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难道这是应该的吗
列夫·托尔斯泰
在一片田野上,有一座规模很大的熔铁工厂。工厂的四面都砌着高墙,好几个大烟囱整天不住地冒着烟,打铁的声音很大,就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都听得见。几个格外庞大的熔铁炉立在场院中,旁边是一条运送货物的小铁道,周围还有一片工厂的管理人和工人居住的许多房屋。
在矿山里头做工的人,跟在熔铁厂做工的人一样,多得跟蚂蚁似的。他们爬到离地面有百尺多深的矿山里去做工,矿山中的空间很小,又暗又窄,又有臭味又潮湿,常常要把人闷死。那些做工的人天天都要从早晨到晚上,或者从晚上到早晨,没命地挖铁。还有一些人弯着身子在黑暗中把铁或者黄土运到铁坑里去。之后,他们再重新拉着空车回来,装满了,又运到那里去。每天,他们都要做十二个小时或十四个小时的工。
在矿山中做工是这样辛苦,而在那熔铁厂里做工的人也丝毫不轻松,他们每天都工作在炙热不堪的火炉旁边;有些人在烧剩的铁和铁渣流下来的地方做工;还有些机器匠、火夫、打铁匠、瓦匠、木匠等其他在工厂里的人,也都一样,都要做十二个小时或十四个小时的工。
等到了礼拜日那天,一些拿到了工钱的工人便出去洗澡休息。他们有时也不去洗澡,而是跑到酒馆饭店里去吃喝。直到喝得大醉才罢休。等礼拜日一过,礼拜一一大早,他们就又要做那种辛苦的工作了。
在工厂附近,有很多乡下人牵着瘦弱的老马,来耕别人家的田地。天还没亮起来,他们就驾着马从家里出来,怀里揣着几块干面包,就到别人家田地里去耕种了。
还有一些离工厂不远的乡下人,他们坐在石头道上,用席子挡着自己的身体,在那里打石子。他们的腿磨坏了,手也长出了厚茧,满身都是污泥,且不说脸面、头发和胡须,就连肺里头也装满了不少的石灰屑。
那些人从石堆里取下一块没被打碎的大石,把它放在地上,然后抡起沉重的锤子,用力砸下去,直到把那块石头砸碎为止。等到那石头被砸碎了,他们再拿砸碎了的石头继续砸,非得等到石片砸得十分碎才算完。
等砸完了这个,他们又拿起一整块石头,又开始……这些人每天都是如此,从清晨开始做工一直做到晚上,差不多要做十五个小时或是十六个小时的工。好在饭后他们还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一天吃两顿饭,早饭和晚饭都用干面包和清水来果腹。
那些在矿山里,在工厂里做工的人和农夫、石匠,从小到老都是这样生活的,他们的妻子和母亲因为艰苦的工作导致种种疾病缠身,也是这样生活;还有他们的父亲和孩子,吃得不好,穿得不好,还要做一些劳力过度,又伤害健康的工作,从早到晚,从小到老,也是这样生活。
而在这座工厂的附近,在石匠和农人的身旁,在许多居无定所、以求乞为生的男女中间,竟有一辆十分美丽的马车,这辆马车由四匹红栗毛的骏马驾着——就连其中最差的一匹马,都超过了农夫所有的家产。那些马在那里驰骋着。
在这辆美丽的马车中,坐着两位贵夫人。她们撑着美丽的遮阳伞,头上戴着昂贵的帽子,帽儿上的白羽毛十分精美,光是看它的价值,简直比乡下人耕田的马都要贵上好几倍,风一吹,它们便迎风飘起来,十分好看。
马车的前座上,是一位军官,他穿着一套很讲究的衣服,上面的金纽扣金光闪闪的。再说这个马夫,马夫身上穿的是一套蓝色的制服,他喝了一点酒,驾着车一路横冲直撞,几乎把路上的小孩都踏倒。有一个刚从工厂里做工回来的乡人,也驾着一辆车,刚巧遇着这辆马车直撞过来,几乎就把这位乡人撞入小河里。
那辆精致马车上的马夫竟然还大怒起来,扬着鞭子对那乡人说:“你难道看不见吗?”
那乡人听了这话,赶紧一只手拉着绳,一只手战战兢兢地摘掉帽子,一脸抱歉的神色。
马车后面有两男一女,驾着自行车飞也似地跟着,嘴里不住地说说笑笑,好几个乞丐在后面跟着跑,他们却一直不理。
又有男女两人骑着马在石道上驰骋。那马和鞍子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就是一顶带面衣的黑帽子,差不多抵上石匠两个月的工钱,再看那一条英国式的马鞭,矿山里苦工辛苦做上一个礼拜的工也买不来。马的后面跟着一只又肥又大的外国狗,戴着一个很贵的项圈。那只狗伸长舌头在后面跑着,一步也不离开它的主人。
距离这辆马车不远的地方有另外一辆马车紧跟着。车上载着一个穿白围裙、一脸笑容穿得又很体面的姑娘;还有一个长着胡子的肥胖男人。那男人嘴里衔着一根纸烟,正在那里不知和姑娘说些什么话。
看吧,这就是那些坐在车里,骑在马上和自行车上的人的仆人。其实这也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整个夏天他们都是这样生活的,差不多每天都要出去逛,偶尔还带茶酒美味,等等,为的是换着地方吃吃喝喝,这样才会有新鲜感。
这几位先生分别来自三个家庭,他们全住在乡下的别墅里:一位是乡下的绅士,家里有两千多亩田地;一位是做官的,每月三千卢布的薪水;还有一位是一家富有的大厂主家的子弟。
这些人看着这群围着他们乞讨的人和苦工,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当然,他们也一点也不觉这些人值得同情。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很正当的现象。
一会儿工夫,马车、马、自行车便都远去了,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然而那些在工里做工的工人、石匠和农夫依旧重复着他们辛苦乏味的工作,一直到他们死去。
这些穷苦的人目送那些贵人离去,自己不禁心想:“人类就应该是这样活着的吗?”想到这里,他们的心里更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难道这就是应该的吗?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贵夫人的出场是“未见其人,先见其车”,马车如此的美丽,马匹如此的贵重,既为写贵夫人的奢华做了铺垫,又与下层民众的生活形成对比。 |
B.小说并未写贵夫人的神态,却给她们戴的帽子尤甚是帽子上的白羽毛一个特写镜头,以细腻的笔触直接刻画出衣着高贵的贵夫人趾高气扬的姿态。 |
C.小说中详细刻画了马夫形象,他因为自己是贵族的马夫,酒后驾车,无视路上的孩子,无视乡人的车子,置底层民众的生命于不顾,是统治阶级的帮凶。 |
D.当贵人离去时,那种奢华的生活似乎被遗忘;但是那些底层的民众为自己的生活感到特别痛苦,每天又重复起了他们的辛苦而无味的工作。 |
A.这四段主要通过对熔铁厂和矿山的工人日常生活状态的叙写,从而刻画出一群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工作、精神已近麻木的下层劳动者形象。 |
B.小说写矿山工人工作时,既有对他们工作时间的叙述,又有对他们整日没命地进行重复工作的状态的描写,这样使人物的立体感更加强烈。 |
C.熔铁厂的工人也同样的辛苦,虽然他们从事的工作种类不同,但无论在哪一个工作岗位上,其工作都是超长时间、超大强度。 |
D.第四段写工人们拿到了工钱可以去做一些让自己放松的事,旨在突出备受剥削下的下层劳动者还有些可以自己支配的自由,让人感到庆幸。 |
4.这篇小说没有主角的名字,有的只是对人物言行的叙述,但其主题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更显深刻?请结合小说谈谈你的认识。
2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复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玛丝洛娃转过身,抬起头,挺起胸部,带着聂赫留朵夫所熟悉的温顺表情,走到铁栅栏跟前,惊讶地盯着聂赫留朵夫,却没有认出他来。
不过,她从衣衫上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就嫣然一笑。
“您找我吗?”她问,把她那张眼睛斜睨的笑盈盈的脸凑近铁栅栏。
“我想见见……”聂赫留朵夫不知道该用“您”还是“你”,但随即决定用“您”。他说话的声音并不比平时高。
玛丝洛娃听不清聂赫留朵夫在说些什么,但他说话时脸上的那副神情使她突然想起了他。但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她的笑容消失了,眉头痛苦地皱起来。
“您说什么,我听不见。”她叫起来,眯细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来是……”
“对,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我在认罪。”聂赫留朵夫想。他一想到这里,眼泪就夺眶而出,喉咙也哽住了。他用手指抓住铁栅栏,说不下去,竭力控制住感情,免得哭出声来。
玛丝洛娃看到聂赫留朵夫激动的神气,认出他来了。
“您好像是……但我不敢认。”玛丝洛娃眼睛不看他,叫道。她那涨红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了。
“我来是要请求您饶恕。”聂赫留朵夫大声说,但音调平得像背书一样。
他大声说出这句话,感到害臊,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但他立刻想到,要是他觉得羞耻,那倒是好事,因为他是可耻的。于是他高声说下去:
“请您饶恕我,我在您面前是有罪的……”他又叫道。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斜睨的目光盯住他不放。
“我知道要您饶恕我很困难。”聂赫留朵夫开口说,但又停住,觉得喉咙哽住了,“过去的事既已无法挽回,那么现在我愿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您说说……”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不理他的话,径自问。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
“天哪!您帮帮我,教教我怎么办!”聂赫留朵夫望着她那张变丑的脸,暗自说。
“前天您受审的时候,我在做陪审员。”他说,“您没有认出我来吧?”
“没有,没有认出来。我没有工夫认人。当时我根本没有看。”玛丝洛娃说。
“不是有过一个孩子吗?”聂赫留朵夫问,感到脸红了。
“谢天谢地,他当时就死了。”她气愤地简单回答,转过眼睛不去看他。
“真的吗?是怎么死的?”
“我当时自己病了,差一点儿也死掉。”玛丝洛娃说,没有抬起眼睛来。
“——说这些干什么呀!我什么都不记得,全都忘了。那事早完了。”
“不,没有完。我不能丢下不管。哪怕到今天我也要赎我的罪。”
“没有什么罪可赎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全完了。”玛丝洛娃说。接着,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忽然瞟了他一眼,嫌恶又妖媚又可怜地微微一笑。
接着是一阵沉默。
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
“我想请求您……给些钱,要是您答应的话。不多……只要十个卢布就行。”她突然说。
“行,行。”聂赫留朵夫窘态毕露地说,伸手去掏皮夹子。
她急促地瞅了一眼正在屋里踱步的副典狱长。
“当着他的面别给,等他走开了再给,要不然会被他拿走的。”
等副典狱长一转过身去,聂赫留朵夫就掏出皮夹子,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十卢布钞票递给地,副典狱长又转过身来,脸对着他们。他把钞票团在手心里。
“这个女人已经丧失生命了。”他心里想,同时望着这张原来亲切可爱、如今饱经风霜的浮肿的脸,以及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这双眼睛紧盯着副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他的内心刹那间发生了动摇。
“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魔鬼说,“你只会把石头吊在自己脖子上,活活淹死,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给她一些钱,把你身边所有的钱全给她,同她分手,从此一刀两断,岂不更好?”他心里这样想。
不过,他同时又感到,他的心灵里此刻正要完成一种极其重大的变化,他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仿佛搁在不稳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力气,就会向这边或者那边倾斜。他决定此刻把所有的话全向她说出来。
“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饶恕我,或者,什么时候能饶恕我。”他说,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会儿瞧瞧他那只手,一会儿瞧瞧副典狱长。等副典狱长一转身,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抓住钞票,把它塞在腰带里。
“您的话真怪,”她鄙夷不屑地——他有这样的感觉——微笑着说。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觉得他应该在精神上唤醒她,这虽然极其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格外吸引他。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其中不带丝毫私心。他对她毫无所求,只希望她不要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
这时候,探监的人纷纷出去。副典狱长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探望的时间结束了。玛丝洛娃站起来,顺从地等待人家把她带回牢房。
“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对您说,可是,您看,现在没时间了。”聂赫留朵夫说着伸出一只手。“我还要来的。”
“话好像都已说了……”
她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同他握。
“不,我要设法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再同您见面,我还有些非常重要的话要对您说。”聂赫留朵夫说。
“好的,那您就来吧。”她说,做出一种要讨男人喜欢的媚笑。
“您对我来说比妹妹还亲哪!”聂赫留朵夫说。
“真怪!”她又说了一遍,接着摇摇头,向铁栅栏那边走去。
文本二:
“心灵辩证法”是车尔尼雪夫斯基评价托尔斯泰创作时,对他描写人物心理活动的艺术手法,所提出的精辟论断。他说“托尔斯泰伯爵最感兴趣的,却是心理过程本身,是这种过程的形态和规律,用一个特定的术语来表达就是心灵的辩证法。”也就是说,“心灵辩证法”常常将人物放在特定的矛盾处境中,通过艺术手法细细展现人物心灵的辩证发展过程。
心理矛盾既是人的心灵运动的一种主要形态,又是心灵运动的内在动力。所以,托翁首先特别注意描写人物的心理矛盾。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法庭相遇之后,思想冲突激化,面临同邪恶的决战,同自我的决战,同本阶级的决战。托翁就精细入微地描写了交织在他内心的错纵复杂的矛盾:他意识到自己有罪,怕罪恶披露,却又故作镇静,“若无其事地坐”在法庭上,“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摆弄着他的夹鼻眼镜”。
总之,在表现人物心灵运动的现实主义艺术中,托尔斯泰无疑是超越前人,并使后人景仰的艺术大师。
(选自屈骥明《<复活>中的“心灵辩证法”》,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聂赫留朵夫刚见到玛丝洛娃不知道该用“您”还是“你”,但随即决定用“您”,表现他对玛丝洛娃由衷的尊敬,同时说明他内心的犹豫不决。 |
B.从“那事早完了”“没有什么罪可赎的”等表述可知,玛斯洛娃已经不计前嫌,原谅了聂赫留朵夫。 |
C.当问起玛斯洛娃为他生下的那个孩子时,聂赫留朵夫“感到脸红了”,此时,他的内心交织着怜悯、愤恨、内疚、羞耻多种情感。 |
D.“您对我来说比妹妹还亲呢”,说明聂赫留朵夫从内心对玛丝洛娃的感情开始由爱情向亲情转变,标志了他的人性开始“复活”。 |
A.小说通过聂赫留朵夫内心“兽性的我”与“精神的我”的对话,充分展示了聂赫留朵夫的内心陷入矛盾中,斗争激烈。 |
B.小说以聂赫留朵夫到监狱探望玛丝洛娃为明线,以双方恩怨情仇为暗线,双线交错,为读者展现了一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场景。 |
C.小说不仅使用大量的对话描写,或细化了故事发展,或延缓了叙事进程,还插写典狱长的介入,增加了波澜,延缓了叙事节奏。 |
D.“聂赫留朵夫”是列夫·托尔斯泰好几部作品的主人公。这篇小说中的他心存善念,深陷于心灵的激烈矛盾中,是作者精神上艰难探索的艺术记录。 |
4.请结合文本二,分析聂赫留朵夫面对玛斯洛娃要钱的情节,作者用了哪些艺术手法展现了他怎样的心灵辩证发展过程。
材料一
聂赫留朵夫知晓玛丝洛娃的审判①
说也奇怪,自从聂赫留朵夫认识到自己的卑鄙因而憎恨自己那时起,他就不再憎恨别人。
同米西结婚,昨天他还觉得很称心,今天却觉得根本不可能。昨天他认为就自己的地位来说,她同他结婚无疑将得到幸福,今天他却觉得他不仅不配同她结婚,简直不配同她亲近。“只要她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就决不会同我来往了。我却还要埋怨她向那位先生卖弄风情呢。不行,就算她现在嫁给我,而我知道那个女人关在本地监狱里,明后天就要同大批犯人流放出去服苦役,难道我能幸福吗?不仅不能幸福,而且内心也不能平静。那个被我糟蹋的女人去服苦役,我却在这里接受人家的祝贺,还要带着年轻的妻子出去拜客。或者,我瞒住首席贵族,同他的妻子无耻地勾搭,同时又同他一起出席会议,统计票数,看有多少人赞成、多少人反对由地方自治会监督学校和类似的提案,事后又约她幽会,这是多么卑鄙呀!”他自言自语,由于内心发生的变化而暗自高兴。
“首先得去找律师,”他想,“听听他的意见,然后……然后到监狱里来看她,看昨天那个女犯人,把全部真相都告诉她。”
他一想到怎样跟她见面,怎样把心里话都讲给她听,怎样向她认罪,为了赎罪他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愿意同她结婚,——他一想到这儿,心情异常激动,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注①:标题,编者自加。
(摘编自列夫·托尔斯泰《复活》第33章)
材料二
聂赫留朵夫第二次探监②
他把臂肘搁在桌上,身子凑近她。这样说话就不会让那个坐在窗台上、络腮胡子花白、脸型像犹太人的看守听见,而只让她一个人听见。他说:
“要是这个状子不管用,那就去告御状。凡是办得到的事,我们都要去办。”
“唉,要是当初有个好律师就好了……”她打断他的话说。
“我那个辩护人是个十足的笨蛋。他老是对我说肉麻话,”她说着笑了。“要是当初人家知道我跟您认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可现在呢?他们总是把人家都看成小偷。”
“她今天好怪,”聂赫留朵夫想,刚要说出他的心事,却又被她抢在前头了。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我们那儿有个老婆子,人品挺好。说实在的,大家都弄不懂是怎么搞的,这样一个顶刮刮的老婆子,竟然也叫她坐牢,不但她坐牢,连她儿子也一起坐牢。大家都知道他们没犯罪,可是有人控告他们放火,他们就坐了牢。她呀,说实在的,知道我跟您认识,”玛丝洛娃一面说,一面转动脑袋,不时瞟聂赫留朵夫一眼,“她就说:‘你跟他说一声,让他把我儿子叫出来,我儿子会原原本本讲给他听的。’那老婆子叫明肖娃。怎么样,您能办一办吗?说实在的,她真是个顶刮刮的老婆子,分明是受了冤枉。好人儿,您就给她帮个忙吧。”玛丝洛娃说,对他瞧瞧,又垂下眼睛笑笑。
“好的,我来办,我先去了解一下,”聂赫留朵夫说,对她的态度那么随便,越来越感到惊奇。“但我自己有事要跟您谈谈。您还记得我那次对您说的话吗?”他说。
“您说了好多话。上次您说了些什么呀?”玛丝洛娃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微笑,脑袋一会儿转到这边,一会儿转到那边。
“我说过,我来是为了求您的饶恕。”聂赫留朵夫说。
“嘿,何必呢,老是饶恕饶恕的,用不着来那一套……您最好还是……”
“我说过我要赎我的罪,”聂赫留朵夫继续说,“不是嘴上说说,我要拿出实际行动来。我决定跟您结婚。”
玛丝洛娃脸上顿时现出恐惧的神色。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发呆了,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
“这又是为什么呀?”玛丝洛娃愤愤地皱起眉头说。
“我觉得我应该在上帝面前这样做。”
“怎么又弄出个上帝来了?您说的话总是不对头。上帝?什么上帝?咳,当初您要是记得上帝就好了。”她说了这些话,又张开嘴,但没有再说下去。
聂赫留朵夫这时闻到她嘴里有一股强烈的酒味,才明白她激动的原因。
“您安静点儿。”他说。
“我可用不着安静。你以为我醉了吗?我是有点儿醉,但我明白我在说什么,”玛丝洛娃突然急急地说,脸涨得通红,“我是个苦役犯,是个……您是老爷,是公爵,你不用来跟我惹麻烦,免得辱没你的身份。还是找你那些公爵小姐去吧,我的价钱是一张红票子。”
“不管你说得怎样尖刻,也说不出我心里是什么滋味,”聂赫留朵夫浑身哆嗦,低声说,“你不会懂得,我觉得我对你犯了多大的罪!……”
“‘我觉得犯了多大的罪……’”玛丝洛娃恶狠狠地学着他的腔调说。“当初你并没有感觉到,却塞给我一百卢布。瞧,这就是你出的价钱……”
“我知道,我知道,我如今我该怎么办呢?”聂赫留朵夫说。
“如今我决定再也不离开你了,”他重复说,“我说到一定做到。”
“可我敢说,你做不到!”玛丝洛娃说着,大声笑起来。
注②:标题,编者自加。
(摘编自列夫·托尔斯泰《复活》第48章)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材料一,先前糟蹋无辜少女玛丝洛娃,如今勾搭首席贵族的妻子,可见聂赫留朵夫有着贵族阶级的罪恶。 |
B.材料二,明肖娃被人诬告放火而蒙冤坐牢,托付玛丝洛娃找聂赫留朵夫帮忙,这是对玛丝洛娃美好品质的认可。 |
C.材料二,玛丝洛娃说“我是个苦役犯,是个……”,这直接亮明她不仅是个犯人,还是漂亮的女性。 |
D.材料二,聂赫留朵夫求玛丝洛娃回到以往,最后玛丝洛娃拒绝,突显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地位鸿沟。 |
A.材料一,聂赫留朵夫对昨天与今天有着两种不同感觉,这鲜明对比,表明他意识到阶级地位的差别造成了社会的不公和底层人民的苦难。 |
B.材料二,作者巧妙地把对话安排在玛丝洛娃酒醉的状态下,既交代她激动的原因,又为玛丝洛娃无所顾忌地发泄压抑已久的情感创设条件。 |
C.材料二,“求婚”是一条主要线索,聂赫留朵夫求婚与玛丝洛娃拒绝求婚,这个矛盾深层原因是当时社会对妇女的普遍歧视。 |
D.材料二,以聂、玛二人对话为主,对话起初平和,各言其事;然后因求婚话题产生激烈冲突。情节的起伏,存在脱节,缺少铺垫。 |
4.在托尔斯泰的思想中,热切宣扬悔罪、拯救灵魂、道德自我完善等观点,人们称之为“托尔斯泰主义”。选文中“复活”有着怎样的含义?请结合作品对聂赫留朵夫、玛丝洛娃分别加以分析。
复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阴森森的监狱,门前站着岗哨,门口点着风灯,尽管蒙着一层洁白的雪幕,使大门、屋顶和墙壁都显出一片雪白,尽管监狱正面一排排窗子灯火通明,它给聂赫留朵夫的印象却比早晨更加阴森。
威风凛凛的典狱长走到大门口,凑近门灯,看了看聂赫留朵夫的通行证,困惑不解地耸耸强壮的肩膀,但还是执行命令,邀请聂赫留朵夫跟他到办公室去。听说聂赫留朵夫要跟玛丝洛娃见面,就派看守去把她找来。
聂赫留朵夫想到即将跟玛丝洛娃见面,不禁有点紧张。没有多久,聂赫留朵夫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办公室的门开了,像以往历次探监那样,先是一个看守走进来,接着是身穿囚服、头包头巾的玛丝洛娃。
“我要生活,我要家庭、孩子,我要过人的生活。”当玛丝洛娃没有抬起眼睛,快步走进房间时,聂赫留朵夫头脑里掠过这样的念头。
他站起来,迎着她走了几步。他觉得她的脸色严肃而痛苦,就像上次她责备他时那样。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手指痉挛地卷着衣服的边。她一会儿对他望望,一会儿垂下眼睛。
“减刑批准了,您知道吗?”聂赫留朵夫说。
“知道了,看守告诉我了。”
“这样,只要等公文一到,您高兴住哪里去就可以住哪里去了。让我们来考虑一下……”
她赶紧打断他的话:“我有什么可考虑的?西蒙松到哪里,我就跟他到哪里。”
她尽管十分激动,却抬起眼睛来瞧着聂赫留朵夫,这两句话说得又快又清楚,仿佛事先准备好似的。
“哦,是这样!”聂赫留朵夫说。
“嗯,倘若他要跟我一块儿生活,”她发觉说溜了嘴,连忙住口,然后纠正自己的话,说,“倘若他要我待在他身边,我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指望呢?我应该认为这是我的福气。我还图个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爱上政治犯西蒙松,根本不要我为她作什么牺牲;也许她仍旧爱我,拒绝我是为了我好,不惜破釜沉舟,把自己的命运同西蒙松结合在一起。二者必居其一。”聂赫留朵夫想,不禁感到害臊。他觉得自己脸红了。
“要是您爱他……”他说。
“什么爱不爱的!那一套我早已丢掉了。不过,西蒙松这人确实和别人不同。”
“是啊,那当然,”聂赫留朵夫又说,“他是个非常出色的人,我想……”
她又打断他的话,仿佛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或者生怕她来不及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嗯,要是我做的不合您的心意,那您就原谅我吧,”她用她那斜睨的目光瞧着他的眼睛,说,“嗯,看来只好这样办了。您自己也得生活呀。”
她说的正好是他刚才所想的,但此刻他已不这样想,他的思想和感情已完全变了。他不禁感到害臊,而且感到惋惜,惋惜他从此失去了她。
“我真没料到会这样。”他说。
“您何必再待在这儿受罪呢?您受罪也受够了。”她说,怪样地微微一笑。
“我并没有受罪,我过得挺好。要是可能的话,我还愿意为您出力呢。”
“我们,”她说“我们”两个字时对聂赫留朵夫瞅了一眼,“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您为我出的力已经够多了。要不是您……”她想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发抖了。
“您不用谢我,不用。”聂赫留朵夫说。
“何必算账呢?我们的账上帝会算的。”她说,那双乌黑的眼睛泪光闪闪。
“您是多好的女人哪!”他说。
“我好?”她含着眼泪说,凄苦的微笑使她容光焕发。
为了转换话题,聂赫留朵夫向玛丝洛娃打听克雷里卓夫的情况。
克雷里卓夫是聂赫留朵夫前段时间接触到的一个政治犯,在狱中得了痨病。在现在这种条件下,看来他只能再活几个月。克雷里卓夫知道这一点,但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后悔。他说,要是让他再活一辈子,他还是会那么干,也就是破坏他目睹的那种罪恶累累的社会制度。克雷里卓夫的身世,使聂赫留朵夫懂得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事。
她强自镇定下来,平静地把她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克雷里卓夫路上身体很虚弱,一到这里就被送进医院。谢基尼娜很不放心,要求到医院去照顾他,可是没有获得准许。
“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吧?”她说。
“我现在不同您告别,我还是要跟您见面的。”聂赫留朵夫说。
“请您原谅。”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从她古怪的斜睨的眼神里,从她说“请您原谅”而不说“那么我们分手了”时伤感的微笑中,聂赫留朵夫明白,她作出决定的原因是后一种。她爱他,认为自己同他结合,就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走开,就可以使他恢复自由。现在她由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而感到高兴,同时又由于要跟他分手而觉得惆怅。
她握了握他的手,慌忙转身走出办公室。
聂赫留朵夫在靠墙的木榻上坐下来,忽然感到无比疲劳。他所以疲劳,不是由于夜里失眠,不是由于旅途辛苦,也不是由于心情激动,而是由于他对整个生活感到厌倦。
聂赫留朵夫靠着木榻的背,闭上眼睛,顿时沉沉睡去,像死人一般。
(选自草婴译本的《复活》,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A.开头所写的监狱、典狱长和通行证,代表了沙皇统治时期的强权政治,强权的反动性是俄国底层人民苦难的最大根源。 |
B.“何必算账呢?我们的账上帝会算的”,玛丝洛娃用非常冷漠的语气,表达了两人无法勾销彼此之间宿怨的态度。 |
C.玛丝洛娃对西蒙松以及他们两人关系的评价,表示她爱西蒙松、信任西蒙松,相比较而言,信任的成分要多于爱的成分。 |
D.结尾写玛丝洛娃走后,聂赫留朵夫在监狱办公室的木榻上沉沉睡去,暗示他的精神和道德此时还没有完全“复活”。 |
A.开头第一段对监狱门口进行描写,是为男女主人公即将见面设置自然环境,所有的描写都带着聂赫留朵夫强烈的主观感受。 |
B.小说通过对玛丝洛娃眼神的描写,显示出玛丝洛娃对聂赫留朵夫的观察行为,也让读者感受到她那毫不隐藏的内心。 |
C.对话描写是本文的一个显著特色,不仅促进情节一步步发展,而且也鲜明地展现了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的内心世界。 |
D.在写克雷里卓夫时,小说运用了插叙手法,揭示了聂赫留朵夫走向“复活”的一个外因,也从侧面丰富了西蒙松的形象。 |
4.对本文中的玛丝洛娃,有人认为她“复活”了,也有人认为她还没有“复活”。你赞成哪个说法?请结合文本说明理由。
复活(节选)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她不理他的话,径自问。她那双斜睨的眼睛又像在瞧他,又像不在瞧他。
“天哪!你帮助我,教教我该怎么办!”聂赫留朵夫望着她那张变丑的脸,暗自说。
“前天您受审的时候,我在做陪审员。”他说,“您没有认出我来吧?”
“没有,没有认出来。我没有工夫认人。当时我根本没有看。”玛丝洛娃说。
“不是有过一个孩子吗?”聂赫留朵夫问,感到脸红了。
“谢天谢地,他当时就死了。”她气愤地简单回答,转过眼睛不去看他。
“真的吗?是怎么死的?”
“我当时自己病了,差一点儿也死掉。”玛丝洛娃说,没有抬起眼睛来。
“姑妈她们怎么会放您走的?”
“谁还会把一个怀孩子的女佣留在家里呢?她们一发现这事,就把我赶出来了。说这些干什么呀!我什么都不记得,全都忘了。那事早完了。”
“不,没有完。我不能丢下不管。哪怕到今天我也要赎我的罪。”
“没有什么罪可赎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全完了。”玛丝洛娃说。接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忽然瞟了他一眼,又嫌恶又妖媚又可怜地微微一笑。
玛丝洛娃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他,特别是在此时此地,因此最初一刹那,他的出现使她震惊,使她回想起她从不回想的往事。最初一刹那,她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个充满感情和理想的新奇天地,这是那个热爱她并为她所热爱的迷人青年给她打开的。然后她想到了他那难以理解的残酷,想到了接二连三的屈辱和苦难,这都是紧接着那些醉人的幸福降临和由此而产生的。她感到痛苦,但她无法理解这事。她就照例把这些往事从头脑里驱除,竭力用堕落生活的种种迷雾把它遮住。此刻她就是这样做的。最初一刹那,她把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同她一度爱过的那个青年联系起来,但接着觉得太痛苦了,就不再这样做。现在这个衣冠楚楚、脸色红润、胡子上洒过香水的老爷,对她来说,已不是她所爱过的那个聂赫留朵夫,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那种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玩弄像她这样的女人,而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总是要尽量从他们身上多弄到些好处。就因为这个缘故,她向他妖媚地笑了笑。她沉默了一会儿,考虑着怎样利用他弄到些好处。
“那事早就完了。”她说,“如今我被判决,要去服苦役了。”
她说出这句悲痛的话,嘴唇都哆嗦了。
“我知道,我相信,您是没有罪的。”聂赫留朵夫说。
“我当然没有罪。我又不是小偷,又不是强盗。这儿大家都说,一切全在于律师。”她继续说,“大家都说应该上诉,可是得花很多钱……”
“是的,一定要上诉。”聂赫留朵夫说,“我已经找过律师了。”
“别舍不得花钱,得请一个好律师。”她说。
“我一定尽力去办。”
接着是一阵沉默。
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
“我想请求您……给些钱,要是您答应的话。不多……只要十个卢布就行。”她突然说。
“行,行。”聂赫留朵夫窘态毕露地说,伸手去掏皮夹子。
她急促地瞅了一眼正在屋里踱步的副典狱长。
“当着他的面别给,等他走开了再给,要不然会被他拿走的。”
等副典狱长一转过身去,聂赫留朵夫就掏出皮夹子,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十卢布钞票递给她,副典狱长又转过身来,脸对着他们。他把钞票团在手心里。
“这个女人已经丧失生命了。”他心里想,同时望着这张原来亲切可爱、如今饱经风霜的浮肿的脸,以及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这双眼睛紧盯着副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他的内心刹那间发生了动摇。
昨晚迷惑过聂赫留朵夫的魔鬼,此刻又在他心里说话,又竭力阻止他思考该怎样行动,却让他去考虑他的行动会有什么后果,怎样才能对他有利。
“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魔鬼说,“你只会把石头吊在自己脖子上,活活淹死,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给她一些钱,把你身边所有的钱全给她,同她分手,从此一刀两断,岂不更好?”他心里这样想。
不过,他同时又感到,他的心灵里此刻正要完成一种极其重大的变化,他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仿佛搁在不稳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儿力气,就会向这边或者那边倾斜。他决定此刻把所有的话全向她说出来。
“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饶恕我,或者,什么时候能饶恕我。”他说,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会儿瞧瞧他那只手,一会儿瞧瞧副典狱长。等副典狱长一转身,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抓住钞票,把它塞在腰带里。
“您的话真怪。”她鄙夷不屑地——他有这样的感觉——微笑着说。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同他水火不相容,使她永远保持现在这种样子,并且不让他闯进她的内心世界。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觉得他应该在精神上唤醒她,这虽然极其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格外吸引他。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其中不带丝毫私心。他对她毫无所求,只希望她不要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
“卡秋莎,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你要明白,我是了解你的,我记得当时你在巴诺伏的样子……”
“何必提那些旧事。”她冷冷地说。
“我记起这些事是为了要改正错误,赎我的罪,卡秋莎。”聂赫留朵夫开了头,本来还想说他要同她结婚,但接触到她的目光,发觉其中有一种粗野可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他不敢开口了。
这时候,探监的人纷纷出去。副典狱长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探望的时间结束了。玛丝洛娃站起来,顺从地等待人家把她带回牢房。
“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对您说,可是,您看,现在没时间了。”聂赫留朵夫说着伸出一只手,“我还要来的。”
“话好像都已说了……”
她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同他握。
“不,我要设法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再同您见面,我还有些非常重要的话要对您说。”聂赫留朵夫说。
“好的,那您就来吧。”她说,做出一种要讨男人喜欢的媚笑。
“您对我来说比妹妹还亲哪!”聂赫留朵夫说。
“真怪!”她又说了一遍,接着摇摇头,向铁栅栏那边走去。
1.下面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与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 )A.选段通过玛丝洛娃的回忆,侧面交代了她的悲惨遭遇,比如她的孩子,比如她被赶出家门。 |
B.从“那事早完了”“没有什么罪可赎的”等表述可知,玛丝洛娃已经不计前嫌,原谅了聂赫留朵夫。 |
C.从聂赫留朵夫的语言描写中,可见他是真诚悔过,祈求玛丝洛娃的宽恕,人性开始“复活”。 |
D.聂赫留朵夫与玛丝洛娃做了深入交谈,了解了玛丝洛娃现在的情况,决心以实际行动赎罪。 |
A.小说选段通过精彩的语言、神态细节和细腻的心理描写,把玛丝洛娃的形象刻画得血肉丰满。 |
B.小说选段通过对话描写和心理描写简单回顾了当年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的一段感情纠葛。 |
C.玛丝洛娃的心理描写,将当年她所热爱的迷人青年和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老爷进行对比,突出了他们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 |
D.聂赫留朵夫的心理描写,让我们体会到他感到无法同玛丝洛娃接近,因此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
4.玛丝洛娃的“堕落”表现在哪里?应该怎么看待她的堕落?
孩子的力量
列夫·托尔斯泰
“打死他!……枪毙他!……把这个坏蛋立刻枪毙!……打死他!……割断凶手的喉咙……打死他!……打死他!”人群大声叫嚷,有男人,有女人。
一大群人押着一个被捆绑的人在街上走着。这个人的身材高大,腰板挺直,步伐坚定,高高地昂起头。
这是一个在人民反对政府的战争中站在政府一边的人。
他被抓获,现在押去处决。
“有什么办法呢!力量总不在我们一边。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他们的天下。死就死吧,看来只能这样了。”他想,耸耸肩膀,对人群不断的叫嚷报以冷冷的一笑。
“他是警察,今天早晨还向我们开过枪!”人群嚷道。但人群并没有停下来,仍押着他往前走。当他们来到那条横着昨天在军警枪下遇难者尸体的街上时,人群狂怒了。
“不要再拖延时间!就在这儿枪毙那无赖,还把他押到哪儿去?”人群嚷道。
被俘的人阴沉着脸,只把头昂得更高。
但领头的人决定把他押到广场上去,去那里解决他。
离广场已经不远,在一片肃静中,人群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叫声。
“爸爸!爸爸!”一个六岁的男孩边哭边叫,推开人群往俘虏那边挤去,“爸爸!他们要把你怎么样?等一等,等一等,把我也带去,带去!……”孩子旁边的人群停止了叫喊,他们仿佛受到强大的冲击,人群分开来,让孩子往父亲那边去。
“瞧这孩子多可爱啊!”一个女人说。
“你要找谁呀?”另一个女人向男孩俯下身去,问。
“我要爸爸!放我到爸爸那儿去!”男孩尖声回答。
“你几岁啊,孩子?”
“你们想把爸爸怎样?”男孩问。
“回家去,孩子,回到妈妈那儿去。”一个男人对孩子说。俘虏已听见孩子的声音,也听见人家对他说的话。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他没有母亲!”他对那叫孩子去找母亲的人说。男孩在人群里一直往前挤,挤到父亲身边,爬到他身上去。人群一直叫着;“打死他!吊死他!枪毙坏蛋!”
“你干嘛从家里跑出来?”父亲对孩子说。“他们要拿你怎么样?”孩子问。
“你这么办。”父亲说。“什么?”“你认识卡秋莎吗?”“那个邻居阿姨吗?怎么不认识。”
“好吧,你先到她那儿去,待在那里。我……我就来。”
“你不去,我也不去。”男孩说着哭起来。“你为什么不去?”“他们会打你的。”
“不会,他们不会的,他们就是这样。”俘虏放下男孩,走到人群中那个发号施令的人跟前。“听我说。”他说,“你们要打死我,不论怎样都行,也不论在什么地方,但就是不要当着他的面。”他指指男孩,“你们放开我两分钟,抓住我的一只手:我就对他说,我跟您一起去溜达溜达,您是我的朋友,这样他就会走了。到那时……到那时你们要怎么打死我,就随你们。”
领头的人同意了。然后俘虏又抱起孩子说:乖孩子,到卡秋莎阿姨那儿去。”
“你呢?”“你瞧,我同这位朋友一起溜达溜达,我们再溜达一会儿,你先去,我就来。你去吧,乖孩子。”男孩盯住父亲,头一会儿转向这边,一会儿转向那边,接着思索起来。
“去吧,好孩子,我就来。”“你一定来吗?”男孩听从父亲的话。一个女人把他从人群带出去。等孩子看不见了,俘虏说:“现在我准备好了,你们打死我吧。”
这时候发生了完全意想不到和难以理解的事情。在所有这些一时变得残酷,对人充满仇恨的人身上,同一个神灵觉醒了。一个女人说:“我说,把他放了吧。”
“上帝保佑,”又一个人说,“放了他。”
“放了他,放了他!”人群叫喊起来。
刚才还在憎恨群众的他,竟双手蒙住脸放声大哭起来。他是个有罪的人,但从人群跑出去,却没人拦住他。
(选自《哈吉穆拉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中的警察是一个在人民反对政府的战争中站在政府一边的人,并且对着人民开枪,杀死了人,被人民群众俘获。 |
B.儿子的出现,使事态发生变化,不仅让警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而且也使得愤怒的群众生发悲悯情怀。 |
C.“同一个神灵”是指亲情与爱、同情和怜悯,也正是孩子对父亲的爱使人们改变了先前的态度,唤醒了人们内心的善良与博爱。 |
D.“脸色越发阴沉了”表现了警察对儿子的担心,“竟双手蒙住脸放声大哭起来”表现了他被谅解后内心的愧疚、悔恨以及惊喜之情。 |
A.小说的开头写人群大声叫嚷的情景,表现了人们亢奋的情绪和内心的愤怒仇恨之情,为下文警察的出场作铺垫。 |
B.小说一开头就将读者置身于紧张的氛围中,设置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C.“步伐坚定,高高地昂起头”“阴沉着脸,只把头昂得更高”等动作和神态的描写,生动地塑造了一个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形象。 |
D.从警察起初的执拗到最后的落泪,从百姓起初的怒不可遏到最后的宽容谅解,小说在巨大的落差中凸显了人性的力量。 |
4.“孩子”是本文的关键人物,他的出现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章加以分析。
安娜之死
[俄]列夫·托尔斯泰
①在火车进站的时候,安娜夹在一群乘客中间下了车。她想着,如果没有回信就准备再乘车往前走,她拦住一个挑夫,打听有没有一个从渥伦斯基伯爵那里带信来的车夫。
②她正询问时,那个面色红润、神情愉快、穿着一件挂着表链的时髦外套、显然很得意那么顺利就完成了使命的车夫米哈伊尔,走上来交给她一封信。她撕开信,还没有看,她的心就绞痛起来。
③“很抱歉,那封信没有交到我手里。十点钟我就回来。”渥伦斯基字迹潦草地写道。
④“是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含着恶意的微笑自言自语。
⑤“好,你回家去吧,”她轻轻地对米哈伊尔说。她说得很轻,因为她的心脏的急促跳动使她透不过气来。“不,我不让你折磨我了,”她想,既不是威胁他,也不是威胁她自己,而是威胁什么迫使她受苦的人。她顺着月台走过去,走过了车站。
⑥几个年轻人盯住她的脸,怪声怪气地又笑又叫,从她旁边走过。站长走过来,问她乘车不乘车。一个卖汽水的男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天哪,我这是到哪里去呀?”她想,沿着月台越走越远了。她在月台尽头停下来,几个太太和孩子来迎接一个戴眼镜的绅士,高声谈笑着,在她走过来的时候沉默下来,紧盯着她。她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走到月台边上。一辆货车驶近了,月台震撼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坐在火车里了。
⑦突然间她回忆起和渥伦斯基初次相逢那一天被火车轧死的那个人,她醒悟到她该怎么办了。她迈着迅速而轻盈的步伐走下从水塔通到铁轨的台阶,直到匆匆开过来的火车那儿才停下来。她凝视着车厢下面,凝视着螺旋推进器、锁链和缓缓开来的第一节车的大铁轮,试着衡量前轮和后轮的中心点,估计中心点对着她的时间。
⑧“到那里去!”她自言自语,望着投到布满砂土和煤灰的枕木上的车辆的阴影。“到那里去,投到正中间,我要惩罚他,摆脱所有的人,摆脱我自己!”
⑨她想倒在开到她身边的第一节车厢的车轮中间。但是她因为从臂上往下取小红皮包而耽搁了,已经太晚了;车厢中心开过去。她不得不等待下一节车厢。一种仿佛她准备入浴时所体会到的心情袭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画了个十字。这种熟悉的画十字的姿势在她心中唤起了一系列少女时代和童年时代的回忆,笼罩着一切的黑暗突然破裂了,转瞬间生命以它过去的全部辉煌的欢乐呈现在她面前。但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开过来的第二节车厢的车轮,车轮与车轮之间的中心点刚一和她对正了,她就抛掉红皮包,缩着脖子,两手着地投到车厢下面,她微微地动了一动,好像准备马上又站起来一样,但又扑通跪了下去。就在这一刹那,一想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吓得毛骨悚然。“我这是在哪里?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了什么呀?”她想站起来,闪开身子,但是什么巨大的无情的东西撞在她的头上,从她的背上碾过去了。“上帝,饶恕我的一切!”她说,觉得无力挣扎。一个正在铁轨上干活的矮小的农民,咕噜了句什么。一支蜡烛,她曾借着它的烛光浏览过充满了苦难、虚伪、悲哀和罪恶的书籍,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为她照亮了以前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哔剥响起来,开始昏暗下去,永远熄灭了。
(选自《安娜·卡列尼娜》,周扬、谢素台译,有删改)
1.本文前五段写出了安娜的绝望,请简析其具体内容。2.第六段中对安娜周围人的描写,具有什么特点和作用?
3.安娜投到铁轨上之后有什么样的内心活动?这样写有什么意义?
4.请探究作品结尾画线句的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