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的镜子
契诃夫
我和我的妻子走进客厅里。那儿弥漫着霉气和潮气。房间已经有整整一个世纪不见亮光,等到我们点上烛火,照亮四壁,就有几百万只大老鼠和小耗子往四下里逃窜。我们关上身后的房门,可是房间里仍然有风,吹拂墙角上堆着的一叠叠纸张。亮光落在那些纸上,我们就看见了古老的信纸和中世纪的画片。墙壁由于年陈日久而变成绿色,上面挂着我家祖先的肖像。
我们的脚步声响遍整个房子。我咳嗽一声,就有回声来接应我,这类回声从前也接应过我家祖先发出的响声呢……
房外风声呼啸和哀叫。壁炉的烟囱里似乎有人在哭,哭声响着绝望的音调。大颗的雨点敲打乌黑昏暗的窗子,敲打声惹得人满心愁闷。
“啊,祖宗呀,祖宗!”我说,意味深长地叹气。“假使我是作家,那么我瞧着这些肖像,就会写出篇幅很大的长篇小说来。要知道,这些老人当初每一个都年轻过,每一个男的或者女的都有过爱情故事……而且是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呀!比方说,看一看这个老太婆吧,她是我的曾祖母。这个毫不俊俏、其貌不扬的女人,却有过极其有趣的故事。你看见吗?”我问妻子说,“你看见挂在那边墙角上的镜子吗?”
我就对妻子指着一面大镜子,它配着乌黑的铜框,挂在墙角上我曾祖母肖像旁边。
“这面镜子有点邪气:它生生把我的曾祖母毁了。她花很大的一笔钱买下它,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它。她黑夜白日地照这面镜子,一刻也不停,甚至吃饭喝水也要照。每次上床睡觉,她都带着它,放在床上。她临终要求把镜子跟她一块儿放进棺材里。她的心愿没有实现,因为棺材里装不下那么大的镜子。”
“她是个风骚的女人吧?”我的妻子问。
“就算是吧。然而,难道她就没有别的镜子?为什么她单单非常喜欢这面镜子,却不喜欢别的镜子呢?莫非她就没有更好点的镜子?不,不,亲爱的,这当中包藏着一宗吓人的秘密呢。据人们传说,这面镜子里有个魔鬼作祟,偏巧曾祖母又喜爱魔鬼。当然,这些话都是胡扯,可是,毫无疑问,这面配着铜框的镜子具有神秘的力量。”
我拂掉镜面上的灰尘,照一照,扬声大笑。原来这面镜子不平整,把我的脸相往四下里扯歪,鼻子跑到左边面颊上,下巴变成两个,而且溜到旁边去了。
“我曾祖母的爱好可真是奇怪!”我说。
我的妻子迟疑不决地走到镜子跟前,也照一下,顿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她脸色煞白,四肢发抖,大叫一声。烛台从她手里掉下来,在地板上滚一阵,蜡烛灭了。黑暗包围了我们。我立刻听见一件沉重的东西掉在地板上:原来妻子倒在地下,人事不知了。
风哀叫得越发凄厉,大老鼠开始奔跑,小耗子在纸堆里弄得纸张沙沙响。等到一扇百叶窗从窗口脱落,掉下去,我的头发就根根直竖起来,不住颤动。月亮在窗外出现了……
我抱起我的妻子,迅速离开了祖宗的住所。她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镜子!把镜子拿给我!”她醒过来以后说,“镜子在哪儿?”
这以后她有整整一个星期不喝水,不吃东西,不睡觉,老是要求把那面镜子拿给她。她痛哭,扯着脑袋上的头发,在床上翻来覆去。医生说她可能会死于精力衰竭,她的情况极其危险,我这才勉强克制恐惧,来到祖宗的住所,从那儿取来曾祖母的镜子拿给她。她一看见它,就快乐得哈哈大笑,然后抓住它,吻它,目不转睛地瞅着它。
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她却还是在照那面镜子,一会儿也不肯离开它。
“难道这就是我吗?”她小声说,脸上除了泛起红晕以外,还现出幸福和痴迷的神情。“对,这就是我!大家都说谎,只有这面镜子例外!人们都说谎,我的丈夫也说谎!啊,要是我早点看见我自己,要是我早知道我实际上是什么模样,那我就不会嫁给这个人!他配不上我!我的脚旁边应当匍匐着最漂亮和最高贵的骑士才对!……”
有一次我站在妻子身后,无意中看一下镜子,这才揭开可怕的秘密。我看见镜子里有一个女人,相貌艳丽夺目,我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这是大自然的奇迹,融合了美丽、优雅和端庄。然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那难看、笨拙的妻子在镜子里却显得这么漂亮?这是什么缘故?
这是因为不平的镜子把我妻子难看的脸往四下里扯歪,脸容经过这样的变动,说来也凑巧,倒变得漂亮了。负乘负等于正嘛。
现在我俩,我和妻子,坐在镜子跟前,眼巴巴地瞧着它,一刻也不放松:我的鼻子跑到左边面颊上,下巴变成了两个,而且溜到旁边去了,然而我妻子的脸却妩媚迷人,我心里猛然生出疯狂而着魔的热情。
“哈哈哈!”我狂笑着。
我的妻子却在小声说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多么美啊!”
(选自《契诃夫小说选》,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A.这篇小说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记叙了“我”和妻子在老祖宗住所的客厅里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人物虽少,故事虽简单,但情节曲折,富有戏剧性。 |
B.小说多处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来描写环境和人物,如第一段对客厅环境的描写,文中对曾祖母与镜子形影不离、不停地照镜子的叙述,以及妻子一星期不喝水、不吃东西、不睡觉的交代等,都运用了夸张的写法。 |
C.曾祖母的镜子“有点邪气”,这“邪气”就是下文所说的“神秘的力量”,即镜面不平整,会改变人的形象,正是镜子这“神秘的力量”让曾祖母和“我”的妻子喜欢上了它。 |
D.“我”的妻子第一次照镜子之所以“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昏倒在地,是因为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我”变形的可怕的脸和自己的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美丽动人的脸。 |
E.“我”的曾祖母和妻子两个女人都痴迷那面神奇的镜子,因为那面镜子不说谎,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的真实模样,给予了她们自信和幸福。 |
3.“我”的妻子有哪些性格特点?请简要分析。
4.这篇小说表达了怎样的主题?请结合文本和现实生活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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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恼
契诃夫
①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他那匹小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不动。
②姚纳和他的瘦马已经有很久停在那个地方没动了。他们还在午饭以前就从大车店里出来,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可是现在傍晚的暗影已经笼罩全城。
③“赶车的,到维堡区去!”姚纳听见了喊声。“赶车的!”
④姚纳猛的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⑤“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⑥为了表示同意,姚纳就抖动一下缰绳,于是从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雷撒下来…… 那个军人坐上了雪橇。车夫吧哒着嘴唇叫马往前走,那匹瘦马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
⑦“你往哪儿闯,鬼东西!”姚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鬼把你支使到哪儿去啊?靠右走!”
⑧“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⑨一个是赶轿式马车的车夫破口大骂。 一个行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抖掉自己衣袖上的雪, 行人刚刚穿过马路,肩膀撞在那匹瘦马的脸上。
⑩“这些家伙真是混蛋!”那个军人打趣地说,“他们简直是故意来撞你,或者故意要扑到马蹄底下去。他们这是互相串通好的。”
姚纳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姚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姚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你拐弯啊,魔鬼!"黑地里发出了喊叫声,“你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老狗!用眼睛瞧着!”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车夫就又伸长脖子,微微欠起身子,用一种稳重的优雅姿势挥动他的鞭子。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湿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马涂得满身是白。一个钟头过去,又一个钟头过去 了……
姚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哀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那种苦恼是广大无垠的。姚纳瞧见一个扫院子的仆人拿着一个小蒲包,就决定跟他攀谈一下。
“老哥,现在几点钟了?”他问。
“九点多钟……你停在这儿干什么?把你的雪橇赶开!”
姚纳把雪橇赶到几步以外去,伛下腰,听凭苦恼来折磨他……他觉得向别人诉说也没有用了……可是五分钟还没过完,他就挺直身子,摇着头,仿佛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似的;他拉了拉缰绳……他受不住了。
“回大车店去,”他想。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空气又臭又闷。姚纳瞧着那些睡熟的人,搔了搔自己的身子,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回来……
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呢,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姚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你听说了吗?这个星期在医院里死掉的……竟有这样的事!”
姚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老人就叹气,挠了挠头……
“去看一看马吧,”姚纳想,“要睡觉,有的是时间……不用担心,总能睡够的。”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
“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啊……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姚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我的儿子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有删改)
1.赏析第-段中画线句反复描写姚纳回头转身的表达效果。2.本文与教材中《促织》《变形记》两文均设置了“荒诞”情节,请根据相关信息填写下表。
篇目 | “荒诞”情节 | 艺术效果 |
《促织》 | (1) | 推动情节,凸显主题 |
《变形记》 | 格里高尔变为甲壳虫 | 象征隐喻,揭示主旨 |
《苦恼》 | (2) | (3) |
3.有人认为本文主旨是表达对底层人物遭受苦难的同情。你是否认同这一观点,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你的看法。
4.一个人的“人际关系”对其思想性格会产生深入影响,请从这角度分析姚纳的思想性格特征。
醋栗
[俄]契诃夫
这天,兽医伊万·伊万内奇和中学教师布尔金讲起了弟弟的故事:
弟弟尼古拉·伊万内奇,比我小两岁。我们的童年是在乡间自由自在度过的。我们跟所有农家孩子一样,喜欢待在田野上、树林里,看守马匹、捕鱼,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尼古拉从十九岁起就坐进省税务局的办公室。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坐在同一个位子上,抄写那些老一套的公文,喜欢看报,只读广告栏,说某地有若干俄亩耕地,连同草场、庄园一并出售。他总想着一件事情:怎样回到乡下去。他的这种念头渐渐成为一种明确的愿望、一种理想,要在什么地方的河边或湖畔买下一座小小的田庄。他脑子里经常幻化出花园的小径、花丛、果树等画面,可是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画面里必定有醋栗丛。他不能想象一座庄园,一处饶有诗意的安乐窝,居然会没有醋栗。
他是个温和善良的人,我喜欢他,可是这种把自己关在自家小庄园里过一辈子的愿望,我素来不同情。人们通常说:一个人只需要三俄尺的土地。三俄尺的土地是死尸所需要的地方,不是活人需要的。盼望有个庄园,像是不错。可要知道,这种庄园也就是三俄尺土地。离开城市,离开斗争,离开生活的喧嚣,隐居起来,躲在自己的庄园里,这算不得生活。人所需要的不是三俄尺土地,也不是一个庄园,而是整个地球,整个大自然。在那广大的天地中,人才能够尽情发挥他自由精神的所有品质和特点。
他生活节俭,省吃省喝,上帝才知道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活像叫花子,可是他不断地攒钱,存在银行里。我一瞧见他就痛心,常给他点钱,可是他连这点钱也收藏起来。
几年后他被调到另一个省工作,已年过四十,还在读报上的广告,还在攒钱。后来听说他结婚了,目的还是买一座有醋栗的庄园。他娶了一个年老而难看的寡妇,他对她毫无感情,只因为她手里有几个臭钱。他俩一起生活,他变得很吝啬,经常让她吃个半饱,把她的钱存进银行却写在自己名下。她原先的丈夫是邮政支局局长,她过惯了吃馅饼、喝果子露酒的生活。现在,家里连黑面包也不多见,三年不到干脆把灵魂交给了上帝。当然,我的弟弟从来没有想过对她的死负有责任。金钱如同伏特加,能把人变成怪物。
妻子死后,他通过代售人买了一个百余俄亩的田庄,有主人的正房,有仆人的下房,有花园,但没有果园,没有醋栗。我的尼古拉·伊万内奇毫不气馁,立即订购了二十丛醋栗,动手栽下,过起地主的生活来了。
我去探望过他。那天的天气很热,到处都是沟渠、围墙、篱笆,和栽成一行行的杉树,弄得人不知道怎样才能走进院子里去。我朝一幢房子走去,迎面来了一条毛色红褐的狗,皮球似的。它想叫几声,可又懒得张嘴。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厨娘,光着脚,很胖,像刚灌好的香肠。她告诉我,老爷吃过饭正在休息。我走进屋里,他坐在床上,膝头盖着被子,他老了,胖了,皮肉发松,他的脸颊、鼻子、嘴唇,全都往前拱出去,看上去,跟猪那样陷进被窝里。
“哦,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我问他。
“感谢上帝,我过得挺好。”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可怜的小职员了,而是真正的地主老爷。他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过得很有滋味,吃得很多。他已经跟村社和两个工厂打过土地官司。农民若不称呼他“老爷”,他就大为恼火。他还带着老爷气派做起好事来,然而那是什么样的好事啊!他用苏打和蓖麻子油给农民治各种病,到了他的命名日就在村子中央作一回谢恩祈祷,然后摆出半桶白酒来请农民喝,自以为事情就该这么办。当初在税务局里他甚至害怕持有个人的见解,现在呢,说的都是至理名言,而且用的是大臣的口气。
“我了解老百姓,我会对付他们。”他说,“老百姓都喜欢我。我只消动一动手指头,他们就会替我办好我想要办的所有事情。”这些话,他都是面带精明而善良的微笑说出来的。他不下二十遍反反复复地说:“我们这些贵族,我,作为一名贵族……”显然他已经不记得我们的祖父是个农民。
傍晚,我们喝茶的时候,厨娘端来满满一盘自家种的醋栗,头一回收摘。尼古拉·伊万内奇眉开眼笑,足有一分钟默默地、泪汪汪地看着醋栗,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随后他把一枚果子放进嘴里,得意地瞧着我,那副神态就像一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真好吃!”他贪婪地吃着,不断地重复道,“嘿,真好吃!你也尝一尝!”
那些醋栗又硬又酸,可是普希金说得好:“我们喜爱使人高兴的谎话,胜过喜爱许许多多的真理。”我看见了一个幸福的人,他的心心念念的梦想显然已经实现,他的生活目标已经达到,他所向往的东西已经到手,他对他的命运和他本人都满意了。不知什么缘故,往常我一想到人的幸福,就不免带一点哀伤的感觉,这一回亲眼看到幸福的人,我竟生出一种跟绝望相近的沉重感觉。那天夜里,我心头特别沉重……
(有删改)
[注]《醋栗》创作于1898年,正值俄国民主解放运动繁盛时期,社会正有待人们满怀热情和勇气去开拓新的局面。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契诃夫的《醋栗》同《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以社会下层小人物作为主角,深刻地剖析了当时的社会弊病,见微知著。 |
B.“到处都是……弄得人不知道怎样才能走进院子里”,此处环境描写突出了庄园规模之大,布置之繁华,戒备之森严。 |
C.“醋栗”在小说中不断出现,既作为文章的线索贯穿始终推动情节,又象征了尼古拉为之一生苦苦追求的幸福和欲望。 |
D.小说叙事看似平淡,实则细节刻画精准到位,多处运用前后呼应的创作手法,令作品浑然一体,真实自然而结构严谨。 |
3.小说的结尾,尼古拉住进了庄园,吃上了“醋栗”,“我”为什么“生出一种跟绝望相近的沉重感觉”?
渴睡
[俄]契诃夫
夜间,小保姆瓦尔卡,这个十三岁的姑娘,正在摇一个摇篮;她哼着歌、声音低得刚刚听得见:睡吧,好好睡……
长明灯在天花板上印下一大块绿斑,襁褓和裤子投下长长的阴影……灯火一闪摇,绿斑和阴影就活了,动起来。
娃娃在哭。他早已哭得声音哑了,可是他还是不停地哭;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止住。可是瓦尔卡困了,她的眼皮睁不开,脑袋耷拉下来,脖子酸痛。她的眼皮和嘴唇都动不得,她觉着她的脸仿佛干了,化成了木头。
“睡吧,好好睡。”她哼道。
火炉里有个蟋蟀在唧唧地叫。隔着门,在毗邻的房间里,老板和师傅阿法纳西在打鼾,摇篮怨艾地吱吱嘎嘎响,瓦尔卡哼着——这一切合成一支夜晚的催眠曲。这声音催她入睡,她却万万睡不得,要是睡着了,主人们就要打她了。
灯火摇曳。那块绿斑和阴影动起来,扑进瓦尔卡的半睁半闭的、呆瞪瞪的眼睛里,在她那半睡半醒的脑子里化成朦胧的幻影。她看见一条宽阔的大路,满是稀泥;沿了大路,背着行囊的人们在路上慢慢走,阴影摇摇闪闪;大路两旁,隔着阴森森的冷雾可以看见树林。
现在她看见自己在一个黑暗的、闷得不透气的茅草屋里。她那去世的父亲这时候正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看不见他,可是她听得见他痛得在地板上打滚。
母亲从医院回来了,小声说:“他们夜里给他治了病,可是将近早晨,他却把灵魂交给上帝了。他们说治晚了……”
瓦尔卡走进树林,在那儿痛哭,可是忽然有人打她的后脑勺,下手那么重,弄得她的额头撞在一棵桦树上。她抬起眼睛,看见自己面前站着老板。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贱丫头?”他说,“孩子在哭,你却睡觉!”
他使劲揪一下她的耳朵,她晃了晃脑袋,就摇那摇篮,哼她的歌。绿斑、裤子和襁褓的影子,跳动不定,不久就又占据了她的脑子。她又看见满是稀泥的大路,背着行囊的人和影子已经躺下去,睡熟了。她也想睡得不得了——母亲催她快走,她们俩正在赶到城里去找活儿做。“看在基督面上,赏几个钱吧!”她母亲遇见人就央求。
“把娃娃抱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凶起来,“你睡着啦,下贱的东西?”
瓦尔卡跳起来,往四下里看一眼:原来这儿没有大路,没有母亲,没有遇见什么人,只有老板娘站在房中央,她是来给孩子喂奶的,等她喂完奶。阴影和天花板上的绿斑正在明显地淡下去,快要到早晨了。
瓦尔卡接过娃娃来,又摇起摇篮来。绿斑和阴影渐渐不见了,可是她还是困,困极了!
“瓦尔卡,把炉子生上火!”门外传来老板的声音。
“瓦尔卡,烧茶炊!”老板娘喊道。
“瓦尔卡,把老板的雨鞋刷干净!”
“瓦尔卡,把外面台阶洗一洗!”
活儿多的是,她一分钟的空闲也没有。她恨不能往地板上一扑,什么也不管,睡它一觉才好。
白天过去了。瓦尔卡看见窗子渐渐变黑,就按一按像木头一样的太阳穴,微微笑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昏暗的暮色摩挲着她那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也许她不久就可以好好地睡一觉。到傍晚,客人们到老板家里来了。
“瓦尔卡,烧茶炊!”老板娘喊道。
“瓦尔卡,快跑去买三瓶啤酒来!”
“瓦尔卡,快跑去买伏特加来!瓦尔卡,拔瓶塞的钻子在哪儿?瓦尔卡,把青鱼收拾出来!”
最后,客人们到底走了;灯火熄了,老板和老板娘都去睡了。
“瓦尔卡,摇娃娃!”她听见最后一道命令。
蟋蟀在炉子里唧唧地叫;天花板上的绿斑、裤子和襁褓的影子,又扑进瓦尔卡的半睁半闭的眼睛,弄得她脑子里迷迷糊糊。
“睡觉吧,好好睡。”她哼着。
娃娃还是啼哭,哭得乏透了。瓦尔卡又看见泥泞的大路、背着行囊的人、她母亲、她父亲。样样事情她都明白,个个人她都认得,可是在半睡半醒中她就是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捆住她的手脚,压住她,不容她活下去。她往四下里看,找那个力量,好摆脱它,可是她找不着。临了,她累得要死,用尽力气睁大眼睛,抬头看那闪闪摇摇的绿斑,听着啼哭声,这才找到了不容她活下去的敌人。
原来敌人就是那娃娃。
她笑了。她觉着奇怪:怎么这点小事以前她会没有弄懂呢?绿斑啦,阴影啦,蟋蟀啦,好像也笑起来,也觉着奇怪。
这个错误的观念抓住了瓦尔卡。她从凳子那儿站起来,脸上现出畅快的笑容,眼睛一眨也不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想到她马上就会摆脱那捆住她的手脚的娃娃,觉着痛快,心里痒酥酥的……弄死这个娃娃,然后睡吧,睡吧,睡吧……
瓦尔卡笑着,挤了挤眼睛,向那块绿斑摇一摇手指头,悄悄走到摇篮那儿,弯下腰去,凑近那个娃娃。她掐死他以后,就赶快往地板上一躺,高兴得笑起来,因为她能睡了。
不出一分钟她已经酣睡得跟死人一样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对由蟋蟀声、鼾声、摇篮声等声音组成的催眠曲的描写,与瓦尔卡渴睡至极却不能入睡形成反差,揭示了瓦尔卡悲惨的境遇。 |
B.小说描写梦中父亲生病离世、母亲带瓦尔卡进城找活,以梦境的形式展现了瓦尔卡的往昔生活,并在家庭变故中暗示了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
C.小说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梦境、回忆、幻觉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梦幻与现实交替出现,相互渗透,以瓦尔卡如煎似熬的窘境深深感染读者。 |
D.小说中的主人公瓦尔卡是契诃夫小说众多“小人物”中的一个,与《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别里科夫一样,都是处在社会底层中受压迫的形象。 |
3.瓦尔卡杀死了那个娃娃,“不出一分钟她已经酣睡得跟死人一样了……”,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这样结尾的妙处。
文本一:
(马斯洛娃案件审讯后的第二天)
等到聂赫留朵夫同陪审员们一块儿走进法庭,昨天的那种程序就开始了,又是大叫一声:“升堂!”那三个衣领绣花的人又登上高台,又是肃静,陪审员们又在高背椅上坐下,又是那几个宪兵,又是那幅画像,又是那个司祭。
开庭前的种种准备工作也跟昨天一样(只是陪审员的宣誓和庭长对陪审员的一番交代免掉了)。
今天审理的是一个撬镇窃盗案。被告由两个手握拔出鞘的军刀的宪兵押上来,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生得瘦伶伶的,两肩很窄,脸色灰白,脱了血色,身上穿着灰色长因衣。他独自一个人坐在被告席上,皱起眉头瞧着走进法庭的人。这个孩子被控同一个伙伴扭开一个堆房的锁,从那里偷出几条旧的粗地毯,一共价值三卢布六十七戈比。根据起诉书上的说法,这个孩子同肩上扛着粗地毯的伙伴正在走路,却被一个警察拦住。这个孩子和他的同伙就立刻认罪,于是双双关进了监牢。这个孩子的伙伴是钳工,已经在监狱里死掉,现在只剩下孩子一人受审。那几条旧的粗地毯放在物证桌上。
这个案子的审讯工作完全像昨天一样,有供词,有罪证,有证人,有证人的宣誓,有审问,有鉴定人,有追根究底的盘问,总之各种花样无不齐备。充当证人的警察每逢庭长、公诉人、辩护人问他话,总是有气无力地回答几个字:“是,老爷,”或者“我不知道,老爷,”然后又是“是,老爷”……不过,尽管他表现出士兵的愚鲁和死板,人们还是可以看出他怜惜那个孩子,不乐意讲他逮捕孩子的情形。
另一个证人是失主,年老的房产主,那几条粗地毯就是他的。他分明是肝火旺的人,法庭上问他承认不承认那些粗地毯是他的,他很不高兴地承认说是他的。可是等到副检察官开始问他打算拿那些粗地毯做什么用,他是不是很需要那些东西,他就冒火了,回答说:
“滚他娘的吧,这些粗地毯。我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要是我早知道它们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那我非但不会找它们,反而情愿例贴一张红票子,哪怕倒贴两张也成,免得让人家硬拉到这儿来受审。光是坐马车我就差不多花掉五个卢布了。况且我的身体也不好。我有疝气病,还有风湿病。”
证人们是这样说的。至于被告本人,对所有的罪行一概招认,像被捉住的小野兽那样茫然失措地四下里张望,用时时断时续的声调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案子是清楚的,可是副检察官仍旧像昨天那样耸起肩膀,提出一些巧妙的、意在引诱狡猾的犯人上钩的问题。
他在发言中证实这个盗窃案发生是在一个住人的地方犯下的,而且是扭开锁进去的,因为这个缘故那个孩子应当受到最重的惩罚。
庭长也像昨天那样扮演着公正无私的角色,向陪审员详细解释和开导一些他们本来就知道,而且也不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法庭也像昨天那样有好几次宣布审讯暂停,大家就又去抽烟,民事执行吏就又吆喝一声:“升堂!”两个宪兵就又坐在那里,握着拔出来的军刀吓唬犯人,同时竭力不让自己打盹。
从这个案子的审讯可以了解到这个孩子原本由他父亲送到一个卷烟厂里去做学徒,在那里过了五年。今年厂主和工人们发生纠纷以后,他被厂主辞退,始终没有找到工作。他在小饭铺里碰见那个跟他一样的钳工,比他失业更早。有一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喝醉酒,扭开锁,从那儿随手拿走了一些东西。他们被捕了。他们照实供认了罪行,被关进监狱。钳工在候审期间死掉了。现在这个孩子就作为社会必须与之隔绝的危险人物受到审判。
“要说他是个危险的人物,那也跟昨天那个女犯人倒不相上下,”聂赫留朵夫听着法庭上人们所说的话,暗自想道,“他们危险,那么我们就不危险?……我自己就是个好色之徒,浪荡的人,骗子,所有我们这班人,几是知道我的底细的人,不但不藐视我,反而尊敬我。那么我和我们这班人就不危险?
“其实,事情明明白白,这个孩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蛋,而是极其平常的人。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他所以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也无非是因为他处在会产生这种人的条件之下罢了。因此,看来事情很清楚:为了不要再有这样的孩子,就得努力消除造成这种不幸的人的条件才对。
“可我们是怎么办的呢?我们把他关进监牢里,使他处在十分闲散的条件下,或者要他从事于对健康极其有害而且无意义的劳动,让他交结那些跟同样软弱而且在生活里迷失方向的人,然后由国库出钱把他同最腐败的人混杂在一起从莫斯科省流放到伊尔库茨克省去。
“我们非但不去做任何事情来消除产生这种人的条件,反而一味鼓励那些制造这种人的机构……
“是啊,当初他家里穷得把他从乡村送到城里来。自从他像个小野兽似的在城里住下,过学徒的生活,剃光了头发为以免生虱子,而且给师傅们跑街买东西的时候起,有心怜悯他的人却始终一个也没出现过。刚好相反,自从他在城里住下以后,他从师傅和同事口里听到的,抑无非是‘谁会骗人,谁会喝酒,谁会骂人,谁会打架,谁会放荡’之类的话。
“到后来,对健康有害的工作、酗酒、放荡等,害得他生了病,戕害了他的身心,他就糊里糊涂,昏头昏脑,像在梦中那样,毫无目的地在城里流浪,一时莽撞,钻进人家的一个堆房,从那儿拿走了几条谁也不需要的粗地毯。可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这班衣食饱暖、家财豪富、受过教育的人,非但不去努力消除那些伤害这个孩子落到目前这个地步的原因,却要惩罚这个孩子。”
聂赫留朵夫专心思考这些事,已经不再听庭上的审问。在他脑子里展开的这些思想使得他自己也心惊胆战。他暗自惊讶,不明白他以前怎么会没有看清楚这种事,为什么别人也没有看出来。
(节选自《复活》,人民文学出版社版出版,有删节)
文本二:
无论什么样的读者,他们对小说那样的大部头作品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得通过这一途径来实现:识别作品中那些重复出现的现象,并进而理解由这些现象衍生的意义。
从细小处着眼,我们可以看到语言成分的重复:词、修辞格、外形或内在情态的描绘;以隐喻的方式出现的隐蔽的重复则显得更为精妙。从大处看,事件或场景在文本中被复制着,由一个情节或人物衍生的主题在同一文本的另一处重复出现。最后,作者在一部小说中可以重复他其它小说中的动机、主题、人物或事件。
(节选自《小说与重复》,有删节,作者:J·希利斯·米勒)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作者运用了容貌、服饰、神态等肖像描写和比喻、夸张的手法,以形传神,生动地刻画了那个孩子的形象。 |
B.作者列出粗地毯具体价格,意在说明孩子与伙伴偷盗的物品价值不大,但这两人最后却一人死亡、一人面临“最重的惩罚”,从而突出惩罚的不合理。 |
C.小说描述那个孩子是“极其平常的人”,除了说明孩子不是“危险人物”外,可能还有深层的含意:这个孩子的遭遇在当时的社会,太常见、太普遍了。 |
D.聂赫留朵夫的心理活动内容,一方面让读者明白孩子之所以“会成为现在这样的人”的原因,另一方面也向我们展示了更广阔的社会背景。 |
A.文本一采用第一人称、有限视角叙述,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性和可信度,《大卫·科波菲尔)也采用了这一人称和视角。 |
B.文本一作者借聂赫留朵夫的思考,探讨“消除产生这种人的条件“的问题,表现了作者改革社会的良好愿望,也体现了作者浪漫主义的创作风格。 |
C.托尔斯泰善于对人物进行心理描写和分析,展现人物心灵变化的过程,评论家称其为“心灵辩证法”,文本一中就有这样的心理描写与分析。 |
D.《复活》后文说,一般所谓的刑事犯的遭遇“还能多多少少见到一点依照法律办事的影子”,可见庭长,检察官们审讯这个孩子,马斯洛娃等的刑事案件,是依照法律办案的。 |
4.文本一中多处出现“重复”,请结合文本二,分别从语言、人物、情节等角度分析这些“重复”的作用。
横田少佐①
希尔尼(新加坡)
我站在海山街口②,东张西望。这一带的景物,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对于蹲在五脚基、忙着拍照的横田先生来说,这一切,陌生又熟悉。四十年前,我的祖父,蹲在这里,等待过关,过后,当他登上夜行军车,就不再回来了。横田先生的祖父那一伙人呢?当年这一群无辜命运的主宰者!今天我们前来拍摄的,是要印证历史的冷漠?“没有什么好拍的!”我拉了横田一把。
“到别处走走吧,要不然三两天内走不遍你的目标呢!”我把一袋摄影器材背起,然后朝向广合源街、豆腐街一带走去。一路上我甚少开口,他也乐得自然摄取景物。作为对待一位海外社友的态度来说,我是有点冷待了远方的朋友。不过,当社长告诉我,他的祖父当年曾经是“昭南③市政会”的一员时,我对横田先生的到访,心灵上产生一种强烈的抗拒感。
“横田先生,你应该随你的祖父一同前来才对,他可以告诉你更多的过往。不是吗,不久前就有一批前朝遗老来这儿威耀一番。”
“哦,不,家祖以前只在这儿居留一段非常短的时期,后来因病回国。——何况,近年来他不良于行……”
“不然,他会再度南下'进出'一番?……”我有点冲动地打断了他的说话:“历史是一切过往的见证,谁也不能改变它的评价。”
“是的,祖父说过,他们当年被派担任保护八十万市民日常生活的职责是有待评估的。”
我的天!我不再开口。脑子是有点儿混乱。大屠杀、良民证、共荣圈、宪兵队、慰劳所、奉献金等等似曾相识的名词,在我脑海里翻滚着。在那漫长的日子里,一切少不了血与泪。在湛蓝、宽朗的天空下,紧张的空气,向路人飞扑,仿佛要说服人们,一切过往不曾发生过。站在横田先生的旁边,一切很难忘怀。譬如说我们在南京街吃午餐时,我想起了南京。譬如说在伊丽莎白道,我们蹲在林谋盛烈士的纪念塔前拍鱼尾狮的英姿时那一股无名的感触。黄昏时分,我们站在市政厅,不,政府大厦前拍纪念照。
“到十合百货公司去吧!刚开张不久的。”
我说。听说正式营业那一天,有二十万人涌了进去抢购。他们是成功的,侵略别人不需要武力。我们越过马路,朝莱佛士城走过去。
“慢着。”
横田又拿起照相机,朝向那探天的浮雕对焦距。夕阳、浮雕、车浪、晚霞,一幅日落而息的安详图景。我们走过围栏,偌大的纪念碑,鲜有游人。碑的四周,池草萋萋;远处,车声隆隆。我想起广岛原爆,片片残瓦,层层钟声,串串纸鹤,和平雕像,小女孩的心声,慰灵碑,一切的一切……“这是什么?”
“哦,长生殿。”
我有意无意地说着:“那年你们的祖父留下的一点纪念。”
“你是说他们出钱建的?”横田认真地说。
“不,是他们提供机会罢了!”我趋前,拍拍灰坛,说道:“我的祖父、八叔一家,都葬在这儿!” “干什么?”
“他们都在当年‘皇军进出’时无辜被杀的!”
“无辜?”横田用惊慌的眼神望着我。
“这石碑,是对当年许许多多蒙难同胞的一种纪念与追悼。”
“多少?”我出示了手掌。
“五十?”我摇头。
“五百?”摇头。横田走到我跟前,一脸狐疑:“你没有开玩笑吧?难道是五千?”我没有回应,我不想让他知道正确的数目,他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让历史去告诉他吧!清白的历史是不会说谎的。良久,横田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祖父不可能欺骗我啊!他说当年是来这儿保护市民的!”
“我的祖父也不可能欺骗我,他确确实实躺在里头。”
暮色已沉,我看不清横田先生的脸色,好一阵子,他回身把摄影器材收好,说道:“我不去逛百货公司了,让我回去旅店,我需要休息及冷静想想。——你能过来一趟吗?我们谈谈。”
我点头。
“这也好,我先送你回去。”
我望一望腕表。
“差一点给忘了,我那两个小侄正等着用车,听说——听说晚上有个西城秀树的演唱会……”
注:①少佐:二战日军军衔,横田少佐是横田先生的祖父。②海山街是新加坡大屠杀的集中出发地。③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全岛沦陷,两天后日本占领军总司令宣布新加坡更名为“昭南岛”。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正确的两项是( )( )
A.小说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新加坡的故事,并暗含着一段同样发生在新加坡的历史,语言蕴藉,表现手法多样,情节步步深入,主题发人深省,读来耐人寻味。 |
B.文章开头写对海山街口一带的景物,“我”是“熟悉又陌生”,横田先生是“陌生又熟悉”,这两种说法富有深意,值得回味。 |
C.小说以人名为标题,既有突出小说人物的意思,又有以“少佐”这一军官名凸显小说主题的意思,因为到访的横田先生曾经在这里犯下侵略罪行。 |
D.清白的历史是不会说谎的。横田先生来到新加坡到林谋盛烈士的纪念塔、长生殿等地拍摄,表现了他赎罪者的心理。 |
E. “他们是成功的,侵略别人不需要武力”,表明“我”对日本百货公司在新加坡受欢迎的极度无奈和痛恨。 |
3.小说中横田先生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4.关于小说的结尾段,有人说是点睛之笔,有人说是蛇足赘余,你的看法是什么?请结合全文进行探究。
【推荐3】阅读下面的选文,完成下面小题。
大卫·科波菲尔(节选)
(英)狄更斯
谋得斯通-格林比货行坐落在河边,位于黑衣修士区。那地方经过后来的改建,现在已经变了样了。当年那儿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道尽头的一座房子,就是这家货行。街道曲曲弯弯直达河边,尽头处有几级台阶,供人们上船下船之用。货行的房子又破又旧,有个自用的小码头和码头相连,涨潮时是一片水,退潮时是一片泥。这座房子真正是老鼠横行的地方。它那些镶有护墙板的房间,我敢说,经过上百年的尘污烟熏,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它的地板和楼梯都已腐烂;地下室里,成群的灰色大老鼠东奔西窜,吱吱乱叫;这儿到处是污垢和腐臭:凡此种种,在我的心里,已不是多年前的事,而是此时此刻眼前的情景了。它们全都出现在我的眼前,就跟当年那倒霉的日子里,我颤抖的手被昆宁先生握着,第一次置身其间时见到的完全一样。
谋得斯通-格林比货行跟各色人等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其中重要的一项是给一些邮船供应葡萄酒和烈性酒。我现在已经记不起这些船主要开往什么地方,不过我想,其中有些是开往东印度群岛和西印度群岛的。我现在还记得,这种买卖的结果之一是有了许多空瓶子。于是有一些大人和小孩就着亮光检查这些瓶子,扔掉破裂的,把完好的洗刷干净。摆弄完空瓶子,就往装满酒的瓶子上贴标签,塞上合适的软木塞,或者是在软木塞上封上火漆,盖上印,然后还得把完工的瓶子装箱。这全是我的活儿,我就是雇来干这些活儿的孩子中的一个。
连我在内,我们一共三四个人。我干活儿的地方,就在货行的一个角落里。昆宁先生要是高兴,他只要站在账房间他那张凳子最低的一根横档上,就能从账桌上面的那个窗子里看到我。在我如此荣幸地开始独自谋生的第一天早上,童工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奉命前来教我怎样干活儿。他叫米克·沃克,身上系一条破围裙,头上戴一顶纸帽子。他告诉我,他父亲是个船夫,在伦敦市长就职日,曾戴着黑色天鹅绒帽子参加步行仪仗队。他还告诉我,我们的主要伙伴是另一个男孩,在给我介绍时,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古怪,叫粉白·土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这个孩子起初的名字,而是货行里的人给他取的评名,因为他面色灰白,像煮熟的土豆般粉白。粉白的父亲是个运水夫,还兼做消防队员,以此受雇于一家大剧院。他家还有别的亲人——我想是他的妹妹吧——在那儿扮演哑剧中的小鬼。
我竟沦落到跟这样一班人为伍,内心隐藏的痛苦,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我把这些天天在一起的伙伴跟我幸福的孩提时代的那些伙伴作了比较——更不要说跟斯蒂福思、特雷德尔那班人比较了——我觉得,想成为一个有学问、有名望的人的希望,已在我胸中破灭了。当时我感到绝望极了,对自己所处的地位深深地感到羞辱。我年轻的心里痛苦地认定,我过去所学的、所想的、所喜爱的,以及激发我想象力和上进心的一切,都将一天天地渐渐离我而去,永远不再回来了,凡此种种,全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之中,绝非笔墨所能诉说。那天上午,每当米克·沃克高开时,我的眼泪就直往下掉,混进了我用来洗瓶子的水中。我呜咽着,仿佛我的心窝也有了一道裂口,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似的。
账房里的钟已指向12点30分,大家都准备去吃饭了。这时昆宁先生敲了敲窗子,打手势要我去账房。我进去了发现那儿还有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他身穿褐色外套、黑色马裤、黑色皮鞋,脑袋又大又亮,没有头发,光秃得像个鸡蛋,他的大脸盘完全对着我他的衣服破旧,但装了一条颇为神气的衬衣硬领。他手里拿着一根很有气派的手杖,手杖上系有一对已褪色的大穗子,他的外套的前襟上还挂着一副有柄的单片眼镜——我后来发现,这只是用作装饰的,因为他难得用来看东西,即使他用来看了,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这位就是。”昆宁先生指着我说。
“这位,”那个陌生人说,语调中带有一种屈尊俯就的口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装成文雅的气派,给我印象很深,“就是科波菲尔少爷了。你好吗,先生?”
我说我很好,希望他也好。其实,老天爷知道,当时我心里非常局促不安,可是当时我不便多诉苦,所以我说很好,还希望他也好。
“感谢老天爷,”陌生人回答说,“我很好。我收到谋得斯通先生的一封信,信里提到,要我把我住家后面的一间空着的屋子——拿它,简而言之,出租——简而言之,”陌生人含着微笑,突然露出亲密的样子说道,“用作卧室——现在能接待这么一位初来的年轻创业者,这是本人的荣幸。”说着,陌生人挥了挥手,把下巴架在了衬衣的硬领上。
“这位是米考伯先生。”昆宁先生对我介绍道。
“啊哈!”陌生人说,“这是我的姓。”
“米考伯先生,”昆宁先生说,“认识谋得斯通先生。他能找到顾客时,就给我们介绍生意,我们付他佣金。谋得斯通先生已给他写了信,谈了你的住宿问题,现在他愿意接受你做他的房客。”
“我的地址是,”米考伯先生说,“城市路,温泽里。我,简而言之,说到这儿,他又带着先前那种文雅的气派,同时突然再次露出亲密的样子,“就住在那儿。”
我朝他鞠了一躬。
“我的印象是,”米考伯先生说,“你在这个大都市的游历还不不够广,要想穿过这座迷宫似的现代巴比伦,前往城市路,似乎还有困难——简而言之,”说到这儿,米考伯又突然露出亲密的样子,“你也许会迷路——为此,今天晚上我将乐于前来,以便让你知道一条最为便捷的路径。”
我全心全意地向他道了谢,因为他愿不怕麻烦前来领我,对我真是太好了。
“几点钟?”米考伯先生问道,“我可以——”
“8点左右吧。”昆宁先生回答。
“好吧,8点左右。”米考伯先生说,“请允许我向你告辞,昆宁先生,我不再打扰了。”于是,他便戴上帽子,腋下夹着手杖,腰杆儿笔挺地走出来。离开账房后,他还哼起了一支曲子。
……
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米考伯先生又来了。我洗了手和脸,以便向他的文雅表示更多的敬意。接着我们便朝我们的家走去,我想,我现在得这样来称呼了。一路上,米考伯先生把街名、拐角地方的房子形状等,直往我脑子里装,要我记住,为的是第二天早上我可以轻易地找到回货行的路。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货行与各色人等都有生意往来,也提到有船只开往印度群岛等,巧妙展示了当时社会经济的繁荣,交代了故事背景。 |
B.“昆宁先生要是高兴”“如此荣幸地开始独自谋生”这些语句具有反语意味,表达了“我”惨遭遗弃沦为童工的痛苦。 |
C.初次见米考伯先生,从见面问好到告别前道谢,“我”一直“非常局促不安”,对米考伯先生抱着恐惧敬畏心理。 |
D.“我们的家”“我现在得这样来称呼了”,表明“我”对租住在米考伯先生家怀有复杂的情绪,也给后文埋下了伏笔。 |
A.选文抓住特征性的细节,从视觉、听觉、嗅觉等多种感官入手,写货行破旧、脏乱,突出工作环境的极度恶劣。 |
B.选文罗列了工作的内容,检查、洗刷、装酒、贴标签……“全是我的活儿”,写出了童工工作的机械与繁重。 |
C.选文从外貌、家庭等角度介绍了米克·沃克、粉白·土豆等人,通过描写这些社会底层的孩子刻画了童工群像。 |
D.选文用“仿佛我的心窝也有了一道裂口,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似的”形象表达“我”成为童工后极度愤怒的心理。 |
4.小说同时采用“成人视角”和“儿童视角”进行叙述,请结合选文分析其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