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歌
杨沫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乘客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的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不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上,那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这是贩卖乐器的吗,旅客们注意起这行李的主人来。不是商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寂寞地守着这些幽雅的玩艺儿。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女学生却像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觉得,她长久地沉入在一种麻木状态的冥想中。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么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美呀!”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喂!我说那位姑娘啊,您是怎么回事呵?”脚夫急了,又向山上大声吆喝着,这才惊醒了女学生,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岗。
脚夫是个多嘴的中年人,他不由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看海。多好看!”女学生歪着头,“你住在这儿多好,这地方多美呵!”
“好什么?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我们可没觉出来美不美……”脚夫笑笑又问道,“我说,您这是干么来啦?怎么一个人?避暑的?”
女学生温厚地向脚夫笑笑,半晌才说:“哪配避暑。是找我表哥来的。”
脚夫瞪大了眼睛:“您表哥是谁?警察局的吗?”
女学生摇摇头:“不是,我表哥是教书的——杨庄的小学教员。”
“嘿!”脚夫急喊了一声,“我们邻村的先生啊,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位?”
“张文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脚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女学生还带着孩子气,她认真地告诉脚夫:“我姓林,叫林道静,是从北平来的。你不认识我表哥吗?”
脚夫又不出声了。半天,他呵呵了两声,不知说的什么,于是女学生也不再出声。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杨庄小学校的门前。脚夫拿了脚钱走了,林道静也微微踌躇地走上了学校门外的石台阶。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黑了,这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从大路上蹒跚地走来。这老头看见有人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先喊了一声:
“找谁的呀?”
道静好容易盼着来了个人,欢喜得急忙跑下台阶和老头招呼:“张文清先生是在这儿教书吗?”
“哦,找张先生的?……”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涨着脸,卷着大舌头,“他,他不在这儿啦。”
道静吃了一惊:“他哪儿去啦?——他写信告诉我暑假不离开学校的呀。还有,我表嫂呢?她也在这儿教书……”
“不,……不知道!不知道!……”老头越醉得厉害了,东倒西歪地跌进学校的大门,砰的一声把两扇庙门关得紧紧的。
这下子可把林道静难坏了!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呢?……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面前阴郁的树林,聒耳的蝉声还在无尽休地嘶叫,海水虽然望不见,然而在静寂中,海涛拍打着岩石,却不停地着单调的声响。林道静用力打了几下门,可是打不开,老头一定早入梦乡了。她心里像火烧,眼里含着泪,一个人在庙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好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少女美丽的脸庞,她突然伏在庙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节选自杨沫《青春之歌》)
1931年,17岁的杨沫和她笔下的林道静一样,因抗婚而离家出走,投奔在北戴河教书的哥哥。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的杨沫是否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行李卷,多年之后创作这部小说时,她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很显然,那一袭白衣的女子,不仅是年轻时代的林道静,也是年轻时代的杨沫本人。
(光明网——《光明日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林道静随身携带多种乐器,可看出她多才多艺且生活优越,也符合女学生的身份。 |
B.面对旅客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而是沉入冥想,说明她沉浸在投亲的兴奋快乐之中。 |
C.蓝天、碧野、大海使她欢喜激动,而脚夫却看不出美不美,说明脚夫不懂欣赏美。 |
D.脚夫因不认识张文清而不做声还转移话题,跛脚老头因醉得厉害而记不起他去哪儿了。 |
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域,景物描写动静结合、细致入微,运用了排比、拟人写出了自然环境的特点。 |
B.小说以乘客们的视角巧妙而自然地引出主要人物林道静,运用动作描写、肖像描写,写出了道静素净、沉郁的特点。 |
C.小说写林道静走出车站后看不见有人来接她,脚夫谈到表哥嘴巴像封条封住,都是为下文找不到表哥埋下的伏笔。 |
D.小说节选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写,以阴郁的树林、聒噪的蝉声、单调的涛声,衬托了道静此时投亲不遇的孤单无助。 |
4.文中有这样的描写:“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茅盾在这段文字旁曾经写过眉批:“描写太不简练,可以删去。”但杨沫并未听从这一建议。结合文本说明杨沫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保留了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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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青春之歌
杨沫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乘客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的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不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上,那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这是贩卖乐器的吗,旅客们注意起这行李的主人来。不是商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寂寞地守着这些幽雅的玩艺儿。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女学生却像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觉得,她长久地沉入在一种麻木状态的冥想中。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么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美呀!”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喂!我说那位姑娘啊,您是怎么回事呵?”脚夫急了,又向山上大声吆喝着,这才惊醒了女学生,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岗。
脚夫是个多嘴的中年人,他不由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看海。多好看!”女学生歪着头,“你住在这儿多好,这地方多美呵!”
“好什么?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我们可没觉出来美不美……”脚夫笑笑又问道,“我说,您这是干么来啦?怎么一个人?避暑的?”
女学生温厚地向脚夫笑笑,半晌才说:“哪配避暑。是找我表哥来的。”
脚夫瞪大了眼睛:“您表哥是谁?警察局的吗?”
女学生摇摇头:“不是,我表哥是教书的——杨庄的小学教员。”
“嘿!”脚夫急喊了一声,“我们邻村的先生啊,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位?”
“张文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脚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女学生还带着孩子气,她认真地告诉脚夫:“我姓林,叫林道静,是从北平来的。你不认识我表哥吗?”
脚夫又不出声了。半天,他呵呵了两声,不知说的什么,于是女学生也不再出声。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杨庄小学校的门前。脚夫拿了脚钱走了,林道静也微微踌躇地走上了学校门外的石台阶。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黑了,这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从大路上蹒跚地走来。这老头看见有人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先喊了一声:
“找谁的呀?”
道静好容易盼着来了个人,欢喜得急忙跑下台阶和老头招呼:“张文清先生是在这儿教书吗?”
“哦,找张先生的?……”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涨着脸,卷着大舌头,“他,他不在这儿啦。”
道静吃了一惊:“他哪儿去啦?一他写信告诉我暑假不离开学校的呀。还有,我表嫂呢?她也在这儿教书……”
“不,……不知道!不知道!……”老头越醉得厉害了,东倒西歪地跌进学校的大门,砰的一声把两扇庙门关得紧紧的。
这下子可把林道静难坏了!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呢?……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面前阴郁的树林,聒耳的蝉声还在无尽休地嘶叫,海水虽然望不见,然而在静寂中,海涛拍打着岩石,却不停地着单调的声响。林道静用力打了几下门,可是打不开,老头一定早入梦乡了。她心里像火烧,眼里含着泪,一个人在庙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好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少女美丽的脸庞,她突然伏在庙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节选自杨沫《青春之歌》)
文本二
1931年,17岁的杨沫和她笔下的林道静一样,因抗婚而离家出走,投奔在北戴河教书的哥哥。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的杨沫是否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行李卷,多年之后创作这部小说时,她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很显然,那一袭白衣的女子,不仅是年轻时代的林道静,也是年轻时代的杨沫本人。
(光明网——《光明日报》)
文本三
杨沫(1914年8月25日——1995年12月11日),中国当代红色女作家,原名杨成业,笔名杨君默、杨默,其童年并不幸福,基本没感受过父母的疼爱,常常与家里的书籍为伴,喜欢看当代中外小说,后接触到一大批进步青年知识分子,萌芽了革命的种子,关心起了国家大事,逐渐立志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格局的人。 1951年,杨沫带着病魔开始创作《青春之歌》,1955年终于完成小说,1958年正式出版该小说,这是一部描写一个知识女性成为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写出了写出了杨沫最真切最独特的青春,写出了那一代人共有的青春。作品流露出作者对理想、对党的赤诚。
节选自文章《重温<青春之歌>,忆杨沫的一生》
1.根据文本一小说相关内容,下列选项中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林道静随身携带多种乐器,由此可看出她多才多艺且生活优越,也符合她女学生的身份。 |
B.面对旅客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而是沉入冥想,说明她正沉浸在投亲的兴奋快乐之中。 |
C.蓝天、碧野、大海使她欢喜激动,而脚夫却因为既打不上鱼也吃不上饭而无心欣赏此景。 |
D.脚夫闭口不谈张文清,老头醉得厉害记不起他去了哪里,都是为下文找不到他埋下伏笔。 |
A.小说开头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域,景物描写细致入微并运用了排比、拟人的手法,写出了自然环境独特的特点。 |
B.小说用了较多笔墨叙写林道静与脚夫、老头的对话,披露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了道静热爱自然、单纯可爱的个性。 |
C.小说节选中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写,以阴郁的树林、聒噪的蝉声、单调的涛声,衬托了道静此时投亲不遇的孤单和无助。 |
D.小说中林道静的经历与年轻时代杨沫的经历很相似,由此可推测本文可能是作者根据自己生活经验而创作出的“自传体”小说。 |
4.文本二作者杨沫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这是作家杨沫关于年轻时代自己兴趣爱好的回忆,但是后来却成为了一名作家。这段回忆引发了你怎样的思考和感悟,请结合文本三及你自己的生活经验写一段话。要求:观点明确,不少于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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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节选)
杨沫
拂晓,迷蒙的浓雾笼罩在北河沿葱郁的洋槐树上,故都的清晨还沉在朦胧的雾霭中。这时,临时睡在北大三院的卢嘉川已经起了床。他在二楼许宁的宿舍里,两个人挤在一个小铁床上,睡了半夜。清早他起来了,许宁还睡得正香。他一边用手梳着蓬乱的头发,一边悄悄推开屋门。门开了,清新的空气迎面吹来,他踮起脚尖活泼地行着深呼吸。虽然疲乏,虽然眼睛因缺乏睡眠,密布着细细的血丝,但他的脸部却充沛着活力和青春的愉快,正像这清新的早晨。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样子很闲逸,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炯炯地透过雾气,向楼下、向墙外各处观望着。在残酷的白色恐怖下,他已经养成了高度的警惕性。尤其这几天,又有一些党的机关被破坏,又有一批同志被捕走——自从派了宪兵三团和他的忠实走狗蒋孝先来到北平以后,北平的革命组织迭遭破坏,情况是严重的。因此,每一个革命同志都不得不随时提高了警惕。
他默然地观察了一会儿,没看见什么,正想翻身走进房里时,一辆小汽车风驰电掣般奔向北大三院的大门口来,接着停在大门口上。不一会儿院子里出现了几个便衣的和西装的形状蹊跷的人……卢嘉川看到这里不再看下去了,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借着柱子的掩蔽,他一个箭步蹿回到屋里,急忙推醒了许宁:“许宁,起来!狗崽子们来捕人了。快收拾一下!我到别处去!”
“你去哪儿?已经跑不出去了!”许宁用胳膊拦住了他。
“不行!他们还没有注意你……我不能在这屋里。如果我被捕走,请你快对徐辉去说一下。”说完,不管许宁还伸着胳膊要拉他,他已经在一转眼间蹿出屋子去。
整个北大三院的学生宿舍,像滚开水一样地沸腾起来了。
拥上来大群带着盒子枪的宪兵在卢嘉川常住的——吴大刚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找到之后,就分头奔向学生们的各个房间乱翻起来。三个宪兵跟着一个便衣特务闯到许宁的屋里,许宁还在蒙头大睡。
“妈的,还睡哪,起来!”一个枯瘦的手扼了一下许宁的喉咙。
许宁从梦中惊醒,愣愣地望着站在床前的宪兵们。
“有个姓卢的——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跑到你屋里来没有?”
许宁的心扑通一下落了地。卢嘉川还没有被捕。呵!能干的小伙子,你跑到哪儿躲藏起来了呢?他心里高兴着,嘴里却呐呐地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唔,晤,你们说什么?我屋子里跑进人来啦?啊,那,你们找吧!来,我帮你们找。”他一跃而起,真的东瞧西看了。
宪兵们乱翻一气。床上、床下,小小的屋子哪里能藏什么人,于是屋门砰地一响,他们又一窝蜂似地闯了出去。
楼上楼下乱成了一片。大皮靴的橐櫜声和大声叱骂乱扔东西的声音交响在一起,把这宁静严肃的最高学府搅扰得人人惊惶不安。
二楼上的拐角处,一个挂着“工役室”牌子的小屋,屋门虚掩着,里面好像寂然无人。一个年轻的宪兵走过去,仔细地望望这小屋墙上的木牌就把房门踢开走了进去。屋里的窗户关闭着,里面黑黑的,迎面一股恶浊的空气扑过来,这宪兵后退了一步,用力一下把屋门大打开。只见木板床上头朝里躺着一个老头,头上戴着小帽盔,额上蒙着一块白毛巾,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痛苦地呻吟着,好像在闹什么急性的传染病。宪兵皱着眉头,用力呸了一口唾沫,像躲避瘟疫似的,又把屋门用脚砰地一踹,转身走开了。
从早晨六点,直翻到十点,北大三院的楼上楼下几乎要全部找遍了,宪兵三团和市党部的“剿共”能手们,也没有找到他们可以邀功请赏的卢嘉川。最后还是抓走了几个学生,这才悻悻地走了。
二楼工役室的屋门半开着,宪兵们在这儿过来过去地走过好几趟,但卢嘉川在工友老王的铺上却静静地躺了四个钟头。
同学们嘁嘁喳喳的怒骂声,传到老王的小屋里,卢嘉川知道宪兵和特务们已经走了,就一翻身跳下床来,刚要摘掉帽盔和毛巾,工友老王匆匆闯进屋里来。他猛见一个青年人穿着他的灰大褂戴着他的小帽盔的稀奇样子,不禁一愣。当他看出这是常来这儿的学生卢嘉川时,他立时什么都明白了。
小老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说:“好险!好险!宪兵三团的,今个也要抓您哪吧?”
“也许是吧,不多抓点老百姓,他们发得了洋财吗?”卢嘉川一边说着,一边脱去了老头的衣服,并且替他叠好被子,扫去尘土,打开窗户。老王手里提着一把水壶,叹了口气,说:“我真是喜欢你们,我有好几个朋友——学生,全像您这样,可是他们都被捕啦。……唉,我不叨叨了,您忙着呢。您哪,您先别走,要走,我到外边先给您瞧瞧去,万一留下狗腿子……您哪,等等吧!”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A.在革命组织遭到破坏,情况非常严重的情况下,每一位革命同志都提高了警惕。 |
B.“许宁的心扑通一下落了地”,说明许宁知道卢嘉川没出事,心下轻松了很多。 |
C.宪兵在“工役室”看到的老头其实是工友老王,是老王掩护卢嘉川躲过了一劫。 |
D.老王在卢嘉川临走之前留住他并为他探路,表现出他对革命者的关心和爱护。 |
A.文章开篇景物描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环境,渲染了朦胧寂静的氛围。 |
B.本文主要通过语言、动作、心理等描写手法,刻画了卢嘉川等人物形象,生动细腻。 |
C.小说在情节设置上善于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这和《百合花》的故事情节极为相似。 |
D.小说多次运用了伏笔照应的手法,使得小说结构严谨,情节紧凑,读来更有趣味性。 |
4.复兴中学高一年级部召开以“青春的价值”为主题的座谈会,邀请你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请结合本文,谈谈该怎样实现青春的价值。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青春之歌(节选)
杨沫
林道静像在做噩梦。上车后还没容她想,就有一大块黑布把她的两眼捆得严严的。世界突然变得漆黑而可怕,她的心像掉在无底的深渊中停止了跳动。“匪徒们绑架青年”她听说过,国民党常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捕走青年。有许多人就这样一去不返。
“死吧——牺牲的时候到了!”下了车,她想着,被推进一个门里。潮湿、阴暗、拥挤、发着霉气的臭味,使她立刻明白这是到了牢房。许多女犯人包围着她。
“这屋里都是什么案?”林道静问。
一个镶着金牙的胖女人,扳着指头道:“花案、赌案、烟案、抢案,外带上拐带呀,私逃呀,白面瘾客呀!”
林道静把拥塞着的女人一个个看了一下,觉得眼熟。忽然,父亲的姨太太,母亲凶狠的脸,淫荡的小调,噼啪的麻将牌响……许多忘了的情景和人物,此刻全在她脑际清晰地浮动起来了,她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不愿再想这些。
第二天下午,她被担保释放。
林道静雇车赶回公寓,关上门,正想查查丢了什么东西,一个西服革履的瘦长男出现了。
“林小姐,受惊了!我特来慰问。”胡梦安摘下精致的灰色呢帽,露着笑脸向道静点头鞠躬。道静盯住那精瘦的闪动着白眼珠的黄脸,暗自想道:“他不是那个曾经买通母亲,要讨我的胡局长吗?”
“林小姐不必害怕。时光真快,我们不见已经两年多了。”胡梦安柔声说着,“你一走,林伯母急坏了:我也急……林小姐,你晓得吗?我是如何地敬慕着你……”
他眯缝着眼睛,露着惋惜的神色:“令堂大人已经去世了,令尊去了南方;至于小风小弟,我本想留下,跟着我在北平读书,后来他愿意跟着父亲,所以也去了南方——他们大概都在南京。”道静突地打了一个冷战,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但她仍旧从牙齿缝里向外迸着字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就照直说吧!那个家庭与我毫不相干!”
胡梦安不动声色,拿起了纸烟:“宪兵三团晓得你参加了共产党的活动,因此逮捕了你。林小姐,你跑出家庭闯来闯去,闯到共产党的怀抱里。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他连声慨叹着,“林小姐,你放心好了。不管你过去有过多少危害民国的严重问题,有我——可以帮助你……”
“我没有危害国家!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道静的心里像有一颗埋藏的炸弹爆炸了,她瞪着眼睛激怒地喊道。
胡梦安的笑容收敛了,拿起桌上的大皮包,掏出几张红绿纸片和几本刊物,像亮宝一样向她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好小姐!”
望着那些熟悉的纸片——“中国共产党”几个字赫然映到她的眼里,她的《北方红旗》也落入强盗们的手里……看见这些,她心里一阵发热,脸色由惨白变成了深红。愤怒使她忘掉了怎样对付狡猾的敌人,她喊道:“传单是我的!我恨你们!”
“林道静呵,我和你家里是老世交喽。你还是个孩子,很年轻,不懂得社会的复杂黑暗。世界能凭一点点盲目的热情救得了吗?这腐烂透顶的社会能凭一些像你这样热情的孩子获救吗?我劝你醒一醒……蒋孝先这小子手狠得很,昨晚上又枪毙了十五个共产党,都是蛮好的青年,花一样的年纪,其中还有三个女的。为什么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做无谓的牺牲?”多么“诚恳”的语言,血淋淋得可怕。
“卑贱的灵魂永远不能理解什么叫崇高的事业!”道静的眼睛看着窗户和门外,她冷静下来了。
胡梦安见说不动,威胁着以三天为限,挟着皮包走了。
道静怔怔地走回屋里,颓然坐在一把椅子上.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软弱。屋子虽然小,但却变得这样空旷、这样冷清,看看凌乱的屋子,她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
“不要难过啦,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样欺负人?”只见屋子里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全是同院的房客,多半都是北大的学生。一霎间,道静觉得欣慰而胆壮了。
之前,她简单地只想到死,一死不是什么都完了么?现在,她不再愿意死,她要斗争。
第二天下午,来了一个瘦小而活泼的女学生。女学生热情地拉起道静的手,说:“道静,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这正是纪念“三一八”时打阎庚的徐辉,是邻居姐妹特意请来帮助道静的。
“请你说说你这次被捕的经过吧。”徐辉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锥子一样,锐利而明亮。
接着,道静把被捕经过和碰见胡梦安的情况,向徐辉说了一遍。
徐辉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时而摇头笑笑,时而拍拍道静的肩膀,皱皱眉头。听完了,她道:“你的斗争勇气还不错,性格也直爽可爱.对刽子手,你干吗那么诚实?你不该承认传单是你散的。”
道静紧紧拉住徐辉的手,望着她好像两盏小灯一样精明的眼睛,红着脸说:“徐大姐,我真是傻极啦。”
徐辉沉思了一会,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想逃脱。但是不知道怎么逃。”
徐辉笑了。
“明天傍晚在家等着,会有人把你带走。千万机密!”
孤独的感觉消失了。林道静被随处都能遇到的、人类最珍贵的同情与正义的支援鼓舞着。她想:生活的海洋,只要你浮动,你挣扎,你肯咬紧牙关,那么总不会把你沉没。她开始整理东西,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节选部分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顶是( )A.林道静在关押时回忆过去家庭生活的情节,与下文她和胡梦安抗争过程中表现出的与家庭决裂的情节相呼应。 |
B.胡梦安一开始柔声细通,言谈问充满关心,实际上,他的劝说只是为了拉拢林道静,软化林道静的革命意志。 |
C.林道静在牢房中不安,在公寓中愤怒,得到帮助后坚定,展现了一个普通女性向革命斗士转变的心路历程。 |
D.林道静对新生活充满“幻想”,暗示了真正美好的新生活不会到来,这是林道静参加革命初期幼稚的表现。 |
A.小说按照时间线索,讲述了林道静被捕关押、和敌人交锋、与战友相遇等三个情节,它们层层推进,衔接紧密。 |
B.小说描写人物既有群像描写,如庸俗市侩的囚犯、热情友爱的友人;也有个人特写,如林道静、胡梦安、徐辉。 |
C.文章从多个角度对林道静进行了细致的刻画,运用了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等手法,突出了人物形象。 |
D.结尾部分“你浮动,你挣扎,你肯咬紧牙关……”运用排比手法,强调了林道静受到启发后,意志趋于坚强,思想趋于成熟。 |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白天,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味道,日光榨干了鲜花的最后一抹微笑,皮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下一秒,身体就会瘫进柔软的地面。
到傍晚才有了些许生机。
这时候,一位年迈的老人出现在湍急的伏尔加河的岸边。他总是在老地方坐下——在那棵长在水中的盘根错节的老树旁;然后就向太阳凝望。
太阳正落到山后去。傍晚时的太阳看上去又大,又红。
老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双手放在膝上——这是一双深褐色、干枯的手,手上的皱纹多得惊人。他脸上也刻满了皱纹,湿润的眼睛黯然无光。他的颈项很细,头也小,但盖满了白发。蓝色的印花布衫下支撑着瘦削的肩胛骨。
有一天,老人正这样坐着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您好,老爷爷!
老人点了点头。一个少女在他身旁坐下,她手里提着一只扁平的小箱子。
我给您画一张像,可以吗?少女问。
老人沉默了片刻。他望着太阳,眨动着微微发红的眼睑,那上面已经没有睫毛了。
我如今可不好看了。他说。
为什么?少女有些茫然地说,不,您很美,老爷爷。
而且还有病。
少女对老人看了很久。然后,她用自己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老人那只酱色的干枯的手说您很美,老爷爷。真的。
老人淡淡地笑了笑。既然这样,那你就画吧!
少女打开了箱子。老人一直望着太阳。
少女画着,她从侧面仔细端详老人的面容。
多好的太阳啊!老人低声地赞叹说。
怎么好?少女不懂。
它多大啊!
你看那河水,多好看对面岸边的。
太阳轻轻接触到阿尔泰山的山顶,便开始缓慢地沉入远方蓝色的天底里去。后来,太阳完全隐藏到山脊后面了。一束鲜艳的金光,投在淡绿的天幕上。
太阳落下去了。老人叹息说。
少女把画纸叠好,放进箱子。
他们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谛听微微的水波急促地拍打河岸的声音。
您明天到这里来吗,老爷爷?她问老人。来。他答应道。
少女站起身,到村里去了。老人又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他回到家里,在炉子旁边他那个小角落里坐下。他默默无言地坐着。
儿子下工回来时总是疲惫不堪,百事都不顺心的样子,儿媳妇也总是带着气。孙子都已长大,进城去了。家里没有他们冷清得很。
大家坐下来吃晚饭。他们给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边喝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勺子碰到盘子,生怕弄得太响。大家都不说话。
第二天傍晚,老人和少女又坐在河岸边那棵盘根错节的树旁。少女匆忙地画着,老人一面望着太阳,一面说:
以前我当木工,活儿总是挺多。几个儿子也都是木匠。打仗的时候死了四个,剩下两个。
现在我跟一个儿子过,他叫斯捷潘。万卡在城里住,是一个工地上的主任。他有信来,说生活不错。他们来这里做过客。我有许多孙子,他们都喜欢我,现在都分散在各个城市里。
少女在画老人的双手,她画了又涂,涂了又画,心情很急迫,也很激动。
生活很艰难吧?她问道,好像没听见老人的话。
什么?艰难?老人很惊讶,我活得挺好呀!
现在轮到少女惊讶了,为老人的安详和平静。
太阳又落到山后去了。天边又悄悄燃起红霞。
明天是阴雨天。老人说。
少女看了看明朗的天空,为什么?
我浑身酸疼。
你明天来吗,老爷爷?
不知道,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不知怎么回事,浑身都疼。
老人站起身,沿着小路上坡了。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折进小巷。他走得很慢,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少女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猜想:她仿佛觉得老人是个盲人。
第二天老人没到河岸边来。少女独自坐着,想念着老人。他的一生是那样简单,那样平常,而其中又含有某种不简单、不平常的东西。太阳是平平常常地升起,平平常常地落下,少女想道,但难道这是平平常常吗?于是她长久地审视着自己的画,忧伤起来。
老人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来。
少女于是去寻找他的家。她找到了。院子里一个身材高大、年近五十的男人正在台子上刨松木板。
请问,有位老爷爷是住在这里?
男人仔细而又有点奇怪地打量她。
原来在,男人说,我这不正在给他做棺材嘛。
少女惊愕地张开了嘴。男人又低下头来刨木板。
请问,他是盲人吗?少女沉默了许久说。
是瞎子。
瞎了很久吗?
十年了。怎么?
没什么。
少女走出院子,她靠着篱笆哭了。不过,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有误的一项是A.小说开篇运用细节描写,刻画老人的肖像,聊聊数语,生动形象凸显了生命的沧桑与辛劳,在落日的背景下,颇有画意美感。 |
B.行文中采用插叙的方式,交代了老人的家庭生活境况,用意主要在于巧妙地暗示故事发生的背景。 |
C.文尾少女听说老人逝世的消息悲痛地哭泣,她十分痛惜没有能够把老人的肖像画完。最后巧用夸张修辞手法,刻画出少女心理微妙的变化,丰富了作品的主旨。 |
D.本文语言质朴自然,平中见奇。例如“老人总凝望太阳”,“刻满皱纹的脸”“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等一些看似平淡的描写,却蕴含着丰富的意味,给读者留下想象回味的空间。 |
3.文学文本往往有着丰富的意蕴,请结合文章,分别从历史政治意蕴、伦理道德意蕴以及最重要的生命意蕴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猪婆坟
吴克敬
①孩子属猪,周岁那年,他家养的那头小黑猪做了幸福的猪妈妈,膝下一窝的小猪崽,胖嘟嘟的极为可爱。
②“多年媳妇儿熬成婆”,接着又豪迈地养了几窝猪崽,小黑猪就成猪婆了。它不受节制地生育,成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打油称盐要调味,头疼脑热要买药,都在猪婆卖儿卖女的收入中支出;过年过节时,给家里人扯块布料,缝一件新衣裳,也少不了猪婆卖儿卖女的收益;孩子背上书包上学,花销靠的还是猪婆卖儿卖女的积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村上人看见,孩子的父亲赶在集日,都要提了猪崽去卖。
③孩子喜欢看猪婆,看它臃肿着身子,从猪圈里游出来,靠在猪圈旁的香椿树上,蹭着身上的泥垢。摇晃着的香椿树上,常有喜鹊喳喳响亮地欢叫。
④孩子学业很有长进,总在班上考第一。三年级的一天,孩子却昏倒在课堂上。送到医院抢救过来,医生对流泪的母亲说:“孩子严重贫血,营养一定要跟上。”孩子和母亲相视无语,都很放松地嘘了一口气,因为谁都知道,农家的日子,总是营养不够。孩子爬起来,和母亲就要出院回家,恰在此时,医院门口吵吵嚷嚷地抬进一个人。孩子眼尖,扑上去就喊爹。原来孩子的爹在外给人造屋帮工,听说儿子昏迷,眼前一黑,就从丈高的屋架上跌下来。抢救在紧张进行,母亲攥着孩子的手,眼泪串着线儿掉。孩子没哭,只是盯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进去出来,出来进去。急促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传话说:命无大碍,腰伤了,从此怕站不起来了
⑤在这个春天,孩子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父亲伤愈出院,果然站不起来了。孩子在学校更用功了,三好学生的奖状,一学期一张,裱糊了家里的半面墙。可孩子抗不住还要头晕,又在课堂上昏过去了。抢救是及时的,医生的话十分坚决,孩子必须输血,否则……否则什么呢?医生不说出来,孩子的母亲听出来了。过去,母亲听不得那样的话,听了就是一脸的泪水,现在的母亲没眼泪了,天塌下来,母亲都默默地承担着。家里那一连串的变故,使柔弱的母亲坚强得像一座山。
⑥联系了可以自己到家里拉走猪崽的买家,父亲出院借的钱总算是能补上了,可是孩子的病怎么办?
⑦屠户是母亲喊来的。母亲在猪圈旁的香椿树下,架起一口大铁锅,熊熊的火焰烧得锅里的水波翻浪滚。母亲对屠户说:善人啊!你看这头猪婆能杀几个钱?杀了它,给我娃输血呀。屠户闭上了眼睛,虽然生来杀猪无数,可他从没杀过猪婆。再说,猪婆的肉也卖不上钱。屠户很想转身而去,但他不能,他晓得这一家的艰难。屠户就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时就亮出了他的杀猪刀,长长的、弯弯的杀猪刀闪着寒光。
⑧母亲卸下圈栏,举着一捧猪草,轻轻地唤着猪婆,想把猪婆哄出猪圈。可是猪婆像是看透了母亲的伎俩,只管慵懒地蹲在囤里,抬头看了看母亲,便只和绕膝的猪崽玩儿了。母亲失去了耐心,跳进猪圈,要赶猪婆出了。而猪婆干脆倒卧地上,嘴里发出只有猪崽才懂的呼噜声,众猪崽闻声而来,拥在猪婆的两排乳头上,发出一片风卷残云的吮奶声。很长一段时日,原来泪罐罐一样的母亲,忙了家里忙外头,再不流泪了;现在却因为猪婆这一耍赖的举动,忍不住泪水涟涟了。孩子日后猜想,那是两个母亲的较量,母亲爱着她的孩子,猪婆也爱着它的孩子。没办法,母亲就只有流泪,她必须牺牲猪婆的母爱,而成全她自己的母爱了。
⑨猪崽吃饱了奶汁,跑到一边玩儿去了。母亲开始了她的强制措施,抓着猪婆的耳朵,准备把猪婆拉出猪圈时,猪婆却自己站起来,朝圈外寒光闪闪的杀猪刀走来了,嘴里呜噜噜地低吼着……猪婆走出了猪圈,走到了屠户身边,屠户的杀猪刀也举起来了,却见两只粗壮的胳膊扑上来,护在了猪婆的脖子上。这是父亲呢。卧床不起的父亲,是什么时候爬下床,爬到猪圈边来的,母亲和屠户都没有注意。正是因为父亲的出现,猪婆得救了。屠户收拾起刀子,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这猪婆太有灵性了!
⑩父亲让母亲准备好架子车,爬上去,让母亲拉着去了医院。那一天的一切,深埋在父亲和母亲的记忆里。直到孩子上了大学,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父子俩就着一碟炸花生,你一盅烧酒,他一盅烧酒,喝得高了,父亲才说出来的。原来孩子输血,总是在母亲拉着父亲去一次医院后,他再去医院输的。他所输的血,都是父亲从自己身上抽出来的呀!
⑪猪婆是最后老死的。死后就埋在猪圈旁的香椿树下,时常地,喜鹊还会飞来,兀立在香椿枝上,喳喳地欢叫……
1.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猪婆”这一称呼比较怪异,具有地方特色,文章以“猪婆坟”为题,设置悬念,引发读者兴趣,同时也为文中所写的感人故事涂上悲凉的色彩。 |
B.文章中说猪婆“豪迈地”养了几窝猪崽,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庄词谐用,凸显了一家人对猪婆的看重,令读者忍俊不禁。 |
C.文章中写到的猪圈旁的香椿树、响亮地欢叫的喜鹊和幸福的猪婆、一窝胖嘟嘟的极为可爱的小猪崽相映成趣,营造了温馨的环境。 |
D.文章结尾叙写猪婆最后老死、死后埋在猪圈旁香椿树下的善终,描写喜鹊飞来在香椿枝上欢叫的场景,以景结篇,意味深远。 |
3.文章刻画猪婆这个形象有怎样的作用?请简要赏析。
活着
余华
到了中午,里面有医生出来说:“生啦,是儿子。”
二喜一听急了。跳起来叫道:“我没要小的。”
医生说:“大的也没事。”
凤霞也没事,我眼前就晕晕乎乎了,年纪一大,身体折腾不起啊。二喜高兴坏了。他坐在我旁边身体直抖,那是笑得太厉害了。我对二喜说:“现在心放下了,能睡觉了,过会再来替你。”
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我走了才几分钟,好几个医生跑进了产房.还拖着氧气瓶。凤霞生下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凤霞死后躺到了那间小屋里。我去看她,一见到那间屋子就走不进去了,十多年前有庆也是死在这里的。我站在雪里听着二喜在里面一遍遍叫着凤霞,心里疼得蹲在了地上。雪花飘着落下来,我看不清那屋子的门,只听到二喜在里面又哭又喊,我就叫二喜,叫了好几声,二喜才在里面答应一声,他走到门口,对我说:“我要大的,他们给了我小的。”我说:“我们回家吧,这家医院和我们前世有仇,有庆死在这里,凤霞也死在这里。二喜,我们回家吧。”
二喜听了我的话,把凤霞背在身后,我们三个人往家走。
那时候天黑了。街上全是雪,人都见不到,西北风呼呼吹来,雪花打在我们脸上,像是沙子一样。二喜哭得声音都哑了,走一段他说:“爹,我走不动了。”我让他把凤霞给我,他不肯,又走了几步他蹲了下来,说:“爹,我腰疼得不行了。”
那是哭的,把腰哭疼了。回到了家里,二喜把凤霞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上盯着凤霞看,二喜的身体都缩成一团了。我不用看他,就是去看他和风霞在墙上的影子,也让我难受得看不下去。那两个影子又黑又大,一个躺着,一个像是跪着,都是一动不动,只有二喜的眼泪在动,让我看到一颗一颗大黑点在两个人影中间滑着。我就跑到灶间,去烧些水,让二喜喝了暖暖身体,等我烧开了水端过去时,灯熄了,二喜和凤霞睡了。
那晚上我在二喜他们灶间坐到天亮,外面的风呼呼地响着,有一阵子下起了雪珠子,打在门窗上沙沙乱响。二喜和凤霞睡在里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寒风从门缝冷飕飕地钻进来,吹得我两个膝盖又冷又疼,我心里就跟结了冰似的一阵阵发麻,我的一双儿女就这样都去了。到了那种时候,想哭都没有了眼泪。我想想家珍那时还睁着眼睛等我回去报信,我出来时她一遍一遍嘱咐我,等凤霞一生下来赶紧回去告诉她是男还是女。凤霞一死,让我怎么回去对她说?
有庆死时,家珍差点也一起去了。如今凤霞又死在她前面,做娘的心里怎么受得住。第二天,二喜背着凤霞,跟着我回到家里。那时还下着雪,凤霞身上像是盖了棉花似的差不多全白了。一进屋,看到家珍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脑袋靠在墙上,我就知道她心里明白凤霞出事了,我已经连着两天两夜没回家了。我的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二喜本来已经不哭了,一看到家珍又呜呜地哭起来,他嘴里叫着:“娘,娘……”
家珍的脑袋动了动,离开了墙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二喜脊背上的凤霞。我帮着二喜把凤霞放到床上,家珍的脑袋就低下去看凤霞,那双眼睛定定的,像是快从眼眶里突出来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家珍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她一颗泪水都没掉下来,只是看着凤霞,手在凤霞脸上和头发上摸着。二喜哭得蹲了下去,脑袋靠在床沿上。我站在一旁看着家珍,心里不知道她接下去会怎么样。那天家珍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偶尔地摇了摇头。凤霞身上的雪慢慢融化了以后,整张床上都湿淋淋了。
凤霞和有庆埋在了一起。那时雪停住了,阳光从天上照下来,西北风刮得更凶了,呼呼直响,差不多盖住了树叶的响声。埋了凤霞,我和二喜抱着锄头铲子站在那里,风把我们两个吹得都快站不住了。满地都是雪,在阳光下面白晃晃刺得眼睛疼,只有凤霞的坟上没有雪,看着这湿漉漉的泥土,我和二喜谁也抬不动脚走开。
1.下列对小说的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一开头采用悲喜结合的写法,但重点突出的是凤霞在生孩子过程中去世的“悲”。 |
B.“我”不能走进那间小屋,是因为“我”的一双儿女都死在同一间屋里,“我”感到恐惧。 |
C.“我要大的,他们给了我小的。”从这句简短的话语中,可见二喜感到不幸中的一点幸运。 |
D.“二喜的身体都缩成一团了”,运用比喻手法写出了二喜的肉体和心灵都遭受了重大的打击。 |
3.请赏析文中画线句子的表达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