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说家
[俄]契诃夫
早上,八等文官基里尔·伊凡诺维奇·瓦维洛诺夫下葬。在送殡行列离开教堂前往墓地的时候,死者的同事,一位姓波普拉夫斯基的人,去找他的朋友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扎波伊金。这个扎波伊金,具有一种罕见的才能,他擅长在婚礼上,葬礼上,各种各样的周年纪念会上发表即席演说。
“我呀,朋友,找你来了!”波普拉夫斯基正碰到他在家,说,“快穿上衣服,跟我走。我们有个同事死了,这会儿正打发他去另一个世界,要是死个把小人物,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可这人是秘书——某种意义上说,是办公厅的台柱子。给这么一个大人物举行葬礼,没人致辞是不行的”。
“啊,秘书!”扎波伊金打了个哈欠,“是那个酒鬼吧?”
“没错,就是那个酒鬼。这回有煎饼招待,还有各色冷盘……你还会领到一笔车马费。走吧,亲爱的!到了那边的墓地,你就天花乱坠地吹他一通,到时我们就千恩万谢啦。”扎波伊金欣然同意。
“我知道你们那个秘书,”他说着坐上出租马车,“诡计多端,老奸巨猾,但愿他升天,这种人可少见”。
“得了,骂死人可不妥啊。”
“那当然。对死者要么三缄其口,要么大唱赞歌,不过他毕竟是个骗子。”
为死者做了安魂祈祷,等大家安静下来,扎波伊金朝前跨出一步,向众人扫了一眼,开口了:
“能相信我们的眼睛和听觉吗?这棺木,这些热泪涟涟的脸,这些呻吟和号哭,岂不是一场噩梦?唉,这不是梦,视觉也没有欺骗我们!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不久前我们还看到他是如此精力充沛,像个年轻人一样活泼而纯洁,这个人不久前还在我们眼前辛勤工作,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把自己酿的蜜送进国家福利这一总的蜂房里。如今却已变成一堆骸骨,化作物质的幻影。不可弥补的损失啊!现在有谁能为我们取代他呢?好的文官我们这里有很多,然而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却是绝无仅有的!他直到灵魂深处都忠于他神圣的职责,他不吝惜自己的精力,通宵达旦地工作,他无私,不收受贿赂。他疾恶如仇,那些想方设法损害公共利益的人,那些利用种种诱人的生活福利来拉拢他,让他背弃自己职责的人,统统遭到他的鄙视!由于他忠于职守,一心行善,他不知道生活的乐趣,甚至拒绝享受家庭生活的幸福。你们都知道,他至死都是一个单身汉!就在此刻我也能看到他那张刮得干干净净的、深受感动的脸,它对我们总是挂着善意的微笑,就在此刻我也能听到他那柔和的、亲切友好的声音。愿你的骸骨安宁,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安息吧,诚实而高尚的劳动者!”
扎波伊金继续说下去,可是听众却开始交头接耳。首先,大家弄不明白,为什么演说家称死者为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死者明明叫基里尔·伊凡诺维奇呀。其次,大家都知道,死者生前一辈子都同他的合法妻子吵架,因此他算不得单身汉。最后,他留着红褐色的大胡子,为什么演说家说他的脸向来刮得干干净净的。
“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演说家眼睛望着墓穴,热情洋溢地继续说道,“你总是愁眉苦脸,神色严厉,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有一颗正直而善良的心!”
不久,听众开始发现,演说家本人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他定睛瞧着一个地方,不安地扭动身子,自己也耸起肩膀来了。突然他打住了,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转身对着波普拉夫斯基。
“你听我说,他活着呢!”他惊恐万状地说。
“谁活着?”
“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呀!瞧他站在墓碑旁边呢!”
“他本来就没有死!死的叫基里尔·伊凡诺维奇!”
“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你们的秘书死了!”
“基里尔·伊凡诺维奇是秘书呀。你这怪人,都搞乱了!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是我们的前任秘书,他两年前就调到第二科当科长了。”
“咳,鬼才搞得清你们的事!”
“你怎么停住了?接着讲,不讲可不妙!”
扎波伊金又重新对着墓穴,凭他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致中断了的悼词。墓碑旁果真站着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一个脸面刮得干干净净的年老文官。他瞪着演说家,气呼呼地皱着眉头。
“不好呀,年轻人!”行完葬礼,跟扎波伊金一道返回时,普罗科菲·奥西波维奇埋怨道,“您的这些话说死人也许合适,可是用来说活人,这简直是讽刺挖苦,先生!天哪,您都说了些什么话?什么无私呀,不被收买呀,不受贿呀!这些话用来说活人只能是侮辱人格,先生!”
一八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 )A.波普拉夫斯基没有反驳扎波伊金私下对死者表达的看法和评价,这既暗示死者与其前任具有共同特点,又为后文扎波伊金的失误埋下伏笔。 |
B.小说详细描写扎波伊金在葬礼上即席所致的悼词,主要目的在于与题目“演说家”相照应,突出其所具有的杰出的语言才能。 |
C.在作者笔下,听众只对扎波伊金所致悼词的对象是谁暗自怀疑,却没有怀疑悼词中对死者品格不切实际的称颂,这样写饱含着作者的深意。 |
D.契诃夫的小说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这篇小说讽刺的对象几乎是文中涉及的所有人物,包括听众,而不只是“演说家”扎波伊金。 |
3.这篇小说是如何取得很好的批判性效果的?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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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
契诃夫
有生以来我见过很多房子,可是有一所房子特别生动地保留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很小的平房,有三个窗子,活像一个老太婆,矮小,伛偻,头上戴着包发帽。小房子以及它的白灰墙、瓦房顶和灰泥脱落的烟囱,全都隐藏在苍翠的树林里。
小房子的百叶窗经常关着:房子里的人不需要亮光,住在房子里的人不喜欢新鲜空气。小房子四周是人间天堂,树木葱茏,栖息着快乐的鸟雀,可是小房子里面,唉!乏味得很……
我头一次访问小房子是很久以前为办一件事而去的:房主人是契卡玛索夫上校,他托我到那儿去探望他的妻子和女儿。
一个矮小虚胖、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恐慌和惊愕的神情瞧着。“请问,您贵姓?”女人用颤抖的声音问。她就是女主人契卡玛索娃。
说出姓名,讲明来意。惊愕和恐惧就换成尖细而快活的“啊”的一声喊。
“我们这儿,请您原谅,凌乱得很!”契卡玛索娃说。
契卡玛索娃一边跟我谈话,一边困窘地斜起眼睛看房门,房门里的人们还在忙着收拾纸样。房门也似乎在发窘,时而微微启开,时而又关上了。
不久房门开了,我看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姑娘,年纪十九岁左右,身穿薄纱的长连衣裙,她走进来,行个屈膝礼,脸红了。
“这是我的女儿!”契卡玛索娃用唱歌般的声音说。
我介绍我自己,然后我对这里纸样之多表示惊讶。
母亲说:“这是嫁妆!”
“哎呀,妈妈,您在说些什么呀?!”女儿说,脸上泛起红晕。“这位先生真会这样想了。……我绝不出嫁!绝不!”
她说着这些话,可是说到“出嫁”两个字,她的眼睛亮了。
傍晚七点钟开晚饭,有六道菜之多。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很响的呵欠声,有人在隔壁房间里大声打呵欠。我惊讶地瞧着房门:只有男人才那样打呵欠呢。
“这是彼得·谢敏内奇的弟弟叶果尔·谢敏内奇,……”契卡玛索娃发现我吃惊,就解释说,“他从去年起就住在我们这儿。他简直是个野人,……见着生人就难为情。……他打算进修道院去。……他原来做官,后来受人家的气。……”
晚饭后,母亲邀我跟她一块儿到堆房里走一趟。在堆房里,我看见五口大箱子和许多小箱子、小盒子。
“这……就是嫁妆!”母亲对我小声说。“这些衣服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我看了看那些阴沉的箱子,就开始向两个殷勤好客的女主人告辞。她们要我答应日后有空再到她们家里来。
这个诺言,一直到我初次访问过了七年以后,我才有机会履行。我走进客厅里,看见母亲长得越发胖了,头发已经花白,正在地板上爬来爬去,裁一块蓝色衣料。女儿坐在长沙发上刺绣。这里仍旧有纸样。不过变化还是有的。两个女人都穿着丧服。彼得·谢敏内奇是在提升为将军后过一个星期去世的。
将军夫人哭了。
“我们遭到很大的不幸!”她说。“彼得·谢敏内奇,……您知道吗?……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和她成了孤儿寡母,只得自己照料自己了。叶果尔·谢敏内奇还活着,不过关于他,我们没有什么好话可说。修道院不肯收他,因为……因为他好喝酒。现在他由于伤心而喝得越发厉害了。我打算到首席贵族那儿去一趟,想告他的状。说来您也不信,他有好几次打开箱子,……拿走玛涅琪卡的嫁妆,有两口箱子已经全拿空了!要是这种情形继续下去,那我的玛涅琪卡的嫁妆就会一点也不剩了。……”“您在说什么呀,妈妈!”玛涅琪卡说,发窘了,“这位先生真不知道会想到哪儿去呢。……我绝不出嫁,绝不出嫁!”
玛涅琪卡抬起眼睛来,兴奋而又带着希望,瞧着天花板,看来她不相信她说的话。
一个矮小的男人身影往前堂那边溜过去,他头顶秃一大块,穿着棕色上衣。他像耗子那样窸窸窣窣地溜过去,不见了。
“这人大概就是叶果尔·谢敏内奇吧。”我暗想。
我瞧着她们母女俩:两个人都苍老消瘦得厉害。母亲满头闪着银白的光辉。女儿憔悴,萎靡不振,看样子,母亲似乎比女儿至多大五岁光景。
去年,命运又驱使我到我熟悉的那所小房子去。我走进客厅,看见老太婆契卡玛索娃。她穿一身黑衣服,戴着丧章,坐在长沙发上做针线活。跟她并排坐着的,是个小老头,穿着棕色上衣。小老头看见我,就跳起来,从客厅里一溜烟跑出去了。“您在缝什么?”过一会儿,我问。
“这是女衬衫。我做好,就送到神甫那儿去,托他代我保管,要不然,叶果尔·谢敏内奇就会把它拿走。我现在把所有的东西都交托神甫保管了。”她小声说。
她面前桌子上放着女儿的照片,她看一眼照片,叹口气说:“要知道我成了孤魂!”
一切都明明白白,于是我的心头感到沉重极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详略有致,写了“我”三次到契卡玛索娃家,第一次详细交代主人公的生活环境和家庭状况,较为简略地写了七年以后和去年的两次情况。 |
B.母亲契卡玛索娃足不出户地守在自己家里,一直不停地缝制嫁衣,却无法改变自己悲惨的境遇,是一个封闭、保守、孤苦、守旧的悲剧女性。 |
C.小说用简练的笔墨写了寄居将军家的弟弟,他靠喝酒来麻痹自己,没有开创新生活的愿望,这一形象有助于揭示当时人们精神的空虚与贫乏。 |
D.小说通过比喻、夸张、对比、欲扬先抑等手法来表现内容,讽刺现实,题目“嫁妆”既是小说的线索,也是母女俩改变命运的希望。 |
3.“我”三次到访小房子,“我”眼中的玛涅琪卡分别是怎样的状态?请简要分析。
小公务员之死
[俄]契诃夫
一个美好的晚上,一位心情美好的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坐在剧院第二排座椅上,正拿着望远镜观看轻歌剧《科尔涅维利的钟声》。他看着演出,感到无比幸福。但突然间,他的脸皱起来,眼睛往上翻,呼吸停住了……他放下望远镜,低下头,便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无论何时何地,谁打喷嚏都是不能禁止的。庄稼汉打喷嚏,警长打喷嚏,有时连达官贵人也在所难免。人人都打喷嚏。切尔维亚科夫毫不慌张,掏出小手绢擦擦脸,而且像一位讲礼貌的人那样,举目看看四周:他的喷嚏是否溅着什么人了?但这时他不由得慌张起来,因为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第一排座椅上的一个小老头,正用手套使劲擦他的秃头和脖子,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人是三品文官布里扎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门任职。
“我的喷嚏溅着他了!”切尔维亚科夫心想,“虽说他不是我的上司,是别的部门的,不过这总不妥当。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
切尔维亚科夫咳嗽一声,身子探向前去,凑着将军的耳朵小声说:“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没什么,没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原谅。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请坐下吧!让人听戏嘛!”
切尔维亚科夫心慌意乱了,他傻笑一下,开始望着舞台。他看着演出,但已不再感到幸福。他开始惶恐不安起来。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布里扎洛夫跟前,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终于克制住胆怯心情,嗫嚅道:
“我溅着您了,大人……务请宽恕……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够了!我已经忘了,您怎么老提它呢!”将军说完,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说忘了,可是他那眼神多凶!”切尔维亚科夫暗想,不时怀疑地瞧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应当向他解释清楚,我完全是无意的……这是自然规律……否则他会认为我故意啐他。他现在不这么想,过后肯定会这么想的!……”
回家后,切尔维亚科夫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妻子。他的妻子先是被吓着了,但后来听说布里扎洛夫是“别的部门的”,也就放心了。但他觉得妻子对发生的事过于轻率了。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赔礼道歉的好,”他的妻子说,“他会认为你在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过歉了,可是他有点古怪,而且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再者也没有时间细谈。”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去找布里扎洛夫解释。他走进将军的接待室,看到里面有许多请求接见的人。将军被围坐在其中,已经开始接受呈文了。将军询问过几人后,抬眼望着切尔维亚科夫。
“昨天在‘阿尔卡吉亚’剧场,如果大人还记得的话,”切尔维亚科夫说,“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务请您原……”
“什么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将军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您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切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道,“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事不能这样放下,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当将军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者,正要返回内室时,切尔维亚科夫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大人,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那么可以说,只是出于一种悔过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大人!”
将军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挥一下手。
“您简直开玩笑,先生!”将军说完,进门不见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切尔维亚科夫想,“根本不是开玩笑!身为将军,却不明事理!既然这样,我再也不向这个装腔作势的人赔不是了!去他的!我给他写封信,再也不来了!真的,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这么思量着回到家里。可是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信该怎么写,只好次日又去向将军本人解释。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当将军向他抬起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的,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说到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下胆敢开玩笑吗?倘若我真开玩笑,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大人的敬重了……谈不上……”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战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跺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突然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咽了气。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两项是( )A.小说的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向布里扎洛夫将军前后进行了多达六次的“道歉”,而且一次比一次显得郑重、真诚而又卑怯、悲戚。 |
B.小说运用了重复和渐进深入的描述技巧,形象生动地表现出一个喷嚏对主人公的影响,也使人物的心理变化逐步显现。 |
C.小说不仅表现了作者对思想庸俗、行为猥琐的小市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恨,也表达了其对罪恶的等级制度的控诉。 |
D.小说灵活地运用了外貌、语言、心理、动作等多种描写手法来塑造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这一典型形象。 |
E.小说的格调幽默诙谐。切尔维亚科夫在观看歌剧时把喷嚏溅到了一位将军头上,然后就陷入了循环往复的道歉之中。 |
3.小说中切尔维亚科夫回家后和妻子谈话的情节可以删去吗?请简要分析。
4.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小公务员的死亡?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自己的看法。
不平的镜子
契诃夫
我和我的妻子走进客厅里。那儿弥漫着霉气和潮气。房间已经有整整一个世纪不见亮光,等到我们点上烛火,照亮四壁,就有几百万只大老鼠和小耗子往四下里逃窜。我们关上身后的房门,可是房间里仍然有风,吹拂墙角上堆着的一叠叠纸张。亮光落在那些纸上,我们就看见了古老的信纸和中世纪的画片。墙壁由于年陈日久而变成绿色,上面挂着我家祖先的肖像。
我们的脚步声响遍整个房子。我咳嗽一声,就有回声来接应我,这类回声从前也接应过我家祖先发出的响声呢……
房外风声呼啸和哀叫。壁炉的烟囱里似乎有人在哭,哭声响着绝望的音调。大颗的雨点敲打着乌黑昏暗的窗子,敲打声惹得人满心愁闷。
“啊,祖宗呀,祖宗!”我说,意味深长地叹气。“假使我是作家,那么我瞧着这些肖像,就会写出篇幅很大的长篇小说来。”要知道,这些老人当初每一个都年轻过,每一个男的或者女的都有过爱情故事……而且是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呀!比方说,看一看这个老太婆吧,她是我的曾祖母。这个毫不俊俏、其貌不扬的女人,却有过极其有趣的故事。“你看见了吗?”我问妻子说,“你看见挂在那边墙角上的镜子了吗?”
我就对妻子指着一面大镜子,它配着乌黑的铜框,挂在墙角上我曾祖母肖像旁边。
“这面镜子有点邪气:它生生把我的曾祖母毁了。她花很大的一笔钱买下它,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它。她黑夜白日地照这面镜子,一刻也不停,甚至吃饭喝水也要照。每次上床睡觉,她都带着它,放在床上。她临终要求把镜子跟她一块儿放进棺材里。她的心愿没有实现,因为棺材里装不下那么大的镜子。”
“她是个风骚的女人吧?”我的妻子问。
“就算是吧。然而,难道她就没有别的镜子?为什么她单单非常喜欢这面镜子,却不喜欢别的镜子呢?莫非她就没有更好点的镜子?不,不,亲爱的,这当中包藏着一宗吓人的秘密呢。据人们传说,这面镜子里有个魔鬼作祟,偏巧曾祖母又喜爱魔鬼。当然,这些话都是胡扯,可是,毫无疑问,这面配着铜框的镜子具有神秘的力量。”
我拂掉镜面上的灰尘,照一照,扬声大笑。原来这面镜子不平整,把我的脸相往四下里扯歪,鼻子跑到左边面颊上,下巴变成两个,而且溜到旁边去了。
“我曾祖母的爱好可真是奇怪!”我说。
我的妻子迟疑不决地走到镜子跟前,也照一下,顿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她脸色煞白,四肢发抖,大叫一声。烛台从她手里掉下来,在地板上滚一阵,蜡烛灭了。黑暗包围了我们。我立刻听见一件沉重的东西掉在地板上:原来妻子倒在地下,人事不知了。
风哀叫得越发凄厉,大老鼠开始奔跑,小耗子在纸堆里弄得纸张沙沙响。等到一扇百叶窗从窗口脱落,掉下去,我的头发就根根直竖起来,不住颤动。月亮在窗外出现了……
我抱起我的妻子,迅速离开了祖宗的住所。她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镜子!把镜子拿给我!”她醒过来以后说,“镜子在哪儿?”
这以后她有整整一个星期不喝水,不吃东西,不睡觉,老是要求把那面镜子拿给她。她痛哭,扯着脑袋上的头发,在床上翻来覆去。医生说她可能会死于精力衰竭,她的情况极其危险,我这才勉强克制恐惧,来到祖宗的住所,从那儿取来曾祖母的镜子拿给她。她一看见它,就快乐得哈哈大笑,然后抓住它,吻它,目不转睛地瞅着它。
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年,她却还是在照那面镜子,一会儿也不肯离开它。
“难道这就是我吗?”她小声说,脸上除了泛起红晕以外,还现出幸福和痴迷的神情。“对,这就是我!大家都说谎,只有这面镜子例外!人们都说谎,我的丈夫也说谎!啊,要是我早点看见我自己,要是我早知道我实际上是什么模样,那我就不会嫁给这个人!他配不上我!我的脚旁边应当匍匐着最漂亮和最高贵的骑士才对!……”
有一次我站在妻子身后,无意中看一下镜子,这才揭开可怕的秘密。我看见镜子里有一个女人,相貌艳丽夺目,我生平从没见过这样的美人。这是大自然的奇迹,融合了美丽、优雅和端庄。然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那难看、笨拙的妻子在镜子里却显得这么漂亮?这是什么缘故?这是因为不平的镜子把我妻子难看的脸往四下里扯歪,脸容经过这样的变动,说来也凑巧,倒变得漂亮了。负乘负等于正嘛。
现在我俩,我和妻子,坐在镜子跟前,眼巴巴地瞧着它,一刻也不放松:我的鼻子跑到左边面颊上,下巴变成了两个,而且溜到旁边去了,然而我妻子的脸却妩媚迷人,我心里猛然生出疯狂而着魔的热情。
“哈哈哈!”我狂笑着。
我的妻子却在小声说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多么美啊!”
(选自《契诃夫小说选》,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这篇小说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记叙了“我”和妻子在老祖宗住所的客厅里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人物虽少,故事虽简单,但情节曲折,富有戏剧性。 |
B.小说多处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来描写环境和人物,如对客厅环境的描写,文中对曾祖母与镜子形影不离、不停地照镜子的叙述,以及妻子一星期不喝水、不吃东西、不睡觉的交代等,都运用了夸张的写法。 |
C.“我”的妻子第一次照镜子之所以“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昏倒在地,是因为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我”变形的可怕的脸和自己的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美丽动人的脸。 |
D.“我”的曾祖母和妻子两个女人都痴迷那面神奇的镜子,因为那面镜子不说谎,让她们看到了自己的真实模样,给予了她们自信和幸福。 |
3.这篇小说表达了怎样的主题?请结合文本和现实生活谈谈你的理解。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小题。
无所不知先生
(英)毛姆
想起14天的旅途将和这个凯兰达共用一间房,我就感到不舒服。我讨厌他的名字。
上船后,我来到客舱,发现凯兰达已经来过。一只又大又难看的衣箱和一个贴满标签的手提箱放在他的床下,脸盆架上整齐摆着他的香水、洗发精和润发油,檀木做的牙刷上镀金印着他的名字缩写。
我不喜欢凯兰达。
他不但和我住在一个房间,而且一天三餐都非要和我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跟我讲起纽约、圣弗兰西斯科,谈到戏剧、给画和政治。他很健谈,好长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那里滔滔不绝。
凯兰达擅长交际,在船上的第三天,就差不多认识了所有的人。他什么事都干:主持拍卖,筹集体育资金,组织高尔夫球赛,安排音乐会,举办化妆舞会。我想大家一定有点讨厌他,我们都叫他“无所不知先生”,甚至在他面前也是这样。他并不在乎,把这当作我们对他的恭维。
凯兰达非常健谈,并且喜好同别人争论,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我们简直难以忍受,但又无法让他停下来。他好像比谁都懂得多,错误似乎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在他讲话时,若有人反对,他就会同他争个没完。在说服你之前,他绝不会放弃一个话题,不管它是多么的不重要。
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医生的桌旁,凯兰达仍像以往一样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在座的还有在神户的美国领事馆工作的拉姆齐和他的夫人。
拉姆齐是一个很结实的家伙,皮肤绷得紧紧的,略显肥胖的肚子使衣服凸起。这次他是带着妻子重返神户的。他的妻子已独自一人在纽约待了一年。拉姆齐夫人的样子十分可爱。虽然她丈夫的工资不怎么高,她穿得也很简朴,但她知道怎样穿她的衣服,使她具有超过一般女人的迷人之处。那是一种端庄淑静的美。
看得出拉姆齐很讨厌凯兰达。他们时时争论一番,这种争论是长时间的,激烈的。
话题谈到精明的日本人正在进行的人工养殖珍珠。凯兰达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珍珠的事。我相信拉姆齐对此知道的不会很多,但他绝不会放过任何反驳凯兰达的机会。不一会儿,我们就被卷入了一场充满火药味的争吵。刚开始,凯兰达还是情绪激昂,滔滔不绝,但不久,他自己也有点厌烦了。最后,他显然是被拉姆齐的一句话刺痛了,敲着桌子叫道:
“我可以告诉你,在这方面我是最有发言权的。我这次到日本就是去洽谈珍珠生意的。没有哪个懂这一行的人不会认为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周围的人。“我知道所有珍珠的行情,没有哪一种珍珠我不能马上辨认出。”他指着拉姆齐夫人戴的项链,“夫人,你的这串珍珠项链就非常值钱,并且它的价格还在上涨。”
拉姆齐夫人的脸红了,她把那项链轻轻塞进她的衣服。
“你说这是天然珍珠吗?”拉姆齐好像已经抓住了凯兰达的什么把柄。
“是的,这种珍珠非常精致。”凯兰达答道。
“好。虽然这不是我买的,但我想知道,你认为它值多少钱?”
“在一般的市场要1.5万美元,但在美国最繁华的第五街,3万美元才能买得到。”
拉姆齐冷笑起来:“这是我夫人离开纽约前在一家百货商店里买的,只花了18美元。”
凯兰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胡说,这珍珠不但是真的,而且是我所知道的几种中最好的一种。”
“你敢打赌吗?我要用100美元和你打赌这是仿制品。”拉姆齐怂恿道。“可以。”
“不,拉姆齐,你怎么能拿一件事实和人打赌呢?”拉姆齐夫人劝阻道。
“为什么不呢?如果放弃这样一个轻易能弄到钱的机会,那才是一个傻瓜。”
“但你也不能证明它是仿制品呀?”
“把它拿给我看一看,我就知道它的真假。”凯兰达说道。
“亲爱的,把它拿给这位先生看看。”
拉姆齐夫人犹豫着,她的两手紧握在一起,好像还在考虑着什么。
拉姆齐等得不耐烦了,他走过来亲手把项链解了下来,递给了凯兰达。
我预感到一件不幸的事要发生了。
凯兰达拿出放大镜,仔细地观察起来。不一会,一丝胜利的微笑闪现。当他把项链递给拉姆齐正准备开口时,忽然看见拉姆齐夫人的脸是那样的白,好像她马上就会晕过去。她的眼睛看着凯兰达,那是一种绝望的哀求。我很奇怪,拉姆齐没有看到这些。
凯兰达半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他在努力改变着什么。
“我错了,”最后他说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仿制品,18美元正合适。”
他从钱包里拿出100美元递给拉姆齐,没有再说一句话。
“也许这能教会你以后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拉姆齐得意洋洋。
凯兰达的手在发抖。
这件事很快在全船传开了,凯兰达不得不忍受着别人的戏弄和嘲笑。但是,拉姆齐夫人再也没有出来过,据说她有点头痛。
第二天早上,凯兰达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100美元的钞票。
“没有谁愿意被别人看成是一个傻瓜。”他说。
这件事之后,我觉得我不那么讨厌凯兰达了。
(有删节)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无所不知先生”是船上人送给凯兰达的绰号,带有讽刺意味,而凯兰达本人因其性格使然,不在意这个绰号的贬义。 |
B.拉姆齐坚持就夫人的珍珠来打赌,就是想弄清楚夫人珍珠项链到底是真是假,并且想借机打击和羞辱凯兰达。 |
C.“我”是个细心而又敏感的观察者,对于凯兰达和拉姆齐的争论,“我”显示出了一种洞若观火、袖手旁观的态度。 |
D.“没有谁愿意被别人看成是一个傻瓜”,含蓄地表达了凯兰达有意输掉赌局其实是为了维护拉姆齐夫人。 |
A.小说注重通过神态细节来揭示人物内心世界,如“半张着嘴,半天都没有说出话”,生动细腻地表现出凯兰达宣布自己判断时的紧张心理。 |
B.小说情节设置巧妙,“真假珍珠”的打赌情节,看似“偶然”,其实“事出有因”;而凯兰达前后结论的变化出人意料,让情节兴起波澜。 |
C.“我”是人物活动的观察者、见证者,小说以第一人称来叙述“我”的所见所知所感,属于有限视角,增加了小说的真实性。 |
D.小说开头极力渲染“我”对凯兰达的“讨厌”与“不喜欢”,最后以“我不那么讨厌凯兰达了”作结,先抑后扬,使故事耐人寻味。 |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魔鬼身上的上帝
【法】雨果
桥上小堡垒的最下一层在燃烧着。一转眼火焰已经到了三层楼。于是火焰从上面照亮了两层楼的屋子。一阵强烈的亮光骤然间把三个熟睡着的小孩很鲜明地照出来。
母亲认出了她的孩子。
她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喊声。
侯爵听到了这喊声。他这时正在阿尔马罗带他逃走的那条甬道的出口和山坳之间。透过头上交叉错杂的丫枝,他看见桥在燃烧着,拉·图尔格被火光映得通红。现在整个仓房都燃烧起来了。火焰在跳舞,快活的火焰是不祥的东西。
侯爵摸了摸衣袋,摸到了铁门的钥匙。于是他弯下腰,走过他刚才逃出来的拱门,向他刚才逃出来的那条甬道再走进去。
……
整个军队虽然非常着急,却站在那里束手无策,四千人没法子救三个孩子:这就是当时的情势。
通往图书室的门是用熟铁造的,而且是双重铁板用大螺丝钉旋紧的,每片铁板有三寸厚。大家垂头丧气,无能为力。伊曼纽斯的丑恶的尸体阴险地、傲然地躺在那里。
怎么办呢?再也没有希望了。
……
孩子们终于张开了眼睛,向周围张望。他们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沉重的爆裂声夹杂在火焰的哔剥声中响起来。他们听见孩子们弱小的声音在反复叫喊:“妈妈!妈妈!”当时的恐怖已经到了极点。
突然间,在孩子们隔壁的窗口上,红色的火光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所有的眼睛都直瞪着。一个人在那上面,一个人在图书室里,一个人在火窟里。这个人在红色的火光衬托下是黑色的,可是他有白头发。大家认出来那是朗特纳克侯爵。
他不见了,然后又出现了。
这位可怕的老头站在窗口上,搬动着一架高长的梯子。那就是放在图书室里的救命梯,他在墙边找到了它,一直把它拖到窗口上来。他抓住梯子的一端,用体育家的敏捷手法把梯子靠着窗外栏杆的边沿滑下去,一直滑到山坳下面。拉杜惊喜欲狂地伸出手来接过梯子,紧紧地把梯子拥抱着,同时叫喊:“共和国万岁!”
侯爵回答:“国王万岁!”
拉杜喃喃地说:“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高兴说什么废话就说什么废话,你就是善良的上帝。”
梯子放好了;火烧着的大厅和地面上的交通已经建立;二十个人奔过来,拉杜带头,转眼间他们已经从上到下一级一级地站满了梯子,背靠在梯级上,像泥水匠们传递砖瓦的姿势一样。这样,木梯子就变成了一架人梯。拉杜站在梯子顶上,碰到窗户。他却是面向着大火的。
这支小小的军队,本来分散在荆棘丛里和斜坡上,现在他们心里同时被各种各样的感情激动着,都拥挤在高地上,在山坳里,在碉堡的露台上。
侯爵又不见了,一会儿又出来了,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孩。
这时响起了一阵雷鸣似的掌声。侯爵抱的是他随手抓到的头一个孩子。这孩子是胖亚伦。
胖亚伦嚷着:“我怕。”
侯爵把胖亚伦交给拉杜,拉杜转交给他下面的一个兵士,兵士又交给另一个,就在胖亚伦非常害怕而且哭叫着,被一手传一手地送到梯子下面的时候,侯爵又不见了一会儿,然后又带着雷尼·让回到窗口,雷尼·让一面挣扎一面哭叫,侯爵把他交给拉杜时,他用小拳头打曹长。
侯爵又回到满是火焰的大厅里。乔治特一个人在里面。他向她走过去。她微笑了。这位铁石心肠的人觉得自己的眼皮有点润湿。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乔……”她说。
他抱起她,她始终微笑着,他把她交给拉杜的时候,他的多么高尚又多么昧黑的良心被这天真纯洁的女孩迷惑了,他吻了她一下。
“这就是那个小姑娘!”兵士们说,乔治特在赞美声中,被一手传一手地送到地面。大家都鼓起掌来,跳跃起来;几个老近卫兵呜咽起来,可是她向他们微笑着。
母亲在梯脚下,喘着气,被这意想不到的结果弄得如醉如痴,仿佛从地狱一下子到了天堂。过分的快乐也有办法伤害人的。她伸出双臂,先接过胖亚伦,再接过雷尼·让,又接过乔治特,她没头没脑地把他们乱吻一顿,然后哈哈大笑,最后昏倒在地上。
一声大喊响起来:
“全都救出来了!”
的确是全都救出来了,只不过还有老头在那里。
可是没有人想到这一点,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在窗沿上沉思地逗留了一阵,仿佛给大火一些时间去考虑似的。然后他不慌不忙地,慢慢地,高傲地,跨过了窗台,他没有回头望一望,就挺直身子,背靠着梯级,在后面是大火,前面是悬崖的情形下,开始一声不响地走下梯子,威严得像个幽灵。在梯子上的兵士都赶快走下梯子,所有的旁观者都战栗起来,环绕着这个从上面下来的老人,产生了一种令人退缩的神圣的恐惧,仿佛环绕着一个幻影一样。可是他却庄严地走进他前面的黑暗中,他们向后退,他走近他们。他的大理石似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他的幽灵似的眼光里没有丝毫光辉。兵士们在黑暗中以惊惶的眼光盯住他,他每向他们走近一步,就仿佛更加高大,梯子在他的不祥的脚下发抖而且发出响声,简直可以说,这是骑士的石像再回到坟墓里去。
侯爵到了下面,离开梯子的最后一级,把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一只手落到他的衣领上。他回过头来。
“我逮捕你。”西穆尔登说。
“我准许你逮捕我。”朗特纳克说。
(选自雨果《九三年》,有删节)
【注】九三年指的是法国大革命时期1793年这个充满急风暴雨的年代,也是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力量展开生死搏斗的年代。小说围绕旺代叛军首领朗特纳克侯爵及其侄孙、镇压叛乱的共和军司令郭文,以及郭文的家庭教师、公安委员会特派员西穆尔登这三个中心人物展开了错综复杂的情节,描绘了资产阶级和封建势力在1793年进行殊死搏斗的历史场面。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火势蔓延速度之迅猛,既交代了三个熟睡的孩子所处环境之危急,也为后文故事情节的发展作了铺垫。 |
B.当听到孩子母亲的“可怕的喊声”后,原本已从甬道中逃出的朗特纳克放弃了可以成功逃跑的机会,重回堡垒拯救孩子。 |
C.当朗特纳克以“国王万岁”回答拉杜,拉杜则以厌恶与鄙夷的口吻说朗特纳克所说的话是“废话”,可见阶级矛盾之深。 |
D.当乔治特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得救,几个老近卫兵因三个孩子得救的喜极而泣,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 |
A.“火焰在跳舞;快活的火焰是不祥的东西。”小说中多次采用类似的颇具特色的场景描写,细致感人地刻画出人物内心的冲突与升华,给人以强烈的情感冲击和心灵震荡。 |
B.作者采用全知叙述视角,叙述者不是“纯客观”的退隐在背后,而是像导演一边执导着整个作品,另一边又对作品中的场面、事件及一些人物的言行发表自己的画外音。 |
C.小说中采用大量独句短句成段,节奏急促,简洁有力,起到了渲染紧张急切气氛等作用。如“她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喊声”,突出了事态紧急,激发了侯爵的恻隐之心。 |
D.小说最后两个段落,视觉上突出醒目,情节上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充分想象的空间。这一大团圆式的结局,凸显出美好的人性,符合大众对审美的要求。 |
4.小说节选部分的题目为“魔鬼身上的上帝”,请结合文本内容探究题目的意蕴。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雪
[苏]康斯坦丁·帕乌斯托夫斯基
彼得洛芙娜搬来一个月后,波塔波夫老人就去世了。这座房子里就剩下彼得洛芙娜和她的女儿瓦丽娅。
这座只有三个房间的小屋坐落在山上,小屋后面是一座凋零的花园。
离婚后的彼得洛芙娜离开莫斯科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习惯这座空旷的小城。可是回莫斯科已经不可能了。她在这座小城的军医院找了事做,受伤的心也就暂时安定下来了。
渐渐地,她有点喜欢上这座小城了,喜欢上了这小城冬日里洁白、温柔的雪。她渐渐习惯了小屋里摆放着的那架走了调的钢琴,习惯了挂在墙上的那些业已发黄的照片。
她知道老人有一个儿子,如今正在黑海舰队上服役。桌上有一张他的照片。有时,她会拿起他的照片,端详一番,她总是隐约觉得似乎见过他,可是,是在哪里呢?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水兵那双安详的眼睛仿佛在问:“喂,怎么样?难道您真的想不起来,我们是在哪里相会的吗?”
冬天到来之后,陆续有写给波塔波夫老头的信寄来。彼得洛芙娜把这些信都叠放在书桌上。有一天夜里,她醒了过来。窗外的白雪发出昏暗的光亮。她点燃桌上的蜡烛,小心地抽出一封信,拆开了信封,环顾了片刻,便读了起来。
“亲爱的老爷子,”她念道,“我从战场上下来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了。伤不是很重。总的来说,伤快要养好啦。”
“爸爸,我常常想起你,”她接着念下去,“我也常常想起我们家这座小屋,但这些离我似乎都非常遥远。我只要一闭上眼睛,立刻就会看到:我好像正在推开小门,走进花园。这是在冬天,白雪皑皑,可是通向那座旧亭子的小径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钢琴当然已经修好啦,你把那些螺旋状的蜡烛插在了烛台上。钢琴上摆着的还是那些曲谱:《黑桃皇后》序曲和抒情曲《为了遥远的祖国的海岸……》。门上的铃还响吗?我走的时候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修好。我难道还能再见到这一切吗?我明白,我在保卫的不仅是整个国家,也在保卫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们家的花园小屋。我出院后,会有一个很短的时间回家探亲。我还不能确定。不过最好别等。”
她思忖,或许就在这两天内,这个陌生人就会从前线回来。
一大早,彼得洛芙娜就吩咐瓦丽娅拿起木铲去清理通向山坡上那座亭子的小径。这座亭子已经非常破旧了。彼得洛芙娜修理好了门铃,地按了按门铃,门铃响了起来,声音很大。地显得格外精神,面色绯红,说话嗓门特别大。她从城里请来了一位老技师,他修好了钢琴,说这确是一架好钢琴。
老技师走了之后,彼得洛芙娜小心翼翼地从抽屉翻找出一包粗粗的螺旋状蜡烛。地把蜡烛插到了钢琴架上的烛台上。晚上,她点燃蜡烛,坐到钢琴前,顿时,整个房子都充满了音乐声。
还在火车上,波塔波夫中尉就算好了,留给他待在父亲那儿的时间不超过一昼夜。火车是下午到达小城的。就在车站,中尉从认识的站长那儿了解到,父亲已经在一个月前去世了,如今在这座屋里住着的是一个带着女儿从莫斯科来的陌生的女歌唱家。站长建议中尉就别回家去了。
中尉沉默了一会,说了声“谢谢”,便走了出去。站长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穿过小城,一片暮霭中,波塔波夫终于走到了房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小门,可是小门还是咯吱地响了一声。花园仿佛抖动了一下。树枝上有雪花簌簌飘落,沙沙作响。他环视四周。雪地里,一条已打扫干净的小径通向旧亭子,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亭子里,把手放在年代已久的栏杆上。远方,森林的尽头,天空雾蒙蒙一片,呈现出粉红色的霞光,大概是月亮在云层后面慢慢升起的缘故。
“怎么会是这样?”波塔波夫一脸茫然,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波塔波夫的肩膀。他回过头去。在他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进屋吧,别在这站着。”女人轻轻说。波塔波夫一言不发。女人拽着他的袖口,沿着打扫干净的小径走向小木屋。快到台阶的时候,波塔波夫停了下来,感到喉咙里一阵痉挛,几乎喘不上气来。女人还是那样轻柔地说道:“没关系。请您别拘束。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进了屋子。整个晚上波塔波夫都无法消除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他处在一种飘然的、影影绰绰的,但却十分真实可靠的梦境中。钢琴、蜡烛……屋子里的一切都如他当初想看见的一样。
彼得洛芙娜坐到钢琴前,小心翼翼地弹奏了几曲,转过身,对波塔波夫说:“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也许吧,”波塔波夫答道,“不过,想不起来啦。”
几天之后,彼得洛芙娜收到了波塔波夫写来的信。
“我当然记得我们是在哪里相逢的,”波塔波夫写道,“可是我不想在家里对您说。您还记得1927年在利瓦季亚吗?在一条小道上,我只看了您一眼,您的倩影就永远刻在了我脑海里。当我看着您的背影远逝,我就知道,您是会让我的一生发生改变的人。可我当时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追上去。在这条小道上,我只看了您一眼,就永远失去了您。不过,生活看来对我还是很宽厚的,让我又遇上了您。如果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如果您需要我的生命,那它当然是属于您的。”
彼得洛芙娜放下手中的信,两眼朦胧地望着窗外那白雪皑皑的花园,低声说道:“天呐,我从来没有去过利瓦季亚!从来没有!可是,现在这还有什么意义吗?该不该让他知道这一点呢?或者干脆欺骗一下我自己吧!”
她捂住自己的双眼,笑了起来。
1943年
(有翻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以悬念的方式提到女主人公彼得洛芙娜觉得和波塔波夫中尉似曾相识,结尾以波塔波夫中尉给彼得洛芙娜的信进行呼应。 |
B.通过书信,彼得洛芙娜知道了波塔波夫中尉的期待,也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情缘,所以,文章通过书信的方式将男女主人公的心灵迅速拉近。 |
C.小说场景相对开阔。通过移动空间的方式,将场景扩大到波塔波夫老人的花园、小屋。男女主人公见面也是先从花园开始,然后到小屋。 |
D.雪、钢琴、蜡烛等景物反复出现并前后勾连、照应,特别是钢琴的反复出现使小说结构非常紧凑。 |
A.使用叠词、拟声词。如描写屋外景色“树枝上有雪花簌簌飘落,沙沙作响”,用“簌簌”“沙沙”等摹写环境,衬托人物波塔波夫在父亲去世后回到家中的矛盾心理。 |
B.语言具有暗示性及象征性。如通过描写月亮升起,描写霞光为“粉红色”,暗示(或象征)波塔波夫内心重燃希望。 |
C.语言具有诗化风格。如通过“花园仿佛抖动了一下”的拟人化描写,情景交融,充满诗意。 |
D.画线部分景物描写细腻,通过雪地、旧亭子、天空、霞光等的描写,把景色描写得诗情画意,从而更好地表现波塔波夫恬淡的心境。 |
4.钢琴的修复在作品中有哪些寓意?试加以分析。