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之后
[俄]列夫·托尔斯泰
“你们说,一个人本身不可能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问题全在环境,是环境坑害人。我却认为问题全在机缘。就拿我自己来说吧……”人人敬重的伊凡·瓦西里耶维奇就这样说起来了。
“拿我自己来说吧。我的整个生活一夜之间,或者不如说在一个早晨,就起了变化。”
“当时我正在热烈地恋爱,她叫瓦莲卡,十八岁的时候,她简直能叫人入迷,那时候我是一所外省大学的学生,我的主要乐趣在参加晚会和舞会。在我狂热地爱着她的期间,我在谢肉节的最后一天参加了本省贵族长家的舞会,他是一位忠厚的长者,豪富好客的侍从官。这次舞会好极了,我又跳华尔兹舞,又跳波尔卡舞,自然是尽可能跟瓦莲卡跳。”
“‘您看,他们在请爸爸跳舞。’瓦莲卡一边对我说,一边指着她那身材魁梧、戴着银色肩章的上校父亲,他正跟女主人和其他的太太们站在门口。”
“瓦莲卡的父亲是一个很漂亮的老人,长得端正、魁梧,神采奕奕。我们走近门口的时候,上校笑眯眯地把手伸到左边,从刀剑带上取下佩剑,交给一个殷勤的青年人,右手戴上了麂皮手套。‘一切都要合乎规矩。’他含笑说,然后握住女儿的一只手,微微转过身来,等待着拍子。”
“等到玛祖卡舞曲开始的时候,他灵敏地踏着一只脚,伸出另一只脚,于是他的魁梧肥硕的身体就一会儿文静从容,一会儿带着靴底踏地声和两脚相碰声,啪哒啪哒地、猛烈地沿着舞厅转动起来了。使我格外感动的是他那用裤脚带箍得紧紧的靴子,那是一双上好的小牛皮靴,但不是时兴的尖头靴,而是老式的、没有后跟的方头靴。这双靴子分明是部队里的靴匠做的。‘为了把他的爱女带进社交界和给她穿戴打扮,他不买时兴的靴子,只穿自制的靴子。’我想。”
“我离开舞会是四点多钟,等我到家,在家里坐了一坐,再出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走到瓦莲卡家附近的空地,看见靠近游息场所的一头有一团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而且听到了从那里传来的笛声和鼓声,我的心情一直很畅快,玛祖卡曲还不时在我耳边萦绕。而这一次却是另一种音乐,一种生硬的、不悦耳的音乐。”
“走了一百来步,我才从雾霭中看出那里有许多黑色的人影。这显然是一群士兵。士兵们穿着黑军服,面对面分两行持枪立定,一动也不动。鼓手和吹笛子的站在他们背后,不停地重复那支令人不快的、刺耳的老调子。”
“‘他们这是干什么?’我问那个站在我身边的铁匠。”
“‘对一个鞑靼逃兵用夹鞭刑。’铁匠望着远处的行列尽头,愤愤地说。”
“我也朝那边望去,看见两个行列中间有个可怕的东西正在向我逼近。向我逼近的是一个光着上身的人,他的双手被捆在枪杆上面,两名军士用这枪牵着他。他的身旁有个穿大衣、戴制帽的魁梧的军官,我觉得很面熟。罪犯浑身痉挛着,两只脚踏着融化中的积雪,向我走来,棍子从两边往他身上纷纷打下,他一会儿朝后倒,于是两名用枪牵着他的军士便把他往前一拉,一会儿他又向前栽,于是军士便把他往后一推,不让他栽倒。”
“那魁梧的军官迈着坚定的步子,大摇大摆地,始终跟他并行着,他就是瓦莲卡的脸色红润、留着雪白的唇髭和络腮胡子的父亲。”
“罪犯每挨一棍子,总是像吃了一惊似的。把他痛苦得皱了起来的脸转向棍子落下的一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重复着两句同样的话。直到他离我很近的时候,我才听清这两句话,他不是说话,而是呜咽道:‘好兄弟,发发慈悲吧。好兄弟,发发慈悲吧。’但是他的好兄弟不发慈悲,当这一行人走到我的跟前时,我看见站在我对面的一名士兵坚决地向前跨出一步,接着,同样的一棍子又从另一边落到他的身上。这一行人经过我站立的地方的时候,我向夹在两个行列中间的罪犯的背部瞥了一眼。这是一个斑驳的、湿淋淋的、紫红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人的躯体。”
“突然间,上校停下来,快步走到一名士兵面前。”
“我看见他举起戴麂皮手套的有力的手,给了那惊慌失措、没有多大气力的矮个子士兵一记耳光,只因为这个士兵没有使足劲儿往鞑靼人的紫红的背脊上打下棍子。”
“‘来几条新的军棍!’军官一边吼叫,一边环顾左右,终于看见了我。他假装不认识我,连忙转过脸去。我垂下眼睛,匆匆回家去了。”
“我再不能像原先希望的那样去服兵役,我不但没有担任军职,也没有在任何地方供职,所以正像你们看到的,我成了一个废物。”
“那么,爱情呢?”我们问。
“爱情吗?爱情从这一天起衰退了。当她像平常那样面带笑容沉思的时候,我立刻想起广场上的上校,总觉得有点别扭和不快,于是我跟她见面的次数渐渐减少。爱情便消失了。”他结束道。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叙述极具特点,采用讲故事的方式展开剧情,讲述了主人公伊凡·瓦西里耶维奇在舞会后到街上闲逛,偶然看到士兵们残暴地殴打逃兵而改变想法的故事。 |
B.小说中伊凡·瓦西里耶维奇在讲述故事时,不仅对上校的外貌、衣着进行了详细描述,还对他跳舞的情形有详细描述,这是因为他深爱瓦莲卡,因此对她的父亲也格外关注。 |
C.小说中写“笛声和鼓声”“是另一种音乐,一种生硬的、不悦耳的音乐”“不停地重复那支令人不快的、刺耳的老调子”,既营造了不安的氛围,又暗示了下文情节的变化。 |
D.小说善于运用细节描写来表现人物的内心情感,如“我垂下眼睛,匆匆回家去了”,表现了“我”在看到瓦莲卡的父亲残暴地对待逃兵后内心对他的恐惧、害怕。 |
3.本篇小说采用“对比”的艺术手法来构思全文,请结合文本分析这一方法背后蕴含着作家怎样的艺术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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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监狱的房子阴森森的,还有大门下的岗哨和路灯,尽管现在全都蒙着一层洁白的雪幕,但这一切(大门、屋顶和墙壁等等),由于它整个正面的窗户都灯火通明,就给了聂赫留朵夫一个比今天上午更加阴森森的印象。
威严的典狱长走了出来,在大门口借着路灯光看了看发给聂赫留朵夫和英国人的通行证,心存疑虑地耸了耸强壮的肩膀,但还是执行命令,邀请两位来访者跟在他后面进去了。他领着他们首先走进院子,再进门往右,上楼梯进了办公室。他请他们坐下,问他们有什么事他可以效劳。听说聂赫留朵夫现在就想见到马斯洛娃,就打发一个看守去找她来。
办公室的门开了,像以往多次那样,先进来的是一个看守,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才是身穿囚服、系着头巾的卡秋莎。他一见到她,就生出一种沉重的感觉来。
“我想生活,我想要家庭、孩子,想要过人的生活。”当她眼也不抬,快步走进房间时,他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他站起身来,迎着她走了几步,他觉得她脸色严峻而不悦,上次她责难他时,她的脸色就是这样的。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的手指神经质地卷着衣边,一会儿望望他,一会儿又垂下眼睛。
“您知道已经得到减刑了吗?”聂赫留朵夫问道。
“知道了,是看守说的。”
“所以,只要公文一到,您就可以出去,到您愿意的地方住下了。让我们来考虑一下……”
她急忙打断他的话说:
“我考虑个什么?弗拉吉米尔·伊凡诺维奇在哪里,我也就跟他在哪里。”
她尽管十分激动,还是抬起眼睛来瞧着聂赫留朵夫,把这两句话说得又快又清楚,仿佛事先把她要说的话全都准备好了似的。
“噢,是这样!”聂赫留朵夫说。
“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我是说倘若他愿意要我跟他一起生活的话,”她发觉说错了话,惊慌得住了口,然后更正自己的话,就这么说了,“倘若他要我待在他身边的话,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可盼呢?我应该认为这是我的福气,我还图个什么呢?……”
“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是她爱上了西蒙松,根本不希望我设想的那种牺牲;或者是她继续爱着我,为了我的幸福而拒绝我,不惜破釜沉舟,把自己的命运永远同西蒙松结合在一起。”聂赫留朵夫这么想着,同时不禁感到羞愧,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要是您爱他的话……”他说。
“什么爱不爱的!那一套我早就丢开了。不过,弗拉吉米尔·伊凡诺维奇这人确实非常特别。”
“是哪,那当然,”聂赫留朵夫又开始说。“他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我以为……”
她又打断他的话,好像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或者是她来不及把要说的话全说出来似的。
“不,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要是我做得不合您的心意,那就请您原谅我吧,”她一面说,一面用她那斜睨的神秘目光瞧着他的眼睛。“ ① 。您自己也得生活呀。”
她对他说的,正是他刚才所想的,但此刻他已经不这样想,他所想、所感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不但感到羞愧,而且为他在她身上白白耗费的一切而感到惋惜。
“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他说。
“您何必再待在这儿受罪呢?您受罪也受得够了。”她说,奇怪地微微一笑。
“我并没有受罪,我过得挺好。要是可能的话,我还希望为您效力呢。”
“我们,”她说“我们”这两个字时瞧了聂赫留朵夫一眼,“我们什么也不需要,您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的了,要不是您……”她想要说些什么话,可是嗓音哆嗦起来了。
“您不要谢我,不用。”聂赫留朵夫说。
“算什么账呢?我们的账上天会算的。”她说道,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涌起了泪水,亮光闪闪的。
“您是个多好的女子啊!”他说。
“我还是好的?”她含着眼泪说,一丝苦笑使她容光闪亮。
“Areyouready?”这时候英国人发问道。
“Directly。”聂赫留朵夫做了回答过后,又向她问起克雷里卓夫的情况来。
她忍住激动的情绪,平静地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克雷里卓夫在路上身体很虚弱,一到这里马上就被送进了医院。马丽娅·巴甫洛芙娜不放心,请求进医院去充当看护,但是人家不允许。
“ ② ”她发现英国人在等着,就这么说道。
“我不跟您告别,我还要跟您见面的。”聂赫留朵夫说。
“请您原谅。”她说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俩四目相遇了,她还是那种奇怪的斜睨眼神。她说“请您原谅”(而不说“那我们分手吧”)①时现出一丝苦笑,聂赫留朵夫由此明白,自己刚才推测她做出那个决定,其原因有两种可能,现在看来,那后一种可能是对的了,那就是由于她爱他,认为自己同他结合,就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跟西蒙松一起离开,就把他解放了。现在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心里很高兴,但眼看就要跟他分手,所以同时又感到痛苦。
她握了握他的手,飞快地转过身去走了。
[注释]①“请您原谅”的俄文是проститe,这个词也可作“永别了”解。“分手”的俄文是прощайте,它与проститe本来是一个词,只是一个是未完成体,一个是完成体。语义双关。
1.下列填入文中划线处的句子,最符合人物思想情感的一项是( )
A.①嗯,看来必须这样办了②那么我可以走了? |
B.①嗯,看来应该这样办了②那么我应该走了。 |
C.①嗯,看来只好这样办了②那么我就走了? |
D.①嗯,看来需要这样办了②那么我先走了。 |
A.小说节选部分描写了监狱阴森的环境,用路灯、洁白的雪幕,特别是正面窗户都灯火通明,进一步反衬了环境的阴森。 |
B.小说节选部分主要通过聂赫留朵夫与马斯洛娃的对话和心理描写,反映人物思想、情感,展现两个人精神复活的过程。 |
C.小说节选部分语言十分精彩、细致,生动、细腻地表现人物思想情感,如“请您原谅”,表达了马斯洛娃的不舍和歉意。 |
D.《复活》中聂赫留朵夫的“复活”真实而迅速:从内疚、悔罪到赎罪、觉醒的质变,由否定自我到否定整个贵族阶层。 |
4.小说名为《复活》,请将节选部分与教材节选部分比较,简要分析马斯洛娃在哪些方面“复活”了。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俄罗斯性格
〔苏联〕阿·托尔斯泰
当德国鬼子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的时候,我的朋友叶戈尔·德略莫夫的坦克在小山冈上的一片麦地里中了弹,机组有两名战士当场牺牲。中了第二弹后,坦克着起火来。驾驶员丘维略夫拖着他爬过一个又一个弹坑到救护站去。
叶戈尔·德略莫夫活了下来。他在医院里躺了八个月,做了一次又一次整形手术,医生给他重新做了鼻子、嘴唇、眼睑和耳朵。八个月之后拆掉绷带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孔。那个把一面小镜子递给他的护士,把身子转了过去,抽泣起来。他立即把镜子还给了她。
他说:“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事。就这副嘴脸也一样能活下去,一样能回到战场。”他被批准休假二十天,为了彻底养好身体,他动身回家探望父母去了。
他下了车后步行了十八俄里。四面是厚厚的积雪,空气潮湿,周围阗无人迹。冰冷的风不停地吹开他军大衣的下摆,在他耳边孤独凄凉地呼啸。等他进得村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忽然停下脚步,把手插在大衣兜里,摇了摇头,转过身斜插着走到父母住的房子侧面,站在齐膝深的雪里弯下身子往窗里探望。叶戈尔·德略莫夫隔着窗子看着母亲,心里明白:绝不能让母亲受惊,不能叫她苍老的面孔由于绝望而抽搐。
他打开篱笆门进了院子,走上台阶敲起门来。母亲在门里应声问道:“是谁呀?”他回答说:“是苏联英雄格罗莫夫中尉。”
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使他不由得一肩头靠到了门框上。是呀,母亲并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来,就连他自己也好像是头一回听到自己的声音。动了多次手术之后,他的嗓音变了,变得嘶哑不清了。
“玛利娅·波莉卡尔波芙娜的儿子德略莫夫上尉托我给他母亲捎口信问好来了。”母亲立即打开门,扑到他跟前,握着他的双手问道:“我的叶戈尔活着吗?他身体好吗?您这位大哥请进屋去吧!”
叶戈尔·德略莫夫在桌子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他开始对母亲讲她儿子的情况,也就是讲自己的情况,讲得很详细:讲他吃得怎样,喝得如何,什么也不缺,身体一直很好,总是快快活活;同时也讲了他和他那辆坦克参加过的战斗,但是讲得很简单。
“请您告诉我,打仗是不是挺可怕的?”母亲打断他的话这样问道,一面用那双黑黝黝的、此刻对他视而不见的眼睛直盯着他的脸。
“是的,老妈妈,当然是挺可怕的。不过我们已经习惯了。”
他的父亲叶戈尔·叶戈罗维奇回来了。他对客人瞧了几眼,在门槛上跺了跺已经穿破了的毡靴,不慌不忙地解下围巾,脱掉短皮大衣,然后走到桌子跟前和客人握手问好。啊,这是他多么熟悉的手啊,这就是他小时候每当犯了错误父亲用来惩罚他的那只又宽又大的手啊!父亲什么也没有问便坐了下来,半闭着眼睛,也开始听着他讲的那些事。
德略莫夫上尉坐的时间越长,把自己的事当成别人的事讲得越多,就越是没有办法把真相和盘托出,坐在父母的桌子面前,他既觉得幸福温暖,又感到委屈心酸。他们就像当年那样坐下来吃晚饭,在吃饭的时候,德略莫夫上尉才发觉母亲特别留神地盯着他握勺的那只手。他苦笑一下,这时母亲抬起头来,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着。
父母在火炕上腾了一个地方给他睡。在隔扇的那一边,父亲不时轻轻地打着鼾;母亲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睡不着觉。上尉用双手捂着脸趴在那里,心里想道:“妈妈呀,我的妈妈呀!难道到这会儿你还认不出我来!难道你就认不出这是我?……”
就在这一瞬间他下定决心要走,而且明天就走。
他回到了原来所在的团队。战友们怀着由衷喜悦的心情迎接他归队,这就使他卸下了那个把他折磨得吃不下、睡不着、喘不过气来的精神包袱。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母亲来了一封信:
“你好,我最最亲爱的儿子。我真怕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才是。有一个人从你那儿到咱家来过,这个人好极了。他本来打算要住几天的,可不知为什么收拾起东西说走就走了。打那以后,我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总觉得那是你回来过。你爹为了这个尽骂我,他说:‘你这个老婆子发疯了吧,要是这个人是咱们的孩子,难道他不会明说吗?……他干嘛要瞒着呢?如果他的脸变得和来过咱家的这个人那样,咱们该感到自豪才对。’你爹老是想要把我说服,可是我这颗做娘的心呀,却还是一个劲地认准了。小叶戈尔呀,你给我写封信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我真是疯了不成?……”
叶戈尔·德略莫夫把这封信给我看了。我对他说:“傻瓜呀,你这个傻瓜!快给你母亲写封信请罪吧!别把她折腾疯了……她就那么稀罕你的脸蛋子了?!因为你的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还会更疼你哩!”
他当天就写了这样一封信:“亲爱的双亲:请原谅我糊涂不懂事,回过咱家的那个人确实是我——你们的儿子……”
过了几天,我和德略莫夫正站在靶场里,一个士兵跑来对他说:“大尉同志,有人找您。”这个士兵虽然站得规规矩矩,可是脸上那副表情好像打算去喝二两庆祝什么喜事似的,我们动身回镇上去,当走近我和他合住的房子时,我看见他六神无主,无缘无故地一个劲儿地清嗓子……我想:“坦克手呀,你这个坦克手,怎么还会这样紧张!”我们走进屋去,他走在我的前面。我听见他说了一声:“妈妈,你好哇!这是我呀!……”于是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扑上去紧贴在他的胸前。
是啊,这就是俄罗斯性格!看来,一个人是平凡的,但是,当严峻的灾难降临的时候,他的心中会产生一种伟大的力量……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德略莫夫回家时,“厚厚的积雪,空气潮湿”“冰冷的风”等内容既交代了当时的环境,也暗示了主人公复杂的心情。 |
B.德略莫夫为了不让父母受到惊吓,对自己的遭遇感到绝望,他伪装嗓音,假称是苏联英雄格罗莫夫中尉来看望他们。 |
C.被当做客人与父亲握手时,德略莫夫虽然想到的是“小时候犯了错误父亲用来惩罚他”的手,但内心仍是温暖激动的。 |
D.回到家的德略莫夫只待了一个晚上,就下决心要离开温暖幸福的家回部队,原因包括父母认不出自己而感到心酸。 |
A.小护士“把身子转了过去,抽泣起来”,作者运用侧面烘托的手法勾画德略莫夫受伤后的相貌,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 |
B.吃饭时母亲留神地盯着德略莫夫握勺子的那只手,表明母亲对这个动作的熟悉,为下文猜测来访者是自己儿子埋下伏笔。 |
C.小说的叙述视角富于变化,如开头和结尾以第一人称视角增强抒情性,德略莫夫回家的故事以第三人称视角展开故事全貌。 |
D.这篇小说以时间为线索,按照“受伤——回家——归队——相认”组织情节,情节没有巨大的波澜,却有感人至深的力量。 |
4.小说的结尾处“伟大的力量”包括哪些具体内容?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复活
列夫•托尔斯泰
玛丝洛娃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他,最初一刹那,她把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同她一度爱过的那个青年联系起来,但接着觉得太痛苦了,就不再这样做。现在这个衣冠楚楚、脸色红润、胡子上洒过香水的老爷,对她来说,已不是她所爱过的那个聂赫留朵夫,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那种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玩弄像她这样的女人,而像她这样的女人也总是要尽量从他们身上多弄到些好处。就因为这个缘故,她向他妖媚地笑了笑。她沉默了一会儿,考虑着怎样利用他弄到些好处。
“那事早就完了。”她说,“如今我被判决,要去服苦役了。”
她说出这句悲痛的话,嘴唇都哆嗦了。
“我知道,我相信,您是没有罪的。”聂赫留朵夫说。
“我当然没有罪。我又不是小偷,又不是强盗。这儿大家都说,一切全在于律师。”她继续说,“大家都说应该上诉,可是得花很多钱……”
“是的,一定要上诉。”聂赫留朵夫说,“我已经找过律师了。”
“别舍不得花钱,得请一个好律师。”她说。
“我一定尽力去办。”
接着是一阵沉默。
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
“我想请求您……给些钱,要是您答应的话。不多……只要十个卢布就行。”她突然说。
“行,行。”聂赫留朵夫窘态毕露地说,伸手去掏皮夹子。
她急促地瞅了一眼正在屋里踱步的副典狱长。
“当着他的面别给,等他走开了再给,要不然会被他拿走的。”
等副典狱长一转过身去,聂赫留朵夫就掏出皮夹子,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十卢布钞票递给她,副典狱长又转过身来,脸对着他们。他把钞票团在手心里。
“这个女人已经丧失生命了。”他心里想,同时望着这张原来亲切可爱、如今饱经风霜的浮肿的脸,以及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这双眼睛紧盯着副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他的内心刹那间发生了动摇。
昨晚迷惑过聂赫留朵夫的魔鬼,此刻又在他心里说话,又竭力阻止他思考该怎样行动,却让他去考虑他的行动会有什么后果,怎样才能对他有利。
“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了。”魔鬼说,“你只会把石头吊在自己脖子上,活活淹死,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给她一些钱,把你身边所有的钱全给她,同她分手,从此一刀两断,岂不更好?”他心里这样想。
不过,他同时又感到,他的心灵里此刻正要完成一种极其重大的变化,他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仿佛搁在不稳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儿力气,就会向这边或者那边倾斜。他决定此刻把所有的话全向她说出来。
“卡秋莎!我来是要请求你的饶恕,可是你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饶恕我,或者,什么时候能饶恕我。”他说,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说话,却一会儿瞧瞧他那只手,一会儿瞧瞧副典狱长。等副典狱长一转身,她连忙把手伸过去,抓住钞票,把它塞在腰带里。
“您的话真怪。”她鄙夷不屑地——他有这样的感觉——微笑着说。
聂赫留朵夫觉得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同他水火不相容,使她永远保持现在这种样子,并且不让他闯进她的内心世界。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觉得他应该在精神上唤醒她,这虽然极其困难,但正因为困难就格外吸引他。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 其中不带丝毫私心。他对她毫无所求,只希望她不要像现在这样,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
“卡秋莎,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你要明白,我是了解你的,我记得当时你在巴诺伏的样子……”
“何必提那些旧事。”她冷冷地说。
“我记起这些事是为了要改正错误,赎我的罪,卡秋莎。”聂赫留朵夫开了头,本来还想说他要同她结婚,但接触到她的目光,发觉其中有一种粗野可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他不敢开口了。
这时候,探监的人纷纷出去。副典狱长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说探望的时间结束了。玛丝洛娃站起来,顺从地等待人家把她带回牢房。
“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对您说,可是,您看,现在没时间了。”聂赫留朵夫说着伸出一只手,“我还要来的。”
“话好像都已说了……”
她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同他握。
“不,我要设法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再同您见面,我还有些非常重要的话要对您说。”聂赫留朵夫说。
“好的,那您就来吧。”她说,做出一种要讨男人喜欢的媚笑。
“您对我来说比妹妹还亲哪!”聂赫留朵夫说。
“真怪!”她又说了一遍,接着摇摇头,向铁栅栏那边走去。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聂赫留朵夫窘态毕露,是因为他不想跟玛丝洛娃有经济上的牵连,现在玛丝洛娃直言要钱,令他尴尬。 |
B.面对此时来请求赎罪的聂赫留朵夫,玛丝洛娃并没有丝毫的往日情意,只是把他当作可以利用的人。 |
C.小说存在两个聂赫留朵夫,一个是精神的,一个是兽性的,最终非道德战胜了道德,走向了“复活”。 |
D.离别时,聂赫留朵夫说玛丝洛娃对他来说比妹妹还亲,是想撇清两者的关系,生怕谈及爱情和婚姻。 |
A.小说对玛丝洛娃这个人物作了生动细腻的刻画,主要运用了神态、动作、语言等描写手法,特别是多次描写了她的笑。 |
B.小说多次写到副典狱长,他“踱步”“转身”“对着他们”“走到跟前”贯穿在两位主人公的活动中,丰富了他们的形象。 |
C.小说通过细节描写聂赫留朵夫呼唤玛丝洛娃的小名“卡秋莎”,而且改称“你”,说明聂赫留朵夫嫌恶她,不再尊重她。 |
D.作者刻画人物,擅长深入人物内心,抓住瞬间的思想感情变化,相对于心理过程的结果,他更关注的是心理过程本身。 |
4.作者在刻画聂赫留朵夫时成功运用了“心灵辩证法”,请从内心独白、对话以及全知视角三个角度分析聂赫留朵夫的心理特征。
在异乡
海明威
秋天,战争不断进行着,但我们再也不去打仗了。米兰的深秋冷飕飕的,天黑得很早,转眼间华灯初上,沿街看看橱窗很惬意,店门外挂着许多野味:雪花洒在狐狸的皮毛上,寒风吹起蓬松的尾巴;掏空内脏的僵硬的鹿沉甸甸地吊着;一串串小鸟在风中飘摇,羽毛翻舞着。这是一个很冷的秋天,风从山岗上吹来。
医生走到我的手术椅旁说:“战前,你最喜欢什么?玩球吗?”
“不错,踢足球,”我说。
“好,”他说,“你会重新踢足球的,肯定比以前踢得更好。”
我的膝关节有病,从膝盖到踝节之间的小腿僵直,没有腿肚子似的医疗器能使膝关节弯曲得像骑三轮自行车那样灵活。可是眼下还不能弯,医疗器转到膝关节时便倾斜,不灵了,医生说:“一切都会顺利的小伙子,你是个幸运儿,你会重新踢足球的,像个锦标选手。”
旁边的手术椅中坐着一位少校,上下翻动的牵引带夹着他那只像娃娃的手样的小手,拍打着僵硬的手指,少校对我眨眨眼,问医生:“我也能重新踢足球吗,主任大夫?”战前他是意大利剑术非常高超的击剑手。
医生拿来一张照片,上面拍着一只萎缩的手,几乎同少校的一样小,那是整形之前照的,经过治疗后就显得大一点了,少校用一只好手拿着照片,十分仔细地瞧着,问道:“是枪伤吗?”
“工伤,”医生回答,“你该有信心了吧?”
“不。”少校答道。
每天,还有三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到医院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战事将如何发展,只知道仗还在打,一直在打,不过,我们再也不用上前线了。
我可以肯定,少校不相信机械治疗,可他总是按时上医院,从不错过一天。在一段时间内,我们谁都不信这玩艺儿。有一天,少校甚至说,这些东西全是胡闹。那时,那种医疗器刚问世,我们正好去收试验品,这真是白痴想出的花样。
“纸上谈兵,跟任何理论一样。”少校说。他长得矮小,却笔挺地坐在手术椅中,将右手伸入机器,让牵引带夹着手指翻动,眼睛直盯着墙壁。
“要是战争结束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打算干些什么?”少校问我。
“回美国。”
“结婚了吗?”
“没有,但很想。”
“你太蠢了,”他看上去很恼火,“一个男人决不能结婚。”
“为什么,少校先生?”
“别叫我少校先生。”
“为什么男人不应该结婚?”
“不该,就是不该,”他怒气冲冲地说,“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要失掉那一切的地步,他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他应当去找不会丧失的东西。”
他说着,眼睛直瞪着前面,显得非常恼怒、痛苦,
“可为什么一定会失掉呢?”
“肯定会失掉,”他望着墙壁说,然后,低下头看着整形器,吱吱咯咯地把小手从牵引带里抽出来,在大腿上狠狠拍几下。“肯定会失掉,”他几乎大吼了,“别跟我争辩!”接着他对看管机器的护理员叫道:“来,把这该死的东西关掉!”
他回到另一间诊室去接受光疗和按摩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向医生请求借用电话,后来,门关上了。他重新回到这间房间时,我正坐在另一只手术椅中。他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径直朝我坐的地方走来,把一条胳膊搁在我的肩上。“真对不起,”他说,一面用那只好手拍拍我的肩膀,“刚才我太失礼了,我妻子刚去世,请原谅。”
“噢……”我惋惜地说,“非常遗憾。”
他站在那儿,咬着下嘴唇。“忘掉痛苦,”他说,“难哪!”
他的目光越过我,望着窗外。接着他哭了。“我简直忘不掉悲痛,”他边说边哽咽着。然后他失声痛哭,又抬起头,茫然呆视着,咬紧嘴唇,泪流满面,接着,挺起腰,带着军人的姿态,迈过一排排手术椅,昂然而去。
医生告诉我,少校的妻子很年轻,死于肺炎;少校直到残废不能再打仗后,才同她结婚。她只病了几天。谁也没料到她会死的。她过世后三天内,少校没上医院。之后,当他照常来就诊时,军服的袖子上多了一块黑纱,那时,医院的墙上已经挂起镶着大镜框的照片,拍着各种病例在治疗前后的不同形状,在少校坐的手术椅的对面墙上,挂着三张照片,都是类似他的病例,但已整形,完全是正常的手了。我不知道医生打哪儿弄来这些照片的。我一向以为,我们这些人是第一批来试验医疗器的。不过,少校对那些照片却很淡漠,他只是向着窗外,凝望着。
(有删改)
【注】《在异乡》是一部自传性质的小说。作者海明威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参加了美国红十字会,任救护车司机,赴欧洲战地工作。1918年在意大利前线负伤,获得英雄奖章。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讲述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从前线撤退下来的伤残军人在意大利米兰一家医院进行器械康复治疗时发生的故事。 |
B.小说中的“我”是一个无名的美国士兵,采用第一人称叙事,可以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直接展现在读者面前,拉近了故事人物和读者的距离,也显得真实可信。 |
C.文中画横线的两处都表达了战争还在继续而“我们”再也不用参战了的意思,说明了“我们”伤残严重,同时也包含着不能再上战场杀敌的遗憾。 |
D.小说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对人物和事件进行了叙述,叙述者似乎是不加修饰和改变地把人物对话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叙述中介的存在。 |
骑桶者①
卡夫卡
煤全部烧光了,煤桶空了,铲子没有用了,火炉里透出寒气,灌得满屋冰凉。窗外的树呆立在严霜中,天空成了一块银灰色的盾牌,挡住向苍天求助的人。我得弄些煤来烧,我可不能活活冻死,我的背后是冷酷的火炉,我的面前是同样冷酷的天空,因此我必须快马加鞭,在它们之间奔驰,在它们之间向煤店老板要求帮助。可是煤店老板对于我的通常的请求已经麻木不仁,我必须向他清楚地证明,我连一星半点煤屑都没有了,而煤店老板对我来说不啻是天空中的太阳。我这回前去,必须像一个乞丐,由于饥饿难当,奄奄一息,快要倒毙在门槛上,女主人因此赶忙决定,把最后残剩的咖啡倒给我,同样,煤店老板虽说非常生气,但在十诫之一“不可杀人”的光辉照耀下,也将不得不把一铲煤投进我的煤桶。
我怎么去法,必将决定此行的结果,因此我骑着煤桶前去。骑桶者的我,两手握着桶把——最简单的挽具,费劲地从楼梯上滚下去,但是到了楼下,我的煤桶就向上升起来,妙哉,妙哉,那些平趴在地下的骆驼,在赶骆驼的人的棍下摇晃着身体站立起来时,也不过尔尔。它以均匀的速度穿过冰凉的街道,我时常被升到二楼那么高,但是我从未下降到齐房屋大门那么低。我极不寻常地高高飘浮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顶前,而煤店老板正在这地窖里伏在小桌上写字,为了把多余的热气排出去,地窖的门是开着的。
“煤店老板!”我喊道,那急切的声音裹在呼出的热气里,在严寒中显得格外沉浊。“煤店老板,求你给我一点煤吧,我的煤桶已经空了,因此我可以骑着它来到这里。行行好吧,我有了钱,就会给你的。”
煤店老板把一只手放在耳朵边上。“我没有听错吧?”他转过头去问他坐在火炉旁边的长凳上织毛衣的妻子,“我没有听错吧?是一个顾客。”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妻子说,她平静地呼吸着,一面织毛衣,一面舒服地背靠着火炉取暖。
“噢,是的,”我喊道,“是我啊,一个老主顾,向来守信用,只是眼下没钱了。”
“我的老伴,”煤店老板说,“是的,是有一个人,我不会弄错的,一定是一个老主顾,一个有年头的老主顾,他知道怎么来打动我的心。”
“你怎么了,当家的?”妻子说,她把毛衣搁在胸前,暂歇片刻,“没有人,街上空空的,我们已经给所有的顾客供应了煤,我们可以歇业几天,休息一下。”
“可是我正坐在这儿的煤桶上,”我喊道,寒冷所引起的没有感情的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请你们抬头看看,你们就会发现我的,我请求你们给我一铲子煤,如果你们能给我两铲,那我就喜出望外了。所有别的顾客你们确实都已供应过了。啊,但愿我能听到煤块在这桶里滚动的响声。”
“我来了。”煤店老板说,他正要迈动短腿走上地窖的台阶,他的妻子却已经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他的手臂说:“你待在这儿。如果你还固执己见的话,那就让我上去。想想你昨天夜里咳嗽咳得多么厉害。只为一件买卖,而且只是一件凭空想象出来的买卖,你就忘了你的妻儿,要让你的肺遭殃。还是我去。”
“那么你就告诉他我们库房里所有煤的品种,我来给你报价格。”
“好。”他的妻子说,她走上了台阶,来到街上。她当然马上看到了我。“老板娘,”我喊道,“衷心地向你问好,我只要一铲子煤,放进这儿的桶里就行了,我自己把它运回家去,一铲最次的煤也行。钱我当然是要全数照付的,不过我不能马上付,不能马上。”“不能马上”这两个词多么像钟声啊!它们和刚才听到的附近教堂尖塔上晚钟的声响混合在一起,又是怎样地使人产生了错觉啊。
“他要买什么?”煤店老板喊道。“什么也不买,”他的妻子大声应着,“外面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听到钟敲六点,我们关门吧。真是冷得要命,看来明天我们又该忙了。”
她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她把围裙解了下来,并用围裙把我扇走。遗憾的是,她真的把我扇走了。我的煤桶虽然有着一匹良种坐骑的一切优点,但它没有抵抗力,它太轻了,一条妇女的围裙就能把它从地上驱赶起来。
“你这个坏女人,”当她半是蔑视半是满足地在空中挥动着手转身向店铺走去时,我还回头喊着,“你这个坏女人!我求你给一铲最次的煤你都不肯。”就这样,我浮升到冰山区域,永远消失,不复再见。
【注】①本篇小说作于1917年冬,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开头通过简洁的叙事和景物的描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渲染了悲惨的气氛。 |
B.“我”骑着煤桶去买煤,实际上可能是去寻找一种足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精神能量。 |
C.“‘不能马上’这两个词多么像钟声啊”,这种错觉强化了“我”不能立即付钱的窘迫心境。 |
D.“我”没有赊到煤,是因为我是骑着桶漂浮在空中,而不是拎着桶走进煤店。 |
A.小说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事件,展现了主人公“我”在借煤时的复杂心理,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和读者的代入感。 |
B.小说对一件悲惨的冻馁事件做了冷峻的幽默处理,结尾叙述“我”被老板娘的围裙扇走,让人体会到一种含泪的幽默感。 |
C.小说中“我”骑着桶去赊煤这一情节,与魔幻现实主义将新闻报道般的写实与神奇的幻想结合起来的叙述方式是一致的。 |
D.小说最后一句视角的变化意味深长,从“我”转化为地上的人的视角,视角的转移暗示“我”将彻底弃绝这个冰冷的世界。 |
4.“荒诞”是卡夫卡小说的重要特征,请结合小说的内容简要分析荒诞与现实的关系及其表达效果。
美国太太的金丝雀
海明威
火车飞驶过一长排红石头房子,房子有个花园,四棵茂密的棕榈树,树荫下有桌子。另一边是大海。接着有一条路堑穿过红石和泥土间,大海就只是偶尔跃入眼帘了,而且远在下面,紧靠岩礁。
“我在巴勒莫买下它的,我们在岸上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那天是星期天早上。这人要求付好几美元,我只给了他一块半美元。它唱得可好听呢。”美国太太说。
火车上好热,卧铺车厢里好热。窗子敞开也没有风吹进来。美国太太把百叶窗拉下,就此再也看不见大海了,连偶尔也看不见了。另一边是玻璃,外面是过道,对面是一扇开着的窗,窗外是灰不溜秋的树木,一条精光溜滑的路,一片片平展展的葡萄田,后面有玄武石丘陵。
许多高高的烟囱冒着烟——火车开进马赛,减低速度,沿着一条铁轨,穿越许多条其他铁轨,进了站。火车在马赛站停靠二十五分钟,美国太太买了一份《每日邮报》、半瓶埃维矿泉水,她好容易才及时上了车。美国太太耳朵有点背,她生怕发出了开车信号自己听不见。
火车离开了马赛站,不但调车场和工厂的烟都落在后面,回头一看,连马赛城和背靠石头丘陵的海港,以及水面上的夕阳余晖都落在后面。天快黑时,火车开过田野一所着火的农舍。沿路停着一排汽车,农舍里搬出来的被褥衣物都摊在田野上。许多人在观看火烧房子。天黑后,火车到了阿维尼翁。旅客上上下下。准备回巴黎的法国人在报摊上买当天的法国报纸。站台上有黑人士兵。他们穿着棕色军装,个子高大,紧挨着电灯光下,脸庞照得亮堂堂。他们的脸很黑,个子高得没法逼视。火车离开阿维尼翁站,黑人还站在那儿。有个矮小的白人中士跟他们在一起。
卧铺车厢里,乘务员把壁间三张床铺拉下来,铺开准备让旅客睡觉。夜里,美国太太躺着,睡不着觉,因为火车是快车,开得很快,她就怕夜里的车速快。美国太太的床靠着窗。从巴勒莫买来的金丝雀,笼子上盖着块布,挂在去洗手间的过道上通风处。车厢外亮着盏蓝灯,火车通宵开得飞快,美国太太醒着,等待撞车。
早上,火车开近巴黎了,美国太太从洗手间里出来,尽管没睡,气色还是很好,一看就是个半老的美国妇女,她拿下鸟笼上的布,把笼子挂在阳光下,就回到餐车里去用早餐。她再回到卧铺车厢时,床铺已经推回壁间,弄成座位,在敞开的窗子照进来的阳光里,金丝雀在抖动羽毛,火车离巴黎更近了。
“它爱太阳,”美国太太说。“它一会儿就要唱了。”
金丝雀抖动羽毛,啄啄毛。“我一向爱鸟,”美国太太说。“我把它带给我的小女儿。瞧——它在唱了。”
金丝雀叽叽喳喳唱了,竖起喉间的羽毛,接着凑下嘴又啄羽毛了。我有好几分钟没听那个美国太太同我妻子说话。
“你丈夫也是美国人吧?”那位太太问。
“是的,”我妻子说。“我们俩都是美国人。”
“我还以为你们是英国人呢。”“哦,不是。”
“也许因为我用背带的缘故,”我说。我原想开口说吊带,后来为了保持我的英国特色,才改了口说背带①。美国太太没听见。她耳朵真是背极了;她看人家嘴唇动来辨别说话的意义,我没朝她看。我望着窗外呢。她径自同我妻子说话。
“我很高兴你们是美国人。美国男人都是好丈夫,”美国太太说着。“不瞒你说,所以我们才离开大陆。我女儿在沃韦②爱上一个男人。”她停了一下。“他们疯狂地爱上了。”她又停了一下。“我当然把她带走了。”
“她断念了没有?”我妻子问。
“我看没有,”美国太太说,“她根本不吃也不睡。我想尽办法,可是她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对世事不闻不问。我不能把她嫁给外国人啊。”她顿了一下。“有个人,是个很好的朋友,有一回告诉我,‘外国人做不了美国姑娘的好丈夫。’”
“对,”我妻子说,“我看做不了。”
美国太太称赞我妻子的旅装,原来这位美国太太二十年来也是一直在圣昂诺路这家裁缝店买衣服的。店里有她的身架尺寸,有个熟悉她,知道她口味的店员替她挑选衣服,寄到美国去。现在店里也有她女儿的身架尺寸了。她成人了,现在尺寸不大有变化的可能了。
火车这会儿进入巴黎了。防御工事都夷为平地了,不过野草还没长出来。铁轨上停着许多节车厢——棕色木头的餐车、棕色木头的卧铺车。早餐什么都没得吃。
“美国人做丈夫最好,”美国太太跟我妻子说。我正往下拿行李包。“美国男人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嫁的人。”
“你离开沃韦有多久了?”我妻子问。
“到今年秋天就两年了。不瞒你说,我就是把金丝雀带去给她的。”
“你女儿爱上的人是瑞士人吗?”
“是的,”美国太太说。“他出身沃韦一个很好的门第。他就要当工程师了。”
“我熟悉沃韦,”我妻子说。“我们在那儿度过蜜月。我们租了间很讲究的房间,秋天里这地方真可爱。”
火车开过三节出事的车皮。车皮都四分五裂了,车顶也凹了进去。
“瞧,”我说,“出过事了。”
美国太太瞧了瞧,看见最后一节车。“我整夜就担心出这事,”她说。“我往往有可怕的预感。我今后夜里决不乘坐快车了。一定还有别班开得不这么快的舒服火车。”
这时火车开进里昂车站的暗处,停下了,乘务员走到窗口前。我妻子跟美国太太告了别,我也跟她告了别。我们跟随提着箱子的乘务员走到火车旁的一长溜水泥站台上。站台尽头有扇门,一个人收了车票。
我们回到巴黎去办理分居手续。
(选自《海明威短篇小说全集》,陈良廷译,有删改)
【注】①背带:搭在肩上、系住裤子或裙子的带子。英国男子长裤上常系有背带(braces),此词在美国称为吊带(suspenders)。②沃韦,瑞士的一个城镇。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美国太太丰富却纷杂的话语、絮叨且逻辑不清的措辞既是她表达欲旺盛的体现,也是内心孤独、渴望交流的写照。 |
B.站台上的士兵、夷为平地的防御工事以及出事的车皮揭示了战争对家园的破坏远未消除,世界仍是一片混乱。 |
C.美国太太毁掉了女儿的爱情,女儿做出的反应也非常激烈。因为女儿喜欢鸟,美国太太买了一只金丝雀去安慰她。 |
D.妻子谈到度蜜月的地方沃韦时流露出对美好生活的留恋,只是她并没有长久地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
A.小说的开头交代了故事发生在飞驰的列车上,美丽开阔的自然景观和后文灰暗压抑的景物描写形成对比。 |
B.小说中的“我”是整个故事的见证者和叙述者,整个故事都是基于“我”的心理和感官来叙述的,全文采用了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 |
C.小说的后半段以妻子和美国太太琐碎的对话描写为主,通过话题转换来呈现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动,并以此丰富作品内涵。 |
D.小说跟《老人与海》一样,多处运用了象征的手法。如美国太太的耳背象征着她思想的陈旧保守,对女儿的情感诉求充耳不闻。 |
4.海明威作为书写“迷惘一代”的代表作家,热衷于表现冷漠、自我和人与人无法沟通的思想感情,请结合全文作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