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青春之歌
杨沫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乘客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的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不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上,那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这是贩卖乐器的吗,旅客们注意起这行李的主人来。不是商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寂寞地守着这些幽雅的玩艺儿。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女学生却像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觉得,她长久地沉入在一种麻木状态的冥想中。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么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美呀!”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喂!我说那位姑娘啊,您是怎么回事呵?”脚夫急了,又向山上大声吆喝着,这才惊醒了女学生,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岗。
脚夫是个多嘴的中年人,他不由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看海。多好看!”女学生歪着头,“你住在这儿多好,这地方多美呵!”
“好什么?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我们可没觉出来美不美……”脚夫笑笑又问道,“我说,您这是干么来啦?怎么一个人?避暑的?”
女学生温厚地向脚夫笑笑,半晌才说:“哪配避暑。是找我表哥来的。”
脚夫瞪大了眼睛:“您表哥是谁?警察局的吗?”
女学生摇摇头:“不是,我表哥是教书的——杨庄的小学教员。”
“嘿!”脚夫急喊了一声,“我们邻村的先生啊,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位?”
“张文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脚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女学生还带着孩子气,她认真地告诉脚夫:“我姓林,叫林道静,是从北平来的。你不认识我表哥吗?”
脚夫又不出声了。半天,他呵呵了两声,不知说的什么,于是女学生也不再出声。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杨庄小学校的门前。脚夫拿了脚钱走了,林道静也微微踌躇地走上了学校门外的石台阶。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黑了,这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从大路上蹒跚地走来。这老头看见有人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先喊了一声:
“找谁的呀?”
道静好容易盼着来了个人,欢喜得急忙跑下台阶和老头招呼:“张文清先生是在这儿教书吗?”
“哦,找张先生的?……”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涨着脸,卷着大舌头,“他,他不在这儿啦。”
道静吃了一惊:“他哪儿去啦?一他写信告诉我暑假不离开学校的呀。还有,我表嫂呢?她也在这儿教书……”
“不,……不知道!不知道!……”老头越醉得厉害了,东倒西歪地跌进学校的大门,砰的一声把两扇庙门关得紧紧的。
这下子可把林道静难坏了!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呢?……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面前阴郁的树林,聒耳的蝉声还在无尽休地嘶叫,海水虽然望不见,然而在静寂中,海涛拍打着岩石,却不停地着单调的声响。林道静用力打了几下门,可是打不开,老头一定早入梦乡了。她心里像火烧,眼里含着泪,一个人在庙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好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少女美丽的脸庞,她突然伏在庙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节选自杨沫《青春之歌》)
文本二
1931年,17岁的杨沫和她笔下的林道静一样,因抗婚而离家出走,投奔在北戴河教书的哥哥。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的杨沫是否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行李卷,多年之后创作这部小说时,她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很显然,那一袭白衣的女子,不仅是年轻时代的林道静,也是年轻时代的杨沫本人。
(光明网——《光明日报》)
文本三
杨沫(1914年8月25日——1995年12月11日),中国当代红色女作家,原名杨成业,笔名杨君默、杨默,其童年并不幸福,基本没感受过父母的疼爱,常常与家里的书籍为伴,喜欢看当代中外小说,后接触到一大批进步青年知识分子,萌芽了革命的种子,关心起了国家大事,逐渐立志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格局的人。 1951年,杨沫带着病魔开始创作《青春之歌》,1955年终于完成小说,1958年正式出版该小说,这是一部描写一个知识女性成为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的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写出了写出了杨沫最真切最独特的青春,写出了那一代人共有的青春。作品流露出作者对理想、对党的赤诚。
节选自文章《重温<青春之歌>,忆杨沫的一生》
1.根据文本一小说相关内容,下列选项中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林道静随身携带多种乐器,由此可看出她多才多艺且生活优越,也符合她女学生的身份。 |
B.面对旅客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而是沉入冥想,说明她正沉浸在投亲的兴奋快乐之中。 |
C.蓝天、碧野、大海使她欢喜激动,而脚夫却因为既打不上鱼也吃不上饭而无心欣赏此景。 |
D.脚夫闭口不谈张文清,老头醉得厉害记不起他去了哪里,都是为下文找不到他埋下伏笔。 |
A.小说开头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域,景物描写细致入微并运用了排比、拟人的手法,写出了自然环境独特的特点。 |
B.小说用了较多笔墨叙写林道静与脚夫、老头的对话,披露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了道静热爱自然、单纯可爱的个性。 |
C.小说节选中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写,以阴郁的树林、聒噪的蝉声、单调的涛声,衬托了道静此时投亲不遇的孤单和无助。 |
D.小说中林道静的经历与年轻时代杨沫的经历很相似,由此可推测本文可能是作者根据自己生活经验而创作出的“自传体”小说。 |
4.文本二作者杨沫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这是作家杨沫关于年轻时代自己兴趣爱好的回忆,但是后来却成为了一名作家。这段回忆引发了你怎样的思考和感悟,请结合文本三及你自己的生活经验写一段话。要求:观点明确,不少于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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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青春之歌(节选)
杨沫
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轻轻地飘到她耳边:
“醒过来啦?真叫人急坏啦。”
道静向送过声音的那面侧过头去,在黯黑的发着霉臭的囚房里,就着铁窗外透过来的薄暗的微光,她看见她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
道静拼着肺腑里的力气,微弱地说道:
“我还活着吗?你是……”
那个女人一见道静能够讲话了,且不答应她,却冲着窗外用力喊道:
“来人!来人啊!这屋里受伤的人醒过来啦!”她冲着窗外喊罢了,这才回过头来对道静带着鼓动的热情低声说:“叫他们来给你治疗——我们要争取活下去!”
道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张苍白热情的脸。这时,她才看出,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她的脸色苍白而带光泽,仿佛大理石似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在黯淡的囚房中,宝石似的闪着晶莹的光。
“希腊女神……”一霎间,道静的脑子里竟闪过这个与现实非常不调和的字眼。她衰弱、疼痛得动也不能动,只能勉强对这个同屋难友轻轻说道:“谢谢!不要治啦——反正活不了……”
看守打开门上的铁锁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长头发也像犯人似的狱医。他走近道静身边,脱下她的粘满污血、打得破烂了的衣服。那痛,奇痛呵!一下子使得道静又失掉了知觉。
当她再度醒来,痛,浑身上下全痛得像要粉碎了似的,针刺似的,火烧似的。那同屋的女人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还在热情地注视着她。道静望着她床边的年轻女人,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忽然好奇地想到:“她是个什么人呢?共产党员吧?”
牢房里另外一个小女学生俞淑秀告诉道静,那个女人叫郑瑾。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被捕?”第二天晚上,卫兵查过夜之后,郑瑾这样低声问道静。
“我不知道为什么,”道静衰弱地低声回答。“我是个失学的学生,我相信共产主义,相信共产党——也许就为这个把我捕来的吧。我还不是个党员,可是我希望为党、为人类最崇高的事业献出我的生命,——我想这个日子是到了。我什么也不想,就准备这最后的时刻。”
郑瑾静静地听着道静的话,神情变得冷峻而严肃,半晌,她才慢慢地仰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道静说:“不要以为被捕就是你生命的终点,就一定是死。不是的!共产主义者到任何地方——包括在监狱里都要做工作,也都可以工作的。我们要工作到最后一分钟,最后一口气。我们要亲眼看到共产主义在中国的实现,快乐地迎接这个日子……”
道静听着,吃惊地望着她。啊,多么美丽的大眼睛呵,那里面荡漾着多么深邃的智慧和摄人灵魂的美呵!完全可以相信她是革命的同志了,而她给予自己的鼓励——也可以说是批评,又是多么深刻而真诚!
第三天吃过晚饭,郑瑾又和道静、俞淑秀两个人谈起天来。她真是爱讲话,不断地说着,好像一下子要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全告给她们似的。
“小妹妹们,我给你们说点监狱的生活。那是四年前,在苏州监狱里,在那里面我上了三年马列主义大学,学了很多东西……”
“在监狱里怎能上大学呢?”俞淑秀惊奇地把头探向郑瑾。
“听我说啊,这就是奇迹。”郑瑾闭着眼睛疲乏得鼓着劲儿说。“每天早晨监狱附近的工厂汽笛一响,嘿,你看吧!我们男监,女监一两千个政治犯——也有少数其他犯人,就全同时起床啦,原地踏步锻炼身体以后,就每人捧着一本书坐到各人的床位上读起来。这里面有判死刑的,有判无期徒刑的,也有判十五年、十年、八年的,可是他们舍不得浪费一点点时间,一个个都是全神贯注地读起书来。我们有学英文的,有学俄文的,也有学德文和日文的,政治理论更是每个人必学的课程,我学会了德文以后还当了教员教别人。”
道静刚要说什么。
“停一下。”郑瑾小声制止了她。因为走廊里传来了卫兵沉重的大皮靴响声。等皮靴响声远了,郑瑾不等道静说,自己抢先说道:
“小妹妹,你奇怪他们吗?不,一点也不奇怪!你要明白这些人,不是平常人,他们是共产党员或者是共产主义者啊!一个人要是有了共产主义的信仰,要是愿意为真理:为大多数人的幸福去斗争,甚至不怕牺牲自己生命的时候,那么,他一个人的生命立刻就会变成几十个,几百个,甚至全体人类的生命那样巨大,小妹妹,你们明白吗?这样巨大的生命是不会死的,永远不死的!所以我在监狱里看见了好多好多的共产党员,几分钟以后他们就要被拉出去枪毙了,但是在这几分钟以内,他们还要愉快地生活,还要努力地工作——因为他们是不死的!”
道静贪婪地听着郑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周身的血液突然在血管里奔流起来,沸腾起来了。她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会碰到这样坚强的老布尔塞维克——像她梦想中的伟大英雄人物。看,她受刑多重,而且有病,可是她却这样愉快,这样充满了生活的信心,这样用尽她所有生命的力量在启发她们、教育她们。
“还没有去斗争就先想到死,这是不对的!”老早以前,卢嘉川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蓦地又闪过心头,可是,这种幼稚的幻想她并没有完全放弃。道静开始发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还有这么多不健康,这么多脆弱的地方——没有勇气斗争到最后一口气,却幻想能够很快杀身成仁完成英雄的梦想,可是,这是英雄的行为吗?……她回过头去看着郑瑾,不禁深深地惭愧起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轻轻地飘到她耳边”诗意的描写,切合主人公林道静女性知识分子的身份,同时与后文对她当时处境的介绍形成照应。 |
B.面对“什么也不想,就准备这最后的时刻”的林道静,郑瑾的神情变得“冷峻而严肃”,说明郑瑾对林道静的性格软弱、意志消沉感到担心。 |
C.小说围绕着“死”,多次写到林道静对死的态度和思考,集中表现了林道静在狱中逐渐成长为成熟的共产主义者的过程,塑造了共产党人的亲切形象。 |
D.节选部分通过主人公林道静狱中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的叙写,展现了一幅那个特殊历史年代的青春画卷,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史。 |
3.小说后面部分通过郑瑾之口讲述了郑瑾之前的狱中生活,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青春之歌
杨沫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乘客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的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不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上,那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这是贩卖乐器的吗,旅客们注意起这行李的主人来。不是商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寂寞地守着这些幽雅的玩艺儿。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女学生却像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觉得,她长久地沉入在一种麻木状态的冥想中。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么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美呀!”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喂!我说那位姑娘啊,您是怎么回事呵?”脚夫急了,又向山上大声吆喝着,这才惊醒了女学生,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岗。
脚夫是个多嘴的中年人,他不由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看海。多好看!”女学生歪着头,“你住在这儿多好,这地方多美呵!”
“好什么?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我们可没觉出来美不美……”脚夫笑笑又问道,“我说,您这是干么来啦?怎么一个人?避暑的?”
女学生温厚地向脚夫笑笑,半晌才说:“哪配避暑。是找我表哥来的。”
脚夫瞪大了眼睛:“您表哥是谁?警察局的吗?”
女学生摇摇头:“不是,我表哥是教书的——杨庄的小学教员。”
“嘿!”脚夫急喊了一声,“我们邻村的先生啊,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位?”
“张文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脚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女学生还带着孩子气,她认真地告诉脚夫:“我姓林,叫林道静,是从北平来的。你不认识我表哥吗?”
脚夫又不出声了。半天,他呵呵了两声,不知说的什么,于是女学生也不再出声。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杨庄小学校的门前。脚夫拿了脚钱走了,林道静也微微踌躇地走上了学校门外的石台阶。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黑了,这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从大路上蹒跚地走来。这老头看见有人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先喊了一声:
“找谁的呀?”
道静好容易盼着来了个人,欢喜得急忙跑下台阶和老头招呼:“张文清先生是在这儿教书吗?”
“哦,找张先生的?……”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涨着脸,卷着大舌头,“他,他不在这儿啦。”
道静吃了一惊:“他哪儿去啦?——他写信告诉我暑假不离开学校的呀。还有,我表嫂呢?她也在这儿教书……”
“不,……不知道!不知道!……”老头越醉得厉害了,东倒西歪地跌进学校的大门,砰的一声把两扇庙门关得紧紧的。
这下子可把林道静难坏了!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呢?……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面前阴郁的树林,聒耳的蝉声还在无尽休地嘶叫,海水虽然望不见,然而在静寂中,海涛拍打着岩石,却不停地着单调的声响。林道静用力打了几下门,可是打不开,老头一定早入梦乡了。她心里像火烧,眼里含着泪,一个人在庙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好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少女美丽的脸庞,她突然伏在庙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节选自杨沫《青春之歌》)
1931年,17岁的杨沫和她笔下的林道静一样,因抗婚而离家出走,投奔在北戴河教书的哥哥。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的杨沫是否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行李卷,多年之后创作这部小说时,她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很显然,那一袭白衣的女子,不仅是年轻时代的林道静,也是年轻时代的杨沫本人。
(光明网——《光明日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林道静随身携带多种乐器,可看出她多才多艺且生活优越,也符合女学生的身份。 |
B.面对旅客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而是沉入冥想,说明她沉浸在投亲的兴奋快乐之中。 |
C.蓝天、碧野、大海使她欢喜激动,而脚夫却看不出美不美,说明脚夫不懂欣赏美。 |
D.脚夫因不认识张文清而不做声还转移话题,跛脚老头因醉得厉害而记不起他去哪儿了。 |
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域,景物描写动静结合、细致入微,运用了排比、拟人写出了自然环境的特点。 |
B.小说以乘客们的视角巧妙而自然地引出主要人物林道静,运用动作描写、肖像描写,写出了道静素净、沉郁的特点。 |
C.小说写林道静走出车站后看不见有人来接她,脚夫谈到表哥嘴巴像封条封住,都是为下文找不到表哥埋下的伏笔。 |
D.小说节选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写,以阴郁的树林、聒噪的蝉声、单调的涛声,衬托了道静此时投亲不遇的孤单无助。 |
4.文中有这样的描写:“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茅盾在这段文字旁曾经写过眉批:“描写太不简练,可以删去。”但杨沫并未听从这一建议。结合文本说明杨沫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保留了这些文字。
青春之歌(节选)
道静从严重的创伤中苏醒过来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呻吟一下,脑子里朦胧地、混沌地浮现出各种梦幻似的景象。
一个温柔亲切的声音轻轻地飘到她耳边:“醒过来啦?真叫人急坏啦。”
道静向送过声音的那面侧过头去,在黯黑的发着霉臭的囚房里,就着铁窗外透过来的薄暗的微光,她看见她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苍白而消瘦的女人。
“我还活着吗?你……”
那个女人一见道静能够讲话了,且不答应她,却冲着窗外用力喊道:“来人!来人啊!这屋里受伤的人醒过来啦!”她冲着窗外喊罢了,这才回过头来对道静带着鼓动的热情低声说:“叫他们来给你治疗——我们要争取活下去!”
道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张苍白、热情的脸。这时,她才看出,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她的脸色苍白而带光泽,仿佛大理石似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在黯淡的囚房中,宝石似的闪着晶莹的光。
“希腊女神……”一霎间,道静的脑子里竟闪过这个与现实非常不调和的字眼。她衰弱、疼痛得动也不能动,只能勉强对这个同屋难友轻轻说道:“谢谢!不要治啦——反正活不了……”
看守打开门上的铁锁进来了,那同屋的女人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还在热情地注视着她;狱医拿着一个小药箱站在她床前,他看着道静,对那个女人说:
“这次也许不至于再昏迷了。放心!她的身体还挺不错呵……”他回过头又对道静笑了笑,“他们叫我给你治,我就治吧。没有伤到骨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又过了半天,喝了一点稀米汤,道静年轻的生命真的复活了。她望着她床边的年轻女人,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庞,忽然好奇地想到:“她是个什么人呢?共产党员吗?”
“好,不要紧啦!多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年轻女人对她轻轻笑道。屋里另外还有一个也受了刑伤的女学生,这个女人就对她们两个絮絮地说着。她似乎有病,躺在冰硬的木板床上,动也不能动,但她却用眼睛和嘴巴不停地照顾着道静和那个小女学生。囚室外的小走廊里,时常可以听到她低微的喊声:“看守,来呀!她们要喝水!”
“来呀!看守!看守!”
“看守,”她对走进来的女看守说,“你们该给这位受重刑的弄点东西吃。”看见端进来的是一块发黑的窝头、一碗漂着几片黄菜叶的臭菜汤,她皱着眉说:“这怎么能吃呢,你想法弄点好些的——我们以后不会忘记你的!”
那位瘦瘦的女看守说来也奇怪,她似乎很听这个女人的话,她支使她,她差不多都能瞒过其他警卫和看守照着去办。
小女学生,约莫有十五六岁,细长脸,长得机灵而清秀。她受刑不太重,还能勉强下地走几步。但是她被恐怖吓住了,一句话不说,成天躺在木板床上哭。夜间道静听见她在睡梦里惊悸地喊道:“妈妈!妈妈!我怕,怕呀!……”
这时候,那个女人还没有睡觉,她伸出手拉住女孩子的手,在黑夜中轻声说道:“疼吗?我猜你一定是想家、想妈妈,对吗?……不要哭啦!小妹妹,哭,一点用也没有的。”她喘口气,歇歇,听见小姑娘不哭了,又接着说下去,“我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在上海,也被捕过一次。那时我吓得哭呀,哭呀,哭起没完。可是我越哭反动派就越打我,越吓唬我;后来我一赌气,就一声也不哭了。我就向我同牢的大姐姐们学——跟反动派斗争,跟他们讲理。这些反动家伙们都是雷公打豆腐,专捡软的欺。等我一厉害起来,他们反倒不打我了……”说到这里,她轻声地笑了,道静和那个女孩子也笑了。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被捕?”第二天晚上,卫兵查过夜之后,那个女人这样低声问道静。
“我不知道为什么。”道静衰弱地低声回答。“我是个失学的学生,我相信共产主义,相信共产党——也许就为这个把我捕来的吧。我还不是个党员,可是我希望为党、为人类最崇高的事业献出我的生命。——我想这个日子是到了。我什么也不想,就准备这最后的时刻。”
那个女人静静地听着道静的话,神情变得冷峻而严肃。半晌,她才慢慢地仰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道静说:“不要以为被捕就是你生命的终点,就一定是死。不是的!共产主义者到任何地方——包括在监狱里都要做工作,也都可以工作的。我们要工作到最后一分钟,最后一口气。我们要亲眼看到共产主义在中国的实现,快乐地迎接这个日子。”说到这里,她看看道静又侧过头去看看小女学生,黑眼睛里突然闪耀着幸福的光彩。道静听着,吃惊地望着她。啊,多么美丽的大眼睛呵,那里面荡漾着多么深邃的智慧和摄人灵魂的美呵!道静忽然觉得心里是这样温暖、这样舒畅,好像一下子飞到了自由的世界。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刚从昏迷中醒来,道静疼痛难耐,虽感受到“那个女人”的鼓舞,但她依旧悲观绝望。 |
B.因为害怕其他看守听见,“那个女人”时常小声地喊瘦瘦的女看守,以求得一点吃的。 |
C.而对残暴冷血的反动派,“那个女人”始终温和热情地安慰、鼓励道静和小女学生。 |
D.“这个日子是到了”与前文“不要治啦”呼应,表明道静为革命事业早已做好牺牲准备。 |
A.“醒过来啦?真叫人急坏啦。”小说中运用先声夺人的手法,既突出了那个女人对道静的关切,又给读者留下遐想。 |
B.文中多次使用苍白一词,写出了那个女人在狱中饱受迫害的现实,又与她炙热的生活热情形成反差,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
C.小说擅长从侧而塑造人物,瘦瘦的反动派女看守转而支持革命,侧面体现了“那个女人”善于拉拢人心。 |
D.本文情节集中在有限的空间展开,故事看似平淡,但却呈现了一幅特殊历史年代里感人至深的青春画卷。 |
4.本文在叙述上匠心独运,请简要分析其特色及效果。
郑瑾牺牲
杨沫
道静这一夜再也不能睡着觉。她的伤处使她痛苦:腿上铁箸烧伤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浑身的骨头像捣碎了似的。她想到敌人虽然没有再审问她,可是她应当准备着——准备在法庭上和敌人斗争。
“小林,你还没有睡着觉?”后半夜了,窗外透进朦胧的月光,郑瑾听见了道静沉重的呼吸,知道她还没有睡着。
“郑姐姐,我在想,如果反动派再审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你告诉我,我没有经验。”
“有什么证据落在他们手里吗?你和组织上的人有什么关系吗?——如果相信我,就说实话。”
在这个全身都充满了党性的老同志面前,道静坚决相信了自己的观察,坦率地说:“我和别的党员没有关系,也没有证据落在他们手里。”
“看样子他们对你和小俞并不怎么太注意,以后也许能够放出去。所以你,你必须一口咬住是群众。如果再受刑那就还要咬牙忍住……你的伤很重,他们大概不会再动刑的。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向敌人屈服,你要相信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郑瑾一口气讲了这些话,累得喘息起来,一阵窒息似的咳嗽,使她痛苦得许久讲不出话。
“郑瑾同志,”道静拉住她瘦削柔软的手,声音颤抖着,“我一定向你学习,斗争到最后一口气。如果我死了我也要求党——追认我……”
“我真高兴,亲爱的同志!”黑沉沉的深夜里,当郑瑾热烈地握住道静的双手时,道静的心突然被这种崇高而真挚的友谊感动了,不能自抑地流下了眼泪!
“小林,我应当告诉你,”沉了沉,郑瑾又说话了,她的声音仍然是又温柔又平静,“从上次过了堂,我就明白,他们不会再让我活多久了……他们认为我是从中央调来的党员,所以我准备着……”
道静惊呆了,猛然像叫人把心摘去似的,她用力抓住郑瑾的手,呼吸急促地说:“郑姐姐,你说什么?……”
俞淑秀也醒来了。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郑瑾后面的话,吃惊地喊道:“郑姐姐,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郑瑾小心地说,“我和林道静都睡不着,正闲聊。小林,你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像尼姑的法号。”
“我父亲信佛,他想出家又舍不得姨太太。所以……”道静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个讨厌的名字。”
小俞高兴了,她嘻嘻笑着:“嘿,告诉你们,我又梦见我妈妈啦!”她带着梦中的欢喜喃喃着,“小弟弟也看见了。他们看见我从狱里回了家,都高兴地围住我……”
郑瑾替左边的道静擦拭眼泪,又替右边的小俞拉拉被角,然后静静地说:“天不早了,咱们都睡觉吧。回头卫兵听见又该麻烦了。”
第二天上午,卫兵来提郑瑾去过堂。郑瑾躺在床上说:“等我梳一梳头。”
她慢慢理好了柔长的头发,被抬走了。
时间不大,她又被抬回来。她像疲倦了,躺在板床上有一会儿子没有出声。当她能够再讲话的时候,两个同屋的难友都同时关切地问她:“郑姐姐,他们问你些什么?官司怎么样?”
“没什么。他们问我的病好些没有,不好,也许要替我另换个地方。”
小俞放心了。道静却沉重地忧虑着,但她不能说出来。
整个上午,郑瑾低低地教给她们唱一首监狱的歌子。这个歌子在1930年以后,曾流行在上海、杭州和苏州的监狱里。
“囚徒,时代的囚徒!死的虽然牺牲了,活的依旧在战斗。黄饭和臭菜,蚊蝇和虱蚤,瘦得了我们的肉,瘦不了我们的骨。……”
歌子很长,郑瑾虚弱的身体,只能救给她们这些,她们三个人整个上午过得很愉快。
午后,道静在睡梦中被推醒。郑瑾低声对她说:“林道静同志,请你以后有机会转告党:我真名是林红,去年十月间从上海调来北平工作。不幸叛徒告密,刚刚工作没有多久就被捕了。我没有辱没党,尽我一切力量斗争到最后。”林红美丽的大眼睛在薄暗的囚房里闪着熠熠耀人的光辉,多么明亮、多么热烈呵。她不像在谈死——在谈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而仿佛是些令人快乐、令人兴奋和最有意思的事使她激动着。她疲惫地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忽然又睁开那热情的大眼睛问道静:“林,你保证能够把我的话带给组织吗?”
道静不能再说一句话,她流着泪使劲点着头。
夜晚,临睡觉时,林红脱下穿在身上的一件玫瑰色的毛背心递给道静:“小林,你身体很差,把这件背心穿在身上吧。”她又拿起枕边一把从上海带来的精美的梳子对小俞笑笑:“小妹妹,你喜欢这把梳子吗?我想送给你留做纪念。”
小俞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她和道静两个同时哭了。夜是这样黑暗、阴沉,似乎要起暴风雨。多么难捱的漫漫长夜呵!
夜半时分,铁门开了。林红被用一扇门板抬了出去。临出门口,她在门板上向两个难友伸出手来,虽然握不到她们的手,却频频热情地说:“告别啦,小妹妹们!好好保重!”
门板刚刚抬出囚房,一阵急雨似的声音,猛然激荡在黑暗的监狱的屋顶,激荡在整个监狱的夜空,“打倒反动的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万岁!”
(节选自《青春之歌》,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腿上烧伤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说明林道静已经被捕一段时间了,而且受了严刑拷打。 |
B.郑瑾的真名叫林红,遭叛徒告密而被捕,因为林道静和自己同姓,所以对她比较信任。 |
C.由于是中央派来的,郑瑾特别被敌人重视,她的英勇顽强,使敌人下了杀死她的决定。 |
D.郑瑾最后一次过堂后,知道当天晚上就会被杀害,所以临睡觉时给林、俞赠物以作纪念。 |
A.“累得喘息起来,一阵窒息似的咳嗽”的描写,表现了郑瑾此时身体的虚弱,暗示出敌人的凶狠残暴,也能体现出她革命意志的坚定。 |
B.“猛然像叫人把心摘去似的”一句,通过林道静的心理感受,表现了她听到郑说自己可能要牺牲时内心无比的震惊与痛苦之情。 |
C.郑瑾教给林道静和俞淑秀的监狱的歌子,反映了革命者前仆后继的奋斗精神,揭露了敌人故意以恶劣生活条件逼迫革命者投降的阴谋。 |
D.小说运用了动作、外貌、心理等多种描写手法来刻画人物形象,但使用最多的还是对话描写,这种手法还有力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4.作者在小说中设置俞淑秀这个人物有怎样的意图?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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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节选)
杨沫
林道静像在做噩梦。上车后还没容她想,就有一大块黑布把她的两眼捆得严严的。世界突然变得漆黑而可怕,她的心像掉在无底的深渊中停止了跳动。“匪徒们绑架青年”她听说过,国民党常用这种阴毒的手段捕走青年。有许多人就这样一去不返。
“死吧——牺牲的时候到了!”下了车,她想着,被推进一个门里。潮湿、阴暗、拥挤、发着霉气的臭味,使她立刻明白这是到了牢房。许多女犯人包围着她。
“这屋里都是什么案?”林道静问。
一个镶着金牙的胖女人,扳着指头道:“花案、赌案、烟案、抢案,外带上拐带呀,私逃呀,白面瘾客呀!”
林道静把拥塞着的女人一个个看了一下,觉得眼熟。忽然,父亲的姨太太,母亲凶狠的脸,淫荡的小调,噼啪的麻将牌响……许多忘了的情景和人物,此刻全在她脑际清晰地浮动起来了,她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不愿再想这些。
第二天下午,她被担保释放。
林道静雇车赶回公寓,关上门,正想查查丢了什么东西,一个西服革履的瘦长男出现了。
“林小姐,受惊了!我特来慰问。”胡梦安摘下精致的灰色呢帽,露着笑脸向道静点头鞠躬。道静盯住那精瘦的闪动着白眼珠的黄脸,暗自想道:“他不是那个曾经买通母亲,要讨我的胡局长吗?”
“林小姐不必害怕。时光真快,我们不见已经两年多了。”胡梦安柔声说着,“你一走,林伯母急坏了:我也急……林小姐,你晓得吗?我是如何地敬慕着你……”
他眯缝着眼睛,露着惋惜的神色:“令堂大人已经去世了,令尊去了南方;至于小风小弟,我本想留下,跟着我在北平读书,后来他愿意跟着父亲,所以也去了南方——他们大概都在南京。”道静突地打了一个冷战,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但她仍旧从牙齿缝里向外迸着字句:“你找我有什么事就照直说吧!那个家庭与我毫不相干!”
胡梦安不动声色,拿起了纸烟:“宪兵三团晓得你参加了共产党的活动,因此逮捕了你。林小姐,你跑出家庭闯来闯去,闯到共产党的怀抱里。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他连声慨叹着,“林小姐,你放心好了。不管你过去有过多少危害民国的严重问题,有我——可以帮助你……”
“我没有危害国家!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道静的心里像有一颗埋藏的炸弹爆炸了,她瞪着眼睛激怒地喊道。
胡梦安的笑容收敛了,拿起桌上的大皮包,掏出几张红绿纸片和几本刊物,像亮宝一样向她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好小姐!”
望着那些熟悉的纸片——“中国共产党”几个字赫然映到她的眼里,她的《北方红旗》也落入强盗们的手里……看见这些,她心里一阵发热,脸色由惨白变成了深红。愤怒使她忘掉了怎样对付狡猾的敌人,她喊道:“传单是我的!我恨你们!”
“林道静呵,我和你家里是老世交喽。你还是个孩子,很年轻,不懂得社会的复杂黑暗。世界能凭一点点盲目的热情救得了吗?这腐烂透顶的社会能凭一些像你这样热情的孩子获救吗?我劝你醒一醒……蒋孝先这小子手狠得很,昨晚上又枪毙了十五个共产党,都是蛮好的青年,花一样的年纪,其中还有三个女的。为什么要拿自己宝贵的生命去做无谓的牺牲?”多么“诚恳”的语言,血淋淋得可怕。
“卑贱的灵魂永远不能理解什么叫崇高的事业!”道静的眼睛看着窗户和门外,她冷静下来了。
胡梦安见说不动,威胁着以三天为限,挟着皮包走了。
道静怔怔地走回屋里,颓然坐在一把椅子上.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软弱。屋子虽然小,但却变得这样空旷、这样冷清,看看凌乱的屋子,她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
“不要难过啦,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样欺负人?”只见屋子里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全是同院的房客,多半都是北大的学生。一霎间,道静觉得欣慰而胆壮了。
之前,她简单地只想到死,一死不是什么都完了么?现在,她不再愿意死,她要斗争。
第二天下午,来了一个瘦小而活泼的女学生。女学生热情地拉起道静的手,说:“道静,想不到在这儿遇见你……”这正是纪念“三一八”时打阎庚的徐辉,是邻居姐妹特意请来帮助道静的。
“请你说说你这次被捕的经过吧。”徐辉的眼睛忽然变得像锥子一样,锐利而明亮。
接着,道静把被捕经过和碰见胡梦安的情况,向徐辉说了一遍。
徐辉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时而摇头笑笑,时而拍拍道静的肩膀,皱皱眉头。听完了,她道:“你的斗争勇气还不错,性格也直爽可爱.对刽子手,你干吗那么诚实?你不该承认传单是你散的。”
道静紧紧拉住徐辉的手,望着她好像两盏小灯一样精明的眼睛,红着脸说:“徐大姐,我真是傻极啦。”
徐辉沉思了一会,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想逃脱。但是不知道怎么逃。”
徐辉笑了。
“明天傍晚在家等着,会有人把你带走。千万机密!”
孤独的感觉消失了。林道静被随处都能遇到的、人类最珍贵的同情与正义的支援鼓舞着。她想:生活的海洋,只要你浮动,你挣扎,你肯咬紧牙关,那么总不会把你沉没。她开始整理东西,幻想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节选部分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顶是( )A.林道静在关押时回忆过去家庭生活的情节,与下文她和胡梦安抗争过程中表现出的与家庭决裂的情节相呼应。 |
B.胡梦安一开始柔声细通,言谈问充满关心,实际上,他的劝说只是为了拉拢林道静,软化林道静的革命意志。 |
C.林道静在牢房中不安,在公寓中愤怒,得到帮助后坚定,展现了一个普通女性向革命斗士转变的心路历程。 |
D.林道静对新生活充满“幻想”,暗示了真正美好的新生活不会到来,这是林道静参加革命初期幼稚的表现。 |
A.小说按照时间线索,讲述了林道静被捕关押、和敌人交锋、与战友相遇等三个情节,它们层层推进,衔接紧密。 |
B.小说描写人物既有群像描写,如庸俗市侩的囚犯、热情友爱的友人;也有个人特写,如林道静、胡梦安、徐辉。 |
C.文章从多个角度对林道静进行了细致的刻画,运用了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等手法,突出了人物形象。 |
D.结尾部分“你浮动,你挣扎,你肯咬紧牙关……”运用排比手法,强调了林道静受到启发后,意志趋于坚强,思想趋于成熟。 |
青春之歌
杨沫
清晨,一列从北平向东开行的平沈通车,正驰行在广阔、碧绿的原野上。茂密的庄稼,明亮的小河,黄色的泥屋,矗立的电杆……全闪电似的在凭倚车窗的乘客眼前闪了过去。
乘客们吸足了新鲜空气,看车外看得腻烦了,一个个都慢慢回过头来,有的打着呵欠,有的搜寻着车上的新奇事物。不久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上,那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这是贩卖乐器的吗,旅客们注意起这行李的主人来。不是商人,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寂寞地守着这些幽雅的玩艺儿。这女学生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她没有同伴,只一个人坐在车厢一角的硬木位子上,动也不动地凝望着车厢外边。她的脸略显苍白,两只大眼睛又黑又亮。这个朴素、孤单的美丽少女,立刻引起了车上旅客们的注意,尤其男子们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可是女学生却像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觉得,她长久地沉入在一种麻木状态的冥想中。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走路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沉闷。她跟在脚夫后面低头走着,不言也不语。后来转了一个弯,走到个小岗上,当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原野之间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这女学生迟滞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望着海,那么惊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欢喜的激动,“呵!呵!”她连着呵呵了两声,脚步像粘在地上似的不动弹了。“第一次看见——多么美呀!”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喂!我说那位姑娘啊,您是怎么回事呵?”脚夫急了,又向山上大声吆喝着,这才惊醒了女学生,她揉揉眼睛茫然地笑了一下,快步跑下了山岗。
脚夫是个多嘴的中年人,他不由向这举止有点儿特别的女学生盘问起来:“您站在山上看什么哪?”
“看海。多好看!”女学生歪着头,“你住在这儿多好,这地方多美呵!”
“好什么?打不上鱼来吃不上饭。我们可没觉出来美不美……”脚夫笑笑又问道,“我说,您这是干么来啦?怎么一个人?避暑的?”
女学生温厚地向脚夫笑笑,半晌才说:“哪配避暑。是找我表哥来的。”
脚夫瞪大了眼睛:“您表哥是谁?警察局的吗?”
女学生摇摇头:“不是,我表哥是教书的——杨庄的小学教员。”
“嘿!”脚夫急喊了一声,“我们邻村的先生啊,我都认识。不知是哪一位?”
“张文清。”女学生的神色稍稍活跃一些,她天真地问,“你认识他吗?他在村里吗?怎么没有上车站来接我……”
脚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女学生还带着孩子气,她认真地告诉脚夫:“我姓林,叫林道静,是从北平来的。你不认识我表哥吗?”
脚夫又不出声了。半天,他呵呵了两声,不知说的什么,于是女学生也不再出声。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了杨庄小学校的门前。脚夫拿了脚钱走了,林道静也微微踌躇地走上了学校门外的石台阶。
学校是在村旁一座很大的关帝庙里。林道静把行李放在庙门口,就走进庙里去找人。她走上东殿、西殿、正殿、偏殿各个课堂里全看了一遍,一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黑了,这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从大路上蹒跚地走来。这老头看见有人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先喊了一声:
“找谁的呀?”
道静好容易盼着来了个人,欢喜得急忙跑下台阶和老头招呼:“张文清先生是在这儿教书吗?”
“哦,找张先生的?……”老头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涨着脸,卷着大舌头,“他,他不在这儿啦。”
道静吃了一惊:“他哪儿去啦?——他写信告诉我暑假不离开学校的呀。还有,我表嫂呢?她也在这儿教书……”
“不,……不知道!不知道!……”老头越醉得厉害了,东倒西歪地跌进学校的大门,砰的一声把两扇庙门关得紧紧的。
这下子可把林道静难坏了!现在怎么办?以后又怎么办呢?……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外的冷清的阶石上,望着面前阴郁的树林,聒耳的蝉声还在无尽休地嘶叫,海水虽然望不见,然而在静寂中,海涛拍打着岩石,却不停地着单调的声响。林道静用力打了几下门,可是打不开,老头一定早入梦乡了。她心里像火烧,眼里含着泪,一个人在庙门外站着、站着,站了好久。明月升起来了,月光轻纱似的透过树隙,照着这孤单少女美丽的脸庞,她突然伏在庙门前的石碑上低低地哭了。
(节选自杨沫《青春之歌》)
1931年,17岁的杨沫和她笔下的林道静一样,因抗婚而离家出走,投奔在北戴河教书的哥哥。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的杨沫是否也随身带着那样一个行李卷,多年之后创作这部小说时,她在日记中写道:“关节使我痛得成天躺在床上看书,累了就欣赏音乐。我对于音乐的爱好不亚于文学——初中时,我弹月琴、吹口琴,还学过笙、笛。”很显然,那一袭白衣的女子,不仅是年轻时代的林道静,也是年轻时代的杨沫本人。
(光明网——《光明日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林道静随身携带多种乐器,可看出她多才多艺且生活优越,也符合女学生的身份。 |
B.面对旅客的议论,她并不在意,而是沉入冥想,说明她沉浸在投亲的兴奋快乐之中。 |
C.蓝天、碧野、大海使她欢喜激动,而脚夫却看不出美不美,说明脚夫不懂欣赏美。 |
D.脚夫因不认识张文清而不做声还转移话题,跛脚老头因醉得厉害而记不起他去哪儿了。 |
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域,景物描写动静结合、细致入微,运用了排比、拟人写出了自然环境的特点。 |
B.小说以乘客们的视角巧妙而自然地引出主要人物林道静,运用动作描写、肖像描写,写出了道静素净、沉郁的特点。 |
C.小说写林道静走出车站后看不见有人来接她,脚夫谈到表哥嘴巴像封条封住,都是为下文找不到表哥埋下的伏笔。 |
D.小说节选最后一段的景物描写,以阴郁的树林、聒噪的蝉声、单调的涛声,衬托了道静此时投亲不遇的孤单无助。 |
4.文中有这样的描写:“穿着白洋布短旗袍、白线袜、白运动鞋,手里捏着一条素白的手绢,——浑身上下全是白色”,“上面插着用漂亮的白绸子包起来的南胡、箫、笛,旁边还放着整洁的琵琶、月琴、竹笙”。茅盾在这段文字旁曾经写过眉批:“描写太不简练,可以删去。”但杨沫并未听从这一建议。结合文本说明杨沫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保留了这些文字。
望春风
王韵
路边的大树开始褪去了枯黄,和田间的桃枝一起绽出新叶。我也受到了感染,心情顿时明媚了许多。路上行人明显多了起来,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不时看到戴着口罩、装备齐全的骑行者,他们塌下身子,双手稳稳地攥住把手,如一尾尾灵活的鱼儿,在车流的汪洋中穿行。
第一批被春天唤醒的,总是乡间的农人。在乡村,春风是人们最好的朋友。它把山坡吹绿,把枝头的新芽催绽,与田野上每一个守护着土地的人不期而遇,带来花的清香与叶的肥嫩。
疫情逐渐缓解,卡口渐次开放。农民陆续走入田中,土豆已经种上了。麦子地里,农业站的技术管理员在查看麦苗长势,指导农民除草施肥、喷洒农药。苹果地里,果农们在为果树剪枝、不用开沟、追肥。度过了这一个多月焦灼的日子,农民们终于回到那片一生难以割舍的土地,扑向那地毯般铺张开来的田野,不错过惊蛰前后的每一个日子。
郊外田畦都齐齐整整,荠菜花满坡满地,不时能看见三五个人戴着口罩在麦地里挖野菜。那些肥嫩的荠菜、苦菜子被人们摘下,收进随身带来的布袋、提篮中。在挟裹着乡土气息的清风里,他们带着满心的喜悦回家,品尝这大自然恩赐的美味。
姜地里,一家家姜农戴着口罩,扛犁带锨,拉着竹竿和塑料薄膜,提着推着正月里在土炕上生的姜芽,开始下地种姜了。干活干得起了兴,他们脱掉了羽绒服外套,忙得满头大汗。很快,白花花的塑料膜包上地畦,一大块黄土地就这样落了一层亮亮的白雪。
村庄路口,一个穿深绿棉衣的老太太正拉着一个穿暗红外衣的老太太的手,隔着彼此的口罩,絮絮地嘱咐着什么。两位老太太都是70多岁的年纪,干瘦矮小的身体,核桃般沟壑纵横的面孔,灰白的头发。两人拉扯了一会儿,红衣老太终于离开绿衣老太,走向马路对面,步子缓慢,但是很沉着,稳稳的,没有回头。春天的风依然凛冽,吹着老人灰白的头发、瘦小的身子。绿衣老太一直站在那里,目光始终追随着红衣老太。终于走到了路南侧的人行道上,红衣老太默契地回首,仰起菊花般的笑脸,挥舞着胜利的手势,向对面的老太太大声喊着什么。隔着一条路的距离,只能看到口罩在动。绿衣老太也挥起了手,大声地喊着什么,那笑容也如菊花般,层层叠叠。然后,红衣老太转过身,步子似乎轻盈了很多,继续向前方走去。路北侧的绿衣老太突然意识到了寒冷,肩膀缩了起来,搓着两只手,缓缓转身离去。
她们应该是一对老友吧。疫情阻隔多日不见,红衣老太一定是惦记着闺蜜,于是穿过村庄路口去看望。离别时,绿衣老太不放心,执意要送老友,红衣老太摆脱了她拉扯的手,安慰说自己能走。老人过马路时故意走得镇静而从容,因为她知道,老友温暖的目光正陪伴着她前行。
(节选自《光明日报》2020年3月20日第15版)
1.下列对文本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题目一语双关,既交代了作者在疫情缓解后外出观看春日的景象,又写出了疫情缓解,人们渴望疫情尽快结束的美好期盼。 |
B.作者运用了大量笔墨,主要通过外貌、神态、动作、语言等描写手法,刻画了红衣、绿衣两位生动鲜明的乡村老人形象,使得两位乡村老妪形象跃然纸上。 |
C.文章由乡村春景着手,定点观察,远近结合,形象地描绘了疫情缓解后乡村中的一幅幅生机勃勃的景象。 |
D.文章通过一幅幅绮丽绚烂的劳动、生活画面,塑造了一个个勤劳、淳朴、乐观、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农人形象。 |
3.假如你是红衣老太的子女,你是否支持自己的母亲前去探望老友这一行为。请结合本文并联系生活实际,写出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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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钢铁(节选)
韩梦泽
寒气涌来,阳光尽去,浓雾样的阴云弥漫了整个天空,阵地的两端寂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已离去。
怀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脚,把步枪顺在臂弯里,小心地趴下匍匐前行,用最缓慢的动作移动着身躯朝预定战位靠近。
他是一英寸一英寸爬过来的,用最小的角度扬起额头,透过枯萎的草丛细致地观察了一下对面的情况,随后慢慢架起了武器,透过瞄准镜,扫视、对准……
榴弹炮轰鸣了几十声之后,对面安静下来,摆出一副被炮火压制住的样子,但这并不可笑。怀特决定还是等一等,等到敌方士兵慢慢放松了警惕再说。于是他趁机睡了一觉,难得午后的阳光射穿了云层。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在斐济的一棵椰子树下酣睡,扇尾鸠凌空飞过,发出拍打气流的声音,那儿的植被真好,到处都是暖洋洋的,不远处是洁白的沙滩,自己的妻子牵着两岁女儿的手慵懒地散步,并时不时地因为躲避浪花而发出快活的笑声……
忽然,来自身后的半空里发出轰鸣,一听就知道是野马式战斗机,随后炸弹穿空的呼哨声便掠过头顶。怀特心里既兴奋又担忧。他很清楚东方士兵身上似乎普遍存在着某种奇特的顽强以及不可思议的献身精神。尤为可怕的是那些经过空中蹂躏和羞辱的士兵,往往变得更加强大和义无反顾。于是,这成为武备强大一方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辆谢尔曼已经起火燃烧,乘员们正从里面爬出来用短枪射击冲上来的敌人,但很快就被几枚手榴弹压制住,由于没有进攻性武器,幸存者只能且战且退。另一辆坦克则没这么幸运,它的履带被炸断了,炮塔的盖子才推开,就被一个敌方士兵投进了燃烧瓶,里面的五个人全都着了火,四下里奔跑,然后被全部杀死。多数的士兵聚拢在最后一辆坦克附近,使用卡宾枪和冲锋枪进行自卫,但是两个敌方士兵仍然设法接近了他们,并引爆了炸药包。唯一完好的坦克似乎产生了怯意,开始后撤,在用机枪打倒了一名迫近的敌方士兵的同时,也碾死了自己人。
真是一次失败的进攻!怀特想。
他并不愤怒,更没觉得有多少懊丧,类似的事情过去也曾发生过,他知道下面将是另一场屠杀,自己的使命即将开始,于是再次检视了一下自己的枪支,然后稳稳地架起。透过瞄准镜,他缓缓地扫描整个阵地,然而竟一无所获。静待片刻,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变得无比的吃惊。
先是一个士兵跳了出来,然后是两三个同时跳出,最后是十几个人出现在了空旷的阵地上。这些人四处逡巡,有的甚至没有持有武器。尽管疑惑重重,加兰德步枪仍旧击发出第一颗子弹,并准确命中一名敌对士兵的头部,只见翻滚倒地。怀特重新上膛,再次瞄准,却越发吃惊地看到其他人并未因此而四散奔逃或者就地卧倒,还是在反复徘徊、前行。
第二发射中的是一个魁梧的士兵,子弹当胸穿透,激起了一层浅浅的粉色血雾,随后那个人朝一侧倒毙。而余下的所有人依然故我,低头搜索,继续前行。
怀特拉动枪栓,重新观察,他们真是见鬼了,还在搜索、前进,究竟找什么呢?怀特拉动枪栓决定暂缓攻击,一则是好奇心驱使,二则是他不想草草完成今天的数额,毕竟真的半点难度都没有。
他终于看到一个士兵捡起了某个物件,但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再去看另外一个,那人也捡起了一根类似木棒的东西。怀特的心里多少冒出几分嘲笑,如果可以的话他很乐意跑上前去询问他们要不要帮助。
最后,他终于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了,随即果断地击发出第三颗子弹。此时的怀特意外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和爱情类似,很容易开始却很难以结束,结束的唯一方式就是年轻人的热血。热血消失,一切终结。他缓缓地收回武器伏低身子,并安静地待上半个小时,直到天近黄昏,这才悄悄地爬回到岩石后面。
任务完成,怀特龇牙苦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巧克力,作为热量的补充和对自己的奖赏。他把枪重新抱在怀中,打算离开,却又想了一下,随后拆下瞄准镜从岩石背后探出半张脸,朝对方阵地窥探。大约300码的地方出现了微弱的光芒,只一闪,随即就是枪声。
怀特在半秒钟的时间里没有犹豫,他选择了承受,这是无法逃避的承受,所以没必要慌乱,他或多或少有了那么一点儿绝望和悔恨,但更多的情绪则是被留恋吞没了。那颗来自于老式“莫辛纳甘”步枪的子弹,锐利异常,毫不犹豫地穿透了瞄准镜射入他的眼眶,炽热的金属翻滚着切断额叶并撕毁了脑干,在一个外科医生的瞬间冥想中破颅而出,依旧飞行。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下,后脑撞击地面也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就像无奈的野云雀的羽毛跌落尘埃,只能闻到泥土和风的味道……
(有删改)
【注】怀特中尉最初是一名外科大夫,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他报名参军,被编入美陆战一师成为战地医生。瓜岛战役时,怀特侥幸地逃过一劫,损失了两根手指无法再拿起手术刀,他作为一名步兵直接参与对朝鲜的战斗。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交代了各种武器装备的名称,如“野马式战斗机”“谢尔曼”等,具有时代特征,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
B.小说描写了怀特三次狙击敌方士兵,既生动细致地展现了战争的场景,又暗含了怀特对敌方士兵的同情。 |
C.小说中怀特多次借助“瞄准镜”观察对手的阵地,暗示了人物的身份,串联了故事情节,可谓匠心独具。 |
D.怀特最终被步枪子弹破颅,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画面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无尽的思考空间。 |
A.开篇自然环境的描写,渲染了一种死气沉沉、寂静寒冷的氛围,暗示战争的残酷和压抑。 |
B.文中有关怀特美好而温馨的梦境的描写,丰富了情节内容,与战争的惨烈形成对比。 |
C.小说通过不断变换视角,自由而灵活地再现了怀特在战场上与敌方士兵对垒的场景。 |
D.小说既有对惨烈战争场面的描摹,又有对具体而微人性的思考,语言非常有感染力。 |
4.《人民日报》对《愤怒的钢铁》这本书有这样的评价:“本书正视历史和战争的同时,亦有对人文的思考。”请结合本文,谈一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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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石做人
曾宪涛
小区是新小区,新上房的邻居们还都不熟悉,只能以貌取人。老孟皮黑,貌丑,便都瞧他不起,甚至爱理不睬。
老孟是灵璧人,来彭城已三十多年。灵璧石天下闻名,被乾隆封为“天下第一石”。老孟虽离开家乡,但对家乡的石头情有独钟,且很有研究,造诣很深,被圈里人称为赏石专家。
彭城距灵璧很近,当地人都喜欢灵璧石,搬新居的邻居,不少人都想买块灵璧石摆在家里,所谓时(石)来运转。当知道了老孟的能耐,便转变态度与他套近乎,想请他帮忙买石。老孟也不计前嫌,来者不拒。
高老师跟老孟一个单元,从没嫌弃过他,态度一如既往,只是对石头不感兴趣。倒是老孟主动找他,要帮他选块好石,说:“室无石不雅,居无石不安。”还说了番品石做人的高论:灵生石无论深埋山中,还是尊坐厅堂,都镇定自若,不卑不亢,豁达从容,宠辱不惊,这也是做人的境界。
高老师年轻,很容易被说动,双休日,两个人开车来到灵璧,老孟领着进了一石农家,满院皆石。
“老主顾来了,有新采的好石吗?”老孟高喊。
石农看起来跟老孟很熟,忙过来引他们到一块满是泥土的石旁,指着说:“才送来的,看像不像麒麟?”
高老师看半天也没看出麒麟,只轮廓像老虎狮子或什么怪兽。
老孟问价钱,石农道:“老主顾了,别人一万,给你五千,这是块五彩石,稀有,品相质地都强,整好了能值几万。”
高老师不太情愿,心说一个四不像咋值这么多钱。老孟看出他的心思,对石农说:“我们再看看,回头再谈。”
石农便去招呼别人了。待石农走后,老孟对高老师神秘地道:“这石头你横过来看。”照老孟的指点,高老师果然看出一只凤,特别是老孟手指的凤头,简直惟妙惟肖。老孟悄悄说:“他是没看出,不然,甭说五千,五万也不卖,玩石头靠的就是眼力!你刚好又有个女儿,这只凤往厅里一摆,真是没得说了。”
老孟叫来石农,讨价一番,又便宜了五百。高老师对老孟感激又佩服。
石头买回来,清洗打磨,做好底座,往客厅一摆,形神兼备,一只凤眼,栩栩如生,谁见了都赞叹不已。
高老师有个初中时的同学自远方来,还带来个赏石高手朋友,是要去灵璧淘石头的。高手一见凤石,先是惊叹,细细端详后问:“什么价买的?”高老师说了价钱。高手摇头道:“不值,石头是动过手的。”指着凤头,“这是人工做出来的。”
高老师一惊:“你看值多少?”
“动过手就不值钱了,权当工艺品吧,也就两三百。”
高老师脸色难看,半晌才说:“回头我问问老孟。”便说了老孟带他买石的经过,高手说:“玩石头靠的就是眼力,他不具备,也不能怪他。”高老师想起老孟也说过眼力的话,他帮好多人都买了石头,难道只自己这块看走眼了?他提出去看看别人家的石头,朋友和高手都同意了。
先去了对门小成家,小成的石头花了三千元。高手看罢也说是动过手的。小成顿时拉长了脸,一块儿又去看其他几家,没想到高手都说是动过手的。大家就起了疑心,这就不能说是眼力问题了,怀疑老孟与石农有勾结。
事后高老师见老孟几次想问,因为有了猜疑,反倒不好意思了。想起他那些品石做人的高论,感觉真是讽刺。
邻居们从此不再找老孟买石,又跟先前一样白眼对他。还说人是一面相,咋就会信他呢?自认倒霉吧!
看来玩石头靠的就是眼力,识人更要眼力。
不知老孟知不知道这事,反正人不找他,他不解释。对别人的白眼,他似乎也习惯了,仍和当初一样,泰然处之。
过没多久,小成带来一位外地客商,熟人介绍的,客商说公司修建花园,需要采购一批奇石,只要石头好,愿出大价钱。小成把他带到家里,没想到客商一眼看中了他的石头,愿出更高的价钱。小成当然答应,又带他来看高老师那块凤石,客商竟出价一万。
高老师想,碰上冤大头了,心中有些不忍,暗捅小成:“我想原价让给他算了,不亏就行。”小成摆手挤眼,事后说:“还有你这样的,愿打愿挨,玩石头全在眼力,咱又没骗他。”
邻居们那些动过手的石头,竟全被客商以高出原价买走了。老孟还是帮他们赚了钱,但大家依然总不肯原谅他,因为这不是他眼力的问题。
那以后,高老师一直感觉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冤大头,见老孟就来气。老孟却还跟原来一样,这天在门口遇见,硬塞给他一张报纸。
高老师进了家门才打开报纸,报上刊登了一则消息:京都奇石拍卖会,一块酷似凤凰的灵璧石,竟拍出百万天价。他惊呆了,因为照片上的奇石咋看都是他那块凤石,而拍主就是同学带来的那个赏石高手。
他打电话给同学,同学在电话里说:“老同学,你不也赚了吗?有赚就行,想赚大钱,要有眼力呀!好啦,我叫朋友再给你些补偿。”
高老师冷冷道:“不必!”便挂断电话。他在心里感叹,要看透这世界的人和事,真不知该要有怎样的眼力。
再见到老孟,他就像啥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又想起了老孟那些品石做人的话。
(选自《小说选刊》2022年第2期)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高老师因为从未嫌弃过老孟、对老孟一如既往的信任而受到老孟的认可。老孟为了感谢高老师对他的知遇之恩,主动带他去灵璧买石。 |
B.老孟带着高老师去灵璧买石,老孟是石农的老主顾,他经常带着朋友去照顾石农的生意,可以看出老孟是一个热心友善、扶危助困的人。 |
C.高老师和小区邻居们一样轻易就相信了赏石高手的话,除了反映出他没有眼力外,也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在作祟。 |
D.赏石高手在看到高老师及其邻居家的石头后,说石头都“动过手”,这一细节描写暗示了赏石高手身份存在问题。 |
A.小说以“品石”为线索组织材料、串联人物,情节集中,以短小的篇幅展现了世间百态,具有高超的艺术技巧。 |
B.小说抑扬结合,富于变化,在老孟对高老师及邻居情感的变化中,展现了老孟这一平凡人物的闪光点。 |
C.小说情节起伏,一波三折,从老孟被嫌弃到被套近乎,从老孟识石到高手骗石,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
D.小说语言朴实,贴近生活,在生活化的语言场景中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反映人间百态,耐人寻味。 |
4.小说以“品石做人”为标题,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有人说本文的主人公是高老师,有人说是老孟,你认为是谁?请结合文本简要说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