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
契诃夫
在某某公共俱乐部里,以慈善募捐为目的,举行了一次化妆舞会。
深夜十二点时,几个不跳舞从而也没戴假面具的知识分子坐在阅览室一张大桌子的旁边,把鼻子和胡子藏到报纸里,在看报、打盹。从大厅里传来舞曲的音响。仆役们常在门边跑来跑去,发出响亮的踏步声和盘碟的叮当声。阅览室里却是一片静寂。
“到这边来玩,到这边来,朋友们!”伴随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门打开了,一个宽肩、敦实的男子走进阅览室来,他穿着马车夫的号衣,帽子上插着孔雀的羽毛,脸上戴着假面具。跟着他进来的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仆人。托盘上有一个盛着烈性酒的大肚瓶和三瓶红酒,以及几个杯子。
“到这边来,这里凉快一些。”那位男子大声叫嚷,“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去……而你们,几位先生,请……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说着,那男子身体一歪,手一挥,把那些杂志从桌子上扫掉。
“把托盘放在这里!而你们,读者先生们,请让开,这里不是看报和搞政治的地……你们都别看了!”
“我请您安静一点。”其中的一个知识分子说,透过眼镜打量了一下戴假面具的人,“这里是阅览室,而不是小吃部……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
头上插着孔雀羽毛的男子猛地欠起身来,一下子从戴眼镜的先生手里把报纸夺了过来,那位先生被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您忘乎所以了,阁下!”他愤怒地说,“您把阅览室当成了酒馆,您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竟从我手里把报纸夺过去!我不能容忍!您不知道您这是在跟谁较量,阁下,我可是银行经理热斯佳科夫!……”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热斯佳科夫!至于你的报纸嘛,瞧,我可以给它这样的荣耀…….那男子举起报纸,把它撕成碎片。
“先生们,这是什么意思?”热斯佳科夫喃喃地说,一时被惊呆了,“这真……简直不可思议思……我简直不明白……一个无赖闯到这里来……突然说出这种混账话。”
“什么是无赖?”插孔雀羽毛的男子大喊一声,火冒三丈,一举打在桌子上,托盘上的杯子被发得确起来,“你是在对谁说话?你以为我带着假面具,你就可以对我胡说入道了吗?尊敬的先生们,不开玩笑了,我可可没有心思跟你们闲扯。你们全都滚出去,赶快滚吧!”“咱们这就等着瞧吧!”热斯佳科夫说道,激动得连服镜都蒙上了一层水汽,“去把叶夫斯特拉特叫来!”
“叶夫斯特拉特!”俱乐部里响起了呼叫声,“叶夫斯特拉特在哪里?”
叶夫斯特拉特是一个穿警服的老头,他应声迅速来了。“请您离开这里!”他哑着嗓子说,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抹油膏的胡子在微微颤动。
“这可把我吓坏了!”那男子说,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真的是把我吓坏了!你这愚蠢的东西,瞧这胡子,就像猫胡子,两只眼睛就要鼓出来……嘻嘻!”
“少废话!”叶夫斯特拉特气得全身哆嗦,声嘶力竭地喊道,“滚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把你架出去!”
阅览室里响起了一阵无法想象的喧嚣声。舞会被霎时的一团混乱中断了,群众纷纷从舞厅拥向阅览室。
叶夫斯特拉特召集了在俱乐部的所有警察,并坐下来进行笔录。
“你写,你写。”戴假面具的人用手指在他的笔下面指指点点地说,“现在我这个可怜虫将是什么下场呢?我真是个可怜虫!哈哈。喂,怎么啦?笔录做好了吗?全都记上了?好吧,你们现在就瞧一瞧吧!……一……二……三!”
那男子站起来,全身挺直,摘下自己的假面具。他露出了自己的醉脸,看着大家,欣赏所产生的效果。他倒在圈椅里,高兴地放声大笑。而所产生的效果也的确非同寻常。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张皇失措地面面相觑,脸色发白,有的还在挠后脑壳呢。叶夫斯特拉特像是干了意外的大蠢事的人那样,后悔地发出呷呷声。
大家都认出来了,这个爱胡闹捣乱的人正是当地的百万富翁、工厂主、世袭荣誉公民皮亚季戈罗夫。
“怎么样,你们走开还是不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皮亚季戈罗夫问道。
那些知识分子一句话也不敢说,踮起脚尖,默默地从阅览室里走出去了。皮亚季戈罗夫随后便把门锁上了。
“你当然早就知道这是皮亚季戈罗夫!”过了片刻,叶夫斯特拉特低声地沙哑地问那个仆人,“你为什么不说?”
“吩咐过不许说,长官!”
“吩咐过不许说……等我把你这该死的家伙送进牢里几个月后,你就知道什么叫‘不许说’了。滚出去!而你们呢,诸位先生,你们倒好,”他又转过身来对那几位知识分子说,“居然造起反来了,连离开阅览室十分钟都不肯!现在你们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吧。唉,先生们先生们……我可不喜欢,真的!”
那些知识分子在俱乐部周边走来走去,垂头丧气,惘然若失,心里充满愧疚,絮絮叨叨,好像预感到大难就要临头了……
深夜两点钟,皮亚季戈罗夫才从阅览室里走出来。他还是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热斯佳科夫动手去搀扶皮亚季戈罗夫,其他几个知识分子也跑了过来,高兴地微笑着把这位世袭荣誉公民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到马车上。
把皮亚季戈罗夫送回家之后,这些知识分子着实快活了一阵,并终于放下心来。
“他还伸手跟我握别呢,”十分得意的热斯佳科夫说道,“这就意味着,没有事了,他没有生气……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在阅览室这个有限的环境中,集中塑造了各色人物形象,揭示了沙俄时代一定的社会现实。 |
B.小说开头几个没戴假面的知识分子躲在阅览室里,是因为他们热爱国家,关心政治,不愿浪费时间在舞会上。 |
C.叶夫斯特拉特在皮亚季意罗夫揭掉假面前后的表现,与《变色龙》中奥楚蔑洛夫知道狗的主人前后的表现异曲同土。 |
D.小说结尾热斯佳科夫与其他知识分子一样“放下心来”,甚至“十分得意”,是因为酒醉归家的皮亚季戈罗夫与他握了手。 |
A.小说没有广阔复杂的背景,主要采用大量对话推动故事的发展,使情节紧凑,矛盾冲突集中。 |
B.小说用第三人称叙述人能随时观察每个人物言行,反映现实既公平客观又灵活自由。 |
C.小说通过知识分子和叶夫斯特拉特在皮亚季戈罗夫揭掉假面时的对比揭示主旨,给读者强烈的感受。 |
D.小说人物语言极具特色,比如称呼用“尊敬的先生”,下文却出现“滚出去”这样粗鲁的语言,充满了讽刺意味。 |
4.小说的题目“假面”耐人寻味。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假面”的丰富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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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
[俄]契诃夫
(1)旋匠格里戈里正赶着一辆雪橇把他生病的老伴送到医院去。道路糟透了,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到处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每当强劲的寒风袭来,都弄得他看不见眼前的车轭。瘦弱的老马吃劲地拖着雪橇。旋匠常常不安地从赶车人的座位上跳起,不时挥鞭抽打马背。
(2)“你呀,玛特廖娜,别哭了……驾!”旋匠抽着拉车的瘦马,也没有看他老伴一眼,继续小声地自言自语:“只求上帝保佑,别迷路才好。瞧这暴风雪!把我的眼睛都迷住了。”
(3)旋匠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嘟哝着,只求能稍稍减轻一下他那沉重的心情。
(4)“你呀,玛特廖娜,那个……”他又小声嘟哝,“要是医生巴维尔·伊凡内奇问起我打不打你,你就说:‘从来没打过!’往后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心疼你哩。我现在急着送你去看病……瞧这风雪,好大呀!上帝啊,求你保佑我们别迷路……”
(5)他感到奇怪,老太婆脸上的雪怎么老也不化。奇怪,那张脸不知怎么显得特别瘦削,灰白里透着蜡黄,面容严厉而刻板。
(6)旋匠放下缰绳,犹豫起来。他不敢回头看一眼老太婆:他害怕!问她什么,她不答应,同样叫人害怕。最后,为了探个明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去摸她的手。手冰冷,拉起后像鞭子一样落下去。“这么说她死了……”旋匠哭了。他不只可怜老太婆,更感到懊丧。
(7)他想:这世上的事变得真快!他的哀伤刚开了个头,怎么立即有了结尾。他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婆好好过日子,对她表表心意,疼爱她,怎么她已经死了。他跟她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这四十年像在雾里一般过去了。酗酒,打架,受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而且,像故意气他似的,正当他要疼爱老太婆,觉得离了她就没法生活,他实在对不起她的时候,老太婆却死了。
(8)“是啊,她还常常去讨饭!”他回想往事,“是我打发她去向人家讨面包的,麻烦事!再活上十年就好了,要不然,恐怕她以为我当真是那种人:圣母娘娘,我这是往什么鬼地方赶呀?现在不用去看病了,现在该下葬了。往回走!”
(9)旋匠掉转马头,使劲抽他的马。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了,现在,连车轭都看不见了。雪橇有时撞到小树上,黑糊糊的东西擦伤他的手,在眼前闪过,视野之内又变得白茫茫一片,风雪飞旋。“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
(10)他回想起,四十年前玛特廖娜是个年轻、漂亮、快活的姑娘,富裕人家出身。父母把女儿嫁给他,图他有好手艺。本来完全可以过上好日子,但不幸的是,婚礼后他烂醉如泥,一头倒在暖炕上,从此就迷迷糊糊,好像直到这一刻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11)四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12)密密层层的大雪渐渐变得灰暗了。黄昏已经来临。
(13)“我这是往哪儿赶呀?”旋匠突然惊醒,“该把她埋了,我却去医院,……像变傻了!”
(14)旋匠又掉转雪橇,又抽起马来。老马鼓足全身的劲,喷着鼻子,开始小跑起来旋匠接二连三地抽它的背……身后响起撞击声,他虽然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死去的老太婆的头在撞着雪橇。天色变得越来越黑,风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刺骨……
(15)“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我要添置一套新工具,接受定货……把钱都交给老太婆……是的!”
(16)他无意中把缰绳弄丢了。他想把缰绳捡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他的手动不了了。旋匠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17)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一间四壁油漆过的大房间里。“请来参加老太婆的安魂祭,乡亲们!”他说,“还要告诉东家一声……”“唉,算了,算了!你躺着吧!”有人打断他。“天哪,是巴维尔!”旋匠看着身边的医生吃惊地说,“老爷哪!”
(18)他想跳下床,扑通一声给医生跪下,但感到手脚都不听他的使唤。
(19)“老爷!我的腿在哪儿?胳膊呢?”
(20)“你跟胳膊和腿告别吧……都冻坏了!唉,唉!”
(21)“伤心呀,老爷,我伤心呀!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要再活上那么五六年就好了……”
(22)“为什么?”
(23)“马是借来的,得还人家……要给老太婆下葬……这世上的事怎么变得那么快!老爷!卡累利阿榨木烟盒还没有做得,槌球还没有做得……”
(24)医生一挥手,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这个旋匠——算是完了。
【注】旋匠:对手工艺人的称呼。
1.下列对这篇小说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哀伤》通过格里戈里的遭遇,形象地体现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穷困与孤苦,作者直接表明了自己爱憎分明的情感态度。 |
B.小说主人公格里戈里的语言朴素自然、平易直白、不事雕饰,符合小人物的身份和口吻,也反映出人物的遭遇。 |
C.小说开头的环境描写,“道路糟透了,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到处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为小说定下了苍凉阴冷、悲怆哀伤的基调。 |
D.“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的省略句反复出现,表意无尽。写出了主人公对妻子的深深歉疚和无限哀痛之情。 |
3.作品是怎样叙述“旋匠”的故事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苦恼
契诃夫
我向谁去诉说我的悲伤?
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车夫约纳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个大雪堆倒在他的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都不动。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约纳听见了喊声,“赶车的!”约纳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
约纳抖动了一下缰绳,于是从马背上和他肩膀上就有大片的雪撒下来……军人坐上雪橇车。
约纳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约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约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
“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走下去,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车夫就又伸长脖子,用一种稳重的优雅姿势挥动他的鞭子。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又不动了……湿雪又把他和他的瘦马涂得满身是白。一个钟头过去,又一个钟头过去了……
人行道上有三个年轻人路过,其中两个人又高又瘦。第三个却矮而驼背。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二十戈比的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如今在他都是一样,只要有乘客就行……
“好,走吧!”驼子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快点跑!”约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约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
“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约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约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后来他们走进一个黑暗的大门口,不见了。他又孤身一人,寂寞又向他侵袭过来……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约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那种苦恼是广大无垠的。如果约纳的胸腔裂开,那种苦恼滚滚地涌出来,那它仿佛就会淹没全世界,可是话虽如此,它却是人们看不见的。这种苦恼竟包藏在这么一个渺小的躯壳里,就连白天打着火把也看不见……
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约纳已经回到大车店。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约纳瞧着那些睡熟的人,后悔不该这么早就回来……
“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他想,,这就是我会这么苦恼的缘故了。一个人要是会料理自己的事……让自己吃得饱饱的,自己的马也吃得饱饱的。那他就会永远心平气和……”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约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约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他的儿子去世快满一个星期了。他却至今还没有跟任何人好好地谈一下这件事,应当有条有理、详详细细地讲一讲才是……应当讲一讲他的儿子怎样生病,怎样痛苦,临终说过些什么话,怎样死掉……是啊,他现在可以讲的还会少吗?听的人应当惊叫,叹息,掉泪……
“去看一看马吧,”约纳想。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想起燕麦、草料、天气……关于他的儿子,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是不能想的……跟别人谈一谈倒还可以;至于想他,描摹他的模样,那太可怕,他受不了……
“你在吃草吗?”约纳问他的马说,“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是啊……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我不行了……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约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就是这样嘛,我的小母马……库兹马不在了……他下世了……他无缘无故死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你就是这个小驹子的亲娘……忽然,比方说,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约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文本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篇描绘了一篇黄昏车马图,渲染寒冷悲苦的氛围,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调,为小说设置冷酷的背景,折射当时社会环境,烘托主人公约纳的形象。 |
B.作者在选用句子方面,短句多、不完全句多,句子结构简单、短小精悍,显示出了语言简洁的特点,还运用了一些修辞格,达到了精炼生动的表达效果。 |
C.马车夫约纳刚死了儿子,想向别人倾诉心中的痛苦,竟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这和鲁迅《祝福》的祥林嫂讲述阿毛被狼吃掉时的遭遇是一致的。 |
D.作者善用对话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心态,约纳和乘客的对话不仅符合特定环境和场合下人物的性格逻辑,而且能恰当地映射出此时此景下人物的内心活动。 |
3.小说的结尾,约纳终于找到了倾诉苦恼的对象。请简要分析这样安排的作用。
在流放地[注]
契诃夫
外号叫“明白人”的老谢苗,同一个谁也不知道名字的年轻鞑靼人,坐在岸边的篝火旁。谢苗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瘦骨嶙峋,掉了牙,但肩膀宽,看上去还挺硬朗,这时已醉醺醺的了。
鞑靼人生着病,难受得很,他裹紧破衣衫,正在讲他的家乡辛比尔斯克如何如何好。
“那当然,这儿不是天堂。”谢苗说。
“不好,不好!”鞑靼人说着,担惊受怕地朝四下里张望。鞑靼人抬头看一下天。满天星星,跟他家乡一样多,周围也是一片黑暗,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在家乡,在辛比尔斯克,完全不是这样的星星,这样的天空。
“不好,不好。”他连连说道。
“你会习惯的!”谢苗说着笑了起来,“现在你还年轻,傻瓜,嘴上的奶味还没干,凭那股傻劲儿你会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可是总有一天你会说:‘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你瞧瞧我。再过一个星期,等水退下去,我们要在这里安置渡船,在这两岸间摆过去渡过来。就这样我一干就是二十年。”
谢苗拿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我呀,伙计,可不是普通的庄稼汉,也不是出身卑贱的人,我是教堂执事的儿子。想当年我自由自在,进进出出都穿着礼服。可现在,我把自己磨炼到了这种地步,我能赤条条躺在地上睡觉,靠吃草过日子。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当年,我从俄罗斯发配到这里,从头一天起我就咬牙顶住。我什么也不要!”
鞑靼人浑身发抖,费劲地搜罗着他所知道的有限的俄语词汇,结结巴巴地说:“上帝保佑,千万别在外乡得病,死掉,埋进这片寒冷的铁锈般的土地里。”
“你会习惯的!”谢苗说。
鞑靼人带着憎恨对谢苗说:“上帝创造人,是要人活,要人高兴,要人伤心,要人忧愁,可是你,什么也不要,所以你不是活人,是石头、泥土!”
鞑靼人独自留下,他又添些枯枝,侧身躺下,望着篝火,开始思念起家乡和妻子来。红土高坡,驳船,河流,不怀好意的异乡人,饥饿,寒冷,疾病——所有这一切或许实际上并不存在,或许这一切仅仅是梦中所见。
天亮了。正下着雪。
“喂!”对岸有人在喊叫,“放渡船过来!”
“行了,急什么!”谢苗说。那种口气仿佛他深信不疑:这世上的事都用不着去着急,因为照他看来,急也不管用。
等船的是个瘦高个子的老头。他们把马车拖上驳船,又往回划去。谢苗叫他瓦西里·谢尔盖伊奇的那个人,在大家划船的时候,一直站着不动,咬紧厚嘴唇,眼睛望着一处地方发愣,马车夫请求他允许在他面前抽烟,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见似的。谢苗用肚子压着船舵,瞧着他挖苦说:“即使在西伯利亚,人们也照样能生活。活得下去的!”
大家都笑起来。鞑靼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挥手,裹紧破衣衫,朝篝火走去。几个船工和谢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小木屋。
“好冷啊!”一个船工声音嘶哑地说。他在潮湿的泥地上躺下去,伸直身子。
“是啊!不暖和!”另一个附和道,“苦役犯的生活……”
大家都躺下了。门被风吹开了,雪飘进屋里。谁也不想爬起来去关门:他们怕冷,懒得去关门。
“我挺好。”快要入睡的谢苗迷迷糊糊地说,“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
“你呀,当然,服了一辈子苦役,连鬼都抓不住你。”外面传来狗吠似的呜呜声。
“这是什么声音?谁在那儿?”
“是鞑靼人在哭。”
“瞧他这……怪人!
“他会习——习惯的!”谢苗说完,立即睡着了。其余的人也很快进入梦乡。
那门就这样一直没关。
一八九二年五月八日
(选自《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集》,有删改)
【注】一八九一年,契诃夫抛弃了托尔斯泰的“勿抗恶”的哲学,他理性地认识到,托尔斯泰的哲学只是空想,是不能实行的高尚的忍受哲学,不适用于现实。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的谢苗与年轻鞑靼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这两者形成鲜明对比,作者情感上支持后者。 |
B.流放地满天星星,周围也是一片黑暗,这与年轻鞑靼人的家乡一样,可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关键在于他不适应新环境。 |
C.小说叙写以谢苗与年轻鞑靼人为代表的流放者的生活,突出了流放者艰辛、凄苦的状态,表达了要奋起反抗的主题。 |
D.小说在刻画谢苗这个人物形象时采取了多种方法,如肖像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等,给谢苗起外号“明白人”有讥讽之意。 |
3.小说结尾写“那门就这样一直没关”,请结合全文,探究作者这样结尾的意图。
最后一枚银币
陈炜
哈吉特离家时,爷爷把家产都给了他,总共十五枚银币。他们卖了草房,邻居付了这些钱。邻居同意爷爷可以住到过世,如果哈吉特还要返乡,付还原价就能收回房子。邻居的宽厚让人感动,但哈吉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穷乡僻壤,他一定会在外面混出个样子来,再把爷爷接到身边。
两年后,在西罗王国都城游荡的哈吉特遇到了老家的邻居。他惊悉,一个月前爷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只想见上孙子一面。
哈吉特哭了很久。深深后悔没能跟爷爷告别。现在,一事无成的他连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除了蔽体的破衣裳,属于他的只有一枚银币——爷爷给他的十五枚银币中的最后一枚。到都城近两年,哈吉特做过肉铺的伙计、贵族家的下等佣人、旅店的侍应生、讼棍的跑腿,这些在他看来不算体面的活计,也从来没干长久过。他常常流落街头,把那些珍贵的银币换成食物维持生命。这一次,他已经五天没有活儿干了,上次打零工挣的几个铜币早已用完。
月光洒满小巷。这样的秋夜让哈吉特感到寒冷,空空的胃一抽一抽地疼。如果不把最后这枚银币换成食物,他就会饿坏,甚至饿死。他知道食杂店很快就会关门,但他攥着银币死死不松手,他不能失去最后这一件和爷爷有关的东西。
守夜人慵懒的脚步渐渐远去,夜已经深了。胃好像融化了一小块,让哈吉特感到既空虚又充盈。他把银币小心地放到紧贴胸口的衣袋,裹紧破旧的外衣躺倒。再过些天,等到初冬,他得换个地方栖身,否则就会冻死。不过,能不能挨到初冬还很难说。
哈吉特闭上眼。往常的夜里,他都能梦到爷爷。“爷爷已经去世了,还会出现在我梦中吗?”这样担心着,哈吉特渐渐合上眼。
哈吉特是被冻醒的。拂去几片吹到脸上的落叶,他明白,寒流就要来了。这是一件很让人忧心的事,但他还是开心地笑了,因为刚才在梦中,他又见到了爷爷。爷爷头发稀疏,牙齿稀落,笑嘻嘻的皱巴脸和以往一模一样。他的担心消失了。
实在太冷,哈吉特再也睡不着。蜷着身子等到天亮,他走出巷子,朝埃尔顿花园走去。花园中间有座荒废的小屋可以避风挡雨,但因为附近是贵族的豪宅区,天暖时不准无家可归者进园,只有天寒时才默许他们在小屋里栖身避寒。
无人阻拦,哈吉特很快就进了花园中间的小屋。里面有十来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大多老弱病残。他找个角落坐下,打算睡上一觉。肚子里闷闷的,感觉不到饥饿,这是饿过头了。按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还能再撑上两天。
眯眼好久,哈吉特都没能入睡。左右两个人一直在哼哼,吵得很。他索性睁眼看。左边是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一身体面的衣服肮脏得很,这让他显得奇怪,如果他的衣服不是捡来的,那就不正常了。仔细一瞧右边的人,哈吉特几乎跳起来,要是他还有足够力气的话。这人七十岁往上,稀疏的白发、消瘦的脸颊、瘪瘪的嘴,尤其那病歪歪的样子,简直就是他爷爷的复刻品。
“爷爷,爷爷!”哈吉特凑到老人面前。他知道这不是他爷爷,但还是脱口而出。
老人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孩子,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不不,老人家,我也没有家。”哈吉特有点儿惭愧。
“哦,我认错人了。”老人吃力地说,“我早就没亲人了,在这里等死呢。”
哈吉特说不出什么,默默流着泪。这老人眼看不行了,随时可能油尽灯枯,要是老人能有食物进肚……他把最后那枚银币从胸口的兜里掏出来。他觉得,这个老人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让他弥补没有给爷爷送终的遗憾。
衣袖被人一扯,银币险些掉到地上。哈吉特紧紧攥住银币,回头一望,左边的汉子目光灼灼。“把银币给我吧。”汉子说道。
哈吉特没理他。这人不但饿得快死,而且快疯了。
华服汉子没有放弃,竭力向哈吉特解释,他是首相海德拉斯公爵府上总管的助手,年收入三千银币。因为得罪了总管而被陷害,被剥夺了财产扫地出门,不许他找活儿干,眼看饿死。但他相信,公爵和夫人会弄清真相,把他接回公爵府恢复职位。如果哈吉特给他这枚银币让他撑过这阵子,等到那一天来临,他会在公爵府给哈吉特安排一个收入高且轻松的职位。
哈吉特紧紧攥着银币没有松开。一旁的老人又呻吟起来,极其微弱:“面包,面包……”
许多年过去。哈吉特时常会想起那枚银币。银币最终给了华服汉子。此人马上离开小屋,两天后回来兑现诺言。那时,哈吉特饿得几乎说不出话,而像极了他爷爷的老人早已去世,死前也没有吃上一口面包。哈吉特在公爵府中顺风顺水,后来成了首相之子兰多思子爵的得力助手。
这一切,都得力于那枚银币。
只是,自哈吉特送出那枚银币后,再也没有在梦中见到爷爷。
(选自《小说月刊》2018年第8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样的秋夜让哈吉特感到寒冷”的原因,一是气温低,二是哈吉特十分饥饿,三是当前处境让他感到凄凉。 |
B.小说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按照“哈吉特离家时”“两年后”“许多年过去”等时间点,讲述了主人公的一段人生经历。 |
C.“哈吉特紧紧攥着银币没有松开”的细节描写表现了哈吉特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为下文故事的结局做了铺垫。 |
D.哈吉特最后将那枚银币给了华服汉子,并因此使自己的命运得到巨大改变,表现了作者赞赏他在关键时刻的智慧选择。 |
3.小说以“最后一枚银币”为标题有什么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飞翔
墨白
全伯说,我走了你就好好地守着,别出去乱走。呈祥说我知道了。全伯走出栅门又站住了,回头望着呈祥仍有些不放心地说,我说的都记住了?呈祥说,记住了。全伯说,我三五天就回来,我真的回不来就让长安再派一个人回来,别急。呈祥说,我不急。全伯走了两步又站住了,他回过头来又说,要不是家里打电报过来,说啥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着,这么大个工地……呈祥说,你放心走吧,我又不是小孩了。全伯说,我说的都记住了?呈祥说,都记住了。你去吧,你看六路车过来了。全伯说那我就走了。
呈祥站在十月的阳光下,看着全伯匆匆地融进人流里,一会儿,呈祥就看不到全伯的身影了。呈祥想,都走了,在这座城市里我连一个熟人都没有了。呈祥在建筑工地的栅门前一直站了很久,汽车荡起的尘土如细雨一样在他的面前飞扬,各种声音如鸟的翅膀一样在他的面前发出呼呼的声响,可是他一点都没有听到,他立在那里,十月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背上,照在他的头上,汗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一直流到脖子里。他想,家乡田野里的阳光也是这样焦热吗?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朝家乡的方向看一看,他真有些想家了。呈祥这样想着,回头看一看身后已经立起的大楼,呈祥想,10层哩,多么高。呈祥一边想着一边回身关上工地的栅门,又用锁锁上,他站在杂乱地堆着各种建筑材料的工地上沉思了一下,就走向工棚。在工棚里他在自己的床铺前停住了,他从枕头下抽出了两本书。呈祥回身立在那里看看一排靠墙卷起的铺盖自言自语地说,正好有时间复习功课,我不能这样就完了,我还要考,明年还要考!非得到这城里来读大学不可!呈祥的心里涌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一边往工棚外边走一边这样对自己说,明年我还要参加高考!
呈祥再次来到阳光里,他抬头看一眼面前高高耸立的大楼,而后朝楼里走去。在还没有完工的楼梯上到处都是一些废弃的工具,他一边往上爬一边踢动着那些东西,有一只废桶从楼梯的缝间落下去,呈祥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当他爬到楼顶上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楼顶的平台上有一群鸽子,那群散漫的鸽子在阳光下发出咕咕的叫声。那群鸽子在呈祥的面前飞了一图最后朝南飞去了。呈祥的视线随着飞远的鸽子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天空里布满了阳光,阳光下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呈各种样式的楼群。呈祥想,这就是城市?在城市之外呢那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乡。全伯现在一准已经乘上回家的客车,那客车要不停地走上5个小时才能到家,家里的秋庄稼都已经成熟了,家里的秋庄稼都已经收割了,玉米、大豆、高粱、芝麻、棉花。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黑黑的脊梁在田野里映射着太阳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双粗糙的手在棉田里忙碌。呈祥想,接下来就要翻耕土地种麦子啦,种完麦子长安就会带着人马回来了,还有全伯。呈祥想,全伯现在到哪儿了?呈祥立在楼顶的平台上,有风从远处吹过来,掀着他的衣角。呈祥的目光又落在远处的楼群上,他拍一拍手里的书自言自语地说,考吧再考一年,我就不信考不上。呈祥这样想着就在平台上坐下来,依着墙壁坐下来,那里没有风,呈祥坐在楼顶的阳光里感到很舒适。在十月的阳光里呈祥很认真地打开了不知被他看过多少遍的课本,呈祥想,我再考一年,我就不信我考不上。呈祥一边看一边这样想,阳光照在他身上,使得他浑身发懒,头也有些晕晕的,不一会,他就在阳光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呈祥在十月的阳光里慢慢地入睡,时间一点点在他面前流失。在睡梦里呈祥和全伯一起乘车回故乡去。呈祥说,我想家。全伯说,想家就走吧。呈祥就跟着全伯往车站去。可是到了车站呈祥还没上车客车就开走了,呈祥对着车上的全伯不停地叫,可是车还是开走了。呈祥想,我要是会飞有多好呀!呈祥一急真的飞了起来,一会儿就追上了那辆客车。呈祥后来就被一种声音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在不远处有一群鸽子。呈祥迷迷糊糊地说,是鸽子。鸽子会飞我也会飞,呈祥这样说了一句又睡着了。阳光真的使人浑身发懒,呈祥这次不知睡了多久,呈祥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要到城里去,可是他找不到城门,他沿着又高又大的城墙一直往前走呀走呀,一直走到日落西山红霞满天,他也没有找到进城的门。这时他看到从城墙上飞起一群鸽子。呈祥想,我要是会飞多好呀!会飞一飞我就飞进城里去了。呈祥这样想着,一用劲果然飞了起来。就在这时呈祥再次被鸽子呼呼哒哒的翅膀声惊醒,呈祥看到他的视线里满是红色的霞光,那霞光里有一群鸟在高高地飞翔……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1997,12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对主人公进行了大量的心理描写,即采取直接描述意识流动过程的方法来结构篇章和塑造人物形象,打破了时空界限,具有较大的浓缩性和凝聚力。 |
B.小说大量采用象征手法,如“十月的阳光”象征着温暖、光明和丰收的希望;“鸟的翅膀”象征着理想、奋斗和自由,同时又反衬出呈祥现实处境的困窘。 |
C.文章最后一段主要写呈祥的梦境,但在段末写他从梦中惊醒,看见真实的红霞和红霞中高飞的鸟儿,暗示主人公一定会在现实中实现梦想获得成功。 |
D.小说在结构布局上不同于一般小说,更多依靠语言的飘逸灵动,在叙述事件中营造氛围,从而更加贴近生活本来面目,形成另外一种魅力来吸引读者。 |
3.小说中对“鸽子”有较多的描写,这样安排有何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阿弟
黎晗
她第一次来,在他办公室窗外面探一探头,很快又缩了回去。他在看一份文件,没注意到她。她又探了探头,轻轻地喊了声“阿弟!”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张干瘦而谦卑的脸。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绷着脸朝窗外问:“你找谁?”
她摩挲着双手,挺局促的样子。“有没有碎纸旧报纸卖,阿弟?”
“哦。”他犹豫了片刻,脸上终于放松下来。“有啊,你进来吧。”他开了虚掩的门。
她进来了,很快就把那些旧书旧报归到了一起。看到她麻利的动作,他想了想,又从书橱上翻出了些旧杂志,轻轻地放在了那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旧报刊上。
“一斤两毛钱,阿弟。我去拿秤子。”她满脸堆笑地说。
“送你,都拿去吧。”他说。
“这么多,好几块钱呢!”她的脸上有点吃惊,又有点喜出望外。
“没事。你拿去吧。”他轻声道。
“哦……那我去拿袋子来装。”她小跑着出去了。
她进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根拖把。
“我帮你拖一下地吧。阿弟你人真好……”她的脸上又有了那份谦卑。
他心里突然烦躁起来。“不要了,你去吧。我要做事情了!”他板着脸说。
她走了,办公室一下子空了下来。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她的样子,她的动作,她消瘦的背影,她脸上谦卑的表情,整个这个突然出现的收废纸的女人,太像他已经去世近十年的母亲了……
她突然出现之后,他心里有了份奇怪的牵挂,屋角的报纸堆得有点高了,偶然间看到,他会在心里突然想起她。
她算是个灵活的女人,机关单位的门房其实是很难对付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办法混进来。有一回,他到另外一栋楼去开会,看到人家的过道上堆满了旧报纸,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望了一下。果然是她的收获,她正在帮人家拖地板呢。她突然看到他,抬手捋了捋垂下来的刘海,有点害羞地笑了。他也笑着点了点头。刚好旁边有机关同事看到了,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很快地走开了。
她渐渐在机关大院混熟了。他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她的手里拄着拖把,倚靠在门侧,跟机关工作人员在聊天。她的谦卑和勤奋渐渐征服了冷漠的机关小职员们,她几乎包揽了整个机关大院的废品收购业务。他远远地旁观着这微妙的变化,有时抽着烟,思绪突然就飘远了。有时,她迎面走来,他却故意走开了。
她对他还是那么尊重。“阿弟,你人真好!”她总是这样说。“阿弟”是这个地方父母亲对儿子的称呼,也是哥哥姐姐对弟弟的称呼。母亲一直到临终,都是这样叫他的。她的声音太像母亲了。
她的废品收购生意越做越顺,他看到她已经购置了一辆有些破旧的三轮车。这是要过年的时候,机关各单位大扫除,清理出来的旧报纸和其他废品特别多。她忙了几天,每天都载着一大车满满当当的废品,吃力地骑出机关大院。最后一天,她带了帮手来,那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看到那个男孩,他眼睛一亮。他默不作声地点起一根烟,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骑在三轮车上,那个小男孩跟在车后面。车上的东西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并不知道,他就站在车的后面。小男孩发现了他,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和他小时候一样瘦,但是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他有些失落,却长吁了一口气。
他要走开来时,三轮车子突然急刹住了。她和她载满废品杂物的三轮车被门房拦住了。
是一个新来的保安,态度颇为强硬。她忙不迭地解释着,情绪有些激动。
这个新来的保安不耐烦地呵斥她:“你这东西怎么来的,啊,我怎么知道你是买的还是怎么的!”
他一时有些发蒙。他看到了她身后的那个小男孩眼里藏着的泪光。他捕捉到了那泪光中潜藏着的委屈和愤怒。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他胸前的工作牌子让那个保安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和她满满的一车废品去了,那个孩子跟在后面。她骑得很慢,小男孩走得更慢,他慢慢地落在了后面。
他目睹着这一切,心里涌出了一种酸楚。
过了年,上班以后,他突然被任命为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他上班的第一天,那个新来的保安唯唯诺诺来找他。
“领导,不好意思,那天……那天我刚来,我不知道那个女的是你家亲戚……”
“啊,你说什么?”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怒气。
保安走了之后,他把保卫科长喊了过来。
从此,她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机关大院。
半个月之后,那个保安被炒了。
(摘编自《大家》2015年第5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将故事安排在一个单位的大院中,为人物形象的塑造设置了特定的场所和背景,不仅有助于刻画人物形象,也使情节更集中。 |
B.小说明暗线交织,表面上写收废纸女人的酸甜苦辣人生,实际上借她的故事来呈显“他”的成长历程,这使得小说含蓄而饶有韵味。 |
C.“他”心性敏感,虽然牵挂着收废纸的女人,但因害怕机关同事说闲话,又害怕女人影响到自己的前途等想法,有时会故意躲开她。 |
D.新来的保安是本文一个重要角色,他尽职而势利,他向“他”道歉是本文情节转折的一大关键,是促使“他”赶走收废纸女人的导火索。 |
3.小说的结尾是典型的“欧·亨利式结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当中。请结合具体内容对此进行分析。
一片云
蔡楠
有段时间,李或喜欢蹲在树下,望着云彩发呆。那云彩一朵朵的,叫着,嚷着,唱着,扎煞起翅膀从他面前飞过,闪得他眼花缭乱。他揉揉眼睛,再伸长脖子去追逐那一朵朵云时,就发现先前的一朵朵变成了一片片。一片片云就涌动着,舞蹈着,追逐着,风一样扑向了林间那爿人工池塘。扑通扑通,扑通扑通,一片片云就扎进水里,等再从水里冒出头来,就又变成一朵朵,花儿一样散开了。李或这时候就笑了,他站起来,蹦了个高儿,喊了一声,云云云,白云浮绿水,白云拨清波——
李或看的不是云,是鸭群,白色的鸭群。
其实李或开始不是养鸭,是办汽车配件厂的。李或办厂子赚了一些钱,在县城里买了房,给儿子也娶了媳妇。李或就觉得可以放松了,可以玩玩儿了。玩儿别的咱就不说了,他偏偏玩儿上了钱。李或脑瓜灵活,开始赢了不少。钱多了心野了,李或就被同伴撺掇着,去了趟澳门。李或老婆还以为他出去联系业务了呢,就指挥着工人加班加点地生产,万一李或要定个大合同回来呢?这厂子里的货供不上可不行!等到老婆将产品都打好包静等着发货的时候,李或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说鸟语的南方人。南方人说,李或赌博输钱了,输大钱了,这厂子连同这货物都已经被抵押了,他们是来接管厂子的。老婆听了,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包装箱前。等李或将她撅把醒了后,她吐了李或一脸血,李或你还挺重感情的,你咋……没把我押上呢?
老婆去城里和儿子一起过了,李或就留在了村里的老宅。李或还想干点儿什么,没钱了,什么都干不成。负债累累的李或就成了贫困户。
李或养鸭是在田耘的帮助下开始的。田耘是县上下来的年轻的扶贫队长,田耘不想让李或当贫困户,就给李或争取来了扶贫鸭,肉鸭,1万只呢!李或看到几拖车的纯白的毛茸茸的小鸭仔,像一片云一样在他面前飘着,李或曾经当过文学青年的诗情画意就被勾上来了,田队长,这一片云我要了。田耘被李或闹蒙了,什么一片云?李或说,一片云就是一片云!
李或盖了鸭舍。田耘带人给鸭舍消了毒,又帮李或挖了一个人工池塘,种上了一地杨柳。田耘对李或说,这是林下生态养鸭模式,我从南方引进的。李或说,饲料呢?1万只鸭子可是得不少的饲料呢!田耘说,也是南方供应,咱们扶贫对口厂家,在县里设有供应站。
从那时起,李或的天空上就有了一片云,一片白云。李或就沉浸在对白云的向往之中。在他的向往里,一片片的白云就变成了一张一张的大团结,这是他贫困翻身得解放的美丽的白云。
但云是可以变化的,到了春节,肉鸭要出栏上市的时候,一场疫情席卷全国,封村了,封路了,封城了。李或天空上的白云就变成了滚滚乌云。乌云之下,喂养鸭子的饲料没有了,给饲料厂打电话,饲料厂说运输车不让上公路;给供应站打电话,供应站说,我们这里有涉疫区人员,自行隔离半个月。看着圈里的,林下的,池塘冰上的嘎嘎叫的鸭子,李或急啊,他比鸭子还饿。他开着小三马子,从养鸭场突突突地开着,想去村里借点儿玉米稻谷啥的,给鸭子临时垫补垫补,可是村子不让进。
李或蔫蔫地回了养鸭场。一群鸭子像一群狗一样围上了他,追逐着他,撕扯着他,有只鸭子的扁嘴这时候变成了尖嘴,一口把他的鞋子啄了个窟窿。李或不干了,他拿起一把挖池塘的铁锨,向鸭子拍去。你叫啊,你啄啊!鸭子不叫,李或更来气了。他抡起铁锨,冲进鸭群,手起锨落,直拍得鸭毛漫天飞,李或才喘着粗气趴在了鸭子身上。
李或和他的鸭子成了网红。李或也不知道他拍鸭子的小视频是谁录制并传播到网上的,但这小视频救了他。田耘发现了小视频,那时候的她已经请求上了抗疫第一线,但她还是打电话请示了县里乡里,给李或开了绿色救助通道,去饲料供应站拉饲料。田耘把这个消息告诉李或的时候,李或抱着鸭子正哭得地动山摇。他说,田队长,我这些死去的鸭子怎么办啊?鸭子疼,我也疼啊!田耘略一沉吟说,李大哥,别急,你把鸭子送到我们小区门口超市,我动员一下小区邻居,让他们线上按市场价订购,由专人派送!
李或就消好毒,戴好口罩,顺着绿色救助通道进城送鸭子了。当天,封闭多日的小区居民吃上了李或亲自宰杀的鸭子。绿色,环保,新鲜!李或看的不是云,是鸭群,白色的鸭群。
李或看到几拖车的纯白的毛茸茸的小鸭仔,像一片云一样在他面前飘着,李或曾经当过文学青年的诗情画意就被勾上来了,田队长,这一片云我要了。田耘被李或闹蒙了,什么一片云?李或说,一片云就是一片云!李或给田耘发去了一条信息:田队长,鸭子我不能收费,捐给了小区,期待你安全归来,请你看那一片云!
李或说这话的时候,他知道他的鸭子又都活过来了,它们叫着,嚷着,唱着,扎煞起翅膀从已绽新芽的杨柳间飞过,变成了一片片祥云。
(选自《小小说月刊·上半月》2020年9期,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李或因为赌博输掉了工厂,他老婆嫌弃他,离他而去,小说中李或老婆的冷酷无情恰恰反衬出扶贫干部田耘对他的关怀和扶助。 |
B.李或面对着因饥饿而撕扯他的群鸭,一时怒起,便挥锨向鸭群拍去,这处人闹鸭飞的场面描写,表现了疫情之下养殖户的困窘。 |
C.李或曾创业成功,但因个人意志薄弱染上不良习惯导致负债累累;后在田耘的帮扶下,他重新创业,并受田耘的感染,而愿意奉献善心。 |
D.小说采用倒叙手法叙述了疫情时期的感人故事,作者先交待了故事的结局,李或高兴地站在池塘旁欣赏群鸭飞舞的美好情景,营造了祥和的氛围。 |
3.“一片云”作为标题非常具有文学色彩,它在行文中有什么作用呢?请结合全文内容进行分析。
野菊花长在都市
宫佳
接到房东的电话时,正好是黄昏,菊正站在顶楼的小阳台上。阳台很小,三四步就能走到头。倚着护栏,她看到落日隐在云层里,始终没露面,云彩先是镶了橘红色的边儿,渐渐变成淡黄色。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飞在不远处一小块菜地的上空。菜地的铁栏杆上,竟然攀爬着一丛野菊花。就在眨眼之间,那丛野菊花开始疯长,长长的藤蔓越过栏杆,闯过小路,又攀到一楼。快了,快了!它开始爬到顶楼,她的阳台上,那野菊花就像长了腿,迈进她的小阳台,无视她的存在,从阳台的铝合金小门,登堂入室。
她从没见过这么泼皮的野菊花,简直是太奇异了。野菊花围着门框转了一圈,开始沿着墙角攀爬,绿绿的叶子中间夹杂着淡紫色的、淡黄色的小花,阵阵清香扑鼻。这是久违的田野的味道。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在乡下,野菊花长在沟壑里,长在地沿上,长在山坡上。薄薄的白霜打在枝叶上,本以为野菊花会受不住白霜的寒冷,可是,太阳一出来,那些白霜就变得湿漉漉的,化作甘霖在枝叶上滚动着。
菊睁开了眼睛,室内那些野菊花已经攀爬到浴室,甚至到了客厅的门上,在门上转了一圈,把门围成了一个花架子。她四处张望,野菊花简直把逼仄的空间改造成了一个野菊花的花园。
正当她陶醉其中时,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这些野菊花怎么会占领城里的菜地?”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她把头探出去,只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女人正站在菜地的一角,瞅着长得没边没沿的野菊花皱眉头。她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扒拉开野菊花的枝叶,看到了野菊花的褐色根部,一锄头下去,把野菊花的根部挖了出来。她拎着一大丛野菊花,想不明白,为什么野菊花会在城里的菜地里撒泼?
菊站在阳台上,看到蔓延到楼区的野菊花迅速枯萎,它们把触角一寸寸收回。室内,野菊花一点点回抽,最后全部撤退。屋里,再也看不到野菊花盛开的影子,那丛活泼的野菊花,最后只变成那个女人手里的一小簇野菊花。
“不!不要!”菊大喊着,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这个梦带着她像在海洋中行驶,波浪起伏不定,从波峰到波谷,一路跌宕不已。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搬家了。昨晚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是租期到了,打算把房子出售,这意味着她又要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今天,她又要去看房子。要是运气好的话,能顺利签上合同;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她是不是要露宿街头呢?转念一想,那倒不至于。只是又要收拾物品,不搬家哪里会知道其中的辛苦呢?
她的目光归视了一下屋内,毕竟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了,一年的时间,足以对屋内的一切产生浓厚的感情。她的目光游离着,定格在一盆野菊花上。这盆菊花的栽种纯属意外。
有一次,她去郊区挖野蒜,顺便挖了一袋子泥土回来,没想到那泥土里竟然生发出野菊花的枝叶来。恰好,她也没想好要在泥土里种什么花,就索性养上了野菊花。此时的野菊花又抽出了一截枝条,嫩嫩的,上面还缀了几朵小黄花。
“砰砰砰……”菊打开门心里一沉,是房东。她把微笑堆在脸上说:“姐,我今天就搬走。”房东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目光落在那盆野菊花上。菊笑了笑说:“姐姐要是不嫌弃,这盆菊花就送给你吧!”“哦,养得真不错!我可喜欢野菊花了。我记得小时候野菊花长满地沿,那叫一个泼。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一个朋友家的房子要出租,我把名片给你,你去联系一下, 就说是我推荐的,个人在外地打拼不容易……
她听着,笑着,点着头,仿佛看到梦里的野菊花又一次把根部牢牢地扎进泥土里,正越过沟渠,在蔓延。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中“落日隐在云层里,始终没露面”的环境描写,烘托了主人公面临再次搬家的境况时沮丧、压抑的心情,为下文情节展开做铺垫。 |
B.房东对主人公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主人公送了一盆野菊花给她,让她感受到了善意,从而表现了小说与人为善、于己有益的主旨。 |
C.小说设置“穿着得体的女人”这一人物,将主人公从梦境拉回到现实,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以对比手法强化了主人公的形象。 |
D.文章最后一段写野菊花“又一次把根部牢牢地扎进泥土里”,以花喻人,写出了主人公倔强的性格特征和顽强的生存能力。 |
3.本文花了近半的篇幅描写了一场梦,作者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场梦?试联系文本作简要分析。
批评
丹尼尔·克尔曼
瓦根巴赫慢慢穿过一排排座椅之间的过道,找到自己的座位,从邻座的腿前挤过去,坐了下来。刚坐下就闭上了眼睛。这是他一向的习惯,这个习惯和半小时前呑下的镇静剂能帮助他克服恐惧感。
“对不起,”他的邻座放下报纸,开言道,“您是不是瓦根巴赫呀?”这是个大胖子,蓄着黑胡子,眼镜片后面的黑眼珠瞪得老大。
“是。”
“啊。”这个男人继续看着自己的报纸。瓦根巴赫向窗外看,明亮的光线让他不舒服。
“我经常看到您,”邻座说,“在剧场里,还有电视上。那个节目,《音乐时代》,是您主持的吧?”
“《音乐时刻》。”瓦根巴赫避开他的目光。他不想跟那男人谈天。他压根儿就不想说话,更不想跟粉丝说话。
“啊,对,是《音乐时刻》。我太太经常看。两个星期前我们还去看了《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真巧,是不是?”
“您是,”瓦根巴赫问,“想要签名?”口气很冲,似乎是有意的。他的手自然而然地伸向外套口袋,去掏签名照片。
“啊不,谢谢。不要。”
瓦根巴赫僵住了。
“您要知道,”那男人说,“我并不是粉丝 。”
“请恕我直言,”那男人说,“我觉得您在《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里的表演太表面化了。您根本演不了这个角色,不是吗?有几次您索性演不下去了,大家都发现了。还有您的手势——干什么要那样胡乱挥舞?对不起!”
他又去看报纸了,舔舔嘴唇,翻看着。瓦根巴赫揉着眼睛,微咳了一声。声音很奇怪。
那男人抬起头:“对不起!我这样说很没有礼貌!”
“没事。”瓦根巴赫说,“每个人都有——这是他的权利——自己的看法,是不是?”
那男人耸耸肩膀,又去看报纸。瓦根巴赫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闭锁在温暖的黑暗中。
“太业余了,”那声音又说,“我是说两星期前的《华伦斯坦》。老天,您知道吗?您把他演成了一个小丑,您是怎么想的呀?还有您的出场……”
“怎么了?”瓦根巴赫喊起来。他睁开了眼睛。那个出场是让他非常得意的,他排练了很久,也因此被交口称赞。
“没什么,”那男人说,“没什么。对不起。”他舔舔嘴唇, 翻看报纸。
“那个出场是我表现最好的一瞬间!不管您信不信!”
瓦根巴赫闭上了眼睛。他一动也不想动,他要装出睡熟的样子。他并不想跟人讨论,也不想与这个人吵架,他只想扛过这次飞行。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他感到头晕。
“您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瓦根巴赫转头去找空中小姐,想要一杯咖啡或是别的提神的东西。但是不知怎的空中小姐连个影儿也不见。
“您究竟为什么要主持《音乐时刻》那个节目呢?您挣的钱够多了呀。太多太多了,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何必如此贪心,以声誉为代价,以……您知道您在那里面显得多么可笑吗?在那弱智的节目里。”
“嘿! ”瓦根巴赫叫道。
空中小姐站住了。
“ 一杯咖啡!”
“对不起,我们正在降落,我不能给您提供任何东西。”
“拜托,”瓦根巴赫说,“给我一杯咖啡吧!”
“对不起,这是规定。”
“您知道,”瓦根巴赫的声音是沙哑的,“我是谁吗?”
“不知道。”她转身走了。
瓦根巴赫摸索着把安全带扣好。他感觉到飞机在下降,他看到窗下玩具般的景物越来越近,房屋在长高,显现出更复杂的形状,发动机的声音似乎更响了,一架直升机从他们下方飞过,飞机摇摆起来。恐惧感扼住了他的呼吸。飞机停住了,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解开安全带,猛地站起身来。地面似乎在摇摆,他头晕得厉害。他的邻座抬头看他:他的胡子闪着湿润的光,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的眼睛又黑又圆。“请您,”邻座说,“请原谅!”
“什么?”
“您知道吗,”他说,“我是因为害怕,我害怕坐飞机。真可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所以我有时……您能理解吗?其实我觉得您很不错,没那么差劲。比如在《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里面。当然算不上有多好,不过 ……在第二幕里您的表演就不是那么讨厌!尽管……”
瓦根巴赫转过身,举起一只手。但是没有出租车停下。他觉得很热,他出了汗。
一辆出租车停下了。他拉开车门跳上去,说出了酒店的名字。酒店房间太小,也不舒服。他放下箱子,想了想,拿起了电话听筒。迟疑了几秒,他拨了号,凭记忆拨的,是他的助理的号码。
“喂,”他说,“是我。我到了。我的日程是怎样安排的?”
他听了一分钟。对他说话的是一个兴奋的被电流扭曲的声音。
“好的,”他说,“我明白了。有个问题,我们能不能毁约?”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多次提到男人“舔舔嘴唇,翻看报纸”以及瓦根巴赫“闭上了眼睛”等动作,这些描写展现了人物细微的心理变化。 |
B.瓦根巴赫“被交口称赞”的出场在这个男人眼中一无是处,可见瓦根巴赫的周围大都是赞美之音,突然的批评让他难以接受。 |
C.文中的“男人”因自身坐飞机的恐惧而不停地与瓦根巴赫交谈,甚至不惜污蔑与诋毁,表现了他的怯懦与卑鄙。 |
D.文中的“男人”对瓦根巴赫的表演艺术与价值追求的评判,在呼应文章的标题“批评”的同时也引发了我们对现实生活的思考。 |
3.本篇小说的叙事以对话的形式展开,有怎样的作用? 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
复 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聂赫留朵夫在小屋的门楣上和门廊的门楣上又接连碰了两次头,才来到街上。几个孩子都在门外等他,还有几个抱婴儿的女人,包括那个抱着脸色苍白的娃娃的瘦女人。他打听这个女人是谁。
“她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个阿尼霞。”岁数大些的男孩说。
聂赫留朵夫转身招呼阿尼霞。“你靠什么过活?”
“怎么过活吗?要饭。”阿尼霞说着哭起来。
聂赫留朵夫掏出皮夹子,给了那女人十个卢布。还没走两步,另一个抱娃娃的女人就追上了他,然后是一个老太婆,接着又是一个女人。她们都说自己穷,要求周济。聂赫留朵夫把皮夹子里的六十卢布零钱都散发掉,十分忧郁地走回管家的厢房。管家笑眯眯地迎接他,告诉他农民将在傍晚集合,然后走到花园里,在撒满白色苹果花瓣、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徘徊,思索着刚才见到的种种情景。
“老百姓纷纷死亡,食品普遍不足。老百姓一步一步落入这种悲惨的境地,他们自己却没有发觉,也不怨天尤人。而我们认为这种状况历来如此,理所当然。”现在他十分清楚,老百姓贫困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唯一能用来养家糊口的土地被地主霸占了……这种现象再也不能这样继续存在下去。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想到处理库兹明斯科耶土地的办法,就感到害臊。他在欺骗自己。他明明知道谁也无权占有土地,却还要肯定自己享有这种权利。他心里拟定了一个方案,把土地交给农民,收取租金,并规定地租是农民的财产,由他们自己支配,缴纳税款和用作公益事业。
晚饭后,聂赫留朵夫对管家讲了自己的方案,征求他的意见。管家笑笑,装出一副似乎早就想到过这问题,并且乐于听取聂赫留朵夫的意见的样子。其实他对这个方案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为根据这个方案,聂赫留朵夫必须放弃自己的利益。管家头脑里有一个根深帝固的信条——人人都在损人利己。
“我懂了。就是说这笔公积金的利息归您收取,是不是?”管家满面堆笑说。
“绝对不是。土地不能成为私有财产,收益应归大家共享。”
“这样一来,您岂不是没有收入了?”管家收起笑容说。
“我就是不要。”
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现在他明白了,聂赫留朵夫这人头脑有毛病。于是他就研究聂赫留朵夫放弃土地的方案,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对他有利的东西。当他明白没有这样的可能时,他对方案就不再感兴趣,只是为了讨好东家,脸上才保持笑容。
……村长的院子里人声沸腾,聂赫留朵夫一到,农民们就停止谈话,纷纷脱下帽子。这里的男人几乎个个穿着树皮鞋、土布衫和老式长外衣。有几个光着脚板。
聂赫留朵夫向农民们宣布,他打算把土地都交给他们。农民都不作声,脸上表情也毫无变化。
“因为我认为,”聂赫留朵夫涨红了脸说,“不种地的不应该占有土地,而且人人都有权使用土地。”
“这个当然。这话说得很对。”几个农民响应说。
聂赫留朵夫又说,土地的收入应该大家平分,因此他建议他们接受土地,付出他们自己定的价钱作为公积金,这笔公积金今后仍归他们享用。农民们脸色越来越严肃了,他们通过祖祖辈辈的经验知道,地主总是以损害农民的利益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的。因此,要是地主把他们召集过来,向他们提出什么新办法,那准是想用更狡猾的手段来欺骗他们。
“那么,你们打算定个什么价钱使用土地呢?”聂赫留朵夫问。
“怎么要我们来定价钱?地是老爷您的,权柄在老爷您手里。”人群中有人回答。
“不,这些钱将来都要用在你们村社的公益事业上。”
“这我们不能定。村社是村社,钱是钱。”
“你们要明白,”管家含笑说,“公爵老爷把土地交给你们,要你们出一笔钱,但这笔钱又当作你们的本钱,供村社使用。”
“这号事我们太明白了,”一个牙齿脱落的老头没有抬起眼睛,怒气冲冲地说,“这事有点像银行,到时候就得付钱。我们不来这一套,因为我们已经够苦的了。再来这一套,非得破产不可。我们还是照老规矩办吧。”
聂赫留朵夫提出要立一个契约,他将在上面签字,他们也得签字。他们听了,反对得更加激烈。
……聂赫留朵夫就这样一无所获,回到帐房里。
……“他这人真鬼!”一个皮肤黝黑、胡子蓬乱的庄稼汉摇摇晃晃地骑着一匹肥马,对旁边那个身穿破旧老式长外衣、又老又瘦的庄稼汉说。他们夜里到大路上放马,纵容他们的马溜到地主的树林里吃草。“‘你只要签个字,我就把土地白白送给你。’哼,他们捉弄咱们还不够吗?不成,老兄,办不到,如今我们也学乖了。”
“他说‘你签个字吧’,”胡子蓬乱的庄稼汉继续评论东家的话,“你一签字,他就会把你一口活活呑下肚子去。”
“这话一点不错。”年纪老的那一个应和说。
他们不再说什么。只听得坚硬的大路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的分析与概括,A.“聂赫留朵夫与阿尼霞的对话,让聂赫留朵夫进一步认识到农民的贫困,为下文他对农民问题的思考做了铺垫,也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B.“‘这个当然。这话说得很对。’几个农民响应说”“我们还是照老规矩办吧”两处语言描写说明农民认同聂赫留朵夫说的话,但并不相信、不理解他的做法。 |
C.聂赫留朵夫的计划不但遭到管家的反对,也遭到农民的反对,管家反对是因为他感到从中无利可图,农民反对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地主的新把戏。 |
D.聂赫留朵夫认为包括自己在内的贵族和地主占有土地是造成农民苦难的原因之一,于是决定把土地分给农民以赎罪,这也是他“复活”的途径之一。 |
E.文章多处运用细节描写,如“聂赫留朵夫在小屋的门楣上和门廊的门楣上又接连碰了两次头,才来到街上”这个细节主要体现了聂赫留朵夫身材的高大和做事有时莽撞、冒失的性格特点。 |
3.小说末尾两个农民对话的情节,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树上的男爵
【意】卡尔维诺 吴正仪译
我的哥哥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最后一次坐在我们中间的那一天是1767年6月15日。我记得很清楚,事情好像就发生在今天一样。那天,大家坐在翁布罗萨我家别墅的餐室里,几扇窗户都嵌满了花园里那棵高大圣诞树的繁茂枝条。时间正当中午,我们全家人按照老规矩在这个时候坐到餐桌边,在首席上端坐着我们的父亲。
我们的父亲一直同形势背道而驰,不合常规。他一心考虑的只是家谱、继承权以及同远近的权贵们的争斗和联合。
柯希莫的生活总是那样超凡脱俗,我的一生却循规蹈矩、平庸无奇。但我们的童年是一起度过的,我们两个都无视大人们的恼怒,寻找与人们设计的道路不同的出路。我们爬树,我们在河里逆流而上,在海边寻找岩洞,沿着别墅楼梯上的玉石栏杆往下滑。这样的滑行有一次成为柯希莫同家长激烈顶撞的原因,他受到惩罚,很不公正。从那时起,他在心里产生出对家庭的一种怨恨,后来决定了他在6月15日的行动。
我记得有风从海上吹来,树叶抖动。柯希莫说:“我说过不要,我就是不要!”他推开那盘蜗牛。他往常可从来没有闹得这么凶。
当时我8岁,觉得全都是在做一场游戏,顶撞大人是所有孩子的脾性,我不明白哥哥表现出的执拗中蕴藏着深厚的东西。
“你们要么吃下去,要么马上被关进小房间!”我屈从了,开始吞咽那些软体动物。
“怎么样?”父亲问柯希莫。
“不吃,还是不吃!”柯希莫回答,愤怒地推开盘子。
“从饭桌上滚开!”
柯希莫转过身去,背向着我们,走出餐室。柯希莫无法忍受,他的愤怒里包含着对我的失望和抗议。
我们从窗子里看见他很快爬上那棵圣诞树。他穿戴和打扮得非常整齐,他是按照父亲的要求弄妥帖后来吃饭的,尽管他只有12岁。扑上粉,头发用带子扎起辫子,三角帽,针织领带,绿色开叉燕尾服,浅紫色的短裤,佩剑,白皮长护腿套。他就这副模样往那棵树上爬,手脚并用,以我们长期练就的准确而迅速的动作在树枝上攀登。
“小心!小心!会摔下来呀,可怜的孩子!”母亲焦急地喊道。
柯希莫爬至一条粗枝的叉口上,坐下来,双腿悬垂着,两臂交叉,手掌塞进腋下,脑袋缩进双肩里,三角帽低压在前额上。
父亲从窗台里探出身对他喊道:“你在那里待腻了就会改主意的!”
“我决不会改变想法。”哥哥在树冠上说。
“只要你下来,我就要你好看!”
“我决不下树!”他说到做到。
…………
柯希莫的固执让父亲大人更加愤怒。他决定准备坐等饥饿和夜间的寒冷将他驱赶下来。只有我知道,柯希莫是铁了心要待在树上了。而且,我哥哥表现出的拗劲中蕴藏着更深厚的东西。
父亲错了。柯希莫自从爬上树后,就一直生活在树上,而且不再下来,也没有再回来。尽管我们焦急地到处寻找,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后来,一个住在山坡上的人告诉我们,他看到一个肌肤黝黑、衣衫破旧、戴着三角帽的男孩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跳蹿,越过山坡,到了另一边。
我失声痛哭起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男爵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目光呆滞,说不出话来。我期待哥哥突然出现,可是,直到我长大、求学、结婚、生子,我都再也没有见过他。
从前有我哥哥在,我对自己说“有他替我们大家着想”,我只爱过日子。现在他不在了,我觉得我应该考虑许多事情,可是只有像他那样身体力行才能为大家做出贡献。
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后来又有了柯希莫的消息。来往的旅人说,他们见过一个生活在树上的人。他使一个凶残的大盗爱上了艺术;他帮助小城建成了防火系统,挫败了土耳其海盗;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组织当地人发动革命,连拿破仑都慕名来拜访他……我对这些传闻将信将疑,不过这至少说明,柯希莫还活在世上。我默默地期待,有一天他会回来。
终于有一天,柯希莫真的回来了,不过,此时他已是一个老人了。他仍然生活在树上。他对我说:“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因为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柯希莫!”我开始对他说,“你活了65年了,怎么能继续待在树上呢?你想说的你都说了,我们理解,你向我们表现出了一种伟大的精神力量。现在你可以下来了,那些终生在海上漂流的人也有一个离船上岸的年龄呀。”
他摆摆手做了否定的表示。他几乎不再说话了。他的病情恶化了。一天早上他再次爬上树顶,简直是奇迹。柯希莫坐在树上,纹丝不动。刮起风来,是西南风,树梢摇曳。就在这时候,天上出现了一只热气球。
柯希莫抬起头,注意地望着气球。
正在这时,热气球被卷入西南风的旋转之中,开始像陀螺一样飞快转动起来,向海上飘去。飞行员们抛出锚,锚带着长长的绳子在空中飞舞,没想到奄奄一息的柯希莫,当锚的绳子靠近他之际,一跃而起,就像他年轻时经常蹦跳的那样,抓住了绳索,脚踩在锚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我们看见他就这样飘走了,消失在大海那边……
柯希莫就这样去了,没有让我们看见他的遗体返回地面。在家族的墓地上竖起一块纪念他的墓碑,上面刻着:
“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摘自译林出版社《我们的祖先》一书,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通过柯希莫从12岁到65岁始终生活在树上这种童话式写作,暗示了现实世界中的缺憾,将“沉重”的主题包裹于“轻逸”的表象之下。 |
B.小说的叙述者“我”虽然是柯希莫的弟弟,但这兄弟俩不仅在性格上完全相反,而且在思想观念上也是格格不入的。 |
C.小说采用现身式叙述的手法,例如“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有风从海上吹来”,从而实现对叙事进程的控制。 |
D.小说不是写简单的反叛故事,而是通过“蕴藏着深厚的东西”“像他那样身体力行”体现了柯希莫对独立人格的维护及对朦胧理想的追求。 |
A.细节真实。文中的生活背景与人物穿着等都来源于现实世界,事件发生的时间非常具体,也增加了小说的真实感。 |
B.情感真实。人物对自由的渴望、父子之间的冲突、母亲对孩子的责备等情感都是现实中实有的情感。 |
C.虚构是小说的显著特征,而真实是虚构的源泉。《树上的男爵》从多方面进行真实性讲述,为小说的虚构提供了支持。 |
D.虚构突破真实的限制。《树上的男爵》虚构了柯希莫在树上生活了一生,充满了想象和创造力,使主题更深刻。 |
4.怎样理解柯希莫的墓碑上说他“生活在树上”,又“热爱大地”?
①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米考伯先生又来了。我洗了手和脸,以便向他的文雅表示更多的敬意。接着我们便朝我们的家走去,我想,我现在得这样来称呼了。一路上,米考伯先生把街名、拐角地方的房子形状等,直往我脑子里装,要我记住,为的是第二天早上我可以轻易地找到回货行的路。
②到达温泽里他的住宅后(我发现,这住宅像他一样破破烂烂,但也跟他一样一切都尽可能装出体面的样子),他把我介绍给他的太太。米考伯太太是个面目消瘦、憔悴的女人,一点儿也不年轻了。她正坐在小客厅里(楼上的房间里全都空空的,一件家具也没有,成天拉上窗帘,挡住邻居的耳目),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在喂奶。婴儿是双胞胎里的一个。我可以在这儿提一下,在我跟米考伯家的整个交往中,我从来不曾见到,这对双胞胎同时离开过米考伯太太。其中总有一个在吃奶。
③他们家另外还有两个孩子:大约四岁的米考伯少爷和大约三岁的米考伯小姐。在这一家人中,还有一个黑皮肤的年轻女人,这个有哼鼻子习惯的女人是这家的仆人。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告诉我说,她是“一个孤儿”,来自附近的圣路加济贫院。我的房间就在屋顶的后部,是个闷气的小阁楼,墙上全用模板刷了一种花形,就我那年轻人的想象力来看,那就像是一个蓝色的松饼。房间里家具很少。
④“我结婚以前,”米考伯太太带着双胞胎和其他人,领我上楼看房间,坐下来喘口气说,“跟我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当时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不得不招个房客来住。不过,既然米考伯先生有困难,所有个人情感上的好恶,也就只好让步了。”
⑤我回答说:“你说得对,太太。”
⑥“眼下米考伯先生的困难,几乎要把我们给压垮了,”米考伯太太说,“到底是否能渡过这些难关,我不知道。当我跟爸爸妈妈一起过日子时我真的不懂,我现在用的‘困难’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经验能让人懂得一切——正像爸爸时常说的那样。”
…………
⑦“要是米考伯先生的债主们不肯给他宽限时间,”米考伯太太说,“那他们就得自食其果了。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石头是榨不出血来的。眼下米考伯先生根本还不了债,更不要说要他出诉讼费了。”
…………
⑧可怜的米考伯太太!她说她曾尽过最大的努力,我毫不怀疑,她的确如此,想过一切办法。朝街的大门正中,全让一块大铜牌给挡住了,牌上刻有“米考伯太太青年女子寄宿学舍”的字样,可是我从来没有发现有什么青年女子在这一带上学,没有见到有什么青年女子来过这儿,或者打算来这儿,也没见过米考伯太太为接待什么青年女子作过任何准备。我所看到和听到的上门来的人,只有债主。这班人没日没夜地找上门来,其中有的人凶得不得了。有个满脸污垢的男人,我想他是个鞋匠,经常在早上7点就挤进过道,朝楼上的米考伯先生大喊大叫:“喂,你给我下来!你还没出门,这你知道。快还我们钱,听到没有?你别想躲着,这你知道,那太不要脸了。要是我是你,我绝不会这样不要脸面。快还我们钱,听到没有?你反正得还我们钱,你听到了没有?喂,你给我下来!”他这样骂了一通后,仍旧得不到回答,火气就更大了,于是就骂出“骗子”“强盗”这些字眼来。连这些字眼也不起作用时,有时他就跑到街对面,对着三楼的窗子大声叫骂,他知道米考伯先生住在哪一层。遇到这种时候,米考伯先生真是又伤心,又羞愧,甚至悲惨得不能自制,用一把剃刀作出抹脖子的动作来(这是有一次他太太大声尖叫起来我才知道的)。可是在这过后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就特别用心地擦亮自己的皮鞋,然后哼着一支曲子,摆出比平时更加高贵的架势,走出门去了。米考伯太太也同样能屈能伸。我曾看到,她在3点钟时为缴税的事急得死去活来,可是到了4点钟,她就吃起炸羊排,喝起热麦酒来了(这是典当掉两把银茶匙后买来的)。有一次,她家刚被法院强制执行,没收了财产,我碰巧提前在6点钟回家,只见她躺在壁炉前(当然还带着一对双胞胎),头发散乱,披在脸上,可是就在这天晚上,她一面在厨房的炉子旁炸牛排,一面告诉我她爸妈以及经常来往的朋友们的事。我从未见过她的兴致有比那天晚上更好的了。
(选自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有删改))
1.下列各项中,加点成语使用不当的一项是( )A.有党委政府为民企 |
B.指望天上掉馅饼的人最终必将一无所获,而凭借自己辛勤的劳动 |
C.山里有很多老人都与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联系,但是他们却一直 |
D.《大卫·科波菲尔》塑造了许多鲜明的形象,比如“爱慕虚荣、不切实际”的米考伯,脾气古怪然而疾恶如仇、 |
A.狄更斯出身寒微,他的小说《大卫·科波菲尔》早在清末就被译成中文,是一百多年来最受读者欢迎的外国小说家。 |
B.小说一般要有好看的故事,能引人入胜,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否则不这样的话,不管它想要表达怎样的思想都很难吸引读者。 |
C.钟南山表示,到目前为止,疫情没有出现非常明显的连锁反应,但仍然要非常小心,因为谁都不敢保证不会出来一个超级传播者。 |
D.春晚节目单上临时增加了由白岩松、水均益、康辉等6位知名主持人带来的情景报告节目《爱是桥梁》,是个唯一没有彩排的节目。 |
A.米考伯先生把街名、拐角地方的房子形状等都一一介绍给“我”,充分展现了米考伯先生的热情与细心。 |
B.成为米考伯先生的房客之后,“我”就在心里认为那是“家”,侧面反映了“我”内心的孤独。 |
C.米考伯先生家楼上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但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成天拉上窗帘,表现了米考伯一家人爱体面的特点。 |
D.“我”认为米考伯太太跟米考伯先生一样,都是能屈能伸的人,这一评价充分展现了“我”对米考伯夫妇的钦佩之情。 |
5.文中第⑧段详细描写鞋匠讨债的情形,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