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棉大路
莫言
黎明时分,杜秋妹被冻醒了。这时,天忽然黑起来,暗蓝的天幕变得黝黑。天幕上寒星点点,空气冰冷潮湿。一会儿,黑暗渐渐褪去,天色也变淡了,天空也变高了。太阳虽然还没出来,但天已经亮了。赶马车的人们纷纷吹熄灯光,收拾起草料架子,准备赶车向前了。直到这时候,杜秋妹才算看清了这条长蛇般的车马大队,也搞清了自己的排子车在这条长蛇阵中的位置。她连夜拉着八百斤棉花走了四十里路,跌跌撞撞赶了几个小时,原以为能排在前头好早点卖了棉花,哪曾想到是这等阵势。
杜秋妹的排子车前是一辆装得像小山般的马车,马车主人是个小伙,脸平常得像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坯,浑身上下都好像带棱带角。杜秋妹是第一次来卖棉花,心里没底,便高声向年轻的车把式打听起来。马车右边那台拖拉机的主人狠瞪了杜秋妹一眼,仿佛责怪她打断了他的美梦。
到了十二点光景,车马大队再一次像死蛇一样僵在路上。太阳当头照耀,一点风也没有,骡马耷拉着脑袋,人垂着头,忍气吞声地受着“秋老虎”的折磨。车把式请杜秋妹替他照看牲口,他去打点水来润润人的喉咙,也饮饮牲口。想着杜秋妹同时顾不了两辆车,他把杜秋妹的排子车拴在马车尾巴上,这样马车就能拖着排子车前进。
车马大队蠕动起来,杜秋妹手忙脚乱地招呼着牲口,右边的拖拉机手却不停地猛踩油门,使没有充分燃烧的柴油变成一股股黑烟,喷到杜秋妹身边,把她包围在肮脏的烟雾里。车把式终于提着一桶水回来了。杜秋妹抢上前去,把嘴贴到水面,咕咚咕咚灌了一个饱。车把式招呼拖拉机手:“哎,伙计,喝水不?”拖拉机手坐在驾驶座上连头也不回,聋了似的一声不吭,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行进中,杜秋妹忽然闻到一股棉布或是棉花烧着的气味儿。她一边翕动着鼻翼,一边检查排子车。“八成是拖拉机上什么烧着了,刚才他还抽过烟。”杜秋妹腾腾跑上前去,高叫着:“停车!"拖拉机手瞪了她一眼,并不理睬。这时,杜秋妹已经看到了车上那只冒着白烟的棉花包,急忙大叫道:“你车上着火了!”拖拉机手一回头,脸唰地白了,急忙刹住车,跳上车斗,把着了火的棉花包扔下地来。棉花包一落地,呼啦一下子腾起了半尺高的火苗。杜秋妹一猫腰,拖着棉花包就滚下了道沟。人们一齐拥下沟去,捧土将火压灭……
众人经过反复检查,确信没有余烬,才纷纷议论起来:“伙计,你今天好大的灾福!再晚一会儿,这车棉花就算报销喽!”
“连我们也要跟着‘沾光’!还不闹个火烧连营!”
人们一齐又把赞赏的目光投到杜秋妹身上,看得她不好意思起来。她的手上烫起了几个大水泡,裤子也烧了一个鸡蛋般大的窟窿。
拖拉机手红着脸,嗫嚅着:“……大姐,您宰相肚里跑轮船,刚才……”可杜秋妹扭过身不去理他。这时,车队又开始蠕动,前进了一段距离,又彻底停住。拖拉机手带的收音机里播起天气预报:“今天……局部地区有雷阵雨……”雷阵雨!人倒不怕,权当洗个凉水澡,棉花可就完了。加工厂是不会要湿棉花的,还得拉回家去,再晾、再晒,但再晾再晒也白搭,棉花让雨一淋就会发黄、发红、降级、压价、少卖钱,还得再来排队、熬夜……
大家都抬头看天,东北方向的天空像有千军万马在集结待命,乌压压,黑沉沉,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冲过来。杜秋妹、车把式、拖拉机手这几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聚在一起,冷静地分析了情况:走是不现实的,路上的车一辆接一辆,要想掉转车头抢在雷雨之前赶回家,简直比登天还难。只有留在这里,采取一些防护措施。拖拉机手有一块篷布,车把式车上有一块塑料薄膜。把三辆车上的棉花通通卸下来垛在一边,上边用篷布和塑料薄膜蒙住,在一般情况下可保无虞。
棉花盖好了。人无处躲藏,就一齐坐在马车上,静候着雷雨的到来。真是幸运极了,这场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的雷阵雨并没落下多少。雨过天晴,车马大队又开始前进。从前面传过来消息说,县委书记亲临加工厂解决问题清理通道,赶铺新垛底,增设了新磅秤。开始人们还将信将疑,但一会儿工夫,队伍前进的速度果然惊人。不到两个小时,杜秋妹坐在高高的马车上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棉花加工厂挂在门口的大牌子以及门口挤成一个蛋的人马车辆。阳光照耀着杜秋妹欣喜的笑脸。
(选自《莲池》1983年第3期,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有两重矛盾冲突:一重矛盾冲突存在于卖棉者与卖棉的客观形势之间,另一重矛盾冲突存在于卖棉者杜秋妹与拖拉机手之间。 |
B.小说写杜秋妹“扭过身不去理”拖拉机手的道歉,说明尽管杜秋妹帮拖拉机手解决了棉花着火的问题,但并没有真正原谅拖拉机手。 |
C.小说题材独特,讲述的是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初期农民 “卖棉难”的现状,富有时代特色,能够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
D.由小说结尾写县委书记亲临加工厂后,售棉队伍就不再停滞拥堵来看,本文意在告诫地方政府应办实事,着力解决农民的实际困难。 |
A.小说结尾中的“不到两个小时”与前文中的“到了十二点光景”相呼应,用对比的手法表明棉花加工厂工作效率提高后,售棉队伍行进速度之快。 |
B.小说善用生动形象的比喻,如将车把式的脸比喻成“一块方方正正的砖坯”,将滞慢的售棉队伍比喻成“僵在路上”的“死蛇”。 |
C.小说注重情节的波澜起伏,卖棉者在缓慢前进中先后遇到“救火”与“防雨”两件大事,险象环生,增加小说的趣味性和可读性。 |
D.小说语言委婉细腻,描写注重对人物细节的刻画,如写杜秋妹救火的情节,“猫”“拖”“滚”三个动词准确生动地展现了她动作的敏捷。 |
4.小说多次写到天气变化,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内容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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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儿子的敌人
莫言
一
黎明时分,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正在梦中挣扎的孙寡妇惊醒了。爆炸的强光像闪电抖动,气浪震荡窗纸,发出嗦嗦声响。她想,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的儿子吧。
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大林前年死在打麻湾的战斗中,小儿子小林正在随军攻打县城。
炮声停止了,从西南方传来一阵刮风般的枪声,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呐喊,军号的声音似乎漂浮在枪声和人声之上。她知道,只要有号声,就说明儿子还活着。小林是个号兵。中午时分,又一阵枪声响过,但这一次她没有听到军号。她浑身打着哆嗦,飞快地跑出去。她看到了一些穿着灰色军衣的兵,她知道他们是和儿子一伙的。
没等她跑出村子,络绎不绝的担架队就挡住了去路。担架队漫长得像一条河。她哭嚎着,跟着往前跑。一个女卫生员拉住她的胳膊,粗声粗气地说:大娘,您就不要添乱了!
她把哭声强压下去,悲哀鼓得胸腔疼痛难忍。
黄昏时刻,做完手术的伤兵都抬走了,神情疲惫、胸前血迹斑斑的医生和嗓音嘶哑的女卫生兵也走了,留在场院里的,是死去的士兵。
后来,村长和民兵架着她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家。一路上她像撒泼的女孩,身体往下打着坠儿。民兵把她抬到炕上,村长大声说:睡吧,老婶子,小林没死,你就等着享福吧!
她嗫嚅着:不,你们骗我,小林死了,小林……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二
她刚刚闭上眼,就听到胡同里一阵喧哗。一个清脆的声音问讯着:“这里是孙小林的家吗?”
她大声答应着坐起来,就像一团云从炕上飘下来,随即她就看到,那个昨天见过的女卫生兵提着一盏放射黄色光芒的马灯,背着一个棕色的牛皮挎包,带子上栓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塘瓷缸子,还有一条洁白的毛巾,清脆的声音就从她口里发出:“这里是孙小林家吗?”
女卫生兵表情严肃。两个青衣民夫抬着担架站在身后,担架上捆着一根粗大的席筒。女卫生兵将一把金黄色的铜号递给她:“孙大娘,您的儿子孙小林,在攻打县城的战斗中,光荣地牺牲了!”
她感到那把军号就像一块烧红了的热铁,烫得手疼痛难忍,还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她把烫人的铜号紧紧地接在怀里,就像接住吃奶的婴儿。
“孙大娘,您的儿子牺牲在冲锋的队列里,他的死是光荣的。请您赶快验收,我们去送别人的儿子回家。”
村长歪过头吩咐民兵队长:“把席子解开,让大婶看看儿子。”
一道灿烂的绿光随着席筒的张开流泻出来。她的哭声一下子堵住了。她看到,一个身穿绿衣的士兵鲜明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菩萨啊,她的心激动地跳动着,这不是我的儿子!他们抬来的不是我的儿子!她把头低下去,一直低到离那个士兵很近的地方。她嗅到了像结了冰的糖葫芦散出的甜丝丝的气味。死者很年轻,跟她的儿子同样年轻,肯定也没超过二十岁。看上去非常柔软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脸色像冻了的苹果,凝着一层深红的蜡光,两道浓眉下,漆黑的睫毛交叉在一起。这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脸上凝固着甜蜜的微笑。
女卫生员眼里跳动着惊恐不安的光芒:“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着他卷进席筒的,他没穿敌人的衣服。”
民兵队长冷冷地说:“好啊,你们把一个敌人抬了回来!你们把烈士的遗体抛弃了!”
女卫生员大喊着:“胡说!”
“别急,”村长老练地说,“也许是临时换了套衣服?这种事情打扫战场时经常有。大婶子,你好好认认,这是不是小林?
她把眼睛几乎贴到了青年的脸上,唤到一股熟悉的奶腥气。她将死者额上那缕头发拢上去,看到他双眉之间有一个蓝色的洞眼,边缘光滑而规整,犹像匠人用钻子钻出来的。她默念着:也是个苦孩子啊!她的眼泪如同连串的珠子,滴落在死者手上。这时,她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娘,我不是您的儿子,但请说我就是您的儿子,否则我就要被野狗吃掉。大娘,求求您,您对我好,我娘也会对您的儿子好……”
她感到鼻子一阵酸热。她把脸贴到士兵脸上,大声哭喊着:“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
她找出一条新的毛巾,蘸了热水给他擦脸。她将小林与眼前的士兵进行了对比,越来越感到他们相似,简直就像孪生兄弟。她找出小林的衣裳,给他换上。她想,无论如何也得弄副棺材。她把墙相那个木柜拖出来,将破衣烂衫揪出来。她嘟哝着:“孩子,委屈你了……
三
她听到有人在胡同里大声喊叫:“这是孙小林的家吗?”
她急忙从炕上爬起来,到了大门外,看到那个女卫生员提着一盏马灯,斜背着一个牛皮挎包——带子上拴着一个伤痕累累的搪瓷缸子和一条洁白的毛巾——急匆匆地走过来。女卫生员身后,两个子衣民夫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捆着一根粗大的席筒。女卫生员满面悲凄,低声问讯:“这里是孙小林的家吗?”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二部分开头写她“就像一团云从炕上飘下来”,比喻新奇生动,表现了孙寡妇体力透支心力交瘁和迷迷糊糊的状态。 |
B.小说主要通过孙寡妇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叙述故事,有利于细腻地表现人物在战争中的复杂心理,丰富了叙述的层次性。 |
C.作者有意重复安排“女卫生员来家通知孙寡妇”的情节,同样的打扮和语言,强化了小说情节的起伏波澜和悲剧气氛。 |
D.战争中的村庄本应弥漫着火药味、血腥味,而孙寡妇却从去世士兵身上闻到了“甜丝丝的气味”,表现了她的念子心切。 |
3.莫言对诺贝尔委员会将自己的风格定义为“幻觉现实主义”的说法表示认可,他说:“作家的责任本事就是写出立足现实又超越现实的东西,有变形有夸张有想象有虚构。”请结合小说的具体情节,谈谈莫言是如何体现这一创作理念的。
讲故事的人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在颁奖大会上的演讲
我必须承认,在创建我的文学领地“高密东北乡”的过程中,美国的威廉·福克纳和哥伦比亚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给了我重要启发。我对他们的阅读并不认真,但他们开天辟地的豪迈精神激励了我,使我明白了一个作家必须要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应该谦卑退让,但在文学创作中,必须独断专行。
我干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讲自己的故事。坦率地说,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亲身经历,譬如《枯河》中那个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明的红萝卜》中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孩子。我的确曾因为干过一件错事而受到过父亲的痛打,我也的确曾在桥梁工地上为铁匠师傅拉过风箱。当然,个人的经历无论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动地写进小说,小说必须虚构,必须想象。
自己的故事总是有限的,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须讲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亲人们的故事,我的村人们的故事,以及我从老人们口中听到过的祖先们的故事,就像听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样,从我的记忆深处涌出来。在我的写作中,出现过多次这样的现象,写作之初,我使用他们的真实姓名,希望能借此获得一种亲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为他们改换姓名时却感到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也发生过与我小说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亲发泄不满的事情,我父亲替我向他们道歉,但同时又开导他们不要当真。我父亲说:“他在《红高粱》中,第一句就说‘我父亲这个土匪种’,我都不在意你们还在意什么?”
我最新的小说《蛙》中,就出现了我姑姑的形象。但小说中的姑姑,与现实生活中的姑姑有着天壤之别。小说中的姑姑专横跋扈,有时简直像个女匪,现实中的姑姑和善开朗,是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现实中的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满,小说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却因为心灵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症,身披黑袍,像个幽灵一样在暗夜中游荡。我感谢姑姑的宽容,她没有因为我在小说中把她写成那样而生气;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确地理解了小说中人物与现实中人物的复杂关系。
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地,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如同一个看戏人,看着众人的表演。我看到那个得奖人身上落满了花朵,也被掷上了石块,泼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对着众人说: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
尽管我什么都不想说,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我必须说话,那我就简单地再说几句。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还是要给你们讲故事。这是许多年前我爷爷讲给我听过的: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一场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外边的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个个的火球,在庙门外滚来滚去,空中似乎还有吱吱的龙叫声。众人都胆战心惊,面如土色。有一个人说:“我们八个人中,必定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谁干过坏事,就自己走出庙接受惩罚吧,免得让好人受到牵连。”自然没有人愿意出去。又有人提议道:“既然大家都不想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外抛吧,谁的草帽被刮出庙门,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出去接受惩罚。”于是大家就将自己的草帽往庙门外抛,七个人的草帽被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草帽被卷了出去。大家就催这个人出去受罚,他自然不愿出去,众人便将他抬起来扔出了庙门。故事的结局我估计大家都猜到了——那个人刚被扔出庙门,那座破庙轰然坍塌。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今后的岁月里,我将继续讲我的故事。
谢谢大家!
1.对第⑤段的语言运用分析A.“可能”“较为”等词语的使用,使得语言表达显得更为严谨。 |
B.用“朦胧地带”形容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内容,形象易懂。 |
C.“准确地”“生动地”修饰描写,表明作者崇尚现实主义的风格。 |
D.“只要”“也”“必然”这些词语的使用,表明作者坚决的态度。 |
3.下面甲乙两段文字是《乡土中国》中的内容,选择其中的一条,以此评析莫言讲的“泥瓦匠”的故事。
甲
“在差序格局中,社会关系是以‘己’为中心逐渐从一个一个人推出去的,是私人关系的增加,社会范围是一根根私人关系所构成的网络,因之,我们传统社会里所有的社会道德也只是在私人关系中发生意义。”
乙
“礼治社会并不是指文质彬彬,像《镜花缘》里所描写的君子国一般的社会。礼并不带有‘文明’,或是‘慈善’,或是‘见了人点个头’、不穷凶极恶的意思。礼也可以杀人,可以很‘野蛮’。……维持礼的这种规范的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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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蛙(节选)
莫言
我们那地方,曾有一个古老的风气,生下孩子,好以身体部位和人体器官命名。譬如陈鼻、赵眼、吴大肠、孙肩……这风气如今已不流行,年轻的父母们,都不愿意以那样古怪的名字来称谓自己的孩子。
我们是1960年秋季进入大羊栏小学的。那是饥饿的年代,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事件,大都与吃有关。那是一吨龙口煤矿生产的优质煤块,亮晶晶的,断面处能照清人影。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么亮的煤。村里的车把式王脚,赶着马车,把那吨煤从县城运回。王脚方头、粗颈、口吃,讲话时,目放精光,脸憋得通红。他儿子王肝,女儿王胆,都是我的同学。王肝与王胆是异卵双胎。王脚脖子上有汗,解下腰间那块蓝布擦拭。擦汗时看到儿子王肝和女儿王胆,便大声喝斥:回家割草去!王肝身体高大,但王胆却是个永远长不大的袖珍姑娘——说得难听点吧,是个侏儒。王胆转头就跑——她跑起来身体摇摇摆摆,重心不稳,像个初学走路的婴孩,很是可爱——王肝往后缩缩,但不走。
王肝为父亲的职业感到荣耀。现在的小学生,即便父亲是开飞机的,也体会不到王肝那时的荣耀。村子里有很多人羡慕这职业,但都望骡却步。这骡子已经咬伤过两个儿童:第一个是袁脸的儿子袁腮,第二个是王胆。马车停在她家门前时,她到骡前去玩,被骡子咬着脑袋叼起来。
我们都很敬畏王脚。他身高一米九,双肩宽阔,力大如牛,二百斤重的石碌磕,双手抓起,胳膊一挺,便举过头顶。尤其让我们敬佩的,是他的神鞭。疯骡咬破袁腮头颅那次,他拉上车闸,双腿叉开,站在车辕两边,挥舞鞭子,抽打疯骡屁股。那真是一鞭一道血痕,一鞭一声脆响。疯骡起初还尥蹑子,但一会儿工夫便浑身颤抖,前腿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嘴巴啃着泥土,撅着屁股承揍。后来还是袁腮的爹袁脸说,老王,饶了它吧!王脚才悻悻地罢休。袁脸是党支部书记,村里最大的官。他的话王脚不敢不听,疯骡把王胆咬伤后,我们都期待着再看一场好戏,但王脚一鞭也没打。他从路边石灰堆上抓起一把石灰。掩在王胆头上,把她提回家去。他没打骡子,却抽了老婆一鞭,踢了王肝一脚。
我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那头棕色的疯骡。它瘦骨伶仃,眼睛上方有两个深得可放进一枚鸡卵的凹陷。它的目光忧伤,似乎随时都会放声大哭。我们无法想象这样一匹瘦骡子怎会爆发出那样大的力量。当我们一边议论一边向那骡子靠近时,王脚便停止铲煤,用凌厉的目光逼视我们,吓得我们连连倒退。
堆在学校伙房前的煤堆渐渐高起来,车上的煤渐渐少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抽鼻子,因为我们嗅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仿佛是燃烧松香的味儿,又仿佛是烧烤土豆的味儿。我们的嗅觉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到那一堆亮晶晶的煤块上。我们站在煤堆前,低头弯腰,像地质爱好者发现了奇异矿石;我们抽动鼻子,像从废墟中寻找食物的狗。说到这里,首先要感谢陈鼻,其次要感谢王胆。是陈鼻首先捡起一块煤,放在鼻边嗅,皱着眉,仿佛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他的鼻子又高又大,是我们取笑的对象。思索了一会,他将手中那块煤,猛地砸在一块大煤上。煤块应声而碎,那股香气猛地散发出来。他拣起一小块,王胆也拣起一小块;他用舌头舔舔,品咂着,眼睛转着圈儿,看看我们;她也跟着学样儿,舔煤,看我们。后来,他们俩互相看看,微微笑笑,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用门牙啃下一点煤,咀嚼着,然后又咬下一块,猛烈地咀嚼着。兴奋的表情,在他们脸上洋溢。陈鼻的大鼻子发红,上边布满汗珠。王胆的小鼻子发黑,上面沾满煤灰。我们痴迷地听着他们咀嚼煤块时发出的声音。我们惊讶地看到他们吞咽。他们竟然把煤咽下去了。
他压低声音说:“伙计们,好吃!”她尖声喊叫:“哥呀,快来吃啊!”他又抓起一块煤,更猛地咀嚼起来。她用小手拣起一块大煤,递给王肝。我们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煤块砸碎,捡起来,用门牙先啃下一点,品尝滋味,虽有些牙碜,但滋味不错。陈鼻大公无私,举起一块煤告诉我们:“伙计们,吃这样的,这样的好吃。”他指着煤块中那半透明的、浅黄色的,像琥珀一样的东西说,这种带松香的好吃。我们班三十五个学生,除了几个女生不在,其余都在。我们每人攥着一块煤,咯咯崩崩地啃,咯咯嚓嚓地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秘的表情。我们仿佛在进行一场即兴表演,我们仿佛在玩一种古怪游戏。
肖下唇拿着一块煤,翻来覆去地看,不吃,脸上带着蔑视的神情。他不吃煤因为他不饿,他不饿因为他爹是公社粮库保管员。伙夫老王惊呆了。他手上沾着面粉跑出来。天哪,他手上沾着面粉!当时在学校伙房就餐的除了我们的校长和我们的教导主任之外,还有两个在乡下驻点的公社干部。老王惊呼:“孩子们,你们干什么?你们……吃煤?煤也能吃?”王胆用小小的手举着一块大煤,细声细气地说:“大叔,太好吃了,给你一块尝尝。”老王摇着头,道:“王胆,你这小女孩,也跟着这帮野小子胡闹。”王胆咬了一口煤,说:“真的好吃嘢,大叔。”
这时已是傍晚,红日西沉。那两个在这里搭伙就餐的公社干部骑着车子来了。他们也被我们吸引住了。老王挥舞着扁担轰赶我们。那个姓严的公社干部——好像是个副主任——制止了老王。他的脸色很难看,挥了一下手,转身钻进了伙房。
(节选自莫言小说《蛙》,有删改)
文本二:在莫言看来,想象力就是一个作家的灵魂。在《生死疲劳》中,他透过充满想象力的动物视角,为读者讲述了一个被冤杀的地主经历“六道轮回”变成驴、牛、猪等牲畜的故事。“故事有些荒诞,但其中情节我是早就构思好的。想到用‘六道轮回’来布局整篇小说后,我就一气呵成写完了《生死疲劳》这部作品。”
对于莫言,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给予的评价是:“他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同时又在中国传统文学和口头文学中寻找到一个出发点。”
(节选自《莫言谈文学:最疯的想象,最真的现实》,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用身体部位和器官给孩子取名,这种古怪的风气隐喻了特殊年代里人们对身体对生命的重视。 |
B.车夫从县城运来煤块,他身材魁梧,性格豪迈,在饥饿年代里,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
C.文本一中孩子们吃煤的情节,与《百年孤独》丽贝卡吃土的情节相似,都是通过荒诞的手法来反映现实。 |
D.王脚擦汗时看到孩子王肝和王胆,大声喝斥他们回家割草去,可见因为饥饿,人们亲情淡漠。 |
A.读《蛙》时我们会感觉到残酷:一是来自情节和人物命运,一是莫言客观冷静地书写他人灵魂深处极致痛苦的残酷。 |
B.小说的细节富于表现力,比如王脚两次鞭打咬人的疯骡,前后做法截然相反,从中可以看出王脚是一个没有原则,喜怒无常的人。 |
C.小说极富荒诞色彩,融合了诙谐、戏谑风格,看似诡异,脱离现实,实则亦虚亦实,亦幻亦真,匠心独运而富有张力。 |
D.小说视角独特,笔触细腻,貌似平静追忆,细细咀嚼则苦涩难耐,展现了特定历史背景下人民生活的艰难。 |
4.马尔克斯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家,他曾宣称:“在我的小说里,没有一个字不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联系文本一,从“魔幻”与“现实”的关系角度,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母语
文兰
姐姐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要我立即回国。我迫不及待地带上妻子和孩子,踏上了回国之路。
我已经有八年时间没有回国看望过父亲了。这期间,父亲体恤我只身漂泊异乡,他坚持说,只要我在国外一心一意把事情做好,即使十年不回去看他,他也欣慰。这八年来,我娶妻生子。妻子是美国姑娘,父亲却说她有中国古典美。我的儿子从出生起,父亲就从照片、录像、微信上看着他长到五岁。父亲是语文教师,说话特别讲究用词,可看着孙子的相貌,却说了句不雅的话:“好!好!远缘杂交,必然生出优良品种。瞧我孙儿,中美杂交的混血儿,还真是个具有中国风的洋娃娃呢!”
自父亲病重住院,他最急于完成的事就是写一份关于家产继承的遗嘱,字斟句酌,比他当年教书备课还认真百倍。
长空旅行,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失去了参照物的飞机像是定在了空中似的。妻子忽然问我:“我们很快要见到爸爸了,爸爸不懂英语,那我们怎么和他说话?”
我说:“这只能靠我翻译了。见到爸爸,千万别提‘外’字、‘洋’字,爸爸死记着当年外国列强欺侮中国,这些都是爸爸的死敌。”
妻子摇头,接着问:“这些既然是爸爸的敌人,为什么他会同意你学英语?还让你到美国?我就是一个外国人,爸爸对我也嫉恶如仇吗?”
我回答妻子:“爸爸就我一个儿子,中国有句古语叫‘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选择忍耐,尊重儿子的选择。至于你,爸爸会喜欢的。”
“为什么?”
“中国有句成语叫爱屋及乌,意思是,喜欢一个人,连带着也喜欢和这个人有关的人或物。你嫁给我这个中国男人,也就是中国人了。”
妻子反问我:“你不是已经拿到美国绿卡了吗?
“我是美籍华人,本质上仍是一个中国人。”
“那我们的孩子呢?”
“华人后裔,本质上同样是中国人。国籍可改,种族不变。”
妻子突然话锋一转:“我既然成为你这个中国人的妻子,那你为什么不教我中文?”
我窘迫地回答:“这是一个疏忽。但是我们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供职之处,还是家庭生活,我们都没有处在不说汉语不行的环境,所以顺其自然地一直在说英语。”
妻子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而我又沉进对父亲的回忆中。
父亲一九五八年上高中,那时节,资本主义国家一直都是中国的死敌,父亲除了外语,其他门门功课都是高分,考上了一所大学的中文系。上了大学,直至被分配到他终生供职的那所高中,父亲依然如故地反对外语,一门心思地深研中文,甚至和外语老师争辩:“中国十几亿人,搞翻译、搞外交的人能占多大比例?可是无论在高中还是大学,无论你要考文科还是理科,外语却是每个学生必学的主课。这简直就是浪费年轻的生命!外语能与博大精深的中文相提并论吗?在我认为,全世界任何语言,都不能和产生、繁衍、应用、完善、丰富、臻美了几千年的汉语相媲美的!中文用起来灵活方便,没有外语变格、变位、变这、变那的问题。中文无论字、词、句,都是既简单明了又内涵丰富的。声、形,静、动,尽呈万象!汉字形、音、意三位一体,形美可以赏目,音美可以悦耳,意美可以感心。不管世界多么纷繁、奥妙,其中的音韵、色彩、样式、动态、内涵、情感,都可以涵纳于汉字简洁的笔画之中,这是人类任何其他语种都无法企及、无法与之相媲美的!”
飞机终于降落了,我们来不及放行李就奔赴医院。推开病房门,我含泪站在父亲面前,叫了声:“爸!”妻子、儿子也分别用英语叫了声“爸爸”和“爷爷”。父亲愣了一下,看着我们,急于挣扎起身。
我立即对儿子说:“快问爷爷好。”
儿子用英语说:“爷爷好。”
父亲听了,皱了下眉,看着我。
我立即给父亲翻译:“你孙子问爷爷好呢!”
接下来父亲问:“叫什么名儿来着?”
我楞了一下,立即翻译:“爷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儿子笑着点头说:“我的名字叫钟美。”
父亲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神情,说:“这回我听懂了。这个名字好!‘钟’‘中’同音,既好听又有意义。过去美、英等大国瞧不起中国人,现在心甘情愿把姑娘嫁给中国人为妻,中国人民是真的站起来了!”
父亲接着问:“你娶媳妇八年了,娃也五岁了,难道媳妇和娃一个中国字都不认识,连一句中国话都不会讲吗?”
我低头不语,父亲曾在电话中多次问到这个问题,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都以沉默作答。
父亲悲伤道:“好啊,你是中国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外国话,媳妇、孩子不认识一个中国字,不会讲一句中国话。”父亲说着,老泪纵横。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说:“爸,这都是我的疏忽。但自我们在美国结婚生子,无论家庭生活还是社会工作,一直不存在不认识中国字、不讲中国话就过不去的场合和情况,加上我忙于工作,所以就顺其自然了。”
父亲情绪激动,哽咽得无法再说话。静了几秒钟,才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先去弄口饭吃,爸这会儿感觉不太好,想静一会儿……”
我惴惴不安地带着妻子、孩子,由姐夫开车送至父亲家中。行李还未搬完,姐姐打来电话,要我一个人赶紧返回医院。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未及给妻子、儿子安排,就立即返回医院。我飞跑进病房,见姐姐伏在父亲身上嚎啕大哭,待奔至病床前,见父亲已经故去。
姐姐拿出父亲的遗嘱,对我说:“弟,咱爸走了,伤心也没用了,你看看遗嘱吧。你刚离开医院,爸就抖着双手撕毁了原先千修万改的关于财产继承的遗嘱,要笔,要纸,挣扎着重新写下这份最后的遗嘱。”
我接过姐姐手中的遗嘱,泪眼朦胧地看见父亲在一张纸上赫然写下的四个大字:勿忘母语。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父亲对儿媳的评价以及财孙子相貌的“不雅”评价,表明了他对儿子在美国娶妻生子行为的不满。 |
B.“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云”的描写,渲染了回国之路的悲凉气氛,烘托了主人公内心的沉痛心情。 |
C.小说运用插叙手法,通过一段回忆交代了父亲的成长背景和T作经历,合理解释了父亲的“排外”心理。父子语言对话的背后,隐藏着传统观念与现代观念的碰撞,体现了当下中国社会不同理念间的矛盾和冲突。 |
D.小说情节中,“字斟句酌”“千修万改”的遗嘱被撕毁,改立成新的遗嘱,是因为财产继承问题已不再重要。 |
3.小说中的“父亲”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4.如何对待中文和外语,“我”与“父亲”态度不同。你更认同谁的态度?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观点。
乔 迁
猎貂,主猎紫貂。紫貂,俗名大叶子,毛皮珍贵。用紫貂皮制成的裘装,得风则暖,着水不濡,点雪即消。清王朝规定:非皇室与二品以上王公大臣不得着貂皮。
据说,老辈人猎貂,为使貂皮无损,在风雪天赤身裸体躺在有紫貂的山里。紫貂心善,常以体覆盖冰冻主人,使其暖,便被捉。只是,十人捉貂,常十人不得生还。
三皮把脸贴在母亲的胸膛,一股凉意立即从他的脸皮传到心里,便禁不住心颤了一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随着凉意而来的,还有母亲胸腔里那如风匣一般的呼嗒声。
老中医的话在三皮耳畔响起:这病,有张貂皮暖着就好了。
三皮起身去了猎人四爷家。
四爷望着下了决心要去猎貂的三皮,缓缓的从身后拽出一坛陈年老酒来,起了封皮,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溢满屋子。闻着酒香,三皮身子就暖暖的了。四爷把酒递给三皮说:“喝了吧!能顶一阵子的。”
三皮喝了酒,就去了红马山。四爷找到三皮时,三皮都冻僵了,可僵了的三皮没有死,嘴里一口一口地呼着白气呢!一只紫貂像一张小毯子似的把三皮的胸口捂个严严实实。
四爷把伏卧在三皮胸口的紫貂拾起,装进蛇皮口袋里。用雪擦了三皮的身体,又用狍皮袄裹了三皮,把三皮背了回来。
三皮醒过来,看到了母亲的眼泪和贴在母亲胸口的紫貂皮。三皮说:“紫貂也疼咱母亲呢!”
四爷说:“是紫貂知道你有孝心呢!”
日军占领东北,各地抗联勇击日寇。
一日,一抗联小分队路过,小住。三皮在四爷家里见到抗联队长不住捶腰,嘴里咝咝痛苦呻吟,一问得知,因天寒地冻腰处枪伤疼痛。
三皮便对四爷说:“给我坛陈年老酒吧!”
四爷含泪而起,亲自斟酒给三皮。
三皮顶着风雪上了山。
四爷寻上山来,远远便看见了三皮,惊奇万分,感叹不已。躺在雪地上的三皮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貂毯,从头到脚,只留下两个鼻孔出气,数不清多少只紫貂卧在三皮身上……
四爷流着热泪长叹:“仁心呢!”
三皮参加了抗联。
参加了抗联的三皮在一次战斗中被日军俘虏。
三皮没熬得住日军的诱惑,成了汉奸。
汉奸三皮领着日军找到了抗联小分队的营地,上百条铮铮不屈的汉子血洒黑土。
清理抗联物品的时候,日军少佐发现了抗联队长腰间的紫貂皮,惊喜地扯下来。一看,却有四五个枪眼,可惜的哇哇直叫。
三皮过来,谄笑着,得意地说道:“这还是我猎到的呢……”
少佐目露神采,寒光闪闪的战刀一指三皮:“你的,再猎一只给我。”
三皮惊出了一身冷汗。望着寒光闪闪的战刀,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脱光了衣衫。
四爷在山上发现了死去多日、冻得硬邦邦、光条条的三皮。
四爷来到三皮跟前,看到三皮胸口处有个碗大的洞。四爷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没有了心,早让紫貂掏吃了。
(选自《小小说精选》 2011年1月20日)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 )
A.小说开始介绍“紫貂心善,常以体覆盖冰冻主人”的习性,不仅表现其灵性,与小说内容相呼应,而且富有神秘传奇色彩。 |
B.“紫貂也疼咱母亲呢!”“是紫貂知道你有孝心呢!”三皮与四爷的对话,不仅映衬了三皮的“孝心”,而且为三皮的叛变投敌作了铺垫。 |
C.“老中医的话在三皮耳畔响起:这病,有张貂皮暖着就好了。”这句话照应题目,突出了紫貂皮的妙用。 |
D.小说中的四爷起着见证人的作用,他的“陈年老酒”也如同“紫貂”一般,给小说带来传奇的色彩。 |
E.小说的结尾突兀诡谲,开头介绍紫貂有心善的习性,这里又写它残忍地掏吃人心,不合情理,自相矛盾,是一处明显的败笔。 |
3.小说在刻画人物方面用了哪些技巧?试举两个例子进行赏析。
4.关于小说主人公,有的说是“三皮”,有的说是“紫貂”,请结合文本谈谈自己的看法。
背 叛
余显斌
将军派人下山去找粮。
多少天了,我们断了五谷,只有吃皮带,吃草根。总之,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吃了,除了石头和树木外。将军挠着后脑勺说,不行,得弄点粮食,不然的话,咋打仗?
王老蔫一听,扶着树干站起来,自告奋勇道,我去。将军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去?
王老蔫点点头,告诉我们,他熟悉路,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我给将军眨了下眼,背过王老蔫,悄悄告诉将军,这小子又胆小又怕吃苦,什么时候这么勇敢过?不可信。将军瞪大眼睛问,啥意思?
我叹口气说,打败之后,本来就有些人心不稳。
我绝不是危言耸听,最近一段时间,在敌人的穷追不舍和大雪封山的情况下,有一些软骨头的战士,受不了苦,带着枪悄悄下山,投靠敌人,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因此,我不得不小心,不得不提醒将军,尤其对于王老蔫这样的人,不可不防。
可是,将军最终没有接受我这个参谋长的建议,还是派出了王老蔫。现在,打垮后跟在将军身边的人也就十几个了,他们都是外地人,对于当地情况很生疏。也只有王老焉是这儿的人,路熟。
王老蔫接受任务,敬了个礼,走了。按照约定,第二天早晨王老蔫得赶到这儿。可是,天亮了,太阳照亮了雪野,仍不见王老蔫回来。我很是担心,告诉将军,得赶快转移,我怀疑王老蔫这家伙出了问题。
我分析,这小子路熟,不会出别的事,如果要出事,也一定是投敌。
将军摇着头说,再等一下。
将军自言自语,这个王老蔫,是不是让什么事耽搁了?
这一等,我们就等来了日军,一队黄乎乎的小鬼子,拿着枪向这边走来。当头一人,正是王老蔫。将军骂一声,软蛋,果然带着小鬼子来了。说完,暗令十几个人赶快趴下,藏身雪里,做好战斗准备。
我们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王老蔫渐走渐近,能看清他脸上的笑容了。这小子,很得意。
后边,跟着日军的小队长。
走到这儿,他站住了,一笑,告诉日军小队长,这儿是我们的一个窝点,不过,昨天将军和自己商定了,让自己运粮,不必来到这儿,直接送到虎头岭,天一亮他们就去取。说到这儿,他一笑道,自己不想干了,因此,跑到门头沟,遇见太君,就投奔过来了。
因此,他断定,将军现在在虎头岭。
日军小队长听了,一扬指挥刀,前进!
一队日军跟着王老蔫,吭哧吭哧踏着深雪,继续向前走去,一步步上了虎头岭。
不久,虎头岭上,传来王老蔫的喊声,小鬼子,去死吧。随着是一声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声,然后一切都没有了,四野静悄悄的。我们爬起来,望着虎头岭,一个个眼中涌出了泪水。
将军用手擦一把泪说,走,去门头沟。
在门头沟,我们在一处山洞里最终找到了一袋粮,渡过了难关。
多年后,我已两鬓斑白,再次回到这儿,打问起王老蔫当年被捕的经过。当地人告诉我,说有人亲眼见到,王老蔫当时不是被捕的,确实是自己走出来自愿给日军带路的。当时,他扛着粮刚走到门头沟,发现一队日军悄悄向我们驻地方向摸去。他一惊,忙藏好粮,拍打着衣服走出来告诉日军,自己是抗联,刚刚从将军那儿逃出来的。
他说,他知道将军在哪儿,愿意带路立功。
于是,他带着日军径直走向虎头岭,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
他和我同年,如果活到现在,也已经九十多了。
(节选《金山》,2015年1期)
1.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A.这篇小说中的“我”是次要人物,对故事情节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也对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了一定的衬托作用。 |
B.“王老蔫渐走渐近,能看清他脸上的笑容了”,这里主要运用了神态描写,主要刻画了王老蔫为引诱敌人上钩时所表现出来的机智的一面。 |
C.“将军最终没有接受我这个参谋长的建议”,其主要原因是认为“我”对王老蔫的看法有失偏颇,并且对于当地的情况,只有王老蔫熟悉。 |
D.“多年后,我已两鬓斑白,再次回到这儿”,小说中的“我”对当年王老蔫英勇就义这件事念念不忘,为自己当年对王老蔫的误解而深感内疚。 |
E.“我”认为王老蔫既胆小又怕吃苦,从来没有勇敢过,担心他下山找粮会惹出麻烦,坚决阻止将军让他前往。 |
3.作品中的王老蔫有哪些性格特点?请简要分析。
4.有人认为小说结尾部分这样安排纯属多余,还有人则认为作者这样结尾匠心独运。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
嘱 咐
孙 犁
水生过了平汉路,天刚大亮。家乡的平原景色,八年不见,并不生疏。这八年,哪里有敌人他就到哪里去。可是不瞒人说,这八年里他也常常想到家。
现在机会来了。他请了假,绕道家里看一下。他悠闲地走着,看看麦地,又看看天,看看周围那像深蓝淡墨涂成的村庄图画。沿途经过的村庄经过八年战争,满身创伤,许多被敌人烧毁的房子,还没有重新盖起来。
黄昏时候,水生走到了自己的村边,他在门口遇见了水生嫂,她正在那里悄悄地关闭那外面的梢门。水生亲热地叫了一声:“你!”
水生嫂一怔,睁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笑,就转过身子去抽抽搭搭地哭了。水生看见她脚上那白布封鞋,就知道父亲准是不在了,心里一阵痛,站了一会没动。
他走进屋里,女人从炕上拖起一个孩子来,含着两眼泪水笑着说:“来,这就是你爹,一天价看见人家有爹,自己没爹,这不现在回来了。”说着已经不成声音。
水生抱了一会儿孩子,女人又安排孩子睡下,孩子睡着了,睡得是那么安静,那呼吸就像泉水在春天的阳光里冒起的小水泡,愉快地升起,又幸福地降落。女人爬到孩子身边去,她一直呆望着孩子的脸。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好像不是她生出,不是她在那潮湿闷热的高粱地,在那残酷的“扫荡”里奔跑喘息,丢鞋甩袜抱养大的,她好像不曾在这孩子身上寄托了一切,并且在孩子的身上祝福了孩子的爹:“那走得远远的人,早一天胜利回来吧!一家团聚。”好像她并没有常常在深夜晚醒来,向着那不懂事的孩子,诉说着翻来覆去的话题:
“你爹哩,他到哪里去了?打鬼子去了……他拿着大枪骑着大马……就要回来了,把宝贝放在马上……多好啊!”
现在,丈夫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她好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还编排那准备了好几年的话,要向现在已经坐到她身边的丈夫诉说了。
女人笑着问:
“说真的,这八九年,你想起过我吗?”
“想过。”
“怎么想法?”她逼着问。
“临过平汉路的那天夜里,我宿在一家小店,小店里有个鱼贩子是咱们乡亲。我买了一包小鱼下饭,吃着那鱼,就想起了你。”
“我们可常常想你,黑夜白日。”她支着身子坐起来,“你能猜一猜我们想你的那段苦情吗?我们想你,我们可没有想叫你回来。那时候,日本人就在咱村边。可是在黑夜,一觉醒了,我就想:你如果能像天上的星星,在我眼前晃一晃就好了。可是能够吗?”
夜深了,窗户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结起了冰花。
“我们是调来保卫冀中平原的,明天早上就走。今天晚上,我是请假绕道来看望你的。”水生说。
女人呆了,她低下头去,又无力地仄在炕上。过了好半天,她说:“那么就赶快休息休息吧,明天我撑着冰床子去送你。”
鸡叫三遍,女人给水生做了饭吃。这是一个大雾天,地上堆满了霜雪。女人把孩子叫醒,穿得暖暖的,背上冰床,锁了梢门,送丈夫上路。
在河边,他们上了冰床。女人轻轻地跳上冰床子后尾,像一只雨后的蜻蜓爬上草叶。轻轻用杆子向后一点,冰床子前进了。大雾笼罩着水淀,只有眼前几丈远的冰道可以望见。河两岸残留的芦苇上的霜花飒飒飘落,人的衣服立时变成银白色。冰床像飞一样前进,她的脸冻得通红,嘴里却冒着热气。小小的冰床像离开了强弩的箭,推起的冰屑,在它前面打起团团的旋花。前面有一条窄窄的水沟,水在冰缝里汹汹地流,她只说了一声“小心”,两脚轻轻地一用劲,冰床就像受了惊的小蛇一样,抬起头来,窜过去了。
水生警告她说:
“你慢一些,疯了?”
女人擦一擦脸上的冰雪和汗,笑着说:
“同志!我们送你到战场上去呀,你倒说慢一些!”
冰床跑进水淀中央,这里是没有边际的冰场。太阳从冰面上升出来,冲开了雾,形成一条红色的胡同,扑到这里来,照在冰床上。女人说:
“爹活着的时候常说,水生出去是打开一条活路,打开了这条活路,我们就得活,不然我们就活不了。八年,他老人家焦愁死了。国民党反动派又要和日本一样,想来把我们活着的人完全逼死!”
“你应该记着爹的话,向上长进,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好好打仗。八年过去了,时间不算不长。只要你还在前方,我等你到死!”
在被大雾笼罩、杨柳树环绕的丁家坞村边,水生下了冰床。他望着呆呆站在冰上的女人说:
“你们也到村里去暖和暖和吧。”
女人忍着眼泪,笑着说:
“快去你的吧!我们不冷。记着,好好打仗,快回来,我们等着你的胜利消息。”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A.小说从水生的视角,描写他回家途中所见到的村庄的情景,侧面控诉了日寇的侵略暴行给中国人民造成的伤害。 |
B.水生嫂拷问水生是否想念自己,话语不多,却真切自然地流露出一个与丈夫分离八年的农家女子对丈夫的一往情深。 |
C.当水生告诉妻子明天早上就走时,水生嫂仄在炕上,半晌无言,静默的画面贮满她对丈夫的不舍和分离在即的委屈。 |
D.“同志!我们送你到战场上去呀,你倒说慢一些!”这带有调侃性质的话语,表明水生夫妇是一对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 |
A.文中“一天价”“冰床子”“焦愁”等方言俚语的运用,使作品带有浓厚的地域色彩,也反映出作者熟悉冀中平原农村的生活。 |
B.小说善用细节描写表现人物心理。如,水生嫂听到丈夫喊她后,瞬间的一怔一笑一哭,传神地折射出水生嫂复杂微妙的内心世界。 |
C.“像一只雨后的蜻蜓爬上草叶”“像离开了强弩的箭”,比喻手法的运用,生动形象地表现了水生嫂操控冰床子动作的娴熟轻快。 |
D.小说描写水生夫妇八年离别、一夜团聚和再次送别的情景,情节曲折,在一波三折中将主人公情感的波涌和起伏表现得酣畅淋漓。 |
4.孙犁善于用“诗意美”的笔致来表现艰苦的战争生活,与血火浸淬的现实形成巨大反差。请简要说明这种“诗意美”在本文中的表现。
火 烧 云
粱爽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
她名字叫夏梦,读中学时在我隔壁班级。
如果我说我喜欢夏梦,于小毛一定会把牙笑掉。因为我和她完全就是两类人。整个中学时代,她一直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而我一直是我们年级的倒数第一名。
第一次看到夏梦,我便喜欢上了她。那天,我正在语文老师的办公室里被罚站,她进来送作业,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梳着蓬松的短发,英气逼人。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连忙低下头,直到用余光看不到她了,才敢再抬起头。人生第一次,我感觉自己的样子很糗。
从此,我便像间谍一样挖空心思打探她的一切。他们说,她很高傲,是班长,还是语文课代表。他们还说,她父母都是教师,对她管教很严,她每天放学就回家,从来不在外面玩儿。知道这一切,我有点儿同情她,总想有一天能带着她到处逛逛。一想到这儿,我就豪情万丈。可想归想,我知道这个心愿很难实现。
自从喜欢上了夏梦,不管于小毛怎么揶揄,我都不愿意再逃学。我喜欢趴在窗台上等夏梦的出现。如果我看到了她,我会像过节一样开心。如果她恰好也看到了我,我就比过年还快乐:特别是窗外有丁香花开的时候,晚上的梦里都是丁香花醉人的香味儿。
上课的时候,无论是哪个老师讲课,于我来说都是在听“天书”。我只干一件事一一练字。“字帖是夏梦的作文,是学校举行作文展览的时候,我在操场后面的橱窗里偷偷撕下来的。有一天,我得自己的字简直跟夏梦的字没什么区别,就用彩色的信纸抄了一首汪国真的诗,通过邮局寄给了她。
后来,我又听说她喜欢歌手郑智化。只要遇到她,我就用口哨吹一句郑智化的歌。我注意到,每次她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可始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美好的中学时代很快就结束了。她考入我们那里唯一的一所重点高中,而我去了一家技校学电器修理。重点高中在小城的最东边,技校在小城的最西边。每天晚上,我会沿着201国道,先是骑上一段长长的上坡再是一段长长的下坡,准时到达重点高中的门口,等待夏梦下晚自习,然后骑着车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大概20 米的距离。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三年。我曾希望老天能给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但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我更希望她永远都是平安的、宁静的、快乐的。
高考前的一个晚上,不知为什么,每天跟夏梦一路回家的女孩儿没有出现。我明显感觉到,有几次她放慢了速度。她只要放慢速度,我便放慢速度。我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我在她身后,否则她不会有那么多夸张的笑声。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我的理智提醒我不能,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允许自己打扰她。
终于等到了放榜的那一天,我在重点高中的门口等到了夏梦。她穿着一件碎花蓝连衣裙,蓬松的短发已变成高高的马尾,如同清水芙蓉一般清纯美丽。
“你喜欢我?”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没等我回答,她便挽起我的手。我们手牵着手走遍了学校周围所有的马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后来,送夏梦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铁路桥,我们坐在桥旁边的水泥台阶上,看天边的火烧云,又红又美。
“我知道那首诗是你寄给我的,没想到你的字和我的那么像。”我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火烧云。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我们两个是不会有未来的,我父母一定不会接受你。”我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喉咙里却像哽住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她一下子趴在我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但哭声很快就被火车的汽笛声给淹没了。
夏梦考上了南方一所很有名的大学,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铁路桥旁边的水泥台上发呆,听着火车的汽笛声,想着夏梦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多年以后,我意外地收到一本不知从哪儿寄来的诗刊,里面有一首署名夏梦的诗。那首诗,我反复读了很多遍,还抄下来想读给于小毛听。于小毛被我吓跑了,其实我也不懂诗。只记得她在诗里说,她喜欢火烧云……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 )( )A.小说运用第一人称的手法叙述了作者的情感历程,真实细腻,可亲可感。说明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带给我们很多感动。 |
B.本文没有尖锐的对立冲突,只是和风细雨,慢慢叙述一件生活中很平常的的事件,于琐碎中窥视人生。 |
C.小说擅长在平淡叙述中营造不平常的效果,我与夏梦的相会相爱相别,这一切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
D.小说极富现实主义特色,真实地反映了青年人的理想追求,否定了他们的不成熟的感情 |
E.小说善于通过心理描写表现人物性格,“我曾希望老天能给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但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给了自己一耳光”,说明我的纯真善良。 |
3.小说中的夏梦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请简要分析
4.我和夏梦的感情是悲剧还是喜剧,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观点和理由。
黎明前夜
陈德鸿
大勇说,娘,回吧。
娘抓住大勇的右手说,到西风口寻到你弟,就让他回家来。一时走不脱,也让他寻机跑回来。娘顿了顿,又说,你爹这一没,日子眼瞅着就过不下去了。
大勇抽出手,揩了揩娘脸上的泪说,娘,我知道了。外面冷,回吧!
娘蹒跚着回了屋,一会儿又跑出来,冲走远的大勇喊,路上千万当心,寻不到,就早点回家。
走到村外一片收割后的田野时,大勇停下来,在地头找到了写着父亲名字的木橛。他蹲在地上,用右手抓了一把土,紧紧攥在手里,嘴里喃喃自语:小勇啊,咱家有地了,是政府分的,哥使不上力,你回来帮哥种吧!
第二天傍晚,大勇赶到西风口时,长长的队伍在不停地过着,土道旁,挤满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大勇挤进人群,看着队伍中一张张一闪而过的脸,犯起愁来。这可上哪儿找小勇啊!听说兵是从昨天开始过的,小勇也不知过去了没有。
大勇想了想,也学旁人从队伍边拽出一个兵问,同,同志,我向你打听个人。
兵停住脚说,叫啥名,是哪个部队的?
叫赵小勇,是,是三纵的。
不认识。兵摇摇头,三纵还没过来,你再等等吧。
大勇舒了口气,刚在离土道不远的一个土墙边坐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便挤坐在他旁边。
大勇往边上挪了挪,男人又挤过来,说,兄弟,俺姓韩,刚才你和那个同志的话俺都听到了,俺儿子也是三纵的。
那敢情好。大勇说,我是赵家堡的,你是哪的?
男人说,俺家在马家洼。
那地方我去过,有个牲口市。大勇问,那边的地也分了?
分了,分了。我这次找儿子,就是告诉他这事。这回家里有地了,俺再倒腾点牲口啥的,日子就更好了。
家里还有啥人,能忙过来?大勇问。
家里还有个小的,不顶啥事。他娘病在炕上好几年了。男人说,俺一个人,多吃点苦就好了。
看着男人满足的笑意,大勇忽然想起来,前年在马家洼买骡子时,曾经和这个男人打过交道。
那时,大勇相中了一头骡子,这个男人要价15个大洋。大勇磨了半天,男人死活不吐口。眼瞅着太阳快落山了,一个年轻人突然把男人拉到一边,互相把手伸进对方的袖子里……大勇急了,拽过男人说,15个大洋,这骡子我要了。到家没几天,大勇发现这骡子走路时爱往右边去,找来八爷一看,说是骡子左眼受过伤。听大勇讲了买骡子时的情况,八爷说,你这是让人唬了,那是爷俩,专好下扣子。
见大勇不吭声,男人说,我儿在部队表现可好了,打锦州时还立了功呢。
大勇愣了愣,问,你这次来,是想把儿子叫回家去帮你?
男人撇了撇嘴说,那哪行啊,俺就是想儿子,让他对家里放心,告诉他在部队里好好干,等全国都解放了再回来。
大勇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吭声。
半夜时,许多汽车和马拉的炮车驶过之后,又开始过起长长的队伍。男人问了几个兵,高兴地对大勇说,这是三纵的,咱俩精神点,互相帮衬着打听。
天快亮时,男人找到大勇说,兄弟,你慢慢打听着,我,我回家了。
咋?大勇一边盯着队伍,一边问。
俺儿,俺儿他没了。男人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大勇不知怎样安慰男人,只是用右手轻轻拍着男人的肩膀。
过了好久,男人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踉踉跄跄地边走边说,兄弟,没事,俺儿这是光荣,没给俺韩家丢脸。
走了几步,男人又折回来,对大勇说,兄弟,那事对不住了。等回去,俺给你寻头好的送家去,换回那头病骡子……
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很长时间,大勇才回过神来,泪水早已湿了眼睛。
快中午时,大勇终于看到了队伍里扛着机枪的小勇。
小勇吃惊地摇着大勇的右手问,哥,你的左手呢。
大勇含糊着说,我这只右手也啥都能干,不耽误事儿。
小勇问,爹娘都好吗?
都好,都好,地也分了,咱家分了二十多亩呢。大勇说,爹妈特意让我来告诉你,家里不用你操心,在部队上好好干,不解放全国就不许回家。
哥,家里的事就多辛苦你了。小勇向大勇敬了个军礼说,让爹娘放心,我一定会戴着军功章,平平安安地回家。
大勇往家走时,觉得自己的脚步比来时坚定了许多,也踏实了许多。
1950年4月,赵小勇在解放海南岛的战役中光荣牺牲。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注重细节描写,多次写大勇使用右手,暗示他身有残疾,独自承担家庭生活有困难,使大勇找弟弟回家的情节更符合现实。 |
B.小说精心设置主场景,安排大勇与韩姓男子在西风口寻找亲人时的巧遇,巧妙地联结了两个家庭的故事,使情节更集中,更有戏剧性。 |
C.目睹曾下套骗自己的韩姓男子的变化,大勇的情感是复杂的,听完他对儿子的夸奖和期盼,大勇以尴尬一笑和不吭声表示对他不信任。 |
D.大勇被韩姓男子支持革命的精神感染,内心深处的家国情怀被唤醒,克服了小农意识的局限性,毅然决然鼓励弟弟留在部队。 |
3.小说以赵小勇光荣牺牲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加以分析。
翟芳桂家的店铺,在埠头区的斜纹二道街,是最招乌鸦的。一是因为门前那两棵粗壮的大榆树,使乌鸦有落脚之处,再就是她家开的是粮栈。五谷的味道,对乌鸦来说,无疑是诱人的。
乌鸦喜欢群飞,所以落在榆树上的乌鸦,三五只那算是少的。通常,翟芳桂清晨打开店门,会发现榆树矮了一截,乌鸦好像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你若想让榆树恢复原样,就得舍一把谷子,将它们撒到树下,乌鸦便纷纷落地啄食。榆树颤悠几下,个头又回去了。
翟芳桂不讨厌乌鸦,首先它们会穿衣服,黑颜色永远是不过时的。其次,它们性情刚烈,不惧寒冷。到了冬天,那些色彩艳丽的鸟儿,都扑扇着翅膀南飞了,乌鸦却仍在北方的雪野中挺立着。还有,它那粗哑的叫声,带着满腔的幽怨,有人间的色彩,不像画眉、黄鹂、燕子,虽然叫得好听,但太像天上的声音了,总觉得无限遥远。翟芳桂因为爱乌鸦,有时会偷着撒几把谷物给它们吃,若是被她男人纪永和看见,他就把她和乌鸦连在一起骂:“有本事自己找食儿去呀,白吃我的,小心烂嘴!”在他眼里,乌鸦穿着丧服,叫起来跟哭一样,不是吉祥鸟。乌鸦也认人吧,若是先打开店门的是纪永和,不等他驱赶,它们一轰而起,朝松花江畔飞去。
纪永和厌恶乌鸦,粮栈的生意只要稍差一点,他就会赖在乌鸦身上。为了阻止它们来,他曾爬上榆树,将乌鸦蛋悉数掏了,再将巢捣毁。乌鸦蛋是绿皮的,纪永和打碎它们的时候,不怀好意地对翟芳桂说:“哼,藏在春宫里的,就不会是什么好鸟!”翟芳桂想起自己在娼寮的日子,只能叹息一声。乌鸦有记性,它们被端掉窝后,不再来筑巢,可是那两棵榆树,它们还是恋的,依然一早一晚地光顾。气得纪永和直想把那两棵榆树拦腰截断。可是树虽然长在他家门前,却不归粮栈所有,是俄国人的。伐掉榆树,等于是在洋人头上拔毛,纪永和没那个胆子。
纪永和骂乌鸦的时候,也避讳人的,比如在斜纹三道街开糖果店的陈雪卿。她是满人,传说乌鸦救过清太祖,乌鸦在满人的心目中,就是报喜神和守护神。朝廷里特设“索伦杆”,祭祀乌鸦。满人看见乌鸦,分外喜欢,撒以五谷,从无伤害。陈雪卿有一件宝蓝色的织锦缎子旗袍,胸前就绣着一双乌鸦。有一回纪永和骂乌鸦,正赶上陈雪卿来粮栈,她气得扭头就走。纪永和追上去,一迭声地赔不是。纪永和抠门得出名,但在陈雪卿身上,他不敢不大方。她来买粮,他舍得低价出售。纪永和惧怕的是陈雪卿背后的男人,因为他是胡匪。其实,几乎没谁见过那个男人。他回到哈尔滨,似乎永远是在夜间,而且进了家也不出门,待个三两天就走了。平常的人,就只有从陈雪卿生的儿子身上,揣测胡匪的相貌了。那人应该是方脸吧,小眼睛,蒜头鼻子,长着一张可以吃四方的阔嘴巴。陈雪卿的店面不大,卖的糖又都是阿什河糖厂产的,单调,生意算不得好,但她吃的穿的,却比谁都精细和讲究。人们背地议论,陈雪卿的糖果店,不过是个招幌。她真正的财路,在那个神出鬼没的男人身上。他为她送来了大把大把的银子,陈雪卿花钱时,才能挺直腰杆。就说埠头区吧,自中东铁路修建之后起,这里就是俄国人的天下了。他们开的面包坊、咖啡店、香肠铺、冷饮亭、鲜花店,去的中国人少而又少,可陈雪卿常去。她夏季的各色旗袍,十几套不止,光冬季的旱獭皮大衣,就有两件,一件雪青色,一件深黑色。陈雪卿常在周末时,扯着孩子,去商务街口的伊留季昂电影院,看直接从巴黎和柏林购进的外国电影。这家影院开业之时,翟芳桂恰好从门前路过。看着影院门口燃起的上千支庆典的蜡烛,翟芳桂心想,要是能跟个知冷知热的人,坐在里面看上一场电影,多美!在她想来,看场电影不难,而能跟意中人看电影,就难了。
因为纪永和在身后盯着,所以这个早晨,尽管是翟芳桂打开的店门,栖息在榆树上的乌鸦,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装满五谷的屋子。不过,合该它们有口福,正当它们要飞离的时候,陈雪卿出现了。陈雪卿穿着蓝色的棉布旗袍,肩上搭着洋红色披肩,足蹬半高跟皮鞋,把整条街巷踏得有声有色的。纪永和从窗口发现陈雪卿,连忙抓了两把米,撒到榆树下。乌鸦落地啄食的时候,陈雪卿停下脚步,微笑着看了片刻。不过她并没有走进粮栈,乌鸦没走,她先走了。翟芳桂见纪永和拉长了脸,知道他在心疼那两把米,很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选自迟子建小说《白雪乌鸦》)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运用外貌、语言、动作、心理等描写手段,寥寥数笔便把几个性格迥异的人物形象生动地刻画出来,也表现出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 |
B.翟芳桂对乌鸦的喜爱,是因为它们“会穿衣服”“性情刚烈”“叫声带着满腔的幽怨”,这实际上反映出人物的生活情趣、性格特征和心情状态。 |
C.纪永和讨厌乌鸦,想把家门前两棵榆树伐掉,却因树归俄国人所有而不敢动手,这个细节是为表现殖民者对中国的掠夺和对百姓的欺压。 |
D.很少有人见过陈雪卿丈夫的相貌,只能根据他的儿子揣测,陈雪卿吃穿用度和冷清的生意又很不相符,这些都增加了人物身份的神秘感。 |
3.长篇小说《白雪乌鸦》讲述了1910到1911年哈尔滨鼠疫大爆发期间的悲欢生活,选文作为小说的开头部分,虽只写到两条街上的几户人家,但也展现出独特的城市风貌,结合文章分析,上世纪初哈尔滨的社会环境有那些特点。
旦角【注】
江岸
年轻的时候,他是闻名遐迩的人士。每到农闲时节,四乡八里的人约在一起,组个草台班子,挨村唱梆子戏,都免不了跑到黄泥湾,邀他加盟。他那媚媚的扮相,妖妖的身段,在台上一走,就是一串碰头彩;一个水汪汪的飞眼,能淹死一堆小媳妇;一挑葱白似的兰花指,能醉倒一群小姑娘;再唱上那么几嗓子,连半老徐娘们都从里往外酥透了。
不管演哪一出戏,都数他的戏份足。《大祭桩》中的黄桂英,《铡美案》中的秦香莲,《打金枝》中的公主,《西厢记》中的红娘,都非他莫属。
他还真从戏迷中拐了个姑娘,做了他的媳妇儿。一切有关他的杂务都被那姑娘包下来了。他和媳妇儿相亲相爱地过了大半辈子,媳妇儿没舍得吵他一句骂他一声,横草不让他拈,竖草不让他拿,就是时不时让他在家简单地扮上,摆弄一下身段,哼那么几句。嫁给他多少年了,媳妇儿看了听了他的戏,仍然眼睛放光。后来,大队演样板戏,他演李铁梅、阿庆嫂,演了几次,不让他演了。他演的李铁梅、阿庆嫂怎么看怎么不像英雄人物。他不演戏,急得吃不好睡不香。媳妇儿便让他在家里偷偷演,演给她一个人看。当然,他演的是红娘,是秦香莲。有时候,媳妇儿还能接几句张生、黑老包呢。
这么好的媳妇儿,打着灯笼也难找,谁知说走就走了,事前半点儿征兆都没有。他哭天抢地,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好长时间,整天都像是没了魂儿的人。媳妇儿都埋了半年多了,他还时不时到坟头去哭,细听了,不是哭,却是唱——
婆母娘且息怒站在路口,
听儿把内情事细说根由。
想当初李黄两家结亲后,
也算是门当户对第一流……
媳妇儿走了,儿子在外面念书,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抓没挠的。他一辈子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没料理日子的本领,一烦,连出去进来都离不了的戏也免了。过了两年,儿子高中毕业回了家,不久又娶了亲,家里总算又有了一个女人,他才可以伸开肠子过一过日月,好好唱一唱他的戏了。
亲家母年轻时也是他的戏迷。亲家母来家了,和他有说不完的话。说得兴起,偶尔他也比划比划,但是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和过去有天壤之别,让亲家母直感叹,到底是老了,老了。听了亲家母的话,他不知是忧伤还是高兴。但他每回都拼命挽留亲家母多住几天。只要过一段时间亲家母没来,他还会催儿媳回娘家去接呢。
儿媳不愿意了,和儿子吵,你爹咋回事儿,我爹还没死呢。
儿子笑了笑。
儿媳又说,你爹都这么大岁数了,别整天没事了哼哼唧唧的好不好,一个大老头子,男不男女不女的,算什么呀!
儿子不笑了,叹了一口气。
儿子还是和他谈了。从此以后,他进进出出都黑着脸,既不哼唱了,也不言语了,终于憋出一场病来。病好了,他脱了层皮似的瘦了下来。
儿子瞒着媳妇儿,带他到省会电视台梨园春擂台赛报了名。他竟做了擂主。比赛那天,他唱了两段《西厢记》红娘唱腔,一段是:
他二人进房去竟把门来上,
门儿外战兢兢站立俺红娘。
都只为老夫人把良心昧丧,
抱不平我才陪你来到书房……
另一段是:
谯楼上打四梆,霜露寒又凉,
为他们婚姻事,俺红娘跑断肠。
抬头把天望,为什么,为什么,今夜晚这夜真长啊!
恨声老夫人,过河你拆桥梁,
逼你的亲生女,夜半会张郎。
从今后再莫说你治家有……
唱过了,看到观众和评委都给他打了全场最高分,他眼角悄悄溢出了泪花。这一辈子,能演给千千万万个戏迷看,死了也值了!
(有删改)
【注】旦角指的是戏曲中的女性形象,可分为青衣、花旦、刀马旦、武旦、老旦、彩旦等类别。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
A.小说第一段多角度描写了“旦角”的舞台形象,重点突出了他妩媚的扮相和出色的唱功。 |
B.旦角因演不好英雄人物而非常着急,既表现了他对戏剧的热爱,也表现了“旦角”这一角色的局限性。 |
C.儿子的“笑”是对自己女人误解两位老人之间关系的嘲笑,“不笑”“叹了一口气”则包含了一种无奈之感。 |
D.本文语言散发着独特而清新的乡土味道,且平中见奇。如第四段在写主人公的伤心表现时,看似描写平淡,却蕴含着丰富的意味,给读者留下回味的空间。 |
3.小说共有三处引用了“旦角”的唱词,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加以分析。
米缸山下播绿记
白莹
每年初夏的育苗工作,对于我们护林员来说,是一件大事。早上七点多钟我们已经到达离场部十多公里的二台苗圃地。山谷里晨风清凉宜人,天空蓝得像是刚刚被擦洗过;此起彼伏的鸟语,清澈如露珠;岩生忍冬小小的淡紫色的花朵正在吐蕊,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米缸山是六盘山的主峰,南北走势,巍峨高耸,山的东坡落叶松林浩瀚如海,那是西峡林场的前辈们历尽艰辛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营造起来的。如今站在山下仰望,峰峦苍翠,林海茫茫,针叶林与天然林林相迥异,林界清晰,却又融接为一体,像穿在大山身上的一件裁剪合体而又别致的绿罗裙。山谷幽深宁静,除了清脆的鸟叫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我们的到来让山谷里热闹了起来。
育苗工作最能检验一个团队的协作精神,在这个作业流程中,大家忙忙碌碌却又井井有条:开沟、撒种、覆土,各司其职。这里是近几年新开辟出来的一块山地,土质并不好,属石块较多的杂质土壤,要把这样的一块地整饬成平整松软的苗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要把土里大大小小的石块用耙子细细搂出来,还要把它们彻底从地里清理出去。从林畔筛出来的用来覆盖种子的森林土,也是女职工们用袋子一点一点背到地里的。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活,实际干起来,若不是亲自劳作,真的是没法理解个中的艰辛。
另有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接微喷管,育苗一经结束,浇水要马上跟上,经过催芽的种子大多已经露白,若在干土里经过长时间曝晒,会导致种子回芽而影响出苗率。大家心里都鼓着一把劲,所以育苗进度也很快。西边的山头上飘过来几朵闲云,朝忙忙碌碌的我们张望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飘走了。日影一点一点朝我们的头顶移过来,长时间重复弯腰的动作,大家的腰都有点受不住了,但育苗工作向来是一件既辛苦又开心的事,接踵而来的笑声又冲淡了疲惫感。腰疼,那就忍着,谁让你不把腰放家里呢?——相互之间的调侃和打趣是最能解乏的。
午餐很简单,蒸馍就榨菜,还有白开水。开水是由二台护林点供应的,驻点护林员马连成是一个行将退休的老牌护林员,在这个点上已经十多年,由于管护人员紧缺,他是这个点上唯一的一名护林员,独自守护着这片林区。看到我拍照,他便乐呵呵地说,多给我拍几张。我知道,在大家心里,自己的工作太过平凡,没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但是,正是这一个个平凡而又普通的岗位,支撑并筑牢了六盘山区的森林资源安全屏障。风来了,一阵吹得紧似一阵,唤醒了阵阵林涛,草木们也随风舞动,像在普天狂欢。日影在移动,时光在奔走,地塄上一株株白色的绣线菊热烈地摇曳着花球;山洼里地埂上像繁星一样缀满白色的野草莓花和黄色的蕨麻花,每一丛叶子都在合力擎起一朵朵小花,每一朵小花的脸庞都在灿然仰望着太阳。风来,它们欢舞;风去,它们静默。像是听到了风的召唤,云也渐渐聚拢了过来,太阳躲进了云层,山谷里变得阴凉起来。
育苗进行了一多半,我们停了下来,开始给育好的苗床盖遮阴网。桦树种子的顶土能力比较弱,种子播撒下去之后,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土,容不得暴晒。盖好遮阴网,浇上水,种子们就可以在这张舒适的“席梦思”上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待哪天睡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伸一伸懒腰,相互招呼上一声,就纷纷把小小的脑袋从土里探出来了,然后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出叶瓣,待它们有了直面风雨阳光的能力,我们就会掀去遮阴网。那时,它们一定会惊呼着,舒展小小的叶片,来拥抱这个世界。
下午,育苗工作早早结束。风慢下了脚步,太阳也钻出了云缝。微喷管已接好,细雨般喷洒的水滴迎着西斜的阳光开始滋润这块土地。我爬上山洼,坐在树荫下,眺望我们的苗圃地。清凉的风从米缸山上吹过来,吹动了绿波荡漾,吹来了丝丝寒意。终有一天,这些种子会长成小树苗,会被栽植到有待绿化的山川峁梁,或是被移植到一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在那里扎根、成长,撑起一片绿荫,携送一缕清凉,而每一片随风而舞的叶子,是否都会保留着一份最初的记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多处穿插了对风、云以及太阳等自然景物的描写,这样处理既有利于交代育苗工作的时间变化,又丰富了文章的审美意蕴。 |
B.将茫茫林海比喻成“绿罗裙”,形象生动;“裁剪合体而又别致”写出了针叶林与天然林既“融接为一体”又“林相迥异,林界清晰”的状态。 |
C.“我们的到来让山谷里热闹了起来”独句成段,颇具匠心,“热闹”既呼应了上文山谷的“宁静”,也开启了对下文育苗工作的叙写。 |
D.文章明暗线交织,育苗工作是明线,“我”的情感变化是暗线,一明一暗,双线并行,有助于读者把握文章结构,挖掘文章内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