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标
茹志鹃
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
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
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
行军路线是向北,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
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
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
无声无息的泪水,乘着无月无星的夜,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
“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
“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
“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
“肯定,快到铁路了。”
“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
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踩了一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
可是,慢!这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
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一小点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轻盈迅速地爬去。
这如豆的一小点光。
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安然无恙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
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不防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了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
“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了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穗。看来,是一个聋子。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聋子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聋子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做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是个聋子,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
“老乡”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
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是聋子,还是个哑巴。伍原只得利用背上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揿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哑巴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哑巴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
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之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哑巴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哑巴。
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索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哑巴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哑巴挣脱了出来,忙忙地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回身走去。
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
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
1.下列对小说内容的理解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伍原是个迷路的八路军战士,为了把档案和掉队战友的消息送给部队,始终以坚定的信念毫不畏惧地前行。 |
B.老乡虽是个哑巴,但内心明亮,在与伍原扭打后摸到他的军帽,知道了伍原的身份,并最终给了伍原帮助。 |
C.老乡“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写出了人物的机智,也制造了情节波澜。 |
D.哑巴老乡明白进来人可能不是敌人时,于是从伍原的头、帽子、脸颊摸起,然后点上灯,上上下下打量。 |
A.小说开头写“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写出了一片荒凉孤寂的环境。 |
B.小说擅长心理描写,并通过心理描写塑造人物形象,如伍原对牺牲的小榕的铭记,对负伤的老邹的思念。 |
C.本文与《百合花》一样善用外在细节刻画人物内在特征,如写老乡“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 |
D.小说以绿豆比喻荒野中的灯光,这灯光虽然微弱,但是它具有路标的作用,给了伍原力量、勇气和希望。 |
4.小说中有多处景物描写,请分析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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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标
茹志鹃
没有,没有,没有石子,没有草棍,没有树枝,更没有白粉,没有任何一点路标的痕迹。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只有自己,站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
伍原想喊一声,就这么“喂”地喊一声。这里没有人,只是喊给自己听,壮壮胆,解解怯,泄泄闷,他要世界活着,自己活着。
但是,不能喊,不敢喊。他要窒息了。
行军路线是向北的,他是向北走的。走了有三小时,也许四小时。走了四十里,也许是五十里。应该到铁路了,也许站在铁路的边边上了?
停住脚,沉住气。再看一看,再听一听,只要点点与人有关的东西,一缕烟,一个脚印,一丝灯光……那么,一切就有希望。自己,自己背上的档案,那里有埋在淮河畔的小榕的入党报告。还有老邹,咯着血的老邹,只有自己知道他躺在什么地方。
没有,一切与人有关的迹象都没有。
“可能走岔了路?”伍原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
“不,方向是对的。在接近敌区时,是不做路标的。”
“那么,现在已经接近敌区了?”
“肯定,快到铁路了。”
“那就快走!不能停留。”顿时,伍原感觉在这灰蒙蒙的后面,有什么东西活动了起来,无数隐蔽的眼睛,冰冷的枪口,潜伏的危机。但是,往哪里走呢?
棉衣已经湿得贴在了胸口,背上是越来越沉的档案。伍原狠狠地跺了跺脚,听天由命地坐到地上,泪水便像决了的堤。
可是,慢!那是什么?好像冥冥中有神,不,鬼!鬼火?
远远的,贴在地上,就那么一小点,一小点儿黄黄的光,不飘忽,不闪烁。伍原不敢眨眼,屏息静气,站起身,啊!一站起,它便像钻入了地下。伍原赶紧趴下。在呢!荧荧的,黄黄的,小小的一点。在呢!在呢!伍原小心翼翼地,敏捷地,他不知哪里来的这份力气,竟像只猫似的向那一小点儿轻盈迅速地爬去。
这如豆的一小点光。
世界再不是死的,自己再不是孤独的,部队就在前面,档案当然会安然无恙地交给指导员,老邹当然也会马上接回来。这一点如豆的光,明天,包含着一切的明天,这不飘忽,不闪烁,小如绿豆似的光!
有人了!找到人了!我到底找到老乡啦!“老乡!”伍原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却不防把自己的眼泪叫得掉了下来。“老乡!老乡!”他连连地又叫了两声。一半是为了需要,一半是为了自己想叫。可是窝棚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伍原赶紧爬到跟前,从高粱缝隙里看到,里面确确实实有一个人,一个老乡。他背对着棚口,席地坐着,正就着一盏油灯,低着头,紧张而有力地做着什么。
“老乡!”伍原稍稍放大了声音,那人依然低了头,急急地朝一个口袋里搓着玉米穗。看来,他的耳朵听不见。伍原只得爬进棚去,正伸手想拉他一把,突然之间这聋人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伍原哪里肯让他跑掉,两臂一伸,把他的腿抱住了。那个人也不作声,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矮棚里,和伍原扭打起来。伍原不肯还手,一边抵挡着,一边死死抱住不放。明知他的耳朵听不见,可还是大叫着:“老乡!老乡!
这个人却毫不理会,只是“唔唔”地叫着,挣出手来进行袭击。
伍原绝望了,这个人不但聋,还不能说话。伍原只得利用背上的重量,把他牢牢地掀在地上,但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共产党,是野战军。伍原捉住哑巴的一只手,把它贴到自己帽子上,想让他明白,这不是国民党的大盖帽,这是八路军的帽子。可是哑巴并不理解,他死死捏紧拳头,硬勾着肘子,不肯就范,后来又忽然利用这个机会,迅速灵活地向伍原脸上猛击几下。
急,痛,头昏,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大汗淋漓,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这一窘境。伍原突然觉得疲惫之极,手脚发软,不住地冒汗。却不知怎么,他流下了眼泪,好像刚才在路上没来得及流完的泪水,一齐奔涌而出。伍原伏在哑巴身上,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前面走不完的路,为小榕,为老邹,也为这个倒霉而顽强的哑巴。
忽然,伍原觉得有只手,轻轻地摸索着自己的头,自己的帽子,自己的脸颊。哑巴顿时“哇哇”地大叫起来,那一只手还拍着伍原的肩,一边挣扎着要起来。伍原松了手,但说不清为什么,人却仍伏在地上抽抽噎噎。
哑巴挣脱了出来,匆忙地摸了火镰打着,点上了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伍原。猛然,他似乎省悟了什么,双手直向棚外挥动,又急急地拿起灯,拉着伍原爬出窝棚。他一手擎着灯,一手直指东北方向,然后做了个正步走的姿势,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伍原。伍原点头,然后敬礼,然后回身走去。
伍原走上大路,回头望望,那一星豆子似的灯光,不飘忽,不移动,像是镶嵌在夜空当中。
夜空下的世界,依然斗转星移。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日(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当中……”灰蒙蒙的环境为后文情节发展提供了背景,又烘托出伍原此刻迷茫无助的心情。 |
B.伍原爬进窝棚想伸手拉住聋人老乡,老乡却“像背后长着触角敏捷地跳起,把灯吹灭,然后转身想跑”,这使小说的情节有了波澜。 |
C.为了把战友的档案和受伤战友的消息及时送给部队,八路军战士伍原虽然在行进途中迷路了,但始终以坚定的信念毫不畏惧地前行。 |
D.老乡虽然既听不见又不会说话,但内心明亮,支持革命。当他知道了伍原的身份,最终为伍原指引了部队前进的方向。 |
A.本文叙述聋哑“老乡”为迷路的八路军战士伍原指路的故事,小说用简单朴实的笔调,刻画了小人物平凡而伟大的形象。 |
B.小说开头“没有”一词反复出现,强调了没有任何“路标”的迹象出现,这与标题形成反差,吸引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C.“小如绿豆似的光”以绿豆比喻荒野中的灯光,这灯光虽然微弱,但是它具有路标的作用,给了伍原力量、勇气和希望。 |
D.本文与《百合花》都是战争题材的作品,均以复杂故事情节取胜,笔调清新,体现茹志鹃小说散文化的写作风格。 |
4.试分析小说以“路标”为题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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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夜
茹志鹃
和昨天一式一样的日子,又从头开始了,祷告,吃粥,做针线,大家围着桌子,各自低头做针线,没有动的,也没有响的,窗外依然是那块凝固的模糊的树影。也宝今天不再抬头看窗了,生活好像是一个版子印出来的,没有什么可希望,也没有什么可绝望,也宝和大家一样,低头做着针线。
这样沉重的静寂,也宝受不住,她觉得窒息,觉得自己就要被压死了,又好像是自己已经被压死了,“哥哥,快来救救我啊!”
午后,人来人往,走动的较多,也宝装作上厕所,偷偷地溜出了天堂①。临走的时候,她没有忘记圣信②送的小花棉袄和哥哥送的无锡阿福。奇怪,逃走并没有原来想的那样困难、惊险,逃得好像太容易了,也宝倒有点不放心起来。但是,中国式的朱红门,“配雷达爱士”的招牌,确实已在自己身后,她确实是逃出来了。“哈……”也宝高兴得心发跳,在路上狂奔起来,像一只出笼的鸟。
咖啡店,饮冰室,国货大贱卖,不认识的洋文招牌,一个一个地在侧面闪过,渐渐心跳恢复了正常,腿跑酸了,也根本没有跑的必要了,也宝放慢了脚步:“现在到哪里去呢?……”脱逃胜利的那阵兴奋,已经过去了。
“找哥哥去,当然是找哥哥去啦!”一想到哥哥,也宝又振奋起来,把小花棉袄夹夹好,阿福拿拿牢,阿福脸上剥落了一块,破了相,也宝开始觉得有点心痛,不过,阿福已经和自己一起逃出来了,总算还好。
“法租界到了,喂,请买票。”卖票的朝也宝伸出手来。“我买过了。”也宝赶紧举起那张车票。
“那是公共租界的车票,现在是法租界了,要重买。”
“重买?”也宝捏了捏空空的口袋,“那……”
“那你就下车吧!”卖票的开了车门。
“下车就下车,走好了。”也宝并没有气馁。她下了车,就跟着电线走,法租界,还是法租界,又是公共租界,又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这中国地界到底在哪里呢?……”尽管也宝不肯气馁,终究也有点茫然起来了。她夹着小花棉袄,抱了阿福,重新开始了租界上的旅行,她迷了路,她没有失掉勇气,她不过是累了,饿了,更迫切地想见到哥哥。
昏昏的天空,竟滴滴地洒起雨点来了,不一会,橱窗里的灯亮了,路灯亮了,住家窗户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大幅霓虹灯广告,令人目眩地闪动。也宝停住步,抖开小花棉袄,将阿福严严密密地包裹起来,只露一个头在外面。现在,她除了觉得饿、累以外,还有一点冷。
不知道为什么,天黑,下雨,这使也宝心里发慌,她紧紧抱住阿福,努力走着,努力走得快。十一年来,饿,冷,累,她都习惯了,但是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在夜里走路,她还没有学会,还不习惯。雨下大了,汽车碾过处,嘶嘶地飞起了水珠。
“老伯伯,中国地界到了吧?”也宝已浑身湿透,求告似的希望人家能点个头,说一声“到了”。
“到了,前面就是。”
“到了?”也宝跳起来,谢也没谢人家,就啪啪地跑起来。“到了,马上可以看到哥哥了。”
她故意在水汪里乱跑,把水踢起来,溅起来,也不饿,也不累,也不冷,也不心慌了。
突然,突然旁边响起了“曜曜”的警哨,接着,她看见有两个人往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窜进一条暗幽幽的横弄堂里去了。紧跟着,两个便衣警吹着哨子,追了进去。立即,弄堂口,马路上,塞满了看热闹的人。
也宝被挤在人群外面呆住了,好像,她好像看见了哥哥,逃在前面的那一个,剪平顶头的,不是哥哥吗?……“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要逃?……”
忽然,人群连连后退,起哄道:“抓到了,都抓到了。”
“没什么好看,是两个学徒,”里层的人,已经亲眼目睹以后,往外挤了,“快满师了,老板开除了他们,说两个家伙破坏机器。”
“不,不是哥哥,不会的……”也宝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竟挤进了人群,但是,人已给便衣警押着出了弄堂。
“哥哥,”也宝喊不出声音来,“哥哥!”她喊出来了。
穿灰夹袄的人转过头来了,十六七岁的年纪,蜡黄的脸上流着雨水,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不过回头朝跟在后面的人群看一眼。
不是哥哥,也宝看清楚了,的确不是。但是,也宝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雨下得更大了。雨水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流,雨滴在也宝头上,滴在阿福脸上,阿福脸上的红晕没有了,小红嘴唇也不见了,墨画的头发,变成一条一条的黑水挂在土色的脸上。也宝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圣信的小花棉袄,站在人家的屋檐下。她明白了:怪不得自己逃出来,逃得这么容易,原来并没有逃得出来,世界上还有这么许多罗网。
橱窗里的灯灭了,住家窗户里的灯也一盏一盏地灭了,只有暗淡的路灯在雨中摇晃。一个警察踱过来,对也宝看了一眼,又怀疑地朝她手上的棉袄看了一眼,也宝赶紧离开了屋檐,她累了,但她还得继续逃。
空荡荡的马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走,走得很慢,她疲惫了?她在想前面有什么在等她?或许,她已学会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稳稳地在夜里走路。
“路是长的,但不能没有一个尽头!”她走着,想着。
(有删改)
【注】①天堂:指收养孤儿的“配雷达爱士”教堂。实际是孤儿院。②圣信:也宝在孤儿院的朋友。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
A.“也宝和大家一样,低头做着针线”表现也宝在孤儿院因看不到希望而对处境的屈服。 |
B.“法租界”“公共租界”等词透露出当时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历史背景和时代特征。 |
C.卖票的要求也宝重买法租界的车票,最后又把也宝赶下车,体现了人心冷漠的主题。 |
D.结尾写也宝在马路上“走得很慢”,是为了表现她逃离“天堂”后无路可走的绝望。 |
A.“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死了”,这句话以夸张的口吻写出了也宝在被别人称为“天堂”的孤儿院中的压抑、窒息感。 |
B.也宝顺利逃出孤儿院后,“倒有点不放心起来”,这一细节符合人物真实的心理认知,也为情节的发展做了铺垫。 |
C.“小花棉袄”和“阿福”象征着友情与亲情,在文中多次出现,既丰富了人物心理,又使文章结构严谨。 |
D.本文的语言风格和茹志鹃的代表作《百合花》一样,简练朴素,清新俊逸,充分展现了作者独特的语言魅力。 |
4.班级读书分享会要为同学们推荐这篇儿童文学作品,“故事·视角·主题”是评价儿童文学的重要标准,请据此写出推荐理由。
百合花(节选)
茹志鹃
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我们文工团创作室的几个同志到各个战斗连去帮助工作。
大概因为我是个女同志吧!团长对我抓了半天后脑勺,最后才叫一个通讯员送我到前沿包扎所去。他是高挑挑的个子,块头不大,但从他那副厚实实的肩膀看来,是个挺棒的小伙,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黄军装,绑腿直打到膝盖上。肩上的步枪筒里,稀疏地插了几根树枝,这要说是伪装,倒不如算作装饰点缀。
我们刚到包扎所不久,来了一个乡干部,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对我们又抱歉又诉苦,他说的什么我就没大听清。好像是说什么被子的事,要我们自己去借。我这时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奋勇讨了这件差事,怕来不及就顺便也请了我那位通讯员,请他帮我动员几家再走。他踌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
我们先到附近一个村子,进村后他向东,我往西,分头去动员。不一会,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手里抱得满满的,心里十分高兴,正准备送回去再来借时,看见通讯员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怎么,没借到?”我觉得这里老百姓觉悟高,又很开通,怎么会没有借到呢?我有点惊奇地问。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我估计一定是他说话不对,说崩了。借不到被子事小,得罪了老百姓影响可不好。我叫他带我去看看。但他执拗地低着头,像钉在地上似的,不肯挪步,我走近他,低声地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他听了,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了。
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只见堂屋里静静的,里面一间房门上,垂着一块蓝布红额的门帘,门框两边还贴着鲜红的对联。我们只得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但响动是有了。一会,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穿的虽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的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的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这一来,我倒有些尴尬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呢!我看通讯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在看连长做示范动作似的。我只好硬了头皮,讪讪的向她开口借被子了,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这一次,她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我说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讯员,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
通讯员乘这机会,颇不服气地对我说道:“我刚才也是说的这几句话,她就是不借,你看怪吧!……”
我赶忙白了他一眼,不叫他再说。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媳妇抱了被子,已经在房门口了。被子一拿出来,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说:“抱去吧。”
我手里已捧满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没想到他竟扬起脸,装作没看见。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门不远,就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了眉,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被子。我想他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同感吧!果然,他一边走,一边跟我嘟哝起来了。“我们不了解情况,把人家结婚被子也借来了,多不合适呀!……”我忍不住想给他开个玩笑,便故作严肃地说:“是呀!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在做姑娘时,不知起早熬夜,多干了多少零活,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睡不着觉呢。可是还有人骂她死封建。……”
他听到这里,突然站住脚,呆了一会,说:“那!……那我们送回去吧!”
“已经借来了,再送回去,倒叫她多心。”我看他那副认真、为难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可爱。
他听我这么说,也似乎有理,考虑了一下,便下了决心似的说:“好,算了。用了给她好好洗洗。”他决定以后,就把我抱着的被子,统统抓过去,左一条、右一条的披挂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包扎所以后,我就让他回团部去。他精神顿时活泼起来了,向我敬了礼就跑了。走不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在自己挂包里掏了一阵,摸出两个馒头,朝我扬了扬,顺手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啦!”说完就脚不点地的走了。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善用白描,文中“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后的描写,使读者像一个见证者,站在近旁,听着屋子里的“响动”,看着通讯员“颇不服气”的样子。 |
B.“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表达通讯员因没借到被子而看不起新媳妇,也为他得知真相后自责埋下伏笔,两处省略号则勾勒出他不善言辞的窘态。 |
C.小通讯员为借被子向“我”求助时欲言又止;“我”向新媳妇解释后,她只是笑,却不说明第一次借被子时的情形,这两处“留白”都引发了读者联想。 |
D.文中划线部分描写了新媳妇从“笑”到“不笑”的神态变化,生动地刻画了她的心理。她“笑”是因为她觉得小通讯兵的稚气、 腼腆很可笑,并对“我们”把她喊为“大嫂”觉得好笑;“不笑了”是因为她内心充满了对共产党的敬意及借与不借的矛盾。 |
3.小说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来叙述故事,试分析有什么作用?
有志者(节选)
茅盾
睁开眼来,两片嘴唇轻轻一松,就有一个烟圈儿从他嘴边腾起,摇摇摆摆去了一段路,然后停住,好像不知道上前好呢转弯好,得站住了转一转念头,这当儿,那圈子一点一点扩大,那烟色也一点一点变淡起来,大到不能再大,淡到不能再淡,烟圈子也就没有。
他有点失望。这当儿,他夫人的脚步声从房门外来丁,决不会错。老是像拖着鞋皮——拖噜拖噜。他一听见就会头痛。他会立刻想象到自己的脑髓摊平了成为地板,而他夫人的鞋底——拖过!而且,他好像已经是地板了,他看得见夫人鞋底粘着的煤屑、鱼鳞、青菜梗。他两手捧住了脑袋,睁圆着一对恨极了的眼睛。
“又是我打搅你了。”夫人是一目了然的,“可是,你看,阿大撒了我一身尿,不换件衣服怎么成?”
他苦笑。夫人进来总是有理由的。然而,他讨厌他夫人屡屡进来,也是有理由的:他不趁这暑假的期间写成一篇“创作”,难道等开了学一星期二十小时的课,百来本作文簿那时倒写得成么?难道因为阿大会撒尿,夫人要换衣,他就活生生“牺牲”了稳可以到手的“创作家”的头衔么?不成的!那怎么对得起他自己呢!——他的“人生经验”,他的“天才”,他的五年来朝思暮想的一鸣惊人的大抱负大计划!五年前他毕业的当儿,不是早已在师长和同学面前——简直是在全世界面前,宣言他要精心结构“创”一部“作”么?已经蹉跎了五年了呀!不成的!那个——简直不成话!
他无可奈何地往床上一躺,叹口气,喃喃地说:“哎,总得有个书房——书房;没有书房,产生不出——哎,伟大的——”
他没有说完全,就觉得喉咙头梗住了。阿大要撒尿,夫人要换衣服,当真比他的“事业”还重要么?笑话!
过了几天,他居然独个人住到庙里去了。
第一天是要布置出一个适宜于“创作”的书房来,一眨眼便已经天暗。自觉得“灵感”还没来,就上床睡觉。他有梦。当然是“创作”成功的梦。他从梦中笑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把小指头放到嘴里轻轻咬一下。不错,他感觉得痛,他不是在梦中。“品一会儿茗提提神是好的,”然而因为茶,他就联想到咖啡。对了,咖啡是不可少的。不是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全仗了二万几千杯咖啡?
“怎么从前就忘记了呢!天大的损失!不然,我的杰作早己产生了,何待今日!”
夫人将他指定要的黑咖啡买好寄了来时,已经是他在庙里的第四个黄昏。三天来他原稿纸撕掉过十几张,但是摊在书桌上的原稿纸依然只标着一个大大的“一”字。这怪得他么!夫人还没把黑咖啡寄来呢!这个责任自然是夫人负的!
然而现在黑咖啡终于寄到了,他的脑细胞又立刻下了全部紧急动员令。那一晚,他开了第一次的夜工。
似乎黑咖啡当真有点魔力的。他坐在原稿纸前面不到十分钟,便觉得文思汹涌,仿佛那未来的“杰作”的全部结构蓦地耸现在他脑子里;“哈,原来早已成熟了在那里!”——他夹忙中还能自己评赞了一句。他像大将出阵似的捋起袖子,提起笔来,就准备把那“原来早已成熟了的”移到纸上去。他奋笔写了一行。核桃大的字!然而脑袋里“早已成熟了的”东西忽然逃走!
于是他不能不捧着脑袋了,不能不搁笔了。约莫又是十分钟。他脑子里的“杰作”的形体渐渐又显形。他眼睛里闪着光芒,再奋起他的自来水笔,又是核桃大的字,然而,不到半行,猛可地腿上来了一锥,他反射作用地拍的一下,半手掌的红血!就在这当儿,脑子里的东西就又逃走。现在他觉到占有这书房的,不是他而是蚊子。无数的蚊子,呐喊着向他进攻。他轻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看原稿纸,还是第一张,十来行核桃大的字;看看地上,香烟屁股像窗外天空的星!
很委屈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十分可惜那第一杯黑咖啡召来的第一次“灵感”没有全数留住。“怪不得人家说汉字应当废除呢!要不是为的笔画太多,耽搁了工夫,我那第一次的想像岂不是全可以移在纸上么?——至少是大部!”
“听说西洋的大文章,从来不作兴自己动笔的;他们有女打字。他们拿着咖啡杯,一面想,一面口说,女打字就嚓嚓地打在纸上。那自然灵感逃不走!”他一面搔着腿上背上的蚊虫疤,一面这么想着,觉得有点悲哀了。
他诅咒又诅咒,终于在诅咒中睡去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选材方法很有特点,选取大时代中的生活一角,没有明显地表现重大社会内容,却从中揭示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 |
B.小说开头部分对他吐烟圈进行较为详细的描摹,生动形象的写出了他无聊烦闷的生活状态,所以才有了要进行创作的决心。 |
C.小说运用语言描写、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等多种手法,形神兼具地刻画人物形象,立体展现人物性格,极富艺术感染力。 |
D.小说的语言富于嘲讽揶揄,运用了夸张“香烟屁股像窗外天空的星”和比拟“蚊子呐喊着向他进攻”等多种修辞手法。 |
3.小说以“有志者”为题,请分析有什么好处。
爱心菜
侯发山
鸡叫头遍的时候,老王和老伴就在大棚里忙活开了。
等到一畦畦白菜扳倒,老王的头上已经袅起热气,他甩掉棉衣,坐在田埂上歇息。老伴嗔道:“现在还是三九天,能的你?!”
“一干活就不冷了。”老王站起来,顺手拿起一个编织袋,双手张开口子,“装吧,赶早不赶晚。
老伴没有动,用袖子擦拭一下鼻尖的汗珠:“不能不去?”
老王瞪了老伴一眼:“废话,吐出来的唾沫咋能舔起来?”
“大年三十,人家都是往家跑,你呢,就会唱反调。”老伴一边埋怨一边往袋子里装白菜,“我,我跟你去吧。”
“废话,你又不会开车。”说到这里,老王腾出一只手比画了一下,“咱沈丘离武汉四百多公里,走高速,五个多小时,明个儿准能回,不耽误过年。”
老伴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她知道再开口也还是废话。
“不中!”老王忽然叫道。老伴吓了一跳,抱着一颗白菜怔在那儿,不知道老王发哪门子神经。
老王瞅着老伴手里的白菜,说:“这颗留下,咱过年吃。”
老伴这才注意到手里那颗菜样子有点萎缩,叶子泛黄,犹豫一下,便放到了一边。再装菜时,就经心多了,专拣那些个头大、菜叶新鲜水灵的。老王叹道:“若不是贷款没还清,其他菜可以搭配一些。”
天刚放亮,白菜全都装上了车,满满当当的,似乎多装一颗都没有地方。老王前后左右看了看,脸上掠过满意的笑容。
老伴迟疑了一下,说:“弄点饭,吃了再走?”
“来不及,路上凑合吧。”老王说罢,扭开车门跳上驾驶室。这时候,他的手机唱起了“我们的大中国啊好大一个家”——是县城百家乐超市的杨经理打来的,让他送一车白菜。
“杨经理,不好意思,今个儿不能给咱超市送了。价钱好商量?再涨价也不能给您,真不是钱的问题……新年好,古得拜!”老王挂断电话,发动车子迎着曙光出发了。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二下午,杨经理从微信上得知,老王是去湖北武汉送白菜了!怪不得不给自己,原来是去发“国难财”了,听说武汉的蔬菜贵得离谱,白菜十几块一斤呢,他这一车菜,差不多有两万斤,乖乖,如此算来,他这一趟没少赚。在杨经理的印象中,老王是一个很本分的人。真是画虎画皮难虎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杨经理气不过,想打电话奚落老王几句,觉得不能得罪老王,毕竟以后还合作呢。一念至此,便开上车去找老王,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备点货。
一到村口,杨经理就给拦下了——一个老大爷戴着口罩,身穿战袍,一手拿柄关公大刀坐在路中间,一手拿个电喇叭,声称外来车辆和人员一律不得进村。
杨经理一边戴口罩一边说:“我是超市的,需要找老王进菜,疫情再严重,咋说也不能影响老百姓的菜篮子吧。”
老大爷举起电喇叭:“老王昨晚才从武汉回来,没回村,也没回家,在他的大棚里自我隔离呢。”
杨经理闻听,撇了撇嘴,心说老王发烧才美哩,谁让他挣昧心钱哩?
老大爷似乎知道杨经理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老王可是俺村的骄傲,不要一分钱,往武汉送了两万斤的白菜。”
“啊?”杨经理吃了一惊。
老王的大棚在村外的河湾里,杨经理去过多次。距离大棚还有十多米,杨经理把车停了下来,路当中扯了一条横幅,上边写着“我是武汉返回人员,请不要靠近我”。这时候,在大棚里的老王已经听到车的声音,戴着口罩从大棚旁边的铁房子里出来了,大声说道:“杨经理,啥事?”
“大棚里还有其他蔬菜吗?能否再配一车?”
“黄瓜,番茄,柿椒,都有,差不多能装一车。价格跟其他大棚一样,要不然人家会骂我老王八。”
“可以,要好的,这次不是超市上架,我打算捐给武汉。”
“好啊,你咋送?”
“发物流。”
“别搞那个,还是我送吧,我的车消过毒了,路线也熟悉。”
“好,运费咋算?”
“说啥运费呢,给我加箱油就中。杨经理,老乡要问起,咋说呢?得有个由头吧?”
杨经理歪头想了想,高声说道:“就叫‘爱心菜’吧!”
“啥?包心菜?大棚里没有啊。”
杨经理往前走了两步:“咱们河南是豫,湖北是鄂……”
“啥啊?鱼?鹅?”老王打断杨经理的话:“对对对,都是一个圈子的,一家人。”
杨经理憋不住笑了,摘掉口罩,朗声说道:“咱河南简称‘豫’,‘豫’字15画,湖北简称‘鄂’,‘鄂’字11画,多出来的四画刚好是‘心’的距离!所以,咱送的菜就叫‘爱心菜’!”
老王笑了,指了指路边他的货车。
杨经理转过脸去,这才看到车厢上悬挂着的横幅——“河南爱心菜”。
(《小说选刊》2020年第4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体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鸡叫头遍的时候”开篇,交代了时间之早;“老王和老伴就在大棚里忙活开了”设置了悬念,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小说写杨经理以为老王发“国难财”,不给自己白菜,说明杨经理是一个非常时期精明的商人,只看重利益,缺乏善心。 |
C.小说两次写到老王的笑,“露出满意的笑容”是因为老王觉得自己能够帮助武汉而感到满足,“笑了”是因为杨经理对这车菜的解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
D.“能的你”“吐出的唾沫咋能舔起来”“明儿个准能回”“不中”等富有地域特色有口语增加了文章的趣味性。 |
谁在深夜祈祷
江少宾
佛香盘旋。从我家的防盗门到她家的防盗门,不过五米,这段花岗岩铺就的楼道,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她刻意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和左邻右舍发生任何交集。说是左邻右舍,其实就是门对门。城市到底不比乡下,所谓的邻居,往往都是陌生人。
这让我想到一位古稀老人,那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租住在庐州城南的一片平房里。老人的腰身已经完全佝偻了,又有些耳背,因此基本上不和邻居们走动。有一次,我撞见老人在走廊里拾起一张窝成一团的纸币,心里有些好奇,当我将手习惯性地探向自己的口袋时,老人立即举起那张窝成一团的纸币,“可是你的?”我笑着摇了摇头。“真不是你的?”老人继续举着那张纸币,他的穷追不舍既让我有些诧异,又有一些难为情。我正想着如何脱身,邻居们忽然都从门后闪了出来,他们的神情让我确信,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老人之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防盗门还不太盛行,但每家每户都要在木门外面再安装一道铁栅门,铁栅门上蒙着一层深色的薄纱。深色的薄纱,自然的隐身术,遁藏着无数双偷窥的眼睛。他们果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眉飞色舞,仿佛老人捡到的不是一张脏兮兮的面值五元的纸币,而是一笔惊人的巨款。
那张脏兮兮的面值五元的纸币,最终还是无人认领,但那一次非凡的经历,却让老人养成了捡钱的习惯。然而,老人捡钱的频率实在太高了,第一天,他在走廊里举着一枚硬币,“菊花”中间有一个小孔;第三天,他又在走廊里举着一枚硬币,“菊花”中间有一个小孔……这时候大家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老人于是挨家挨户地敲门。没有人开门,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人愿意为这个自作聪明的老人浪费哪怕一分钟!我承认自己也没有开门,我不愿意陪老人玩这种拙劣的把戏,那只会沦为大家的笑柄。那时候,我还无法理解这个行为怪诞的老人。
我在那片平房里寄居了三年。三年里,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这个弯腰驼背的古稀老人。他从何而来?膝下有无儿女?邻居们都不知道这些信息,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老人姓秦,自称“退休职工”。在漫长的独居生活里,老人的耳朵已经完全聋了,腰几乎弯成了虾米。他不再频繁地捡钱,也不再理会邻居。长日里,离群索居的秦老活像一个藏在薄纱后面的幽灵,从他门前路过时,我总能看到幽暗的客厅里浮着一张呆滞的脸。所谓的“客厅”,其实只有五六个平方,陈设也非常简单——左边,靠墙,放着一把藤条已四处断裂的太师椅,太师椅的左前方,横着一张矮矮的窄窄的玻璃小茶几;右边,靠墙,挤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餐桌,餐桌上的黑白电视机只有十四时,看上去比秦老还老,布满各种伤痕。秦老喜欢躺在太师椅上,只看电影频道,而且始终静音。
如今,转眼二十年过去,城南的那片平房已经消失了,连同平房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我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邻居们。每次经过城南,我总会想起弯弓一样的秦老,他的孤独,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的无助,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不知道秦老是否健在?然而,秦老在抑或不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正如对门那个隐身的邻居,在我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过客。
我们每个人也都是世界的过客,不同的只是,我们和世界之间的联系或深或浅、或长或短而已。在坚硬的城市里浮游,我们每个人也都是孤独的,无处安放的灵魂,在深夜里祈祷着俗世的平安与肉身的健康。为此我时常悲不自禁——世界那么大,但始终只有一隅,和我们紧密相关。
1.文章的开头和结尾写我的“隐身的邻居”,有什么作用?2.老人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举着相同的硬币在走廊上徘徊?作者这样写的用意是什么?
3.联系全文,简要分析秦老的形象。
4.文章以《谁在深夜祈祷》为题的用意是什么?作者想借此表达什么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