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就坐下生些焰火起来。屋后有一堆柴炭,拿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
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施耐庵《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A.林冲还想在草料场过一冬,表明林冲屡遭磨难,此时却并无反心,一心只想逆来顺受,以待出头之日。 |
B.林冲雪夜沽酒不忘带上花枪,说明他对奸人陷害早有防范,时刻准备杀死他们。 |
C.“将火炭盖了”的细节暗示草料场失火并非林冲自己大意,而在于奸人有意加害。 |
D.拽门、锁门、带钥匙的细节描写,说明林冲办事精细,小心谨慎。 |
相似题推荐
现在,您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吧。有个促狭鬼画了一张漫画,画着别里科夫打了雨伞,穿了雨鞋,卷起裤腿,正在走路,臂弯里挽着华连卡;下面缀着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您知道,那神态画得像极了。那位画家一定画了不止一夜,因为男子中学和女子中学里的教师们、神学校的教师们、衙门里的官儿,全接到一份。别里科夫也接到一份。这幅漫画弄得他难堪极了。
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学校里会齐,然后一块儿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
“天下竟有这么歹毒的坏人!”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
如果猫会数数
秦俑
寒假回家,刚放下碗筷,冬生就到大伯家去看望祖母。
几月不见,老人家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冬生嘘寒问暖一番,讲起他在奥运会做志愿者的事,眼见祖母身形消瘦,说话都没了力气,便退了出来。
出到外头,大伯叹了口气,说:“不中用了,时好时坏的,净讲些胡话。”
冬生鼻子一酸,正想说点儿什么,只听到豆子在一边喊:“爷爷,小叔,猫咪快生宝宝了。”豆子是堂兄春生家的孩子,刚满六岁。
冬日的阳光懒懒地爬到了北墙根。冬生走过去,看到一只黑猫卧在草堆里,身体有些臃肿,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
豆子伸手过去,“喵”的一声,猫警觉地缩起身子。
“外头冷,进屋去。”大伯过来拉起豆子,转头对冬生说,“回吧,得空多来瞧你奶。”
过了几日,冬生娘炖了鸡汤,叫冬生盛一碗端过去。
祖母精神头儿还是不好,喝了几口汤,自顾讲起胡话来:“地震了,要地震了……”
冬生说:“地震都过去大半年了,咱平原地区,哪里会有地震。”
“地都裂开了,该有多少人遭罪啊……”
“是老鼠精,老鼠精又出来害人了……”
“告诉你爹……多囤点儿粮食……”
这样子,多半是难得大好了。冬生轻轻地摩挲着祖母的手背,嘴里念叨着“没事没事”。脑海里回想起小时候夜半惊梦,她也是这般安抚他的。
祖母慢慢地平静下来,屋子外头传来几声清晰的猫叫声。
“天该冷了,”祖母说,“你去将猫窝挪到屋里头。”
“怕是要下雪了,猫穿着大毛袄子,不怕冷。”
“想来是怀上崽了,猫崽子怕冷呢。”
“那我去了。”冬生给祖母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找豆子挪猫窝。猫似乎并不领情,叫唤着走开了。
又过了几日,祖母被送到医院,过两日又接了回来。一家人都揪着心,掰着指头数日子,生怕她熬不过这个年。
小年那天,大伯传话过来,说老人家怕是不中了。
三伯、冬生爹和冬生先赶过去。一时半刻,春生和春生媳妇赶了回来,二姑一家也相继到了。堂屋里挤满了人,儿孙们依次过来告别,老人家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竟比平时清醒许多。
“娘,这是你最疼的老憨子(小儿子)。”大伯指着冬生爹说。
老人家点了点头。
“这是你幺孙冬生,和你最亲近,也最有出息的。”
老人家又点了点头……
“娘,你还想吃点儿啥?还有啥放心不下的?”二姑向前问道。
老人家动动嘴,似乎有话要说。
二姑将耳朵凑过去,听到老人家吐出来三个字——“你爹呢”,顿时红了眼圈,跪到地上,带着哭腔说:“娘呃,你是不是糊涂了?俺爹早没了,都走了四十多年哩!”
老人家脸色暗淡下来,一口气始终提着,一时好一时坏的,一时又说想喝水。
冬生忙去倒了一杯半温的水来。
喝了水,老人家突然精神好转,四下看了看,问:“怎么没见老四老五?”
“老幺我就在跟前,咱就四姊妹,哪来的老五?”冬生爹哽咽着说。
见娘亲这么问,大伯、二姑、三伯也都抹起泪来。
大伯是家里掌事的,将兄妹几个叫到里屋,一商量,老娘苦了大半辈子,临走还惦记着早逝的男人孩子,可不能叫她走得不舒坦,便叫春生冬生装两个叔伯。
春生和冬生依言过去,大伯说:“娘,老四老五回来看你了。”
春生和冬生叫了一声“娘”,老人家激动起来:“一家子总算齐了。”顿了顿,又打起精神问,“俺娘家没派人来?”
二姑忙戳自己儿子后背:“娘,这是俺舅家孩子,快叫姑姑。”
二姑家的表兄本就机灵,赶紧上前叫了一声“姑姑”。
老人家沉默好一阵,说:“你们哄俺,俺娘家人讲的是阜阳话……”
二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嗒吧嗒吧往下掉,嘴里像是念着词儿:“俺苦命的娘呃……那年闹饥荒,你阜阳的家人都没熬过来,还带走了爹爹和俩弟弟……他们可都在下边等着咱呢……”
老人家没再说话,眼睛睁着,一行泪顺着眼角直往下淌。大伯后来说:“咱娘快三十年没哭过了,这一行眼泪流完,她这辈子的苦才算是受完了。”
一家人正伤感,豆子忽然在外头放声大哭。媳妇们忙过去看,原来是家里的猫在北墙根生了崽,生六只死了俩。豆子看到,又是害怕,又是伤心。
大伯母抱起豆子,唬道:“快别哭了,再哭,狼把子来背人了。”
“我不要小猫咪死……它妈妈会难过的……”豆子还是哭着,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傻孩子,猫又不会数数,怎么知道难过?”春生媳妇也过去帮忙哄。
过了好大一会,外头安静下来,屋里传出二姑一声长长的哀号:“我的个苦命的娘呃——”哭声很快便淹没了这个黄昏。
窗外,那场憋了一冬天的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有删节)
本文有多处伏笔和照应,请结合作品简要说明。
文本一
望水
蔡楠
舅妈风风火火地跑进了水文站,气喘吁吁地对我说,你大舅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快去看看吧!我那时正在写水情汇报,就不在意地说,不就是在大桥上望水吗?你让他望去,反正他也快望到头了。舅妈从椅子上一下子把我拉起来,这次不一样,他都爬到桥栏杆上了。
我赶紧随舅妈出了水文站。在枣林庄大桥上,我看到了大舅笔直地立在桥中间的栏杆上,消瘦的身体立成了一株风中芦苇。春天的阳光已经膨胀出干旱的气息,像夏天一样炎热。大舅那一头从年轻就花白的短发,在阳光下放射着炫目的光芒。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把自己望成了一尊神。桥上桥下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知道大舅的犟脾气。白洋淀水势浩大的年代,他辞了公职,从城里回到了老家。大舅说,他喜欢水乡的长堤烟柳,水月桃花;他喜欢淀里的苇绿荷红,鸟飞鱼跃;他还喜欢船上的渔歌互答,炊烟袅袅……大舅就傍水而居,一屋一船一妻,后又有一儿一女一孙。水乡成了大舅的栖息地。水成了大舅的魂儿。
可是后来白洋淀说干就干了。水干了,鱼净了,鸟飞走了,荷花开败了,芦苇干枯成了麦苗。大舅的船就翻扣在了干裂的淀底。许多人都刨了芦苇,种上了玉米大豆和高粱。大舅却立在千里堤上,立在枣林庄大桥上,透过绿油油的庄稼地眺望远方。舅妈看着别人的收成眼馋得不行,整天不停地嘟囔,我看你别叫旺水,干脆叫望水得了!大舅摸摸一头花白的短发,瞪瞪眼说,望水就望水。望水有什么不好?
好是好,可水终究没有望来。大舅不是老天爷,也不是龙王爷,更不能让黄河之水流到白洋淀来,可大舅能在白洋淀挖出水来。他请来了城里的打井队,在自家承包的苇田里挖了一口池塘,用井水养起了鱼。大舅对舅妈说,有水的时候粮食比鱼贵,没水的时候鱼比粮食贵,八月里卖了这一池塘鱼,就够咱儿子上大学的学费了。大舅和舅妈就整天守在鱼塘边,像守护着儿子一样。
一天早上醒来,大舅却看见鱼塘里的鱼都浮了上来,而且还把白花花的肚皮翻给他和舅妈看。大舅很纳闷,心说这鱼也通人性,是不是想上岸和我说说话啊?等他用抄网捞上两条鱼一看,他惊叫一声,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那是一池白花花的死鱼。
还是舅妈心细,她沿着鱼塘转了一圈儿,发现在靠近一片玉米地的边缘,有一股污黄的水流进了鱼塘。顺流而上,舅妈穿过枯萎的玉米地,走了不远的一段路,就看见了堤坡上冒着黑烟的造纸厂。
大舅一纸诉状把造纸厂告上了法庭。就是在等待判决的日子里,大舅望水的瘾头越来越大了,后来严重到多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不上家,一年四季没日没夜地围着白洋淀转悠。转悠累了,就定定地望着远方。望了西边望东边,望了天上望地下;望得日沉红影无,望得风定绿无波。舅妈就长叹一声,这老头子已经不是人了,他早就丢了魂儿了!
只有我知道大舅的魂儿丢在了哪里。
水利大学毕业以后,我分到了白洋淀枣林庄水文站。我开始一步一步走进我大舅的世界。我发现大舅也不是天天那么面无表情地瞎转悠,只要一提到水,甚至只要阴天下雨,大舅的魂儿就暂时回来了。在大舅丢魂儿的那些年里,白洋淀也时不时有过水,有的是上游水库放的,有的是从外地买来的,但终究没能找回往昔水天一色的浩渺。我把这水文信息在报给上级的同时,也报给大舅一份。大舅听完我的汇报,总是领导一样点点头,眼睛放射出仍然有魂儿的光芒。然后就来到他的船前,刷油漆。大舅刷完船,又刷自己。大舅就成了一个漆人。
直到如今,水没有托起大舅翻扣在淀底的船,大舅也没能再度扯起白帆。他仍然痴迷在望水的境界里。
不过今天,我想我能唤回大舅的魂儿。我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大舅的近前。我把手里的一份红头文件举过头顶,大声喊道,大舅,来水了,来水了,黄河水马上就要引来了!雄安新区建成以后,还要引来长江之水呢!水量入淀高程今年会达到7米呢!
大舅没有回头,却说了话,我知道,那是我望来的天上之水。看,她已经来到我的船前了,我要去开船了!
“咚”的一声,大舅从桥栏杆上跳了下来。桥上那株风中芦苇,又变成了活生生的男人。我知道,大舅的魂儿又回来了。
(选自蔡楠《芦苇花开》,有删改)
文本二
舒晋瑜:小小说篇幅虽短,但是正因其短,很难藏拙。你在创作小小说上,有怎样的追求?蔡楠:我在小小说创作上有比较苛刻的追求。首先,我追求难度。不能仅仅满足于写出来,能发表,我想让小小说有更多的觉悟和广度。其次,我追求锐利。单一的角色、漫画式的、概括式的描述已很难再吸引读者的眼光。小小说不能太光滑,小小说要发出自己独特且尖锐的声音。第三,我追求陡峭。从头写到尾,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戊,此处到彼处,固然是一种写法,从坦途到悬崖,从未实现、半实现到实现,从结果到原因之一种、两种甚或三种可能……这样会形成一种陡峭的峻拔的惊奇感和震撼力。
舒晋瑜:荷花淀派文学主将韩映山称你是“荷花淀派”新传人。
蔡楠:我的出生地离白洋淀不远,很早便与“荷花淀派”文学结缘。从课堂上学习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开始,就喜欢上了这位语言的大师。……任何流派、任何艺术都是不断发展变化、不断创新开拓的。就像白洋淀的荷花,在新的土壤、新的水分、新的环境下,会开出姹紫嫣红、新颖别致的颜色来。
(摘编自《师承荷花淀情系“水家乡”——访作家蔡楠》,原载《当代人》2017年06期)
请从文本二蔡楠的创作观中,选择一个角度,谈谈文本一是如何体现其创作主张的。
戒 猎
王 族
加拿别克骑马向山谷深处走去。正是黄羊下山喝水的日子,狼在这时会跟踪黄羊而来,他要利用机会开始开春的第一次猎狼。
很快黄羊便成群出现,加拿别克弃其他的狼于不顾,调转枪口向那狼中王者射击。子弹准确击中了它,但它却挣扎着逃跑了。山谷中,一只狼中王者和一人一马展开了“马拉松”。加拿别克在逼近,狼在逃跑,二者之间的距离在缩短。最后,它已没有挣扎逃跑的力气,只是望着他。加拿别克看见它的眼中滚出了泪水,他的心一颤,勾扳机的手松开了。它是狼中王者,但恐惧让它身上的光彩骤减,并且把悲哀迅速放大。所有生命在死亡面前都是脆弱的,谁又能从深不见底的死亡黑洞中爬出?加拿别克有些悲哀,他不想看见这样的死亡,尤其是在死亡边缘的挣扎和绝望。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便犹如自己正在经历死亡一样,让他感到不祥。他不打算要它的命了。天很热,他抱来一些野草将它盖住,以起到降温的作用,也让它缓解伤痛。如果它命好,或许可躲过这一劫。
一个多小时后,他掀开野草,发现血已在狼的唇角结成黑色痂块,它的呼吸也十分微弱,但那双眼睛却睁得更大了,里面是放大的绝望和恐惧。他在它跟前走动,它的眼神随之移动,似乎希望他帮助自己从死亡中挣脱出来。但死亡的绳索已死死将它捆绑,它无望再活下去。
加拿别克估计,它还得受两天左右的折磨才能死去。一个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晚上会有熊出现,一旦发现它便会扑上来用大掌拍打一番。那样的话,它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又会遭受屈辱。即使没有熊的出现,它在两天里慢慢等死又是多么痛苦!
加拿别克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不再犹豫,将枪口对准狼的头部,转过脸勾动了扳机。枪响过后,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它的痛苦终结,生命终结。
加拿别克从此戒猎。
(选自《百花园》,有删改)
联系文本,从描写手法的角度对下面的句子进行赏析。
加拿别克有些悲哀,他不想看见这样的死亡,尤其是在死亡边缘的挣扎和绝望。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便犹如自己正在经历死亡一样,让他感到不祥。
高加林一条胳膊撑着,慢慢爬起来,身体沉重得像受了重伤一般。他靠在铺盖卷上,眼睛茫然的望着对面墙,开口说:“我的书教不成了……”
“什么?”老两口同时惊叫一声,张大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了。
加林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说:“我的民办教师被下了。今天会上宣布的。”
“你犯了什么王法?老天爷呀……”老母亲手里的舀面瓢一下子掉在锅台上,掉成了两瓣。
他父亲急的用瘦手摸着赤脚片,问:“那他们叫谁教哩?”
“谁?三星!”高加林又猛地躺在了铺盖上,拉了被子的一角,把头蒙起来。
老两口一下子木然了,满窑里一片死气沉沉。
这时候,听见外面雨点已经急促地敲打起了大地,风声和雨声逐渐加大,越来越猛烈。窗户纸不时被闪电照亮,暴烈的雷声接二连三地吼着。外面的整个天地似乎都淹没在了一片混乱中。
对于高玉德老两口子来说,今晚上这不幸的消息就像谁在他们的头上敲了一棍。他们首先心疼自己的独生子:
“明楼啊,你精过分了!你强过分了!仗你当个大队书记,什么不讲理的事你都敢做嘛!我加林好好地教了三年书,你三星今年才高中毕业嘛!你怎好意思整造我的娃娃哩?你不要理了,连脸也不要了?明楼!你做这事伤天理哩!”
高玉德老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两行浑浊的老泪在皱纹脸上淌下来,流进了下巴上那一撮白胡子中间。
高加林听见他父母亲哭,猛地从铺盖上爬起来,两只眼睛里闪着怕人的凶光。他对父母吼叫说:“你们哭什么!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和他高明楼小子拼个高低!”说罢他便一纵身跳下炕来。
这一下子慌坏了高玉德。他也赤脚片跳下炕来,赶忙捉住了儿子的光胳膊。同时,他妈也颠着小脚绕过来,脊背抵在了门板上。老两口把光着上身的儿子堵在了脚地当中。
高加林急躁地对慌了手脚的两个老人说:“我并不是要去杀人嘛!我是要写状子告他!”
高玉德听见儿子说这话,比看见儿子操起家具行凶还恐慌。他死死按着儿子的光胳膊,央告他说:“好我的小老子哩!你可千万不要闯这乱子呀!人家通天着哩!公社、县上都踩得地皮响。你告他,除什么事也不顶,往后可把咱扣掐死呀!我老了,争不得这口气了;你还嫩,招架不住人家的打击报复……”
他妈也过来扯着他的另一条光胳膊,也央告他说:“你爸说得对对的!高明楼心眼子不对,你告他,咱这家人往后就没活路了……”
高加林浑身硬得像一截子树桩,他鼻子口里喷着热气,根本不听二老的规劝,大声说:“反正这样活受气,还不如和他狗日的拼了!兔子急了还咬一口哩,咱这人活成个啥了!我不管顶事不顶事,非告他不行!”他说着,竭力想把两条光胳膊从四只衰老的手里挣脱出来。但那四只手把他抓得更紧了。两个老人哭成一气。他母亲摇摇晃晃的,几乎要摔倒了,嘴里一股劲央告说:“好我的娃娃哩,你再犟,妈就给你下跪呀……
高加林一看父母亲的可怜相,鼻子一酸,一把扶住快要栽倒的母亲,头痛苦地摇了几下,说:“妈妈,你别这样,我听你们的话,不告了……”
两个老人这才放开儿子,用手背手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高加林身子僵硬地靠在炕拦石上,沉重地低下头。外面,虽然不再打闪吼雷,雨仍然像瓢泼一样哗哗地倾倒着。河道里传来像怪兽一般咆哮的山洪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妈见他平息下来,转到后面锅台上给他做饭去了。他父亲摸索着装起一锅烟,手抖得划了十几根火柴才点着。他吸了一口烟,弯腰弓背地转到儿面前,思思谋谋地说:“咱千万不敢告人家。可是,就这样还不行……是的,就这样不行!”他决断地喊叫说。
高加林抬起头来,认真地听父亲另外还有什么惩罚高明楼的高见。
高玉德头低倾着吸烟,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过了好一会,他才扬起那饱经世故的庄稼人的老皱脸,对儿子说:“你听着!你不光不敢告人家,以后见了明楼还要主动叫人家叔叔哩!脸不要沉,要笑!人家现在肯定留心咱们的态度哩!”他又转过白发苍苍的头,给正在做饭的老伴安咐:“加林他妈,你听着!你往后见了明楼家里的人,要给人家笑脸!明楼今年没栽起茄子,你明天把咱自留地的茄子摘上一筐送过去。可不要叫人家看出咱是专意讨好人家啊!唉!说来说去,咱加林今后的前途还要看人家照顾哩!人活低了,就要按低的来哩……加林妈,你听见了没?”
“嗯……”锅台那边传来一声几乎是哭一般的应承。
泪水终于从高加林的眼里涌出来了。他猛地转过身,一头扑在炕栏石上,伤心地痛哭起来。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大地上淙淙的流水声和河道里山洪的怒吼声混交在一起,使得这个夜晚久久地平静不下来……
(节选自路遥《人生》第一章,有删改)
[注]民办教师:高加林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回村当上了临时代课教师,就是没有编制的民办教师。
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时特别注意环境气氛与人物心理状态协调一致,用环境描写来烘托人物心理。请结合文本具体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