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乡
(美)海明威
秋天,战争不断进行着,但我们再也不去打仗了。米兰的深秋冷飕飕的,天黑得很早。转眼间华灯初上,这时沿街看看橱窗很惬意。商店门外挂着许多野味:雪花洒在狐狸的卷毛上,寒风吹起它们蓬松的尾巴;掏空内脏的僵硬的鹿沉甸甸地吊着;一串串小鸟在风中飘摇,羽毛翻飞着。这是一个很冷的秋天,风从山冈上吹来。
每天下午,我们都上医院去。葬礼的仪式时常在院子里举行。我的膝关节有病,从膝盖到踝节之间的小腿僵直,没有腿肚子似的。医生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小伙子,你是个幸运儿。你会重新踢足球的,像个锦标赛选手。”
旁边的手术椅中坐着一位少校。他的一只手小得像个娃娃的手。上下翻动的牵引带夹着那只小手,拍打着僵硬的手指。轮到他检查时,少校对我眨眨眼,一面问医生:“我也能重新踢足球吗,主任大夫?”他的剑术非常高超,战前是意大利最优秀的剑术家。
医生拿来一张照片,上面拍着一只萎缩的手,几乎同少校的一样小,那是整形之前照的,
经过治疗后就显得大一点了,少校用一只好手拿着照片,十分仔细地瞧着,问道:“是枪伤吗?”
“工伤,”医生回答,“你该有信心了吧?”
“不。”少校答道。
每天,还有三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到医院来。我们都佩着同样的勋章,除了脸上包着黑丝绢的小伙子——他在前线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得到勋章。
起初,因为我佩着勋章,那些伙伴对我颇有礼貌,问我是怎样获得勋章的。我便拿出奖状给他们看,上面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词语,诸如“RATELLANZA”“ABNEGAZIONE”①,等等。但是,透过这些辞令,可以看出真正的含义:我受奖仅仅由于我是个美国人。打那以后,伙伴们对我的态度有点变了。
我们谁都不知道战事将如何发展,只知道仗还在打,一直在打,不过,我们再也不用上前线了。
至于那位少校,杰出的剑术家,他可不相信人是勇敢的。每当我们坐在手术椅中,他总要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意大利语法。不过,他却夸奖我口语流畅。我们轻松自如地用意大利语闲聊。有一天,我对他说,“意大利语一学就通,说起来挺容易,我不太有兴趣了”。“嗯,不错,”少校说,“那你为什么不研究一下语法呢?”于是他就教我语法。不久,我感到意大利语完全变了样,以致当我脑子里语法概念模糊时,都不敢同他交谈了。
我可以肯定,少校不相信机械治疗,可他总是按时上医院,从不错过一天。在一段时间内,我们谁都不信这玩艺儿。有一天,少校甚至说,这些东西全是胡闹。那时,那种医疗器刚问世,我们正好去作试验品,这真是白痴想出的花样。
当我学不好意大利语法时,他骂我是个丢人的大笨蛋,并且说,他自己也是个傻瓜,煞费心思来教我。少校长得矮小,却笔挺地坐在手术椅中,他将右手伸入机器,让牵引带夹着手指翻动,眼睛直盯着墙壁。
“要是战争结束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打算干些什么?”少校问我,“注意,语法要正确!”“回美国。”
“结婚了吗?”
“没有,但很想。”
“你太蠢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一个男人决不能结婚。”
“为什么,少校先生?”
“别叫我少校先生。”
“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
“不该,就是不该,”他怒气冲冲地说,“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他应当去找不会丧失的东西。”
他说着,眼睛直瞪着前面,显得非常恼怒、痛苦。
“可为什么一定会失掉呢?”
“肯定会失掉,”他望着墙壁说,然后,低下头看着整形器,吱吱咯咯地把小手从牵引带里抽出来,在大腿上狠狠拍几下。“肯定会失掉,”他几乎大吼了,“别跟我争辩!”接着他对看管机器的护理员叫道:“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
他回到另一间诊室去接受光疗和按摩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向医生请求借用电话,后来,门关上了。他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时,我正坐在另一把手术椅中。他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径直朝我的地方走来,把一条胳膊搁在我的肩上。
“真对不起,”他说,一面用那只好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太失礼了。我妻子刚去世,请原谅。”
“噢……”我惋惜地说,“非常遗憾。”
他站在那儿,咬着下嘴唇。“忘掉痛苦,”他说,“难哪!”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接着他哭了。“我简直忘不掉悲痛。”他边说边哽咽着。然后他失声痛哭,又抬起头,茫然呆视着,咬紧嘴唇,泪流满面,接着,挺起腰,带着军人的姿态,迈过一排排手术椅,昂然而去。
医生告诉我,少校的妻子很年轻,死于肺炎;少校直到残废不能再打仗后,才同她结婚。她只病了几天。谁也没料到她会死。在少校坐的手术椅的对面墙上,挂着三张照片,都是类似他的病例,但已整形,完全是正常的手了。我不知道医生打哪儿弄来这些照片的。我一向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批来试验医疗器的。不过,少校对那些照片却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选》,有删改)
【注】 ①“RATELLANZA”“ABNEGAZIONE”:意大利语,意为“友爱”“克己”。
1.下列对文章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第一段作者精心对死狐、死鹿和一串串的死鸟进行逼真描绘,意在与四肢残疾的伤病形象形成对照,具有生动的象征意义。 |
B.海明威不喜用深奥的大词,他使用英语中的基本词汇,准确地表情达意。文中出现的意大利词汇,为作品增添了异国色彩,使故事更具真实感。 |
C.小说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对人物和事件进行了叙述,叙述者似乎是不加修饰和改变地把人物对话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叙述中介的存在。 |
D.小说以全知视角,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展现在读者面前,使故事真实可信,同时拉近了故事人物与读者的距离。 |
3.小说的标题“在异乡”含有多重意蕴,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雨中的猫
(美)海明威
这家旅馆里只住着两位美国旅人。他们住在二楼,面朝大海,也面对着公园和战争纪念碑。公园里有大棕榈树和绿色的长凳。意大利人大老远跑来看战争纪念碑。纪念碑是青铜铸的,在雨里泛着光。这会儿正下着雨。雨水从棕榈树上滴下来。石子路上出现一汪汪积水。雨水滂沱,海浪裹着雨水像一条长长的线涌上岸,又沿着沙滩滑下去,然后再裹着雨水涌上来。泊在战争纪念碑旁边广场上的汽车都开走了。广场对面有个侍者站在咖啡馆门口,正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张望。
美国人的妻子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外面有只猫刚好蜷缩在他们窗子底下一张滴着雨水的绿桌子下。那只猫缩紧了身子,不让雨水滴到身上。
“我要去逮那只猫咪。”妻子说。
“我去。”丈夫躺在床上说。
“不,我去。外面那只可怜的猫咪想在桌子底下躲雨呢。”
丈夫靠在床头的两只枕头上,继续看书。
“别淋湿了。”他说。
他的妻子下楼去了。经过旅馆营业处的时候,店主起身向她哈哈腰。他是个老头儿,个子很高。
“下雨了。”妻子说。
“是啊,是啊,太太,坏天气,真是个坏天气。”
美国太太喜欢他,喜欢他接到任何投诉时都那么认真的态度;喜欢他的修养,喜欢他乐意为她效劳的模样;喜欢他作为店主的那种感觉,喜欢他那张苍老、严肃的脸和他那双大手。她怀着对他的喜爱,打开门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那只猫应该就在右边。她站在门口还没迈出去,背后有人为她撑开一把伞。原来是负责照料他们房间的女侍者。
“您可千万别淋湿了。”她面带笑容,用意大利语说道。毫无疑问,是店主派她来的。女侍者撑着伞,美国太太沿着石子路走到他们房间的窗子底下。那张桌子就在这儿,被雨水冲洗得鲜绿鲜绿的,可是猫不见了。她突然大失所望。女侍者望着她。
“您丢东西了吗,太太?”
“刚才有只猫。”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有只猫?”
“对,一只猫。”
“一只猫?”女侍者哈哈一笑,“雨里的猫?”
“对。”她说,“就在这张桌子底下。”她又加了一句,“噢,我可真想要它,我就想要只猫咪。”
“来吧,太太。”她说,“我们该回里面去了,要不您会淋湿的。”
“我想也是。”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她们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进门后,女侍者在外面收了伞。那个美国太太经过办公室时,店主在写字台那头向她哈哈腰,太太从心里觉得某些东西又渺小又麻烦,这个店主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却又十分重要。她一时觉得自己太重要了。
她走上楼梯,打开房门。乔治还在床上看书。
“猫逮到了吗?”他放下书问道。
“跑了。”
“奇怪,会跑到哪儿去呢?”他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说道。
“我真想要那只猫。”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它。我就是想要那只可怜的猫咪。可怜巴巴地淋着雨对一只猫咪来说有点悲惨。”
乔治的目光又挪到了书上。
她站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镜子左照照右看看,从这一侧看到那一侧,又照照后脑勺和颈窝。
“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好不好?”她一边再次端详自己的侧影,一边问。
乔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颈窝,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孩儿。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我可烦死了。”她说,“像个男孩子,真够恼人的。”
乔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你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
“我要把头发扎到后面,扎得又紧又光滑,在后脑勺盘个大大的髻,坠在后面沉甸甸的。”她说,“我真想有只猫咪坐在我的膝头上,我一摸它,它就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吗?”乔治躺在床上应道。
“我还希望现在就是春天,我要对着镜子梳妆,我要一只猫咪,还要几件新衣裳。”
天很黑了,雨点敲打着棕榈树。
“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一只猫。”她说,“要是我没有长头发,也没什么别的好玩儿的,总能有只猫吧。”
太太又望着窗外,广场上的灯都亮了。
有人敲门。
“请进。”乔治说着,抬眼望去。
女侍者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大花斑猫。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说,“老板让我把这只猫送给太太。”
(有删减)
【注】这篇小说写于20世纪20年代初,当时的美国女性正重新定位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她们要求和男性平起平坐,不再扮演受男性庇护并服从于男性的角色。小说反映了海明威当时对这一问题的深刻思考。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的“美国太太”不顾下雨、拒绝丈夫帮助而执意要去抱回雨中的猫,是当时美国典型的新女性,但她却又是一个渴望回归传统的女性。 |
B.小说中的“丈夫”对妻子的冷漠表现了当时男性对女性传统角色的否定,旅馆老板将另一只猫送回的行为实际上反映了当时对新女性的否定。 |
C.小说中的猫是当时女性的象征,小说借女主人公对猫的情感变化反映出当时渴望改变处境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满足的新女性内心的喜悦心情。 |
D.女主人公冒雨外出寻猫,失望而归后,却意外收到了旅店老板派人送来的猫。小说故事简单明了,但因作者巧妙的安排而起伏跌宕,意味深长。 |
A.小说的开头借助大海、公园、广场等空间场景的象征意义,拓展了作品的意义空间,把女主人公无法言传的、复杂而微妙的内心变化表达得淋漓尽致。 |
B.小说写妻子抱不到赖以摆脱寂寞的小猫,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小镜子仔细地端详自己。这一系列动作充分表现了作者对这个女子的鄙夷。 |
C.小说的结尾写侍女送了只猫给太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小说就结束了。对之后的事,作者什么也没说,情感含而不露,思想隐而不晦,很吊读者胃口。 |
D.“雨中的猫”这一题目高度体现了海明威创作“冰山原则”的特点,浓缩了作品的中心思想,映射了女主人公的不幸境遇,并留有余地,言简意赅。 |
4.海明威关于写作的“冰山”理论认为,文学作品应该含蓄而不能太直露,要像冰山一样只将它的八分之一露出水面。这篇小说正是这种理论得很好体现。请据此简要说明本小说的情节安排及其效果。
好狮子
海明威
从前有一头狮子,跟别的许多狮子一起在非洲过日子。别的狮子都是坏狮子,每天吃斑马,吃角马,吃各种各样的羊。有时这些坏狮子还吃人。吃斯瓦希里人,吃恩布卢人,吃万多罗博人,还特别喜欢吃印度商人。印度商人个个身体肥壮,很对狮子的口味。
可是,这头因为生性善良所以招得我们喜爱的狮子,背上还长着翅膀。就为它背上长着超膀,所以别的狮子都要拿它开心。
“看它背上还长着翅膀哩。”它们老爱这样说,说完大家就都哈哈大笑。
“看它吃的是什么呀。”它们还往往这样说,因为好狮子生性善良,只吃大利面条和蒜味明虾。
那些坏狮子说得哈哈大笑,又特意吃上一个印度商人。那些母狮子则喝印度商人的血,舌头舐得哗哗直响,好像大猫一般。只偶尔停下来对好狮子狞笑一阵,或者狂笑一阵,对它的翅膀也要捎带咆哮上一通,它们都是很坏的狮子,心眼儿可歹毒了。
可是那好狮子却收拢了翅膀,蹲在那儿,客客气气地问,它可不可以来一客内格罗尼或亚美利加诺,它是一向不喝印度商人的血,只喝这些东西的。一天,它们捕到了马萨伊人的八头牲畜,它却坚决不吃,只吃了些意大利干制面条,喝了杯波莫多罗。
这样一来就惹得那些坏心眼儿的狮子大冒其火了,其中有头母狮心眼儿最坏,它胡须上沾着印度商人的血,把脸就着草地怎么擦也擦不掉,当下它就说:“你算是老几,自以为比我们都要强上十倍?你是哪儿来的,你这头吃面条的狮子?你到这儿到底干什么来了?”它对好狮子一阵咆哮,那些坏狮子也都一齐怒吼,一点笑声都没了。
“我爸爸住在一个城里,站在钟楼底下,脚下有成千只鸽子,都是它的臣民。这些鸽子一飞起来。哗啦啦响成一片,就像一条奔腾的河流。我爸爸所在的那个城里。皇宫宝殿比整个非洲还多。我爸爸的对面就有四尊大铜马,尊尊都是一足腾空的姿势,因为它们都见我爸爸害怕。”
“我爸爸的那个城里。人们都不是步行就是坐船,真马是决不敢进城的,因为都怕我爸爸。”
“你爸爸是只鹰头飞狮①。”那头坏母狮舔了舔胡须说。
“你吹牛,”一头坏狮子说,“这样的城市是没有的。”
“拿一块印度商人肉给我,”另外有头很坏的狮子说,“这马萨伊人的牲口刚宰,还不好吃。”
“你吹牛,不要脸,你这鹰头飞狮的崽子。”那头心眼儿最坏的母狮说,“我倒不如咬死了你,把你连翅膀一块儿都给吃了。”
这可把好狮子吓坏了,因为它看见那头母狮瞪出了黄眼睛,尾巴上下甩动,胡须上的血都凝成了块,它还闻到母狮嘴里喷出一股好难闻的气味,因为母狮是从来不刷牙的。那母狮的脚爪下还按着几块不新鲜的印度商人肉。
“别咬死我,”好狮子说,“我的爸爸是一头尊贵的狮子,一向受大家敬重,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就在这时那头坏母狮向它扑了过来。可是它一扑翅膀,飞上了天,在那群环狮子的头顶上打了个盘旋,那群坏狮子都眼睁睁望着它狂吼。它朝下一看,心里想:“这帮狮子多野蛮哪。”
它又在坏狮子们头上打了个盘旋,这一来那群坏狮子就吼得更凶了。然后它又突然来了个低飞,好看清那头坏母狮眼睛里的表情。那头坏母狮用后腿一站了起来,想要把它抓住,可是爪子够不到它。它就说了声:“Adios②。”因为它是一头有文化修养的狮子,说得一口漂亮的西班牙话。“Aurevoir③。”他又用典范的法语向大家大声呼喊。
那群环狮子都用非洲的狮子语大吼大叫。
好狮子于是打着盘旋,愈飞愈高,向威尼斯飞去。它降落在威尼斯的广场上,大家见了它都挺高兴的。它飞起来亲了亲爸爸的两颊,见那些铜马依然扬起了蹄子,见大教堂真比肥皂泡还美。钟楼还在老地方,鸽子都回巢去准备夜宿了。
“非洲怎么样?”它的爸爸问。
“野蛮得很呢,爸爸。”好狮子答说,
“我们这儿现在有夜明灯了。”它的爸爸说。
“我看见了。”好狮子的答话完全是一副孝顺儿子的口吻。
“我的眼睛可有点受不了,”它的爸爸悄悄对它说,“你现在上哪儿去,孩子?”
“上哈利的酒吧去。”好狮子说,
“代我向西普阿尼问候,对他说我的账我稍过几天就去付清。”它的爸爸说。
“是,爸爸。”好狮子说完,就轻轻飞到地上,改用四足走到哈利的酒吧。
西普里阿尼酒吧里一切都还如旧。它的老朋友都在。可是它去了非洲回来,自己倒有点不一样了。
“来杯内格罗尼吗,爵爷?”西普里阿尼先生问。
可是好狮子是老远从非洲飞来的,在非洲待过它就不一样了。
“你们有印度商人三明治吗?“他问西普里阿尼。
“没有,不过我可以代办。”
“你派人去办吧,可先给我来一杯马蒂尼,要绝干的④。”它又补上一句:“要用戈登金酒做。”
“行,”西普里阿尼说,“一定照办。”
狮子这才回过头来,看了看这满店高尚的人们,意识到自己又到了家乡,可也到底出外开过眼界了。它心里高兴极了。
(有删改)
[注]①即格里芬·出自希腊神话,格里芬头、翼、前足似鹰,身、尾,后足似狮。②西班牙语:再见。③法语:再见,④马蒂尼是以金酒为主料的混合酒,所谓“干”意即不含果味或甜味。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
A.这头好狮子背上长着翅膀,别的狮子却都要拿他寻开心,写出了狮子们的亲密无间。 |
B.好狮子只喜欢吃意大利面条和蒜味明虾,表现了好狮子天生饮食习惯和别的狮子不同。 |
C.在特别危机的时候,好狮子仍然不忘和坏狮子道别,可见好狮子对这段生活有留恋。 |
D.好狮子回到家乡后和“众人”的亲切对话以及内心的高兴,显示了他们和谐的关系。 |
3.作者在文中用大量的笔墨刻画了一头母狮子,请结合文本分析其作用。
在异乡①
(美)海明威
秋天,战争不断进行着,但我们再也不去打仗了。米兰②的深秋冷飕飕的,天黑得很早。转眼间华灯初上,这时沿街看看橱窗很惬意。商店门外挂着许多野味:雪花洒在狐狸的卷毛上,寒风吹起它们蓬松的尾巴;掏空内脏的僵硬的鹿沉甸甸地吊着;一串串小鸟在风中飘摇,羽毛翻飞着。这是一个很冷的秋天,风从山冈上吹来。
每天下午,我们都上医院去。葬礼的仪式时常在院子里举行。我的膝关节有病,从膝盖到踝节之间的小腿僵直,没有腿肚子似的。医生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小伙子,你是个幸运儿。你会重新踢足球的,像个锦标赛选手。”
旁边的手术椅中坐着一位少校。他的一只手小得像个娃娃的手。上下翻动的牵引带夹着那只小手,拍打着僵硬的手指。轮到他检查时,少校对我眨眨眼,一面问医生:“我也能重新踢足球吗,主任大夫?”他的剑术非常高超,战前是意大利最优秀的剑术家。
每天,还有三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到医院来。我们都佩着同样的勋章,除了脸上包着黑丝绢的小伙子——他在前线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得到勋章。
起初,因为我佩着勋章,那些伙伴对我颇有礼貌,问我是怎样获得勋章的。我便拿出奖状给他们看,上面尽是些冠冕堂皇的词语,诸如“RATELLANZA”“ABNEGAZIONE”③,等等。但是,透过这些辞令,可以看出真正的含义:我受奖仅仅由于我是个美国人。打那以后,伙伴们对我的态度有点变了。
至于那位少校,杰出的剑术家,他可不相信人是勇敢的。每当我们坐在手术椅中,他总要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意大利语法。不过,他却夸奖我口语流畅。我们轻松自如地用意大利语闲聊。有一天,我对他说,“意大利语一学就通,说起来挺容易,我不太有兴趣了”。“嗯,不错,”少校说,“那你为什么不研究一下语法呢?”于是他就教我语法。不久,我感到意大利语完全变了样,以致当我脑子里语法概念模糊时,都不敢同他交谈了。
我可以肯定,少校不相信机械治疗,可他总是按时上医院,从不错过一天。当我学不好意大利语法时,他骂我是个丢人的大笨蛋,并且说,他自己也是个傻瓜,煞费心思来教我。少校长得矮小,却笔挺地坐在手术椅中,将右手伸入机器,让牵引带夹着手指翻动,眼睛直盯着墙壁。
“要是战争结束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打算干些什么?”少校问我,“注意,语法要正确!”
“回美国。”
“结婚了吗?”
“没有,但很想。”
“你太蠢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一个男人决不能结婚。”
“为什么,少校先生?”
“别叫我少校先生。”
“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
“不该,就是不该,”他怒气冲冲地说,“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他应当去找不会丧失的东西。”
他说着,眼睛直瞪着前面,显得非常恼怒、痛苦。
“可为什么一定会失掉呢?”
“肯定会失掉,”他望着墙壁说,然后,低下头看着整形器,吱吱咯咯地把小手从牵引带里抽出来,在大腿上狠狠拍几下。“肯定会失掉,”他几乎大吼了,“别跟我争辩!”接着他对看管机器的护理员叫道:“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
他回到另一间诊室去接受光疗和按摩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向医生请求借用电话,后来,门关上了。他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时,我正坐在另一把手术椅中。他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径直朝我坐的地方走来,把一条胳膊搁在我的肩上。
“真对不起,”他说,一面用那只好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太失礼了。我妻子刚去世,请原谅。”
“噢……”我惋惜地说,“非常遗憾。”
他站在那儿,咬着下嘴唇。“忘掉痛苦,”他说,“难哪!”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接着他哭了。“我简直忘不掉悲痛。”他边说边哽咽着。然后他失声痛哭,又抬起头,茫然呆视着,咬紧嘴唇,泪流满面,接着,挺起腰,带着军人的姿态,迈过一排排手术椅,昂然而去。
医生告诉我,少校的妻子很年轻,死于肺炎;少校直到残废不能再打仗后,才同她结婚。她只病了几天。谁也没料到她会死。在少校坐的手术椅的对面墙上,挂着三张照片,都是类似他的病例,但已整形,完全是正常的手了。我不知道医生打哪儿弄来这些照片的。我一向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批来试验医疗器的。不过,少校对那些照片却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选》,有删改)
【注】①本文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②米兰:意大利西北部城市。③“RATELLANZA”“ABNEGAZIONE”:意大利语,意为“友爱”“克己”。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展现在读者面前,使故事真实可信,同时拉近了故事人物与读者的距离。 |
B.很多伤兵都得了勋章,意大利为了表示友谊,授予了“我”这个美国兵勋章,其他人因此改变了对“我”的态度,“我”感到很伤心。 |
C.当“我”追问为什么不能结婚时,少校怒气冲冲地告诫“我”,表情可怕,少校这种看似不近情理的言行,表达了他的无限悲愤。 |
D.作者用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洗练传神的语言、简单白描的手法,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反战思想和对和平的向往。 |
A.文章第一段作者精心对死狐、死鹿和一串串的死鸟进行逼真描绘,意在与四肢残疾的伤病形象形成对照,具有生动的象征意义。 |
B.少校因遭受悲痛的丧妻之苦,所以当“我”追问为什么不能结婚时,才流露出看似不近情理的言行,显得非常恼怒。 |
C.小说结尾写少校对墙上的那些照片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这一细节表现了他虽知自己的手无法康复但依然对未来充满憧憬。 |
D.小说以《在异乡》为题,揭示了战争的创伤导致那些九死一生的军人疏离社会,与正常的生活“隔绝”,孤寂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主题。 |
4.小说的标题“在异乡”含有多重意蕴,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雨中的猫
(美)海明威(注)
这家旅馆里只住着两位美国旅人。他们住在二楼,面朝大海,也面对着公园和战争纪念碑。公园里有大棕榈树和绿色的长凳。意大利人大老远跑来看战争纪念碑。纪念碑是青铜铸的,在雨里泛着光。这会儿正下着雨。雨水从棕榈树上滴下来。石子路上出现一汪汪积水。 雨水滂沱,海浪裹着雨水像一条长长的线涌上岸,又沿着沙滩滑下去,然后再裹着雨水涌上来。泊在战争纪念碑旁边广场上的汽车都开走了。广场对面有个侍者站在咖啡馆门口,正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张望。
美国人的妻子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外面有只猫刚好蜷缩在他们窗子底下一张滴着雨水的绿桌子下。那只猫缩紧了身子,不让雨水滴到身上。
“我要去逮那只猫咪。”妻子说。
“我去。”丈夫躺在床上说。
“不,我去。外面那只可怜的猫咪想在桌子底下躲雨呢。”
丈夫靠在床头的两只枕头上,继续看书。
“别淋湿了。”他说。
他的妻子下楼去了。经过旅馆营业处的时候,店主起身向她哈哈腰。他是个老头儿,个子很高。
“下雨了。”妻子说。
“是啊,是啊,太太,坏天气,真是个坏天气。”
美国太太喜欢他,喜欢他接到任何投诉时都那么认真的态度;喜欢他的修养,喜欢他乐意为她效劳的模样;喜欢他作为店主的那种感觉,喜欢他那张苍老、严肃的脸和他那双大手。她怀着对他的喜爱,打开门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那只猫应该就在右边。她站在门口还没迈出去,背后有人为她撑开一把伞。原来是负责照料他们房间的女侍者。
“您可千万别淋湿了。”她面带笑容,用意大利语说道。毫无疑问,是店主派她来的。
女侍者撑着伞,美国太太沿着石子路走到他们房间的窗子底下。那张桌子就在这儿,被雨水冲洗得鲜绿鲜绿的,可是猫不见了。她突然大失所望。女侍者望着她。
“您丢东西了吗,太太?”
“刚才有只猫。”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有只猫?”
“对,一只猫。”
“一只猫?”女侍者哈哈一笑,“雨里的猫?”
“对。”她说,“就在这张桌子底下。”她又加了一句,“噢,我可真想要它,我就想要只猫咪。”
“来吧,太太。”她说,“我们该回里面去了,要不您会淋湿的。”
“我想也是。”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她们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进门后,女侍者在外面收了伞。那个美国太太经过办公室时,店主在写字台那头向她哈哈腰。太太从心里觉得某些东西又渺小又麻烦。这个店主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却又十分重要。她一时觉得自己太重要了。
她走上楼梯,打开房门。乔治还在床上看书。
“猫逮到了吗?”他放下书问道。
“跑了。”
“奇怪,会跑到哪儿去呢?”他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说道。
“我真想要那只猫。”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它。我就是想要那只可怜的猫咪。可怜巴巴地淋着雨对一只猫咪来说有点悲惨。”
乔治的目光又挪到了书上。
她站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镜子左照照右看看,从这一侧看到那一侧,又照照后脑勺和颈窝。
“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好不好?”她一边再次端详自己的侧影,一边问。
乔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颈窝,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孩儿。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我可烦死了。”她说,“像个男孩子,真够恼人的。”
乔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你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
“我要把头发扎到后面,扎得又紧又光滑,在后脑勺盘个大大的髻,坠在后面沉甸甸的。”
她说,“我真想有只猫咪坐在我的膝头上,我一摸它,它就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吗?”乔治躺在床上应道。
“我还希望现在就是春天,我要对着镜子梳妆,我要一只猫咪,还要几件新衣裳。” 天很黑了,雨点敲打着棕榈树。
“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一只猫。”她说,“要是我没有长头发,也没什么别的好玩儿的,总能有只猫吧。”
太太又望着窗外,广场上的灯都亮了。
有人敲门。
“请进。”乔治说着,抬眼望去。
女侍者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大花斑猫。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说,“老板让我把这只猫送给太太。”
(有删节)
【注】这篇小说写于20世纪20年代初,当时的美国女性正重新定位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她们要求和男性平起平坐,不再扮演受男性庇护并服从于男性的角色。小说反映了海明威当时对这一问题的深刻思考。
1.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开头借助大海、公园、广场等空间场景的象征意义,拓展了作品的意义空间,把女主人公无法言传的、复杂而微妙的内心变化表达得淋漓尽致。 |
B.小说写妻子抱不到赖以摆脱寂寞的小猫,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小镜子仔细地端详自己。这一系列动作充分表现了作者对这个女子的鄙夷。 |
C.小说的结尾写侍女送了只猫给太太后,只说了一句话,小说就结束了。对之后的事,作者什么也没说,情感含而不露,思想隐而不晦,很吊读者胃口。 |
D.“雨中的猫”这一题目高度体现了海明威创作“冰山原则”的特点,浓缩了作品的中心思想,映射了女主人公的不幸境遇,并留有余地,言简意赅。 |
3.海明威关于写作的“冰山”理论将文学作品同冰山类比,认为文学作品应该含蓄而不能太直露。他说:“冰山在海面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本篇小说正是这种理论很好的体现。请据此简要说明本小说的情节安排及其效果。
大神的审判
海明威
迪克·海伍德扣上厚呢短衣领子的纽扣,领子竖起到了耳朵边上。小木屋里,壁炉上方的鹿角挂着来福枪。迪克取下枪,戴上他厚重的毛草连指手套。“皮埃尔,今天我要去看看朝着卢恩河的那条布阱线路。”他说道,“天杀的,这天可真够冷的。”他扫了一眼温度计,“零下四十二度。好了,再见,皮埃尔。”皮埃尔只是咕哝一声作为回应。迪克穿上雪靴,在地面上,以一种旅行家在荒地上穿着雪靴迈步的姿势,大摇大摆地出发了。
皮埃尔站在木屋的门口,看着迪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他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当他只能用一只脚在雪地上走,像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时,这个小贼一定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寒冷。他偷了我的钱,肯定是他。”皮埃尔重重地摔上门,把几根柴扔到壁炉里,又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迪克一边大步走着,一边自言自语,像是在对“寂静地方”的旅行者说话一样:“我很好奇,只不过是丢了些钱,皮埃尔为什么要发如此大的火?我敢说,他肯定是放错了地方。可现在,他只会像只乖戾的猪一样发脾气。有时,我还能感觉到他在背后用恶毒的眼光盯着我。如果他以为是我偷了他的钱,为什么不说出来,跟我对质?怎么会这样?他以前很快乐,总是乐呵呵的。在密塞那坝,当我们一致同意要成为伙伴,来翁加瓦这里布陷阱捕猎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是个让人愉快的同伴。可是现在,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过话了,除了偶尔咕哝一声,或者用克里语①咒骂。”
天气很冷,却是一种干燥的、让人精神爽利的、属于北地的寒冷。显然,迪克很享受这种干冷的空气。很快,他就沿着布阱线路走了五英里的路。可是,一路上他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他几次停下来,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喃喃自语道:“我想那应该是库兹乌兹②在作怪吧。”在北地这里,只要人们无法解释某些事情,他们就会认为是那个“克里族的坏心眼儿小神”在作怪。然而,当他进入一片云杉树林时,突然整个人被猛地抽起,拉向空中。当他的脑袋从与冰冷的地面碰撞中恢复清醒后,他发现自己被系在一棵云杉树的绳子上,吊在半空中。这棵云杉树被折弯了,以充当这个陷阱所需要的弹力,一个像是捕猎兔子的陷阱。迪克的手指根本无法碰到地面。随着他不断地挣扎,腿上的绳子越来越紧。这时,他见到了一直跟随他的东西——一群瘦削的、饥饿的白毛大灰狼。它们从这片树林里慢慢出现,慢跑着过来,围着迪克,蹲坐下来。
而在小屋里,正躺在床上的皮埃尔被头顶上传来的啃咬声吵醒了。他懒懒地抬头望向屋梁,一只红色的小松鼠正急急地啃着他丢失的钱包的皮革。他想到了自己给迪克设计的陷阱,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抓起他的来福枪,来不及披上大衣或戴上手套,就冲了出去,沿着陷阱线路狂奔起来。当他跑到那片云杉树林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两只乌鸦飞走了,离开了它们之前一直啄着的食物。眼前这个不成样子的东西,曾经是名叫迪克·海伍德的人。两只乌鸦拍着翅膀,懒洋洋地飞到旁边的云杉树上。在这片布满血丝的雪地上,印满了属于大灰狼的脚印。
当皮埃尔往前走了一步时,他听到捕熊用的钢夹子合起来的叮当声。这个陷阱一向是迪克负责照看的。现在,这个钢夹子在他脚上合上了。他往前倒了下去。当他倒在雪地上时,他说道:“这是大神的审判,我会为这些大灰狼省一点儿麻烦。”
于是他把手伸向了那支来福枪。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集》,有删改)
【注】①克里语:北美印第安人克里族的语言。②库兹乌兹:克里族的一个神灵,即“克里族的坏心眼儿小神”。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皮埃尔曾经乐观开朗,和同伴志趣相投,可后来变得阴险恶毒,不但诅咒同伴,还设下陷阱加害同伴。 |
B.皮埃尔因丢了钱而猜疑同伴,当看见小松鼠啃咬钱包时,瞬间明白过来,然后疯狂地想要去挽救同伴。 |
C.迪克比较有责任心,即使是天气寒冷,即便是同伴怀疑他,对他发脾气,他依然坚持去查看布阱线路。 |
D.迪克被皮埃尔设计的陷阱害死,不过他对皮埃尔也是有防备的,皮埃尔最后就倒在他照看的钢夹子里。 |
A.本文以迪克和皮埃尔两条线索共同推动情节的发展,两人由亲密到生分,又走向相同的结局,整个情节富有戏剧性。 |
B.“这个小贼一定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寒冷。”这句话既暗示了故事的起因,又为后文迪克的惨死结局埋下了伏笔。 |
C.天气寒冷,白雪覆盖大地,这既是自然环境描写,也为后文写二人先后落入自己所设计的陷阱而身死雪地做了铺垫。 |
D.文章采用有限视角,可随时对人物思想行为做出解释和评价。如文中对迪克认为“那应该是库兹乌兹在作怪”的解释。 |
4.有人说文章对迪克惨死情节的描写体现了海明威创作的“冰山理论”,即只写冰山“露在水面的八分之一”,隐藏“水面下的八分之七”。请据此简要说明这一情节安排及其效果。
文本一
永别了,武器(节选)①
美·海明威
没人说话。大家只希望快点过桥,心里就是这么个念头。我们快过去了。木桥的那一头,两边站有一些军官和宪兵,打着手电筒。我看见他们被地平线衬托出的身影。我们走近他们时,我看见有个军官用手指指队伍中的一个人。一名宪兵走进行列,抓住那人的胳膊,拖了出去。宪兵强迫他离开大路。我们快走到军官们的正对面了。他们正仔细察看着行列中的每一个人,有时交谈一声,跨前几步,打手电筒照照一个人的脸。我们刚要走到正对面时,他们又抓去了一个人。我看见那人。是个中校。人家用手电筒照他时,我看见他袖管上有两颗星。他头发灰白,长得又矮又胖。宪兵把他拖到那一排检查行人的军官后面。当我走到那一排军官跟前时,我看到有一两个军官正盯着我。其中有一位指着我,对宪兵说了一声。我看见那宪兵跑过来,挤过队伍的边沿来找我,接着我感到被他抓住了我的衣领。
“你要干什么?”我说。一拳打到他脸上去。我看见那帽子底下的脸,上翘的小胡子,血从他面频上淌下来。又有一个宪兵朝我们俩冲过来。“你要干什么?”我说。他不回答。他正在寻找机会揪住我。我伸手到背后去解手枪。
“你难道不懂不能碰军官的规矩吗?”
另一个从我身后抓住我,把我的手臂朝上扭,扭得几乎脱了臼。我跟他一起转过身,第一个宪兵狠狠抓住了我的脖子。我踢他的胫骨,用我的左膝撞他的胯部。
“他再抵抗就开枪,”我听见有人在说。
“你们是什么人?”
“战场宪兵,”另外一位军官说。
“押他到后面那些人那儿去,”第一个军官说。他们押着我绕到这排军官的后边,走往公路下边临河的田野,那儿有一堆人。我们朝那堆人走去时,有人开了几枪。我看见步枪射击的闪光,然后是啪啪的枪声。我们走到那堆人旁边。那边站有四名军官,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边一个宪兵守着。有一小组人由宪兵看守着。审问者的旁边站着四名宪兵,人人挂着卡宾枪。这些宪兵都是那种戴宽边帽的家伙。押我去的那两个把我推进这等待审问的人群中。我看看那个正在受审问的人。他就是方才从撤退行列中给拖出来的那个灰头发的中校,胖胖的小个子。审问者冷静能干,威风凛凛,操人家生死大权的意大利人大致是这个模样,因为他们光枪毙人家,没有人家枪毙他们的危险。
“你属于哪一旅的?”
他告诉了他们。
“哪一团?”
他又说了。
“为什么不跟你那一团人在一起?”
他把原因说了出来。
“你不知道军官必须和他的部队在一起的规矩吗?”
他知道的。
问话到此为止。另外一个军官开口了。
“就是你们这种人,放野蛮人进来糟蹋祖国神圣的国土。”
“对不起,我不懂你的话,”中校说。
“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叛逆行为,我们才丧失了胜利的果实。”
“你们经历过撤退没有?”中校问。
“意大利永远不撤退。”
我们站在雨中,听着这番话。我们正面对着那些军官,犯人站在他们跟前,稍为靠近我们这边一点。
“要枪毙我的话,”中校说,“就请便吧,不必多问。这种问法是愚蠢的。”他划了一个十字。那些军官会商了一下。其中一个在一本拍纸簿上写了些什么。
“擅离部队,明令枪决,”他宣读。
两个宪兵押着中校到河岸边去。中校在雨中走着,是个没戴军帽的老头儿,一边一个宪兵。我没看他们枪毙他,但是我听见了枪声。现在他们在审问另外一个人了。也是一个与他原来的部队失散了的军官。他们不让他分辩。他们从拍纸簿上宣读判决词时,他哭了,他们把他带到河边去时,他一路大哭大喊,而当人家枪决他时,另外一个人又在受审问了。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是等待人家来审问呢,还是趁早拔脚逃走。我显然是个披着意军军装的德国人。我看得出他们脑子里是怎样想的:不过还要先假定他们是有脑子,并且这脑子是管用的。他们都是些年轻小伙子,正在拯救祖国。第二军正在塔利亚门托河后边整编补充。他们在处决凡是跟原来部队离散了的少校和校以上的军官。此外,他们对于披着意军的德国煽动者,也是从速就地枪决了事。他到这时,凡是他们问过话的都被枪决了。审问者们本身全没危险,所以处理起生死问题来利索超脱,坚持严峻的军法。他们现在在审问一个在前线带一团兵的上校。他们又从撤退行列中抓来了三个军官。
我瞧瞧宪兵们。他们正在打量那些新抓来的。其余的宪兵则在看着那个上校。我身子往下一蹲,同时劈开左右两人,低着头往河边直跑。我在河沿上绊了一下,哗的一声掉进河里。河水很冷,我可竭力躲在水下不上来。虽然感觉到河里的急流在卷着我,我还是躲在下面,自以为再也不会上来了。我一冒出水面,便吸一口气,连忙又躲下去。潜伏在水里并不难,因为我有一身衣服和靴子。我第二次冒出水面时,看见前头有一根木头,就游过去,一手抓住它。我把头缩在木头后边,连看都不敢往上边看。我不想看岸上。我逃跑时和第一次冒出水面时,他们都开枪。我快冒出水面时就听见枪声。现在却没人打枪。那根木头顺着水流转,我用一只手握着它。我看看岸上。河岸好像在很快地溜过去。河中木头很多。河水很冷。我随波逐流,从一个小岛垂在水面上的枝条下淌过去。我双手抱住那根木头,由它把我顺流漂去。现在已看不见河岸了。
(本节选有删减)
文本二
“隐秀”是我国南北朝著名文学评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里提出的一条重要的贯穿我国古代文学作品的创作规律,反映了文学作品的一种美学追求。“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从创作构思和表现手法上看,尽可能做到“辞约而旨丰”。在文学作品中,“隐”与“秀”是相辅相成的,一个求诸文外(大量的潜台词),一个求诸文内(讲究遣词造句的功力),它们共同塑造了作品的美学效果,产生耐人寻味的艺术意境。1932年,海明威在短篇小说《死在午后》中,第一次把文学创作比作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冰山运动之所以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海明威解释道:如果一个散文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里很有数,那他可能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而读者呢,只要作家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写出来了似的。海明威所谓的“省略”,其实就是一种“隐”的手法,主张水面下的“八分之七”应该留给读者去想像。对海明威而言,“隐”就是潜伏在水里的“秘响傍通”的八分之七,“秀”则是露出水面的精警别透的“八分之一”。
注:①《永别了,武器》讲述美国青年弗瑞德里克·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志愿参加红十字会驾驶救护车,在意大利北部战线抢救伤员。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亨利被炮弹击中受伤,在米兰医院养伤期间得到了英国籍护士凯瑟琳的悉心护理,两人陷入了热恋。亨利伤愈后重返前线,随意大利部队撤退时目睹战争的种种残酷景象,毅然脱离部队,和凯瑟琳会合后逃往瑞士。结果凯瑟琳在难产中死去。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主题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就请便吧,不必多问。这种问法是愚蠢的。”表明士兵们早已厌倦了战争。 |
B.本文整体基调为忧伤低沉,其中多描写了雨,且多为阴雨,不断重复出现的“雨天”是灾难、不幸的象征,成为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全篇。 |
C.亨利本人目睹了战争的恐怖、混乱和残酷无情,被战争击垮,所以跳河逃跑了。在战争面前,他是胆小懦弱的,不想为战争事业和荣誉做出牺牲,是对这个充满血腥的荒诞世界的无声反抗:他也是勇敢的,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刻,他挣脱出来了,从此告别战争。 |
D.主人公亨利呈现出一种迷惘的精神境遇与彷徨无助的心理状态。作者通过描述人物的悲惨经历、痛苦与孤独,表达了对战争的谴责与反思。 |
A.《永别了,武器》原名为A Farewell to Arms,“ams”一词一语双关:它既有‘武器的意思,意指‘战争’;又有怀抱的意思,意指‘爱情’。汉语中找不到一个对应的双关语,现在人们倾向于译成《永别了,武器》,虽意犹未尽,却突出了反战的主题。 |
B.本文运用第一人称叙述方式,属于“当事人”类型。文中的“我”既是作品的聚焦者,又是作品的主人公、故事的中心人物,所描写的主要对象是“我”,所着意刻画的人物形象也是“我”。 |
C.本文运用了情景交融的环境描写。亨利的成功逃脱离不开河流的掩护,正是因为河流的涤荡作用,使得跳入水中的亨利彻底清醒,“河流”暗示着罪孽的结束,象征洗去一身征尘的重生。 |
D.作者创作风格独特。摒弃繁词丽句,表现人物情绪只用简练含蓄的“电文式”对话描写和简短而真切的内心独白,托讽于有意无意之间。 |
4.从美学效果看,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与刘勰的“隐秀”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请结合文本举例分析《永别了,武器》的“隐秀”之表现及其美学效果。
雨中的猫[注]
海明威
旅馆里留宿的美国旅人只有两个。他们住在二楼,面朝大海,也面对着公园和战争纪念碑。公园里有大棕榈树和绿色的长凳。意大利人大老远跑来看战争纪念碑。纪念碑是青铜铸的,在雨里泛着光。这会儿正下着雨。雨水从棕榈树上滴下来。石子路上出现一汪汪积水。雨水滂沱,海浪裹着雨水像一条长长的线涌上岸,又沿着沙滩滑下去,然后再裹着雨水涌上来。泊在战争纪念碑旁边广场上的汽车都开走了。广场对面有个侍者站在咖啡馆门口,正朝着空荡荡的广场张望。
美国人的妻子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外面有只猫刚好蜷缩在他们窗子底下一张滴着雨水的绿桌子下。那只猫缩紧了身子,不让雨水滴到身上。
“我要去逮那只猫咪。”妻子说。
“我去。”丈夫躺在床上说。
“不,我去。外面那只可怜的猫咪想在桌子底下躲雨呢。”
丈夫靠在床头的两只枕头上,继续看书。
“别淋湿了。”他说。
他的妻子下楼去了。经过旅馆营业处的时候,店主起身向她哈哈腰。他是个老头儿,个子很高。
“下雨了。”妻子说。
“是啊,是啊,太太,坏天气,真是个坏天气。”
美国太太喜欢他,喜欢他接到任何投诉时都那么认真的态度;喜欢他的修养,喜欢他乐意为她效劳的模样;喜欢他作为店主的那种感觉,喜欢他那张苍老、严肃的脸和他那双大手。她怀着对他的喜爱,打开门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那只猫应该就在右边。她站在门口还没迈出去,背后有人为她撑开一把伞。原来是负责照料他们房间的女侍者。
“您可千万别淋湿了。”她面带笑容,用意大利语说道。毫无疑问,是店主派她来的。
女侍者撑着伞,美国太太沿着石子路走到他们房间的窗子底下。那张桌子就在这儿,被雨水冲洗得鲜绿鲜绿的,可是猫不见了。她突然大失所望。女侍者望着她。
“您丢东西了吗,太太?”
“刚才有只猫。”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有只猫?”
“对,一只猫。”
一只猫?”女侍者哈哈一笑,“雨里的猫?”
“对。”她说,“就在这张桌子底下。”她又加了一句,“噢,我可真想要它,我就想要只猫咪。”
“来吧,太太。”她说,“我们该回里面去了,要不您会淋湿的。”
“我想也是。”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她们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进门后,女侍者在外面收了伞。那个美国太太经过办公室时,店主在写字台那头向她哈哈腰。太太从心里觉得某些东西又渺小又麻烦。这个店主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渺小,却又十分重要。她一时觉得自己太重要了。
她走上楼梯,打开房门。乔治还在床上看书。
“猫逮到了吗?”他放下书问道。
“跑了。”
“奇怪,会跑到哪儿去呢?”他把目光从书上移开,说道。
“我真想要那只猫。”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它。我就是想要那只可怜的猫咪。可怜巴巴地淋着雨对一只猫咪来说有点悲惨。”
乔治的目光又挪到了书上。
她站起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镜子左照照右看看,从这一侧看到那一侧,又照照后脑勺和颈窝。
“你觉得我把头发留长好不好?”她一边再次端详自己的侧影,一边问。
乔治抬起头来,看着她的颈窝,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孩儿。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我可烦死了。”她说,“像个男孩子,真够恼人的。”
乔治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你看上去漂亮极了。”他说。
“我要把头发扎到后面,扎得又紧又光滑,在后脑勺盘个大大的髻,坠在后面沉甸甸的。”她说,“我真想有只猫咪坐在我的膝头上,我一摸它,它就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吗?”乔治躺在床上应道。
“我还希望现在就是春天,我要对着镜子梳妆,我要一只猫咪,还要几件新衣裳。”
天很黑了,雨点敲打着棕榈树。
“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一只猫。”她说,“要是我没有长头发,也没什么别的好玩儿的,总能有只猫吧。”
太太又望着窗外,广场上的灯都亮了。
有人敲门。
“请进。”乔治说着,抬眼望去。
女侍者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大花斑猫。“不好意思,打扰了,”她说,“老板让我把这只猫送给太太。”
(有删改)
注:这篇小说写于20世纪20年代初,当时的美国女性正重新定位自己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她们要求和男性平起平坐,不再扮演受男性庇护并服从于男性的角色。小说反映了海明威当时对这一问题的深刻思考。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猫的形象映射了女主人公的境遇,女主人公想救雨中的猫,隐含了她在男性掌握主导权的世界中内心的某种愿景。 |
B.小说借女主人公对猫的情感态度的叙写,反映出她当时渴望改变处境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满足的喜悦心情。 |
C.文中借“妻子”这一形象反映了美国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彷徨、困惑与挣扎,以及对自由和独立的渴望与追求的社会现象。 |
D.海明威称小说女主人公为“美国太太”,这就意味着这位“妻子”代表着所有美国女性,她的命运也就具有了普遍性。 |
A.小说的开头借助大海、公园、广场等空间场景的象征意义,拓展了作品的意义空间,把女主人公无法言传的、复杂而微妙的内心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 |
B.小说写妻子抱不到赖以摆脱寂寞的小猫,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小镜子仔细地端详自己。这一系列动作描写充分表现了作者对这个女子的鄙夷。 |
C.小说的结尾写侍女送了只猫给太太并只说了一句话,小说就结束了。对之后的事,作者什么也没说,情感含而不露,思想隐而不显。 |
D.小说中有多处人物对话,贴合人物性格与情感,用语简洁明了,极富口语化,体现了海明威小说的语言特色和风格。 |
4.海明威关于写作的“冰山”理论认为,文学作品应该含蓄,不能太直露,要像冰山一样只将它的八分之一露出水面。这篇小说正体现了这个理论。请据此简要说明本篇小说的情节安排及其效果。
桥边的老人
【美】海明威
一个戴钢丝边眼镜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尽是尘土。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着轮辐在帮着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着。但那个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太累,走不动了。
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
“你从哪儿来?”我问他。
“从圣卡洛斯来。”他说着,露出笑容。
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
“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
“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
“唔,”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的。”
他看上去既不像牧羊的,也不像管牛的。我瞧着他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以及那副钢丝边眼镜,问道:“什么动物?”
“各种各样,”他摇着头说,“唉,只得把它们抛下了。”
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①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老人始终坐在那里。
“什么动物?”我又问道。
“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
“你只得抛下它们了?”我问。
“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
“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直不敢想。”
“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我问。
“政治跟我不相干,”他说,“我七十六岁了。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我想我现在再也走不动了。”
“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通向托尔托萨②的岔路上有卡车。”
“我要待一会,然后再走,”他说,“卡车往哪儿开?”
“巴塞罗那③。”我告诉他。
“那边我没有熟人,”他说,“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他疲惫不堪地茫然瞅着我,过了一会又开口,为了要别人分担他的忧虑:“猫是不要紧的,我拿得稳。不用为它担心。可是,另外几只呢,你说它们会怎么样?”
“噢,它们大概挨得过的。”
“你这样想吗?”
“当然。”我边说边注视着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
“可是在炮火下它们怎么办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为要开炮了。”
“鸽笼没锁上吧?”我问。
“没有。”
“那它们会飞出去的。”
“嗯,当然会飞。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罢。”他说。
“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来,走走看。”
“谢谢你。”他说着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
“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
对他毫无办法。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罗挺进。可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法西斯飞机没能起飞。这一点,再加上猫会照顾自己,或许就是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吧。
【注】①埃布罗河:西班牙境内最长的一条河。②托尔托萨:西班牙塔拉戈纳省城市。③巴塞罗那:西班牙最大的海港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在谈到家乡的时候,老人“露出笑容”“高兴起来,微笑了”,表现出老人的朴实、憨厚,以及对家园充满热爱。 |
B.从“我”的“劝离”与老人的“不动”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老人难以动身的原因只是体力不支和对家园的留恋之情。 |
C.这篇文章通过“我”与老人的谈话以及“我”多次催促老人离开等细节可以看出,“我”既同情老人又厌恶战争。 |
D.通过老人不断重复同样内容的质朴语言,表现出一个既不懂政治又不懂战争,一个最普通的人在战争时的心态。 |
A.文中的“我”凝视着浮桥,寻思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并且一直期待着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爆发,表明“我”既因贪恋战争而期待战争快点到来又厌恶战争的残酷。 |
B.“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的神态描写和动作描写,生动地写出在人们竞相逃命之际,一个朴实、憨厚,善良的老人形象。 |
C.本文作者主要描写了两个人物,桥边的老人和“我”。这种角度给了读者一种“亲历”的感觉,仿佛这是一篇来自战场的报道、一个真实的特写,可以增加一些真实感和亲切感。 |
D.本文旨在反映战争的罪恶,既有战争场面的正面描写,又通过一个年老孤苦的老人流离失所、外出逃难的遭遇,侧面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 |
4.海明威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他认为应该把思想、情感乃至语言与动作等八分之七的内涵隐藏起来。结合这一观点,请指出文中画线的语句里所隐藏的语言和情感内涵。
桥边的老人
〔美〕海明威
(1)一个戴钢丝边眼镜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尽是尘土。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着轮辐在帮着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踯躅着。但那个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太累,走不动了。
(2)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
(3)“你从哪儿来?”我问他。
(4)“从圣卡洛斯①来。”他说着,露出笑容。
(5)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
(6)“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
(7)“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
(8)“唔,”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②的。”
(9)他看上去既不象牧羊的,也不象管牛的。我瞧着他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以及那副钢丝边眼镜,问道,“什么动物?”
(10)“各种各样,”他摇着头说,“唉,只得把它们抛下了。”
(11)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老人始终坐在那里。
(12)“什么动物?”我又问道。
(13)“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
(14)“你只得抛下它们了?”我问。
(15)“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
(16)“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17)“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直不敢想。”
(18)“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我问。
(19)“政治跟我不相干,”他说,“我七十六岁了。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我想我现在再也走不动了。”
(20)“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通向托尔托萨③的岔路上有卡车。”
(21)“我要待一会,然后再走,”他说,“卡车往哪儿开?”
(22)“巴塞罗那④,”我告诉他。
(23)“那边我没有熟人,”他说,“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24)他疲惫不堪地茫然瞅着我,过了一会又开口,为了要别人分担他的忧虑,“猫是不要紧的,我拿得稳。不用为它担心。可是,另外几只呢,你说它们会怎么样?”
(25)“噢,它们大概挨得过的。”
(26)“你这样想吗?”
(27)“当然。”我边说边注视着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
(28)“可是在炮火下它们怎么办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为要开炮了。”
(29)“鸽笼没锁上吧?”我问。
(30)“没有。”
(31)“那它们会飞出去的。”
(32)“嗯,当然会飞。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罢。”他说。
(33)“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来,走走看。”
(34)“谢谢你。”他说着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
(35)“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
(36)“我只是在照看动物。”
(37)对他毫无办法。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敌人正在向埃布罗挺进。可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敌人的飞机没能起飞。这一点,再加上猫会照顾自己,或许就是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吧。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有删改)
[注]①圣卡洛斯:地名,在西班牙东海岸。②埃布罗河:西班牙境内最长的一条河。③托尔托萨:西班牙塔拉戈纳省城市。④巴塞罗那:西班牙的港口城市。
知识链接:
1936年7月,西班牙内战爆发,共和政府军和法西斯佛朗哥的叛军展开激战。海明威不但与许多美国知名作家和学者一起捐款支援西班牙人民正义的捍卫民主、反法西斯斗争,而且作为战地记者三次深入前线,在炮火中写了剧本《第五纵队》,并创作了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
1.分析小说第一段在文中的作用。2.结合“知识链接”,推测小说中的人物“我”是什么身份,并说说“我”在文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我”的身份:
“我”在文中起到的作用:
3.文中“我”问老人对于政治的态度时,老人说“政治跟我不相干”,却反复念叨自己的小动物,作者希望以此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