死了。
⑥但狗说不了人话,柯文龙试图着教,费了好多劲,是学会了一句:吃啦?村里人相互见面打招呼都是说吃啦,狗也是听得多了,发音还准确,可再教它别的,狗总是伸出一个长的舌头要出汗,别的话就说得含糊不清。气得柯文龙说:唉,你也只能是狗!
⑦有一年春天,村里实在穷极了,就谋算着把公社化的集体耕地分给各家各户去种,或许日子可能好起来。但这样做违反国家的政策,镇政府县政府要是知道了肯定得严加惩处。村长想着法不治众,就秘密召开会议,让大家举手表决,并都在一份责任书上签名按手印。柯文龙当然是参加了,他也带了狗,进村办公屋时把狗拴在屋外树上。签名按了指印,村长宣布:此事严加保密,不许外村人知道,更不得让镇政府知道!会散后,柯文龙牵狗,村长说:你让狗也来了?柯文龙说:狗离不得我呀!村长踢了狗一脚,柯文龙没吭声,狗也没吭声。
⑧第三天,狗病了,卧着只喘气,柯文龙要到镇上给村里买化肥,把狗关在院子里。这是柯文龙多年来第一回出门没带狗,他给狗说:等我回来了给你洗澡。柯文龙半天就回来了,回来却没见了狗。到处寻,没寻到。又寻了三天还是没寻到。柯文龙猜疑狗是被谁偷去吃了,在村里骂,没人应声,端着水让所有人漱口,漱口水里没有肉渣和油花花。柯文龙大病了一场。
⑨村里分包集体耕地后四年,国家废除了公社化,实行土地责任制,村长告诉柯文龙,当年是他和另外三个人把狗偷走的,但没有吃,打死埋在了打麦场边那棵皂角树下。柯文龙说:为什么要打死它?它为村里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打死它?!村长说:它在屋外听到了村里的秘密,以防它说了人话。
⑩柯文龙到打麦场去,抱住了那棵皂角树哭。皂角树哗哗地响,所有的叶子都往下滴水。村里人闻讯跑来,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那水还继续往下滴,树底下的地上都能照出人影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柯文龙懂得狗的语言,平息它的委屈和愤怒,和狗亲密无间,展现人情美,潜藏对生命、人性的思考。 |
B.“公社化”“分包集体耕地”“土地责任制”等社会和历史事件的背景介绍,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 |
C.“村长踢了狗一脚”,影射了偏僻农村领导干部作威作福的习气,隐含了作者对人格尊严的追求。 |
D.村长防狗“说了人话”和狗只会说“吃了”的情节相矛盾,表现了村长担心事情败露的阴暗心理。 |
A.从《秦腔》到本文,作者以拙朴平易的语言描画三秦大地,使之成为独特的文学地域标识。 |
B.魔幻现实小说,用幻想影射现实,本文写树枝挂扯衣服,影射柯文龙与三星娘的昔日情分。 |
C.本文采用拟人化写作手法,狗会说话,皂角树会哭,令人感觉到一种神秘虚幻的气氛。 |
D.狗可见人不可见,知隐情,能预言,本文托物言人事,借狗的灵性反衬人类的无知笨拙。 |
4.柯文龙抱住皂角树哭,皂角树所有的叶子都往下滴水,树底下的地上都能照出人影。这一结尾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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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好儿子
①在我四十岁以后,在我几十年里雄心勃勃所从事的事业、爱情遭受了挫折和失意,我才觉悟了做儿子的不是。母亲的伟大不仅因为生下血肉的儿子,还在于她并不指望儿子的回报,不管儿子离她多远又回来多近,她永远使儿子有亲情,有力量,有根有本。
②母亲一生都在乡下,没有文化,不善说会道,飞机只望见过天上的影子。前些年,母亲每次到城里小住,总是为我和孩子缝制过冬的衣物,棉花垫得极厚,总害怕我着冷,结果使我和孩子都穿得像狗熊一样笨拙。她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嫌吃油太多,来人太多,客厅的灯不灭,东西一旧就扔,说:“日子没乡下整端。”最不能忍受我打骂孩子,孩子不哭,她却哭,和我闹一场后就生气回乡下去。母亲每一次都高高兴兴来,每一次都生了气回去。回去了,我并未思念过她,甚至一年一年的夜里不曾梦着过她。母亲对我的好是我不觉得了母亲对我的好,当我得意的时候,忘记了母亲的存在,当我有委屈了就想给母亲诉说,当着她的面哭一鼻子。
③七年前,父亲做了胃癌手术,我全部的心思都在父亲身上,父亲去世后,我仍是常常梦到父亲,父亲依然还是有病痛的样子,醒来就伤心落泪,要买了阴纸来烧。在纸灰飞扬的时候,突然间我会想起乡下的母亲,又是数日不安,也就必会寄一笔钱到乡下去。寄走了钱,心安理得地又投入到我的工作中了,心中再也没有母亲的影子。老家的村子里,人人都在夸我给母亲寄钱,可我心里明白,给母亲寄钱并不是我心中多么有母亲,完全是为了我的心理平衡。而母亲收到寄去的钱总舍不得花,听妹妹说,她把钱没处放,一卷一卷塞在床下的破棉鞋里,几乎让老鼠做了窝去。我埋怨过母亲,母亲说:“我要那么多钱干啥?零着攒下了将来整着给你。你们都精精神神了,我喝凉水都高兴的,我现在又不至于就喝着凉水!”去年回去,她真的把积攒的钱要给我,我气恼了,要她逢集赶会了去买个零嘴吃,她果然一次买回了许多红糖,装在一个瓷罐儿里,但凡谁家的孩子去她那儿了,就三个指头一捏,往孩子嘴里一塞,再一抹,孩子们为糖而来,得糖而去,母亲笑着骂着:“喂不熟的狗!”末了就呆呆地发半天愣。
④小时候,我对母亲的印象是她只管家里人的吃和穿,白日除了去生产队出工,夜里总是洗萝卜呀,切红薯片呀,或者纺线,纳鞋底,在门闩上拉了麻丝绳子。母亲不会做大菜,一年一次的蒸碗大菜,父亲是亲自操作的,但母亲的面条擀得最好,满村出名。家里一来客,父亲说:“吃面吧。”厨房里一阵案响,一阵风箱声。母亲很快就用箕盘端上几碗热腾腾的面条来。客人吃的时候,我们做孩子的就被打发着去村巷里玩,玩不了多久,我们就偷偷溜回来,盼着客人是否吃过了,是否有剩下的。果然在锅里就留有那么一碗半碗。在那困难的年月里,纯白面条只是待客,没有客人的时候,中午可以吃一顿包谷糁面,母亲差不多是先给父亲捞一碗,然后下些浆水菜了,连菜带面再给我们兄妹捞一碗,最后她的碗里就只有包谷糁和菜了。母亲操持家里的吃穿琐碎事无巨细,而家里的大事,母亲是不管的,一切由当教师的星期天才能回家的父亲做主。在我上大学的那些年,每次寒暑假结束要进城,头一天夜里总是开家庭会,家庭会差不多是父亲主讲,要用功学习呀,真诚待人呀,孔子是怎么讲的,古今历史上什么人是如何奋斗的,直要讲二三个小时,母亲就坐在一边,为父亲不住吸着的水烟袋卷纸媒,纸媒卷了好多,便袖了手打盹。父亲最后说:“你妈还有啥说的?”母亲一怔方清醒过来,父亲就生气了:“瞧你,你竟能睡着?!”训几句。母亲只是笑着,说:“你是老师能说,我说啥呀?”大家都笑笑,说天不早了,睡吧,就分头去睡。这当儿母亲却精神了,去关院门,关猪圈,检查柜盖上的各种米面瓦罐是否盖严了,防备老鼠进去,然后就收拾我的行李,然后一个人去灶房为我包天明起来要吃的素饺子。
⑤每年的院里的梅李熟了,总摘一些留给我,托人往城里带,没人进城,她一直给我留着,“平爱吃酸果子”,她这话要唠叨好长时间,梅李就留到彻底腐烂了才肯倒去。
⑥我成不成为什么专家名人,母亲一向是不大理会的,她既不晓得我工作的荣耀,我工作上的烦恼和苦闷也就不给她说。一部《废都》,国之内外怎样风雨不止,我受怎样的赞誉和攻击,母亲未说过一句话,当知道我已孤单一人,又病得入了院,她悲伤得落泪,她要到城里来看我,弟妹不让她来,不领好,她气得在家里骂这个骂那个,后来冒着风雪来了,她的眼睛已患了严重的疾病,却哭着说:“我娃这是什么命啊?!”
⑦我告诉母亲,我的命并不苦的,什么委屈和劫难我都可以受得,少年时期我上山砍柴,挑百十斤的柴担在山岭道上行走,因为路窄,不到固定的歇息处是不能放下柴担的,肩膀再疼腿再酸也不能放下柴担的,从那时起我就练出了一股韧劲的。而现在最苦的是我不能亲自伺候母亲!父亲去世了,作为长子,我是应该为这个家操心,使母亲在晚年活得幸福,但现在既不能照料母亲,反倒让母亲还为儿子牵肠挂肚,我这做的是什么儿子呢?把母亲送出医院,看着她上车要回去了,我还是掏出身上仅有的钱给她,我说,钱是不能代替了孝顺的,但我如今只能这样啊!母亲懂得了我的心,她把钱收了,紧紧地握在手里,再一次整整我的衣领,摸摸我的脸,说我的胡子长了,用热毛巾捂捂,好好刮刮,才上了车。眼看着车越走越远,最后看不见了,我回到病房,躺在床上开始打吊针,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节选自《贾平凹文集》,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③段末尾,母亲“笑着骂着‘喂不熟的狗’,末了就呆呆地发半天愣”,是因为母亲看见别人家的小孩,想起了自己不能常常与子女相伴而倍感落寞。 |
B.本文主要记叙了一些关于母亲的生活琐事,这些琐事中,更多的是表现母亲对儿子的爱,也有作者对母亲深深的歉意,读来感人肺腑。 |
C.“这当儿母亲却精神了,去关院门,关猪圈,检查柜盖上的各种米面瓦罐是否盖严了,然后就收拾我的行李,然后一个人去灶房为我包天明起来要吃的素饺子”。说明母亲不善言辞,她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家里付出着,关心着我。 |
D.纵观全文,作者采用了倒叙、插叙相结合的叙述方式,综合运用记叙、议论、描写、抒情等表达方式,情感厚重,含蓄隽永。 |
3.作者认为自己不是个好儿子,你认为“他”确实不是好儿子吗?联系文本说明理由。“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请联系自身感悟谈谈你的看法。
羊事
贾平凹
①老闷卖了白羊的那天,我去他家。为了能借到二百元钱,我提了一捆韭菜。一进院,老闷坐在堂屋门槛上吃饭,已经吃完了,舔碗,舌头伸着像狗舌头。“是五巴子呀!”老闷没有拿筷子敲碗沿,斜着眼看我。“还是吃了饭来的?”“啊,吃过饭了……”“还是不抽烟?”“不抽烟。”“还是不喝茶?”“不喝茶了。”“还是放下礼就走?“……就走。”
②我走出了院门,骂老闷这老东西!骂过了却想,我这不是白白送了他韭菜吗?三婶在羊圈门口扫羊粪,一放簸箕,黑豆子撒落一地。她走出来问我有啥事,我说三叔把羊卖了?三婶说多好的羊,白羊。我说现在羊价跌着咋就把羊卖了?三婶说:“馕子!”“五巴子,”三婶又说,“几时这个家里没你三婶了,也就是你三叔把我拐卖了!”
③老闷的胡茬上沾着一颗米,舌头一卷,把米卷走了,说:“馕子?!那是只病羊,草不吃,拌了料都不吃,让它死在家里呀?五十元钱卖了,我又没给他缰绳,我是馕子?!”可能是生了气,咯儿咯儿想呕吐,但又极力忍着,老闷的脸憋得通红。我说三叔三叔,老闷闭合着嘴,给我摇手不要我说话。我说:“要吐就让吐,别憋出毛病了。”老闷一动不动了一会儿,说:“我才不吐哩,今日吃的是捏饺子!五巴子咋顾得上我这儿来,肯定又是求我啥事了吧?“是的,三叔。我家房漏得不行,要抹顶的,搭住手了,三叔得借我二百元钱。”“哦,哦。”老闷放下了碗,手拔嘴唇上的胡子,稀稀的几根胡子,拔起一根,半个脸的送批就挪了五官。“哎呀,抹房顶呀,你那房是陈年旧屋了!如果你三叔有二百元钱,说啥也得先垫给你了,三叔卖了羊就落了五十元,这你也看到了,你三婶还和我置气哩,须让我再买只羊呀……”“白羊!”三婶说。“白羊,就给你买白羊!把他的羊养惯了,卖了羊就像少了口人似的。我得重买只羊呀,五巴子!”这就是我借钱的落脚。我真傻,本不该给老闷开这个口的,一捆韭菜全当是喂了猪了。
④我们镇上是逢三天一集,第三天我装了一口袋麦子去集上粜,在村口又碰着了老闷。老闷披了件棉袄,反抄着手,手里提着那根羊缰绳。老闷说:“五巴子,房抹平了没?”我说:“你不肯借钱么,我只有粜粮了。”老闷说:“话不敢这么说,五巴子,三叔这不是去集上买羊吗?”说毕了,他又说:“唉,钱这狗东西把咱农民抗扎咧!下辈子要托生,我托生钱呀,你呢,五巴子?”我说:“我托生三叔!”
⑤在集上,老闷果然在买羊。羊市上有一大群羊,都是白羊。老闷绕着羊群转悠了三圈,一只羊就咩咩地冲着他叫唤。老闷说:“这羊和我有缘分!”卖羊人就抱了一捆干菜丢在了那只羊面前,那只羊急不可待地咬嚼。老闷说:“吃手好!不会是故意吊了几天胃口吧?”卖羊人说:“哪里,它就是肚子里有个掏食虫,我喂不起了才卖的。”老闷就问多少钱?卖羊人说便宜,一百元。老闷说:“你以为我是瓜子呀?四十元!”“五十!”“九十。”“五十五。”“八十五。”“六十!”“八十。”
⑥老闷梗了脖子走了。老闷来到我跟前,低声说:“他狗日的不喊叫我!"我说:“八十够便宜的了。”老闷说:“是便宜吧?”我说:“你还是买了好。”老闷说:“我赌气走了,再回去他又得涨价。你去帮三叔买了,记着,连缰绳一块买的。”老闷把钱交给我,我把羊买过来了。老闷牵着羊到了街口,老闷欢喜得给羊顺毛,把羊的缰绳解下来给我看,说缰绳是条好缰绳,至少也值三元钱的。羊没有缰绳却顺着街口往东南的路上走,一路撒羊粪蛋儿。老闷说:“有缘分吧,五巴子,这只羊造下该我买的,你瞧瞧,它能寻着咱村的路!”
⑦我粜了麦子,跟着老闷一块回村。羊就一直走在我们前头,确实是好羊,白生生的,像白棉花疙瘩。羊真的是能寻着我们的路,到了三岔路口,它不往东也不往西,竟然就顺了中间那条路小跑着起来了。进了村巷,巷子第五个院子是老闷家,门口的柿树底下三婶往树上挂萝卜串儿,羊就端端地往她家院门里走。三婶不挂萝卜串儿了,一直看着羊,羊进了院,就卧在羊圈边,咩!咩!老闷人还在巷里,说:“我买了羊啦,狗日的,这只羊真和咱家有缘分,能寻着村子的路,还寻得着咱的家!”
⑧三婶还在看着羊。“多少钱买的?”“八十元。还多了个缰绳哩。能行吧?!”“□□□□□□□□□□□□□□□□□□□□□□□□□”“咋啦?!”“这就是咱家的那只羊么!”
1.联系上下文,在空格里补上相应的内容,要求连贯、生动,符合人物的形象。(不超过25字)2.“我”在小说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3.举例赏析本文的语言风格。
4.小说借“羊事”,写出了农村哪些世态人情?请结合原文探究。
秦岭记(节选)
贾平凹
牛站在崄畔【注】,伸嘴去吃酸枣刺。人吃辣椒图辣哩,牛吃枣刺图扎哩,酸枣刺是牛的调料。狗卧在门道里,一直在啃骨头。骨头早已成了黑棒子,狗不在乎有肉没肉,它好的就是那一股味道。东头的铁匠铺里一直在叮叮咣咣敲打,西头的弹棉花店里一直在嗡嗡嗡作响,整个后晌石坡村都在软硬相间的声音里。
石坡村之所以在白芦峪出名,就是有张家的铁匠铺和司家的弹棉花店。但是,张家看不起司家:去,有什么技术含量,棉花用手撕着也能撕蓬松!张铁匠打铁打乏了,要喝酽茶,收拾了锤子,也让儿子歇下。
张铁匠抬头看到远处的梁背上过来了人,说:把那些货都挂出来!新打造的扎锨、铲锨、板镢、犁铧、齿耙、镰刀、砍刀、钢钎、撬杠以及碾滚子梿枷轴,解板的长锯,锥子夹子钩子钉子,齐齐挂了铺门两边的木架上和摆了木架前的摊位上。来人果然是买家,要挑一把牙子镢。张铁匠明明知道是羊角村的,却要问:哪个村的?回答是:羊角村的。张铁匠又说:羊角村不是也有铁匠铺吗?那人说:这不是货怕比货么!
爷爷是铁匠,爹是铁匠,张铁匠也是打了二十年铁了,要把手艺再传下去,儿子却越来越心不在焉。这些年里,白芦峪里的年轻人时兴着出山进城去打工,他知道儿子受了诱惑。就骂生处的水,熟处的鬼,别上了那些人的当。强压着没有让儿子外出,而儿子要么吊个脸,要么消极怠工,嘴里嘟嘟囔囔,像个走扇子门。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三年。村子里已没了牛,连狗都没有了,来买锨、锄、镢头的越来越少,而齿耙、犁铧、钢钎、撬杠几乎无人问津。铁匠铺的炉火再不日夜通红,而西头弹棉花店里嗡嗡声依旧。这使张铁匠恨恨不已。
在第四年里,一件都没卖出,铁匠铺就关门了。没了铁打,张铁匠腰却疼起来,脾气也比以前坏。儿子每天一早往镇上跑,天黑才回来,说县政府在发展旅游产业,镇街都开始改造老铺面房了,他和人正谋划着做些生意。张铁匠骂儿子:放着家传的手艺,做什么生意!腰疼得站不住,睡在躺椅上了,还在骂。
儿子再也不怕爹骂了,先是出去偶尔夜不归宿,后来就十天半月不回来。终于回来了,却让爹打造一批铁叉。张铁匠问:做铁叉干啥?儿子说:在河滩淤泥里叉鳖呀。现在一只鳖在城里卖五十元,在镇街饭馆里也卖十几元。游客要是亲自去河滩体验叉鳖,叉上叉不上,按时间收费,一小时四十元。张铁匠说:还有这事?他就打造起了铁叉。打铁叉是小活,用不着儿子抡大锤子,他一个人能干,干着腰也不疼了。他打造了四十个铁叉,儿子和他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不久,儿子又定新货了:你打钉子,能打多少我就收多少。告诉是他们在临河岸上修三千米长廊,全用木头,钉子的需求量很大。张铁匠再生炉火,开始打造钉子,叮叮当,叮叮当,白天打,夜里还点了灯打。这天下雨,铁匠铺外边的场子上积了水,雨还下着,水面上的雨脚像无数的钉子在跳跃,张铁匠突然就不打了。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里间屋去吃烟,里间屋黑咕隆咚,他就想在黑暗里,不愿见外人,自己也见不得自己。
儿子回来了,还领着一个人。儿子给爹介绍这是他的合伙人,张铁匠看了一眼,没搭理。儿子问爹生谁的气了,张铁匠说他生他的气。儿子说他们是来收货的,看到的筐子里怎么只有那么一些钉子?张铁匠说:不打啦!那合伙人说:咋不打啦?我们急需要的,货款都带来了。张铁匠说:丢先人哩,我这么大的铁匠,就打这些小零碎?咹?咹?他摊开手,脸色十分难看。合伙人却嘿嘿地笑,在说:这有啥呀?老爷子,发明了火药还不是做鞭炮吗?恐龙那么大,现在挖出来的恐龙蛋不也是拳头那么小?只要能赚钱,打啥还不一样啊!张铁匠一下子火了,扑过来要打人呀,儿子忙喊:爹,爹!张铁匠并没有去打合伙人,一脚却把火炉蹬倒,又一脚把淬火的水桶蹬倒。地上的红炭在水里嗞嗞冒烟,他老牛一样地呜呜,哭鼻子流眼泪。
张铁匠到山上去看父亲和爷爷。父亲是一个墓堆子,爷爷是一个墓堆子。在墓堆前蹴了一整晌,站起来往远处看,能看到白芦峪河,白芦峪河是一条线。那线的拐弯处是镇街,更远更远的云外是县城省城吧。他一步一步再下山回铁匠铺。西头弹棉花店里好像还有嗡嗡响,也已经不是火把燎着蜂巢漫天轰鸣,而蚊子似的,声愈来愈细,愈来愈小。
(有改动)
【注】崄畔:山头。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用非常质朴的言语描绘了石坡村的日常生活图景,交代了故事发生的社会环境。 |
B.张铁匠对司家弹棉花手艺的取笑以及对羊角村铁匠铺的挖苦,表明张铁匠担忧传统手工艺衰微。 |
C.张铁匠为了将手艺传承下去,强压着不让儿子外出打工,这显示了他思想中保守的一面。 |
D.儿子对白芦峪河的开发使张铁匠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凸显了张铁匠对传统生活方式被冲击的酸楚和无奈。 |
A.小说中“水面上的雨脚像无数的钉子在跳跃”一句,运用比喻手法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张铁匠想象自己造出钉子后的快感。 |
B.小说叙述的语言和人物的语言均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具体表现为作品语言的口语化,并灵活运用了大量的方言土语。 |
C.小说通过写张铁匠对他儿子合伙人话语的反应,交代了张铁匠对唯利是图观念的强烈反感,凸显了其淳朴的性格特征。 |
D.小说的结尾写张铁匠到山上去看父亲和爷爷的事,写出他面对现实的无力感,营造了一种感伤的氛围,引发读者的深沉思考。 |
4.在对待传统生存方式上,张铁匠与他的儿子有着明显的观念冲突。小说的作者更倾向于谁的观念?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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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识字班
孙犁
鲜姜台的识字班开学了。
鲜姜台是个小村子,三姓,十几家人家,差不多都是佃户。
冬天到来了,一个机关住在这村里,住得很好,分不出你我来啦。过阳历年,机关杀了个猪,请村里的男人坐席,吃了一顿,又叫小鬼们端着菜,托着饼,挨门挨户送给女人和小孩子去吃。而村里呢,买了一只山羊,送到机关的厨房。
大家住在一起,住在一个院里,吃饭的时候,小孩子们总是拿着块红薯,走进同志们的房子:“你们吃吧!”
同志们也就接过来,再给他些干饭,站在院里观望的妈妈也就笑了。
“这孩子几岁了?”
“七岁了呢。”
“认识字吧?”
“哪里去识字呢!”
接着,边区又在提倡着冬学运动,鲜姜台也就为这件事忙起来。
打扫了一间房子,找了一块黑板——那是临时把一块箱盖涂上烟子的。又找了几支粉笔。定了个功课表:识字,讲报,唱歌。
全村的人都参加学习。
分成了两个班:自卫队和青抗先一班,这算第一班;妇女和儿童团一班,这算第二班。
每天吃过午饭,要是轮到第二班上课了,那位长脚板的班长,便挨户去告诉了。
“大青他妈,吃了饭上学去呵!”
“等我刷了碗吧!”
“不要去晚了。”
第二班的“先生”,原先是女同志来担任,可是有一回,一个女同志病了,叫一个男“先生”去代课,一进门,女人们便叫起来:
“呵!不行!我们不叫他上!”
有的便立起来掉过脸去,有的便要走出去,还是儿童团的班长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些顽固!”
虽然还是报复了几声“王八羔子”,可也终于听下去了。
这一回,弄得这个男“先生”也不好意思,他整整两点钟,把身子退到墙角去,说话小心翼翼的。
等到下课的时候,小孩子都是兴头很高的,互相问:
“你学会了几个字?”
“五个。”
可有一天,有两个女人这样谈论着:
“念什么书呢?快过年了,孩子们还没新鞋。”
“念老鼠!我心里总惦记着孩子会睡醒!”
“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不如坐在家里的炕上!”
“明天,我们带鞋底子去吧,偷着纳两针。”
第二天,“先生”果然看见有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偷偷地做活计。先生指了出来,大家哄堂大笑,那女人红了脸。
其实,这都是头几天的事。后来这些女人们都变样了。一轮到她们上学,她们总是提前把饭做好,赶紧吃完,刷了锅,把孩子一把送到丈夫手里说:
“你看着他,我去上学了!”
并且有的着了急,她们想:“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看报呵!”
对不起鲜姜台的自卫队、青抗先同志们,这里很少提到他们。可是,在这里,我向你们报告吧:他们进步是顶快的,因为他们都觉到了这两点:
第一,要不是这个年头,我们能念书?别做梦了!活了半辈子,谁认得一个大字呢!
第二,只有这年头,念书、认字,才重要,查个路条,看个公事,看个报,不认字,不只是别扭,有时还会误事呢!
觉到了这两点,他们用不着人督促,学习便很努力了。
末了,我向读者报告一个“场面”作为结尾吧。
晚上,房子里并没有点灯,只有火盆里的火,闪着光亮。
鲜姜台的妇女班长,和她的丈夫、儿子们坐在炕上,围着火盆。她丈夫是自卫队,大儿子是青抗先,小孩子还小,正躺在妈妈怀里吃奶。
这个女班长开腔了:
“你们第一班,今天上的什么课?”
“讲报说是日本又换了……”当自卫队的父亲记不起来了。
妻子想笑话他,然而儿子接下去:
“换一个内阁!”
“当爹的还不如儿子,不害羞!”当妻的终于笑了。
当丈夫的有些不服气,紧接着:
“你说日本又想换什么花样?”
这个问题,不但叫当妻的一怔,就是和爹在一班的孩子也怔了。他虽然和爹是一班,应该站在一条战线上,可是他不同意他爹拿这个难题来故意难别人,他说:
“什么时候讲过这个呢?这个不是说明天才讲吗?”
当爹的便没话说了,可是当妻子的并没有示弱,她说:
“不用看还没讲,可是,我知道这个。不管日本换什么花样,只要我们有那三个坚持,他换什么花样,也不要紧,我们总能打胜它!”
接着,她又转向丈夫,笑着问:
“又得问住你:你说三个坚持,是坚持些什么?”
这回丈夫只说出了一个,那是“坚持抗战”。
儿子又添了一个,是“坚持团结”。
最后,还是丈夫的妻、儿子的娘、这位女班长告诉了他们这全的:“坚持抗战,坚持团结,坚持进步。”
当盆里的火要熄下去而外面又飘起雪来的时候,儿子提议父、母、子三个人合唱了一个新学会的歌,便铺上炕睡觉了。
躺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撒了一大泡尿,已经湿透妈妈的棉裤。
1940年1月19日于阜平鲜姜台
(有删改)
文本二:
在孙犁的小说当中,女性人物是被突出的,这主要是与孙犁一贯以来的创作观念有关:孙犁认为女性身上保留了很多人类古老的美好传统。因此,在孙犁的作品当中,女性往往成了“美”的承担者。
(摘编自肖益坚《孙犁小说人物形象塑造手法研究》)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鲜姜台村民大多是不识字的佃户,是开办识字班缘起,小说在前后对比中彰显新旧世界的差异。 |
B.见孩子拿红薯换到干饭后,妈妈笑了,这一情节真实揭示了农村妇女落后自私的一面。 |
C.闹着不叫男“先生”上课,是女人们潜意识中的本能反应,颇具时代气息和生活趣味。 |
D.小孩子不知何时撒尿湿透了妈妈的棉裤,从侧面体现了大人们讨论学习的投入程度。 |
A.小说开头通过简单生活场景反映了机关人员和村民之间和谐融洽的鱼水关系,为识字班的开办营造了良好的氛围。 |
B.作者没有赋予小说人物以具体姓名,也未着意呈现他们独特的外貌特征,这样写更能够显示人物形象的普遍意义。 |
C.小说大量使用独句段,多以人物之间的对话来结构全文,省略了交代环节,在表达上更加简洁,更容易吸引读者。 |
D.小说语言风格独特,用华丽的辞藻、流畅的笔调呈现出抗日战争时期解放区广大农村群众的思想境界和生活状态。 |
4.小说结尾部分写一家三口坐在炕上讨论学习有何作用?
风云初记(节选)
孙犁
战斗结束以后,虽然敌人还占据着一些县城据点,冀中区的局面和人民的心情已经稳定下来。地方部队经过这一次战争的学习和考验,也能够逐渐在各方面适应新的环境,壮大自己和保卫根据地。一二○师不久就奉命转移到山地去了。
春儿她们接到通知,学院暂时结束,春儿留在地方工作,她在区党委那里办好手续,想看看芒种,没有找见,就一个人回县里去。
整个的冬天和青年人一向迷恋的旧历年节,今年是第一次在战争中度过了。
现在已经是春天,严冬的痕迹,除去披在春儿身上的破军装棉袄,就是在田野里也很难找到了。麦苗油绿并且长高起来了,很多雁群在大洼的麦地里啄食和过宿,在浅沙上留下连环的竹叶形状的爪印子。有的小桃树得天独厚,这样早就在一棵大柳树下面开花了,柳树长在一眼大井的旁边。田野里,到处是驴马拉动水车的响声,改畦的妇女们倚着铁锨的种种姿态,黄雀在榆钱里穿动的尖厉的叫声。小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沙岗上翻跟头,姑娘们只穿着一身单衣,还觉得浑身燥热。在战争的空隙里,根据地的人民劳动生息,就是在黄昏黎明,谷垛底下,麦苗垄里,也不断爱情的追求。
晌午的时候,春儿走到安国县城南二十五里有名的大镇伍仁桥。还离北寨门很远的时候,春儿就听到了集市上骚动嚣乱的声音。从这些声音里,可以分辨出大粮食市那里的过斗的呼喊,牲口市那里的对蹄腿快慢的褒贬评价。这些买主和卖主,好像不是赶集做交易,而是进行着一场严重无情的斗争。经纪已经说好价钱了,因为一句话不合,卖主又抱住粮食口袋,不让过斗;或者是牲口已经牵在买主的手里了,卖主又搬着小牛的犄角硬把它夺回来。
自从敌人占据了一些县城,我们就把商贩动员到四镇上来。南堤坡上有一家搭着席棚卖豆腐菜的馆子,生意最好。掌柜的跑堂的全是家里的一班女将,年轻的女儿和媳妇们。这一班女孩子,长得都很好,在棚口掌柜的她家那位大姑娘,在大集日,密黑的头发,梳得整齐,穿一身十成新蓝布袄裤,一件洁白的护襟围裙,从领口接下来。她一边做着菜,低头注意着火色,一边又不住地抬起头来,用她那一对又黑又大又水灵的眼睛,看着在她家棚前过往的人。
春儿饿了,走进来坐下,因为钱少,只要了一碗素豆腐菜。那个掌柜的姑娘一直望着春儿,把菜盛好,叫她的一个小妹妹端过来。
穿得整齐的小姑娘两只手捧着一个豆青大花碗,里面的豆腐和丸子冒起了尖儿,汤上面浮着很厚的荤油。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木案上,一歪,还是流了一桌子。
“吃吧,同志。我姐姐特别给你加了油水。”小姑娘低声笑着说。
“为什么特别优待我?”春儿仰头问,又赶紧低下头去喝汤。
“你说为什么?”小姑娘蹲在她的身边,说,“你从堤上走过来,我们老远就看见你了。姐姐和我说:‘这个女同志是个老八路,刚打了胜仗的,她要到我们这里吃饭多好哇!’”
“你姐姐长得多好看,她有了婆家吗?”春儿问。
“我早有两个小外甥了。”小姑娘说,“我们南关的家叫鬼子烧了,把我们赶到这大堤上来。”
听见姐姐叫了一声,她跑过去,端来一碟子热烧饼,说:“你为什么不要干的?”
春儿笑了。
“我知道你没有钱。”小姑娘拿起一个烧饼,放进春儿碗里,溅出很多汤儿。“这烧饼不要钱,是我们姐儿俩请你吃的!”
这一家人是多么值得留恋啊!春儿从大堤上跑下来,走得更高兴更轻快了。
在前面的道上,跑着一辆小牛车,赶车的是一个矮矮的身体浑实的女孩子。她穿一件褪色的宽大的红夹袄,卷着裤腿露着腿肚。车上装着几棵大白菜,肥大得像怀了八个月孕的妇女,在车厢里滚来滚去。还有几个又大又圆的红萝卜,不断地从车后尾巴蹿下来。小姑娘回头看见了春儿,就喊:“女同志,快赶两步,来坐车吧!”
她的声音很嫩很脆,难道是从小吃这些新鲜菜蔬的关系吗?
“我走得动呀。”春儿笑着说。
“我一个人实在压不住它,”女孩子说,“你上来,它就稳当了。”
春儿上去,和她并排坐在前车辕上。这头黄色的小仔牛,肥胖得油光发亮,两只小白犄角,向前弯着,像个“六”字。它感到了新增加的重量,小尾巴愤怒地害羞地摆动了几下,老实了。
女孩子把红山木小鞭压在腿下面,然后用一柄镰刀,悠闲地雕刻着一颗萝卜。她很快把它做成了一个精巧的花篮儿。
这应该是春节前后的礼物。女孩子们把它挂在房梁上,里面种上麦子,等麦苗长高,萝卜缨儿也就开花了。过年的时候,还可以在里面插上一枝蜡烛,这萝卜就叫灯笼红。可是,这一个新年是叫日本鬼子给搅了!
“你是哪村的?”春儿问。
“过河就到了。”女孩子往前一指说。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头叙述战争结束后冀中区的局面、人民的心情、地方部队的收获和一二○师的转移等,为春儿的活动提供了背景铺垫。 |
B.对麦苗、雁群、小桃树、黄雀叫声等的描写,展现家乡美景,表达春儿对家乡的热爱,这也是冀中人民抗日卫国的情感基础。 |
C.在战争空隙,小孩子们光屁股在沙岗上翻跟头,青年人大胆追求爱情,这些表现了根据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追求。 |
D.集市上骚动嚣乱的声音,买主与卖主之间进行严重无情的斗争,这些描写说明根据地人民在战争中具有随时斗争的激情。 |
3.孙犁小说既具有诗情画意又具有泥土气息,请结合文本谈谈对孙犁小说风格的理解。
玻璃城市
喻永军
这是边城,离家乡莴寨一千二百五十公里的一座城市,三面被沙漠所围。
吊篮里,赵子扬站在马子义的身后,脸上毫无表情。赵子扬就是这样个人。他在这儿砌了四年瓷砖,原先有个搭档有事回家了,现在的搭档就成了马子义。活儿很简单,往新楼的墙体上砌瓷片。赵子扬干这活儿很有些名气了,老板开始看过几次,用手一摸就啥话也不说了。“高手。”他心里夸赵子扬。
赵欣和马子义来这里来得很突然。两个高中生,穿着去年军训时的军装,就站在赵子扬的面前了。
“干啥来呢?”赵子扬看着女儿赵欣。
“打工,二十多天时间闲着呢。”
赵子扬说:“耍两天回去。”口气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说完赵子扬摘下钥匙,交给赵欣,就回工地去了。
第二天,赵子扬六点去工地了。赵欣就领着马子义进入了戈壁滩,两个黑点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站在了沙漠的边沿。他们无数次在班上讨论过的沙漠,并没有带给他们浪漫的感受。万籁俱寂,空气中是沙粒游走的细微的声音。太阳从沙漠东面照射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这种感受出乎意料,他们在心里第一次知道了书本和现实的距离。
作为秦岭深山里的两个孩子,看看真正的腾格里沙漠,是他们来边城的最大目的。一下子实现了,时间还很富余。女儿总是有办法说服赵子扬的。结果,马子义就成了赵子扬的搭档。赵欣也没闲着,在楼顶照看配重块。
施工吊篮一米宽三米长,马子义第一次跨进吊篮的时候,脸色有点儿发黄,手抖个不停。他想站起来,但上升的吊篮摇晃得让人眩晕。他试探着拱起脊背,又缓缓地蹲下了身。他又试探了一次。赵子扬面无表情,他觉着马子义肯定会蹲下、坐下,甚至躺下,念书的娃娃,高空干活不是玩儿的。
每当吊篮落地,马子义的脸色才恢复正常。这个黑瘦的、长脖子的男孩,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完全弄清楚了搭档的含义,并且将准备工作做得井然有序。两个一大一小的水杯泡上苦丁茶,放在吊篮的顶里边;砂浆桶里和好砂浆,吊篮起升的时候,再加上小半桶水稀释;盛灰浆的瓷盆、灰铲、瓦刀用清水抹洗一遍,摆放在赵子扬顺手的地方。
吊篮大致在八层楼高的地方停下了,赵子扬锁定好了绳索,弯腰拾起了灰铲。马子义从砂浆桶里舀出半盆砂浆,然后开始用一块湿布抹净瓷片,一片一片过手。本来这事情可以在楼下完成的,但马子义想在吊篮里干,赵子扬就同意了——贴上墙之前,再一次检查残损,能保证质量。
活儿很单调,赵子扬伸出手,马子义就递上一片瓷片,一片一片的瓷片被赵子扬贴在了楼体上。只有赵子扬抽烟的间隙,马子义才能放眼看看四周。无数座这样的高楼遍布在这座城市里,许多栋楼的瓷片都是赵子扬他们贴的。瓷片贴好,再装上各色的玻璃,整幢楼甚至整座城市,就成了一个玻璃城市,高贵,陌生,美丽。马子义想,他赵子扬这辈子都不可能住进这样的城市里了,但赵欣有可能,比如她上大学、嫁人,就有可能住进这个玻璃样的城市里。
太阳已经照了几个小时了,赵子扬的腰往下塌了一些,他们俩在这个空间里很少说话。马子义觉着赵子扬是个很倔的人,倔得有硌人的硬度。
也就在这时候,马子义看见了西边漫天的沙尘卷了过来。他说:“叔,你看西边!”赵子扬回转身,惊得张大了嘴巴,说:“沙尘暴!”他扔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马子义按在吊篮里坐下,说:“坐好别动。”话音刚落,风就到了眼前。吊篮被风吹离了楼体,又被用力地抛开,重重地砸在楼体上,砸出的响声惊天裂地,有撞碎的感觉。新贴的瓷片被砸脱落了一些,“刺啦啦”顺楼体滑了下去,摔碎在地面上。接着又连续撞了七八下。然后,吊篮的失控加剧,撞击之后,被风扭动,斜着一升一落,一翻腾,将瓦刀和灰盆颠簸出去撞在楼体上,落向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风中传来赵欣的声音,马子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赵欣在下边五层的一个窗口露出头,向他们招手,军帽已经被风吹落。马子义张嘴想喊,风中的沙子吹进嘴里,呛得他直咳嗽。马子义看见赵子扬管控升降装置的手臂,被绳索牵着在楼体上连续撞击,然后突然软了下来。风力在继续增大,天色更暗了。马子义在吊篮的摇晃中,慢慢站直身子,伸手抓住了吊篮上的绳索。绳索在风中绷得很紧,他伸出手抓住了赵子扬抓着升降机关的手,那只手垂了下去,血沿着袖管中的手臂流了下来。
吊篮在马子义的操控下开始慢慢下降。他眼眶开始发热,一边控制着手里的下降按钮,一边用单薄的身子抵紧赵子扬的身子,让他慢慢地坐了下去。到五层窗口,风力已经转弱,赵欣伸出一双瘦弱的手,抓紧吊篮的绳索。马子义固定好吊篮,弯下腰用肩膀顶起赵子扬的屁股,把他从窗口送了进去,接着自己也跟着翻了进去。
几天后,在返回的列车上,马子义和赵欣看见了远方的沙漠的闪光。城市退得很远,他指给她看。赵欣说:“腾格里,蒙古语的意思是,白色、长生天、最高的神。”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穿着军训时服装的赵欣和马子义突然来到了建筑工地,这让赵子扬感到很是意外。 |
B.马子义一个星期之后才完全弄清楚搭档的含义,说明他实践能力很差,只会念书。 |
C.狂虐的沙尘暴,让读者体会到美丽的玻璃城市的建造者劳作过程中的艰难和危险。 |
D.标题“玻璃城市”别有意味,它美丽洁净令人向往,又高贵陌生有比较远的距离。 |
A.小说采用第三人称视角,客观真切地讲述了两名高中生走入工地体验生活的故事。 |
B.插叙手法的运用,既交代了马子义和赵欣此行目的,也让二人形象更加丰满生动。 |
C.赵欣在小说中着墨不多,但性格鲜明,作者在塑造时主要采用了侧面描写的手法。 |
D.小说语言简洁自然,无论对故事的讲述还是具体的描写,都节制而不失生活原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