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答的电话
渡边淳一
至5月末母亲去世以来,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直至去世,母亲一直住在札幌,但其后我去札幌的次数也并没有减少。去演讲或是与编辑会晤,这个夏天也总共去了20天左右。
即使母亲去世了,但札幌是我故乡,又有老朋友和亲戚,所以不会断了关系。但母亲在世时和去世以后,即使是去同一个札幌,情景也不一样了。
我说不清哪儿不一样,但不一样是千真万确的。
以前,更确切的说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到千岁机场,我必定给老家打电话。仅仅是暂且向母亲报告一声:“我刚到。”但母亲旋即必定反问道:“什么时候来?”
她是在问,顺便回老家的日期,但我多半径直去演讲会场或是饭店。
“今天不能去,但明天早上也许去一下。”
“今晚不行吗?”
“有许多事要办呢。明天早上行吧。”
“几点来呢?”
“这个吗,大概八点左右吧。”
“几个人来?”
“大概一个人吧。”
“是你一个人。八点钟?”
母亲之所以叮咛,是要为来的时候准备好新鲜的生鱼片、我爱吃的煮菜以及威莱等。她的心意让人高兴,但说实话,也令人感到有点儿烦。特别是飞机晚点,时间不充裕时,便不能跟她唠叨了。
若是可能的话,只想报告一声“我刚到”就结束,但母亲却进一步搭话说:
“你马上去哪儿?”
“马上在饭店跟人洽谈。”
“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问题。”
“你知道本间的叔叔吧,他前些天病倒了。
母亲似乎不知道我焦急万分。不,打一开始她就没有在意这种事。
“我得赶紧办事,回头慢慢听你说吧。”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我松了一口气。我觉得千岁机场的通过礼仪这才结束。
当然母亲去世以后,我不会打这种电话了。即使在千岁下飞机,我也只要径直乘上车子就行了。但多年来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失的。就在不久前,在千岁下了飞机的我,当自己觉察到时已经站到公用电话前了。于是我拿起话筒对自己说:已经不用打电话了。这么想的时候,更强烈的意识到母亲不在人世了。知道不必打电话了,一种失去母亲的寂寞感突然复苏过来。
奇怪的是,母亲在世时觉得最麻烦的事,现在却最令人怀念。即使是去同一个札幌,我也多半总是在早晨去老家母亲那儿。晚上要跟各种人会餐,加上老家只有一个女佣人,所以深夜去麻烦人家不好。而且深夜起来要洗澡或是写稿,饭店最为方便,所以我多数是在时间比较自由的上午去吃饭,但这出乎意料的麻烦。本来就住在饭店,所以只要直接去餐厅,便能吃上饭,如果要让服务员送到房间,那就更简单了。
但现在虽说单程只要花1000日元左右,但却要特意乘出租车去老家吃饭,当然自己家的早饭总比饭店的讲究。但早晨这么早,哪能吃那么多呢?量太多,一剩下来,母亲便担心的问: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所以我有时请同行的编辑一起去。母亲开始问早饭的人数,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总之母亲是一个喜好什么都多做一些让客人吃的人。也许母亲这下满意了,但硬是要吃下去的一方,稍稍有点儿难受。特别是工作到黎明而发困的时候,或是没有食欲的时候,就懒得去老家吃早饭了。但去的哪怕晩一会儿,电话就打来了:“还没来吗?”即使想再睡一会儿,也想到把家乡菜摆在饭桌上正等候自己的母亲,就不得不过去。我有时也想,这是一种十足的折磨,如果没有母亲,那该多么轻松啊!
当然现在在饭店睡到什么时候,母亲也不会打电话来说什么了。母亲已经不在,我可以不用去了。虽对此事感到安心了,但内心什么地方总等着母亲打电话来。前些天也在梦中,仿佛听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醒来后随手按了一下枕边的电话按钮:561-6074。
现在老家从早到晚没有一个人,所以即使打电话也不会有人出来接了。
明明知道这点还呼了一下,果然没有母亲的声音,只是呼叫音单调地继续着。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母亲在世时,我总是忙于演讲,参加宴会,而在母亲去世之后却在内心总等着母亲打电话来,作者借此表达了内心的愧疚和对母亲深深地怀念。 |
B.这篇小说行文中多次写到当年,我对母亲的电话感到麻烦,甚至有时想,如果没有母亲,那该多么轻松,这是运用反衬手法,突出今日对母爱的理解和赞美。 |
C.母亲去世了,好几个月后,我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接电话,还是呼了一下,这说明我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一细节表现出我心中对过去所作所为深深的悔恨之情。 |
D.小说语言平实自然,如话家常,娓娓道来,但在细节安排上是很精心的,例如在饭店里,仿佛在梦中听到了母亲的电话的情节,都渗透着主题,颇具匠心。 |
3.电话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小说内容简要分析。
相似题推荐
山村老兵
张丽
幺爷是我父亲的弟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美,玉是辈分,美是名字。父亲兄弟三个,按照乡下规矩,成年后要取大号(大名)。祖父在而立之年饿死,守寡的祖母便去请教乡绅玉鄂。老先生是状师,耿直清明。思忖祖父良善,祖母贤惠,其子女自然才德兼修,福泽乡邻,便引用成仁之美”命名。幺爷最小,小名文平,遗传父母的优点一表人才。长得英俊挺拔,眉清目秀,外号“美人”。1972年,因为家庭成分好,又相貌堂堂,被接兵的看中,于是,19岁的幺爷穿上了军装。
当兵,现在来讲不足为奇,但在那个年代,在我三县交界、三不管的老家,是无限荣光的大事。幺爷当兵,不仅有前途,家里还能免缴公粮。一向被苦水浸泡,被苦难碾压的祖母,整天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猛然间看到阳光和鲜花,尝到了辛苦酿造的蜜,怎不笑眯了眼。在乡亲们羡慕的眼神里,在亲戚朋友的接连道贺中,幺爷雄心万丈,去山里挖了两株翠柏栽在门前,并暗暗发誓,要做一个品质高贵、意志刚强的解放军战士。
自那以后,我父亲常常收到来自福建的信笺。在信里,幺爷喜讯不断,当了炮兵,当了班长,当了排长,又当了连长。有人夸,玉美真是了不得,咱们山沟出了军官,当连长呢!有人好奇,连长是个么官,管几多人?有人窃笑,这都不知道,你没看电影里,连长手一挥,战士像蚂蚁往前冲?一群人恍然大悟。见了祖母敬三分,见了两株翠柏也要赞几句:看呐,长得多清秀,家运好,就是不一样!
谁想到,幺爷突然退伍返乡。别人当排长都能转业,由地方安置,幺爷却是个“白身子”退伍,没有享受任何待遇,回来当了农民。
在村里,他是稀缺的共产党员,难得的退伍军人,尽管乡里任命他为民兵连长,但他神圣的地位在乡亲们心里还是大打折扣。想想啊,别人当三年兵,他当了多年,即便是志愿兵也该转正,有个工作。可他,连个户口都没转,还不如个好把式的农民呢!加上他性格温和,在打架斗殴上当和事佬,有人揶揄他,叫他”美人连长”。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是“空有一身蛮力,见不得炮火”。
这一切源于那场与八里岔的斗殴。八里岔是小湾,我们是大湾,打了平手自然有人不服气。晚饭后齐聚稻场,人人脸色和天空一样阴沉。幺爷是民兵连长,当个指挥理所当然。但是,他瞅着一个个跃跃欲试,准备随时拼命的同伴,发话说:不打了,乡里乡亲的,伤了谁都不好。大伙愣了。有人冷笑,不打,那还算男人?怂包才不打!幺爷对为首的大苕说,你弟兄四个,当然不怕狠。可是,你姐不是嫁到八里岔了吗,万一,伤了你姐夫,你姐怎么办?臭货,你是独子,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金州,你父亲就是和他们打架伤残的,你还……幺爷以情感化,以理说教,仍然有人叫嚣,一码是一码,打了再说。幺爷语重心长地劝,还是相互退一步,能和解就和解,打架有么好?只听有人叫,怕打架,缺了水,粮食丢产,谁负责?幺爷拍胸承诺,我负责!你们看看天,我保证这天把之内有雨。
当晚,大雨瓢泼,灌满了农田,浇灭大家的激愤,也把对幺爷仅存的一点敬意冲刷干净。大家私下议论,怪不得退伍的,原来是个孬种,肯定是当逃兵受惩罚回来的。幺爷可不管别人什么态度,总是乐可可的。
后来,幺爷娶妻生子,分田单干“捏犁尾巴”几十年,成了地道的老农。那年轻时泡桐般挺拔的身躯佝偻了,像成熟的稻穗,虔诚地俯向大地。他与世无争,一生平平。提起他,有人调侃说,老状师看走眼了,本来叫文平,改那好的名字,枉费了一个“美”名。前年,我得知国家对年满60岁的退伍军人有优抚补助,便通知幺爷去办理。看到他退伍证上的职务写着“连长”,还有两次三等功记录,好生惊诧。可是,幺爷很平静,微笑说,我退伍那年,只有两个留队指标,那个战士是贵州的,一个孤儿,要是退伍回去,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我就向领导申请,回去孝敬寡母……
怪不得有一年一个老军官千里迢迢来看幺爷,一口一个一个“老连长”叫得好亲热。咳,我的幺爷呀,你可真——我把“傻”字生生咽下,暗暗嘀咕,你还真是成仁之美的“美人”呀!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对“幺爷”大名“玉美”由来的叙述,是具有深意的,这不仅表明他的长相正如其名,还寄寓着“幺爷”的内在精神品质。 |
B.小说写“幺爷”在家门前亲手栽植翠柏,在心里发誓,可以看出他有理想抱负,但最后他却与世无争,一生平凡,前后构成反差。 |
C.小说第四自然段在情节设置上看似突兀,实则制造悬念,引发阅读兴趣,又使情节发展具有波澜,这恰恰是小说构思的巧妙之处。 |
D.小说第六、七段运用补叙方式,交代上文乡亲们对“幺爷”误解的原由,突出“幺爷”胸有大局敢担当的特点,避免了平铺直叙。 |
3.小说倒数第二段才交代幺爷退伍的真实原因,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霍乱之乱
池莉
①天气非常闷热,闪电在遥远的云层里跳动,有走暴迹象。
②我和秦静值夜班。下午五点,防疫站的人基本走光了,只剩下科室主任闻达。
③闻达头发凌乱的脑袋在资料堆中微微摇晃,从油漆斑驳的办公桌底探出老远的,是他伶仃的长腿和那双穿着不配套皮鞋的大脚。他追踪流行病二十多年了,他对所有的流行病都怀有巨大的兴趣和热情。写作工作量极大的报告使他每天都要推迟一个小时下班。闪电如游龙窜行在楼房的玻璃窗之间,雷声冷不丁在耳边爆响,密集的大雨从远处轰隆隆黑压压的横扫了过来,大马路上的汽车都打开车灯,纷纷的按喇叭。
④电话骤然响起。
⑤是十九医院肠道门诊的洪大夫打来的,她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发现一例霍乱。”
⑥在消失了几十年之后,霍乱又来了,而我们对它的认识仅限于知道它的厉害和可怕。我们学习的流行病学教材是一九七七年印刷的,它告诉我们:“我国在解放后不久便控制和消灭了天花、霍乱和鼠疫。”于是在学习流行病病论的时候,这几种传染病的章节是哗哗翻过去的。
⑦我和秦静傻了眼,洪大夫在电话里大叫:“喂,我们该怎么办?”
⑧秦静咬了咬牙,接过了电话:“洪大夫,你要以最快速度将粪样送到站里来。其次,隔离是最重要的,所有的烈性传染病都要首先隔离传染源。”
⑨洪大夫大叫:“糟了!粪样培养是才出的结果,病人前天看完病就回家了。我得赶快查看疫情卡,一找到确切的地址就告诉你们。”
⑩五层楼的防疫站蓦然间灯火通明。各科室的人马全都冒雨赶回站里,大家对霍乱除了恐惧,其他一无所知。站长答非所问地应付着大家,人们非常不满,于是到处是寻找闻主任的声音:“闻主任呢?”闻达的出现使站里顿时有了秩序,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站长如见救星,紧紧地握住闻达的手说:“乱成一锅粥了,现在看你的了!”
⑪闻达一口气宣布了八条意见:第一,组成紧急行动小组;第二,立刻复查粪样培养基的菌落;第三,连夜出发,追踪病人并确定疫点……”
⑫有关部门的领导都赶来了,小车密密麻麻塞满门口。领导都主动与闻达握手,摇着他的手说:“老专家啊,全靠你了。”
⑬闻达的八条处理方案,开出了一系列我们防疫站本来就应该配备却一直没有的正规化设备,大大小小写满了三张纸。
⑭闻达走路变得格外轻盈,皮鞋不再像平时那样不知深浅地摩擦地面,破旧的白大褂在他身后飞荡起来,使他像一只忙碌的喜气洋洋的燕子。
⑮紧急行动小组成立,救护车一头冲进雨里,以最快速度朝一个叫“臭塘村”的地方飞去。霍乱病人肖志平居住在臭塘村,而村址不详。
⑯几经辗转,当我们终于将肖志平带回防疫站时,已是旭日东升。理想中的紫外线室已经有了,大厅里整齐地挂着崭新的隔离服,地上是一排排油亮的齐膝长筒橡胶靴。仅半天时间,整个防疫站旧貌换新颜。
⑰闻达一夜没睡,但他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精光发亮。
⑱他主动跟我们聊起往事:“我年轻时遇上一次鼠疫,那是一九五二年,黑龙江的甘南县突然出现大量肺炎病人。传播之迅猛、死亡率之高震惊了政务院。消息传来,我立刻报名去了疫区,提出了紧急处理的流行病防治方案,划出了半径为十公里的警戒圈,大隔离圈内再划小隔离圈,层层进行检疫和预防接种。我们获得了极大成功。”
⑲秦静说:“后来呢,闻主任?”
⑳闻达说:“后来就是今天了,我又抓住霍乱了。这次的霍乱,我们也一定能够消灭。但这一次不是永远。要记住,微生物与我们同在这个生活空间,它们的繁殖变异没完没了,一旦为它们提供了外因,就会造成发病。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今天必须封锁疫点。”
㉑下午六点,我们全副武装地从防疫站出来,体态臃肿,像太空里的宇航员,笨拙缓慢地爬上汽车。
㉒臭塘村原是一个地图上并不存在的村落,它位于工厂与农村的接壤地带,是工厂的废料废渣堆。村子里没有什么树木,四周是荒滩和臭水塘,正值晚饭时间,屋顶冒着炊烟,臭水塘边有妇女在洗菜,光屁股的小孩和鸡鸭猪狗在外面玩耍。
㉓我们兵分两路向臭塘村包抄过去。闻达率先接近村子,用电喇叭不停地喊话:“乡亲们,我是防疫站的流行病医生。你们这里流行一种肠道传染病,要求大家从现在起一律不要外出,等候我们的检查和治疗。”
㉔消杀科的人背着喷雾器,沿着包围圈散开,准备由外向内进行卷帘式消毒。
㉕村里的女人尖叫起来,拉着孩子到处躲藏。男人们拿起木棒、铁锤,在村口堵住了闻达,一把缴获了闻达手里的喇叭,凶狠地说:“少来这套,我们生病了会自己去医院。说实话,你们为什么要包围我们村子?后面围上来的人是不是要使用化学武器?”
㉖闻达说:“不是不是,是来给你们消毒的。”
㉗村民们怒火万丈:“我们没有毒,你们来消毒做什么?”
㉘关键时刻,闻达急中生智叫人把消毒液喷在自己身上。闻达在消毒液的淋浴下作出开心的样子给村民看,说:“是不是化学武器?我死了没有?没有啊!”村民们观察了一会儿,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㉙我们成功封锁了疫点。有五个病人被我们检查了出来,当即就被塞进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㉚从封锁区隔离了十四天,没有一人有闪失,倒是我们防疫站的医生几乎都累病了。这十四天,我们的睡眠平均每天只有两个半小时。
㉛从封锁区撤回来的那天,村民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他们说:“我们最感激的是,你们让领导注意到了臭塘村,我们从此有人管了。其实我们哪里有什么病?谁夏天不拉几次肚子?从来没有医生像你们这么好,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㉜我们无奈地笑笑,上车走了。臭塘村的人们觉得我们在小题大做,他们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患的是霍乱。
㉝因为严格的保密,事后便没有我们所期待的辉煌。闻达回到了从前,依然每天下班之后写一个小时的流行病学调查报告,走路又是拖泥带水了,鞋底总是嗞嗞地摩擦地面,两只不同的皮鞋又穿在了他的脚上。
(有删改)
1.赏析第③段的划线句。2.分析小说三次写到闻达鞋子的作用。
3.小说第⑱段插叙了闻达年轻时抗击鼠疫的情况,试分析作者的写作意图。
4.谈到创作时,作者说“将自己的担忧写进了小说”。作者的“担忧”包括哪些方面?请结合文本简要评析。
熟藕 汪曾祺
刘小红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很聪明,一街的人都喜欢她。
这里已经是东街的街尾,店铺和人家都少了。比较大的店是一家酱园,坐北朝南。酱菜里有一种麒麟菜,即百花菜,不贵,包在荷叶里。麒麟菜是脆的,半透明,不很咸,白嘴就可以吃。孩子买了,一边走,一边吃,到了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酱园对面是周麻子的果子摊。隔壁是杨家香店。杨家香店的斜对面,隔着两家人家,是周家南货店,亦称杂货店。这家卖的东西真杂。老板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跟人很少来往,见人很少打招呼,有点不近人情。他生活节省,每天青菜豆腐汤。有客人来,不敬烟,不上点心,连茶叶都不买一包,只是白开水一杯。因此有人从《百家姓》上摘了四个字,作为他的外号:“白水窦章”。白水窦章除了做生意,写账,没有什么别的事。不看戏,不听说书,不打牌,一天只是用一副骨牌“打通关”,打累了,走到门口闲着。看来往行人,看狗,看碾坊里放青回来的骡马,看乡下人赶到湖西歇伏的水牛,看对面店铺里买东西的顾客。
周家南货店对面是一家绒线店,是刘小红家开的。绒线店卖丝线、花边、绦子,还有一种上了浆的纱条,叫做“鳝鱼骨子”,是捆扎东西用的。绒线店卖这些东西不用尺量,而是在柜台边刻出一些道道,用手拉长了这些东西在刻出的道道上比一比。
刘老板夫妇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得不行,要什么给什么,给她的零花钱也很宽松。刘小红从小爱吃零嘴,这条街上的零食她都吃遍了。她最爱吃的是熟藕。
正对刘家绒线店是一个土地祠。土地祠厢房住着王老,卖熟藕。王老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一辈子卖熟藕。全城只有他一个人卖熟藕。煮熟藕很费时间,一锅藕得用微火煮七八个小时,这样才煮得透,吃起来满口藕香。王老夜里煮藕,白天卖,睡得很少。他煮藕的锅灶就安在刘家绒线店门外右侧。
小红很爱吃王老的熟藕,几乎每天上学都要买一节,一边走,一边吃。小红十一岁上得了一次伤寒,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街坊们都来看过她。她吃不下东西。王老到南货店买了蜜枣、金橘饼、山楂糕给送来,她都不吃,摇头。躺了二十多天,小脸都瘦尖了,妈妈非常心疼。一天,她忽然叫妈:“妈!我饿了,想吃东西。”
妈赶紧问:“想吃什么?给你下一碗饺面?”
小红摇头。
“冲一碗焦屑?”
小红摇头。
“熬一碗稀粥,就麒麟菜?”
小红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
“熟藕。”
那还不好办!小红妈拿了一个大碗去找王老,王老说:“熟藕?吃得!她的病好了!”
王老挑了两节煮得透透的粗藕给小红送去。小红几口就吃了一节,妈忙说:“慢点!慢点!不要吃得那么急!”
小红吃了热藕,躺下来,睡着了。出了一身透汗,觉得浑身轻松。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小红二十了,出嫁了。婆家姓翟,也是开绒线店的。翟家绒线店开在北市口。北市口是个热闹地方,翟家生意很好。丈夫原是小红的小学同学,还做了两年同桌,对小红也很好。
北市口离东街不远,小红隔几天就回娘家看看,帮王老拆洗拆洗衣裳。
王老轻声问小红:“有了没有?”
小红红着脸说:“有了。”
“一定是个白胖小子!”
“托您的福。”
王老死了。
早上来买熟藕的看看,一锅煮熟藕,还是温热的,可是不见王老来做生意。推开门看看,王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小红正在坐月子,来不了。她叫丈夫到周家南货店买了一对“大八”,到杨家香店“请”了三股香,叫他在王老灵前点一点,叫他给王老磕三个头,算是替她磕的。
王老死了,全城再没有第二个人卖熟藕。
但是煮熟藕的香味是永远存在的。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善用伏笔,情节一波三折,题目虽为“熟藕”,但以写刘小红起头,接下去宕开一笔写街上的各种店铺,最后才写到卖熟藕的王老。 |
B.小说在塑造人物方面着色浅淡,不做刻意褒贬。如以调侃的笔调写了周家南货店的老板——虽为有点不近人情的守财奴,但绝非奸邪之人。 |
C.刘小红婚后回娘家,王老与她的一段对话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应该只有父母才能问及,细读却发现其中饱含两人之间深厚的忘年情谊。 |
D.小说语言朴实淡雅,情节围绕“熟藕”展开,全城只有王老卖熟藕,且卖了一辈子:“熟藕”是人们对王老永恒的怀念,也彰显王老的生存价值。 |
3.文章开头作者不惜笔墨一一交代了街道两边的店铺,这样写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